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来谁著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汉风雄烈
总体上是武人气焰高涨,文人则节节败退。
可赵构清楚,文人们总有一天会来反抗的,他们不可能坐视武人们的威胁触及某条红线。
而这一日也是赵构等待的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在文武之间能寻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哪怕二者间围绕着这个平衡点再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呢?
只要皇帝能把持住那个平衡点,那就都是朝堂上所应该有的政治斗争。
可是,现如今的这一出戏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打出反抗的第一枪?文人集团才这么点时间就不能忍受了,就要蹦起来反抗了吗?
要知道党项没有了,女真还在,西面的耶律大石还在,南面的大越还在,这朝廷的开疆扩土之功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武人的“气运”还长久着呢!
文官是要从一开始就跟武人死掐么?
赵构之前的设想却是文官要等一等才会做出反抗。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么,避敌锋芒。
因为现在武人只是在收复属于自己的失地,还远没有向文官领域伸手啊。
故而这突如其来的纷争真的叫赵构有些措手不及,他对文官们的选择有些气愤,可他却又不得不顾虑到宗泽的颜面。
宗汝霖那是内阁的第一任首辅,他的‘权威’必须得到认可。
赵构还称不上政治老手,官场的老油子,老阴比,可他对今日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却都记在心里。
他记得十分清楚,今天文官这边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不是户部尚书梁杨祖,而是宗泽本人,武人这边虽然有王渊站出来,但第一个出头的却是兵部尚书张所。
这个秩序可是有不对的。
一样是内阁成员的兵部尚书的意见被首辅宗泽坚决反对,可最后得到皇帝支持的却是张所……
这个消息要是传扬出去了,甭管真实原由是什么,只消息本身的‘真实性’就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赵构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一干文武大臣,尤其是重点看了张所,这人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自己可不是打突然袭击,今日商议的事儿,昨天他就叫人告知内阁和五军都督府了。就是叫他们好有个准备。
就不信内阁方面和五军都督府方面没有关起门来好好地商量。
但现在两边的意见依旧大相径庭,更重要的是,张所也与五军都督府这边站到了一条线上,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张所要跟武人绑定呢?
他现在是兵部尚书,今日过后又会在朝堂和官场中引起什么风浪呢?
赵构脑子里短时间里转过很多的念头,但在面上,却是一如沉水一样平静。
“咳咳。”
轻咳一声,下头的臣僚们或许都没听到,可落在边上内侍耳中却如是雷震动。“肃静!”
文武诸臣低头凝神,知道赵构要说话了,或者说是近日里的这场纷争已经有了结果。
“上天有好生之德。西贼已为过去,今河套尽归汉土。党项遗民亦为我大宋子民也,岂能苛待?”
赵构拍下板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安定,朔方
先前的兴庆府,如今的安定府治朔方城。
城南大度民寺。
野利都旺从睡梦中醒来,利索的洗漱净身,走出僧舍,就快步赶往大雄宝殿。
“南无阿弥陀佛……”这是每天都有的早课时间。
哪怕西夏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哪怕昔日的兴庆府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朔方城,灵夏之地也成为了现在的安定府,大度民寺却还照就存在。作为寺中的一员,野利都旺也一样照旧当着自己的和尚,而没有跟覆灭的野利家族一样,被赵宋一锅端的送入中原。
将党项人中的豪族大族一股脑的移民中原,这是宋廷治理安定府的一基本方略。
毕竟是有着一百多年光景的割据势力,想想历史上永乐帝在安南的遭遇,赵构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将这些在党项平民中影响力巨大的贵族们悉数内迁,这就等于是把一支军队的军官全部剪灭,那这支军队就是再人多势众,也只能是一盘散沙。
“铛铛铛……”
钟声响起,大殿内的禅唱诵经之声平息了下,野利都旺睁开双目,眸子如大海一样平静。他真的很有佛性的,有着一颗向佛之心,不然也不会放弃家中的权势,出家剃度在大度民寺做和尚。
他可不是西夏危在旦夕时候逃进寺里做和尚的。
但人终究是感情动物,他野利都旺也是**凡胎,还没有修成神佛。如何能真的把家国全抛在脑后?
当他从早课的禅唱诵经中醒来时候,虽然还是满脸的平静,但是家族,家国,所有的忧愁却已经在这一刻绕上了他的心头。
哪怕大度民寺还是原先的大度民寺,一觉醒来,野利都旺往往都会生出有一种一切还都是原先时候的错觉,但事实却是无可改变的。
西夏忘了,野利家也彻底的败了,他身为野利氏子孙,看着这一残酷的现实却真的半分也无力改变。甚至他都不敢对他人露出一丝儿的抱怨声。
因为野利都旺很清楚,那些平头百姓们偶尔有两声抱怨,赵宋还能视而不见。然而要是他露出马脚,那安定府必不会视而不见。
时任安定府知府的前军中参议郭永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净能师兄,下地耕田了。”
僧舍里,师弟的一声话突然叫野利都旺从内心的活动中醒来。下地,耕田,这四个字真如冷水泼头,让心中一肚子愤恨,但却又无可奈何的野利都旺浑身都向外冒着苦涩。
下地,耕田。
放在一年前,这四个字距离他野利都旺是多么遥远啊,便是距离大度民寺的每一个僧人,那都是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这种劳作与他们有关系吗?
即使灵夏之地的许多寺院行的都是汉传佛法,与河西走廊兴盛的z传佛法大有不同,但中原之地的佛教名寺的和尚们也没有下地干活的。
什么昼事农,夜参禅?那都是苦逼的不能再苦逼的寺庙才干的破事。
他们大度民寺可是兴庆府的名寺,百十年来屡受王家恩赐,名下只良田就有事物万亩,虽然西夏的和尚寺庙也要纳税,但大度民寺上上下下二三百名和尚的日子却也依旧过的滋滋润润。
根本都不需要向河西的z传佛法那样还要周边百姓的供奉,大度民寺仅仅是收租和每年的善款,上上下下就都能安心事佛。
但如此的好日子随着大白高国的覆亡一去而不复还了。赵宋夺取了河套,抄捡各地,那是恨不得把灵夏之地所有的田亩都攥在自己的手中。被涉及到的那些个西夏的达官显贵们,连年后过户归档的田籍都一概不算数,就是怕田亩被那些要抄家的达官显贵们给转移了去。又岂还能看着大度民寺无动于衷?
现如今的大度民寺,僧众还有三百余,寺下田亩却只剩下了两千亩还不足。
整个安定府境内的大小寺庙,都是如此的被宰割来。
不管你有多大的名气,就人(和尚)均五亩地。
这要是租给佃户了,那田租真是连和尚的吃嚼都不够的。
所以呢,亲自下田耕种,就成为了安定府境内诸多寺庙的必然举措了。
野利都旺在大度民寺的地位也不低,自然清楚他师傅智延法师已经使人赶去中原了。虽然在朝廷夺走田亩的时候根本没人为他们说一句话,但这也不以为着大度民寺跟中原就半点联系也没有。
就像河西走廊诸多寺庙与藏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灵夏之地的诸多寺庙也是党项立国后前后六次向汉地求取经文法典,从而兴旺发达来的。
很多寺庙的经文皆是以汉文刊注,而不是吐蕃文,也不是西夏文。
大度民寺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与中原佛门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
过去时候这种联系只存在于佛法之上,但现在局势大变,那就显然有把‘联系’变得更加亲密了。
但是在这种改变发生之前,下地耕种却是野利都旺等人所必须做的事儿。
手中拿着锄头,听着身旁传来的耕牛‘哞哞’声,野利都旺整个人沉寂如大海。早在他第一次手中握起锄头的时候,野利都旺就知道自己没有起来反抗的勇气。
那个时候,安定境内一座座寺庙里全都是怒火三丈的大和尚,其中还有一些是如他这般的党项贵族子弟,而佛教在整个西夏上下都有着极重要的地位,他要真的来振臂一挥,怕是极可能会引得无数大和尚们起来响应,而他们一动,那些平头百姓牧民们还怕无人附庸吗?
打败宋军是不可能的,却总能叫赵宋付出一定的代价来的。
然而野利都旺不敢做,他就向之前的萧合达一样,自始至终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待在大度民寺。
甚至在这几个月里还练起了该怎么的干农活……
野利都旺十分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胆怯,那是一种不同于浑浑噩噩的痛苦。
他真就不如浑浑噩噩的过活下去,何必活的那么明白呢?
偏偏野利都旺就是这么明白。他一次次的唾弃自己,无数次地为西夏覆灭后仍旧站出来反抗汉人的党项勇士们念经祈祷,然心中的那股耻辱依旧像是燃烧的烈火煎熬着他的心灵。
……
安定府东北的地斤泽。
这里是一片茫茫荒芜之地,隔绝在河套灵夏诸州与河东府麟诸州之间。同时这也是党项的一处圣地。
百五十年前,李元昊的爷爷李继迁得知族兄李继捧迫于内外压力,交出了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降宋后,与亲信张浦等举旗反宋的地方。
而现如今,这里也依旧是一些西夏残余分子顽固抵抗的根据地。
“杀啊……”
一处不大的胡泊边,一场厮杀正在进行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叛徒
地斤泽,只听名字就能知道,那儿不缺水。而在茫茫的大沙漠里分布着一块块的茂盛的草场或水泽,天地造物的能力真的很神奇。
但有水有草场的地斤泽却从来不是党项人游牧的地方,除非是要对府州、麟州等地动兵,不然大批的党项人根本不会踏足这里。
因为在党项人眼中,地域广阔的地斤泽包括的不止是内里的水泽和草场,还有大面积的大沙漠。后者才是‘地斤泽’的主体存在。真要把沙漠去除了,把一块块水草丰茂之地汇聚一处,倒也不失为一块肥美之地。但谁又能做到这一点呢?
而且除了沙漠的威胁之外,水泽也是有危险的。
故而,地斤泽就只能是隔绝河东与河套灵夏之地的‘天堑’而已。
对于河东和关西之地的宋军言,没有足够的物资补给和熟悉地理的人做向导,也根本不敢轻入。
但现在的宋军呢,收复灵夏大地,缴获牛羊马驼牲畜数以百万,向导更是不缺,哪怕萧合达亲自带领宋军去追击李乾顺了,西夏境内也多的是人为赵宋效力。无论是物资补给还是向导,如今都是不在话下。加之前有李继迁的故例在,安定府也好,本处的驻军也罢,虽敢对地斤泽的党项残余视而不见?
那剿杀战自从宋军荡平灵夏之地后,就从未曾断绝过。
……
黄沙与青草水泽交织的大地上,这里就是地斤泽。从空中鸟瞰,三支队伍正围绕着一个不大的湖泊交错而行。
那由西南向东北移动的必是一支党项的残余势力,他们赶着牛羊牲畜,带着毡房马车,有老有幼,有男有女。
而另外两支缓缓向它夹来的队伍,一支有五百人马上下,另一支则连五百人还不足,却显然是宋军。
在头顶青天的注视下,王德引着人马绕道赶去党项残余的前方,张宪带领着骑兵群则小心的躲过了党项的探骑,绕过一条弯弯的弧线,直插其队伍的尾后。平日里素净的脸上此刻已灰蒙蒙的一片,从昨日午后到今日的巳牌时分,近乎一整天的时间,虽然有过歇息时刻,可更多时候还是在紧张奔波中。
从接到消息到赶上这支党项余孽,可不就要争分夺秒么。
虽然奔波中吃了满嘴的泥巴,就是鼻涕的哼哧中都尽是灰尘。可他的这点辛苦却又如何能比得党项余孽们此刻的满目惊悸呢。
“都统,你看——”
米擒讹孝身前一名指挥使,一脸惊怖的大叫着,却是不远处的丘陵上忽的涌出了一支打着‘宋’字旗号的人马来。
是汉人的兵马,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个党项人尽皆亡魂大冒。所有的军心士气,所有的不屈斗志,在这一刻全完了。
张宪只是举起手中大枪,猛然前指。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传遍四方。
相隔不远的另一路宋军,魁梧如熊的王德,猛的发出一声怒吼,自己竟落后张宪那个小白脸了。舞起镔铁三股叉,呼啸一声,更加急促的催动战马。
快,快,必须更快。要不然就只能吃张家小白脸剩下的残羹剩菜了。
资历较之张宪更强,战功也更胜张宪一筹,只因为是姚家旧将,先天上就比张宪这种人差了一等。现在他领军为张宪的副从,王德心里自然是不服。
哪怕姚友仲甚得新帝的看重,大军平夏时,那也是响当当的一路主将。姚家的故事似乎已成过去。
可是,史书上白纸黑字的都记下来的事情,又岂能真的当做不存在?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张宪的老子是兵部尚书张所,他本人在皇帝心腹岳鹏举手下崭露头角,这起点根本不是王德这种行伍起家的‘草根’可比拟的。
那再多的不服气,王德也只能压着、忍着、受着,这也叫他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本来这场厮杀上,他还想着能先一步动手,“赢”张宪一次,出一口恶气。现在看,自己却又是落后了张宪一步,这叫他整个人都要炸了。
作为军中的悍将,王德很勇猛无畏。现在的他只想痛饮党项余孽的鲜血,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