晚唐驸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最后的放逐
看着消失的马车,不远处的角落里也有个人跟着消失,他知道任务完成了。
回到家,李玉急忙收拾一下,然后疾奔义昌公主府。有些事情他还要安排一番,做到万无一失。
……
狱丞张安这两天很忙,因为大牢里住进来个祖宗,昨天刚送走上柱国公,今天就来了个杞王李峻。
驸马爷的朋友,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公侯贵胄,身份一个比一个吓人,他得小心伺候。
在杞王看来,鱼恩也算是奇货可居,这种时候出来慰问一下,两人的关系会发展的很快。
可惜有时候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鱼恩本来就不看好他,很多时候对他都是看着热情,实际疏远。
杞王虽然年纪小,但是少年老成,有些事情他不比成人知道的少。
第一百零五章 朔望朝参(一)
唐朝有三种朝会,第一种是每年冬至,元日的大朝会,基本不言政事,多是形势上的祭天等活动。
第二种是朔望朝参,朔指的是每月初一,望指的是每月十五,朔望朝参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两次朝参的意思。
朔望朝参的规模仅次于大朝会,不论品级,京城所有在职官员就算是最末的从九品下,只要是京官都要参加,不在职的荣誉官衔也可以申请参加。
第三种是常参,五品以上要员每天的例行公事。
会昌元年冬月一日,又是一月两次的朔望朝参,宣政殿里黼扆、蹑席、熏炉、香案早已铺设完毕,等着百官入朝。
时辰一到,御史大夫李宗闵领着手下台院,殿院御史,从西侧缓缓走入。然后由监察御史,带着百官走入宣政殿,分官职落座。
等百官坐定,唐武宗缓缓走入宣政殿,落座龙椅。
最后典仪唱赞,群臣礼拜。
等仪式完成后,朝参正式开始,大家可以直抒己见,很多往日拖延下来的问题,一般都会在朔望朝参里解决。
按照惯例,最先发言的往往都是御史大夫,由他提出往日遗留的大难题,然后众人各抒己见。
李宗闵第一个提出的问题就是鱼恩,解决这个自辱皇家威严的驸马爷,乃是当下重中之重。
御史大夫话音刚落,鱼弘志就站出来,高声说道:“老奴鱼弘志,替义昌驸马鱼恩上表!”
清朝顺治以前,还没有奏折的称呼,官员上的奏折统称为奏疏或者奏章。按照文心雕龙的说法,一直到南北朝,奏疏一共分为四种格式,章,奏,表,议。章,用于谢恩;奏,用于弹劾;表,用于陈述请求;议,用于发表不同意见。
到了唐朝,奏章基本都是两种格式,一种是表,一种是状。表虽然多用来谢恩,庆贺,进献,但是也保留了部分陈情的功能。剩下的奏章,则统称为状。
听到鱼恩上表,所有人都知道,驸马爷这是要陈情自述,为自己开脱。
这么多天过去,唐武宗的气也消了不少,再听见这件事也没有最初的暴跳如雷。虽然脸上还是有些难看,但是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听听鱼恩的解释。
御座上的唐武宗低头俯视一眼鱼弘志,冷冷的说:“上柱国公请讲!”
展开鱼恩的陈情表书,鱼弘志开始朗声诵读起来。
《谢恩表》
臣义昌驸马鱼恩言:山贼流寇,响马盗匪,自古便置皇家威严与不顾,因此守城之君难有招安之事。然今圣上,大德大威,开千古之先河,招降宝鸡山贼五千于众,实乃千古之明事,可比始皇开制,武帝尊儒。臣替宝鸡山贼,天下被迫落草之百姓,谢主隆恩。
自武周始,大唐山贼横行,流寇不断,皆因山贼流寇循环往复。流寇散而成贼,流寇聚贼从之。
圣上招降凤翔山贼,可为天下表率,至此大唐境内,山贼多余活路,必然踊跃投诚,减国家重负。
然臣启,山贼不可尽数招安,不然百姓多为贼矣!能剿则剿,难剿则招是为上策。若百姓为生活所迫,酷吏所逼,方情有可原,寇首请罪,招安充军尚可。若是鸡鸣狗盗,好吃懒做之辈,万万不可招降,当以剿为上策。如此一来,既保皇家威严,百姓又念圣上仁慈,大唐幸甚,圣上幸甚。
今有宝鸡寇首孟刚,本是宝鸡县尉,因陈君奕所逼,
第一百零六章 朔望朝参(二)
一番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说的唐武宗沉默不语。寂静的大殿,只有老文豪铿锵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
“为安抚天下贼寇,推行招安短策。臣以为,宝鸡寇首虽行大逆不道之事,但可流,可充,可囚,唯独不可杀。若杀之,天下寇首必将死命抵抗,招安之策难行。不若留其性命,公告天下缘由,显圣上之仁德,安天下寇首之人心。如此一来,天下匪寇之事尽解。”
先是把道理讲明白,招安只是国家疲软的暂时策略,为的是给风雨飘摇的大唐换来一个喘息的机会。再充分论述,想推行这个策略,就不能杀孟刚。一个抢劫过军粮的山贼都能放过,那么其他山贼肯定会相信朝廷的政策,望风归附。
这些话从刘禹锡的嘴里说出来,远比别人的分量重。因为刘禹锡有正直君子的盛名,许多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君子以直,君子以正,就是他的代名词。由这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显然更有说服力。
御座上的唐武宗慢慢点头,眼看着就要准奏,可惜事情往往就在最后一步上出岔子。
只见李玉上前一步,躬身颔首,不卑不亢的说:“臣右补阙李玉,有状要奏。”
看见他出来,刘禹锡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老文豪知道这小子干过多少不义之事,这个时候站出来显然不会有好屁。
和老文豪不同,鱼弘志根本没把李玉当成玩意儿,在他看来有刘禹锡,有白居易,今天大局已定,一个右补阙翻不出什么浪花。
在唐武宗的点头与注视下,李玉将他的奏章慢慢说来。
李玉的奏章很简单,只是略微提一下山贼刘三,讲述鱼恩通匪欺君的事,认为这种事情必须严惩不贷。
君臣闻言都是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隐情。
唐武宗闻言震怒,高喝一声:“好大的狗胆,可有证据”
在鱼弘志喷火的目光中,李玉拿出刘三那封信,交给枢密使仇士良,再由仇士良转交给唐武宗。
拿着自己构陷的陷阱,一步步往前走,仇士良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这个陷阱有人证,有物证,再由别人提出来,简直是天衣无缝,鱼恩这次肯定在劫难逃。
唐武宗看完书信,愤怒的往地上一丢,冷声对身旁王公长吩咐:“念!”
一封蕴含惊天秘密的家书,就这么经过王公长的嘴,传到百官耳朵里。
家书的字数并不多,内容也没有多丰富,只是鱼恩告诉孟刚,父贽切莫担心,本宫就是拼着获罪的危险,也会帮父贽换来个清白身。
人老了有一样好处,经历的事情多,很多事情都会有个模糊的印象,别人给提个醒,他就能想起来。
听见父贽的称呼,御史大夫李宗闵忽然想起一些往事。郑注当年保荐孟刚做宝鸡县尉,还是他回复的批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当然要跟唐武宗说一下。
李宗闵的客观陈述,无异于帮助李玉坐实鱼恩通匪的事实,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突然出现的插曲,让刘禹锡脸色很难看。虽然明知道李玉是恨鱼恩不死,但是人家有理有据,他还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躬身后退,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鱼恩真通匪的话,他也不会再为鱼恩说一句话,因为这已经是欺君之罪。在他心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些事情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这一次牛李两党一致认为,鱼恩这是欺君之罪。
先是与寇匪私通,然后劝说寇匪投降,上报的奏疏里,却只说寇匪主动投诚,丝毫不提与寇首是旧识的事情。分明是鱼恩想在圣上面前,彰显寇首大义,让皇帝在抉择的时候,能因为这一点轻一些。
这不是欺君之罪又是什么
争论的焦点已经从孟刚该不该杀,鱼恩该不该治罪,变成鱼恩该治什么罪,孟刚该怎么杀。
在事情最糟糕的时候,老狐狸仍旧一言不发。倒不是他想明哲保身,只是他不知道这封书信的真假,有些事情还得弄清楚以后才能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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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朔望朝参(三)
看着一代文豪远去的背影,许多人纷纷摇头,为这位当世文学大家的黯然落幕感到惋惜。
鱼弘志的心里则满是无奈,找他来是帮忙不假,可是刚才发现事情不好,已经给过他提示。谁能想到,昔日温文尔雅的文学大家脾气居然这么倔,明知道事不可为,还硬着头皮往上冲。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鱼弘志只能自叹一声,不管怎么说,今天他都是因为自己,为了鱼恩才丢官,这个人情欠的有点太大了。
在场众人中,刘禹锡是唯一一个没有惋惜的人,因为他知道白居易想的是什么,这种结果或许正是他想要的。
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有些话和别人不便说,彼此之间倒是没有瞒着多少。
他们都知道宦官弄权的坏处,也都想过该怎么消除宦官的影响。
白居易认为,自敬宗以来,朝廷两次没立太子,两次由宦官拥立皇帝,这才是宦官权重的根本原因。宦官之所以能弄权,并不是因为他们掌管神策军,而是他们可以肆意立皇帝。
如今皇权风雨飘摇,更应该早立太子,早安人心,免去不必要的国本之争。而且只要立了太子,宦官就没有再肆意立皇帝的可能,最多像拥立敬宗那样来一番锦上添花。到时候宦官的功勋薄了,权柄自然就会衰微,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归到正常渠道上来。
刘禹锡认为白居易说的虽然不全对,但是很有道理,这才受白居易邀请,辅佐皇长子杞王李峻。曲江池畔的雅集,也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
因为几首诗词,两人赞赏鱼恩的才情。因为铁锅的事情,两人佩服鱼恩的担当与隐忍。这两件事就让他们断定,鱼恩并非池中之物,将来肯定会有一番报复,这才在杞王面前力荐鱼恩。杞王也是受他俩影响,一直对鱼恩礼敬有佳。
今天白居易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受鱼弘志的邀请,而刘禹锡是自己主动请缨。一是因为上次的事心中对鱼恩有愧,二就是想让这个人情欠的大一点。
现在帮他,将来立太子的时候,他和鱼弘志就会因为这个人情,站在杞王这一边。
可是如今,因为李玉的奏章,鱼恩败的五体投地。
也许这位老友自知年老体衰,再也禁不住风吹雨打,想用这种方式换上柱国公一点亏欠,为杞王添一个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老文豪的眼睛有些湿。不知道老友把赚了一辈子的名声,全压在这件事上,到底值不值。
送走太子少傅以后,唐武宗接着下旨:“寇首孟刚,犯上作乱,占山为王,抢劫军粮,实乃罪大恶极。念其有归义之举,留其全尸,判绞刑。”
定完罪以后,皇帝还不忘彰显一下仁心,一脸惋惜的叹息着补充:“元夕后行刑,就让他再多过一个年,也不枉他归义的大义。”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把耳朵竖起来,等着皇帝的下文。因为他们都知道,寇首定完罪,下一个就是驸马鱼恩,他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义昌驸马鱼恩……”
眼看着最后的结果就要落地,李德裕急忙迈步而出,打断唐武宗的话。
“臣还有一事,望圣上恩准。”
得到唐武宗恩准以后,相爷慢慢走向李玉,在所有人的疑惑中,抡起手臂扇了个大嘴巴。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极不相符的铿锵怒吼:“混账东西,你无耻,李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相爷为何会如此。有些心思快的人,甚至还以为相爷要当众说家丑。
 
第一百零八章 李牧探监
瘸三是大牢里的常客,每年都会因为偷盗进大牢几次。按理说这种人早就该流放充边,可是他偏偏占了瘸腿的好处,判不得流放。
进过无数次大牢的瘸三,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探监。探监的朋友出手阔绰,抬手就送给狱丞三匹绢,让狱丞想拒绝都没有借口。
狱丞是个明白人,看着几人消失的背影,提笔就在纸上写到:十一月二日,人犯瘸三,有探。
鱼恩并不知道自己的凶险处境,还在跟孟刚下棋,消遣着无聊的时间。一边下棋,还一边安慰,让孟刚稍安勿躁,肯定能保下他一条命。
李牧,家老,刁钻,英准四个人一起出现后,又给鱼恩一个光明正大耍赖的借口。
刁钻和英准都是孟刚的铁兄弟,与大牢里的老大见面,当然要寒暄一下。让鱼恩始料未及的消息,也是从他们俩嘴里说出来。
听到要处死孟刚的消息以后,鱼恩对着李牧皱眉问:“怎么回事”
散朝回家后,鱼弘志没有丝毫隐瞒,把朝参的事情说了个原原本本。
收到消息以后,刁钻马上让雷侯轻骑飞步去武功军营,一问究竟。连夜车马狂奔,带回来的结果让众人大惊,原来还真走失个叫刘三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无从断定事情的真假。所以今天来之前,鱼弘志特意嘱咐,说圣上有旨,他现在不方便来。你们几个去了以后,千万把事情问明白,问清楚,咱们再想对策。
鱼恩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委屈等神色。只是不屑的说了句:“有些人还真是恨我不死,这种伪证都敢拿出来。”
义昌公主那些破事早就闹的满城风雨,只是在酒肆走一走,就能听到不少闲言碎语。再加上家老的解释,他们早就把过去的事情了解个大概。
如今鱼恩这么说,他们当然知道那个他们指的是谁。也敢肯定那封信纯属子虚乌有,是别人构陷的手段。
就算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孟刚也没有一丝抱怨的神色,反而有一丝愧疚。他知道鱼恩是好心,自己反而把他拖下水,让人有构陷的机会。
沉默好长时间后,李牧再次打开话匣子。
“郎君以为,现在该怎么办”
春风般的面容,温文尔雅的微笑,他又是那个胸有成竹的李牧。因为在他看来,只要那封信不是事实,事情就还有转机。
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时候,鱼恩反而可以冷静下来思考。略微思量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既然圣上要元夕以后再给我定罪,那就是说我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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