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铉
“我操”
“我来接。”夜萌越过众人。
方燚东把手机举起来,“我接,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夜萌:“……”
方燚东按下接听键,打开扩音器,“喂,辕儿……”
“看微信。”
“微……”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冀辕就挂了电话。
方燚东:“……什么毛病!操他妈!”
微信上并没有新的消息,除了那天那句“门禁卡留下”,再没有别的消息,“是我们集体产幻了,还是集体时空穿梭了”
众人疑惑之际,微信的提示音接二连三的响起,震得他手都麻了。
“蕃茄酱两瓶,”
“番茄七个,”
“土豆五个,”
“要返沙的,”
“我知道我说的你听不懂,自己问,就说要做土豆泥,别自己瞎买,”
“泡野山椒一瓶,”
“肉沫五十块钱的,”
“藕,要中筒,八节,”
“中筒长这样,”
“/图片”
“要买适合炒的,那种脆,想喝汤回家找你妈给你炖,爸爸不伺候,”
“黄瓜八根,”
“要摸上去刺手的才新鲜,别又像个傻逼似的被骗了,”
“鸡蛋十个,”
“意面三袋,”
“茄子七根,”
“排骨八斤,”
“想清楚,是你们自己啃,”
“再买条鱼,”
“葱姜蒜一样买三斤,”
“要小香葱,买成大葱就让他们跟你一起吃大葱蘸酱,”
“再买点酸奶和水果,”
“走之前爸爸再给你们做顿饭。”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表情各不相同,方燚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带着点惊恐的语气说:“这……是什么意思”
冀辕上一次让他们买东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们不是买错,就是不新鲜,所以之后他再也没让他们买过,而且让他们更为震惊的是,他居然第一次那么耐心的把所有东西都交代的那么清楚。
“我突然……有点儿……怕……”秦仲可看了夜萌一眼,“小……小可爱……你……”
“我什么都不知道,”夜萌摆摆手,“不过他都说了,就去买呗,正好我们都不知道吃什么。”
这些天他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他并是一个挑剔的人,也不挑食,不管好与不好,他都能吃下去,这是他曾经的环境决定的。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冀辕变了挺多的,虽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难听,但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点点的人味。
他们在超市里买好了东西就坐车去到了别墅,门是打开的,客厅和厨房却没有人,方燚东上楼去敲他的房门,其他人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
夜萌站在窗边,看着那个玻璃屋,他发现有几个娃娃的位子有移动过,一个超大号的恐龙被移到了躺椅边,还有那个大象也被移了过去,然后他在那几个庞然大物中看到了一只脚,不用想,除了冀辕没别人了。
正巧方燚东从楼上下来,冲着众人喊了一句,“楼上也没人。”
“在那儿,”夜萌指了指那个玻璃屋,“我看到他的脚了。”
“傻逼五人组”你看我一眼,我瞟你一下的,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一次放假他们都以为冀辕跟着家里的人一起出国玩了,就跑到这里来,几个人都知道电子门的密码,很轻松的就进来了,屋子里也确实没人,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玻璃屋,直到一阵“咚咚咚”的撞击声从那边传来,他们才注意到在玻璃屋的冀辕,把手边一个又一个玩偶扔向他们,砸在玻璃上“咚咚咚”的直响。
面目狰狞,双眼血红,额角和颈部的青筋暴起,像极了一个杀红眼的变态杀人狂,冲着屋里玩得正嗨的他们喊“滚出去”,几个人立马就滚了,后续怎样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就把门锁换成了现在的这个。
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没人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他到底是怎样崩溃的,他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谁都不要再提起那天的事。
“要……怎么进去”夜萌问,他没有在屋里看到门,玻璃屋也没有门,不过他这个问题很多余,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只见几个人集体摇摇头,摊了摊手。
冀辕在玻璃屋睡着了,因为开着暖气,所以他光着脚,脚背上的凸起的青筋,以及分明的趾骨,还有被肌肉包裹着的脚踝已经半截小腿耷拉在躺椅边沿。
像是突然被什么吓到似的,那只脚抖动了一下,然后他就看见围在躺椅旁边的恐龙倒了,大象也倒了,一个揉着眼睛,抱着长颈鹿,下巴放在长颈鹿两个角之间,双腿夹住长颈鹿的身子,刚睡醒还带着些许迷糊状态的冀辕坐了起来。
这才是十七岁的年纪应有的模样,带着青春期特有的色彩,单纯可爱而
暗中窥心
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1】
这句话是那个微博id为“一门小钢炮”的人告诉他的,自己和他在微博上聊了很多,一开始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到后面就几乎都是关于冀辕的,只是自己一直都称呼他为“那个人”。
而此时“那个人”正在继续和他聊天,这条消息来自两小时前,刚好是冀辕进厨房的时间。
——那个人做的饭好吃吗
——嗯!特别好吃!
对于冀辕来说,被夸赞做饭好吃是一件比较平常的事情,毕竟吃过都说好,只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让他有些兴奋,在床上滚了两圈,才又继续回复。
——你之前跟我说你惹那个人生气了,他还做饭给你吃啊。
——他不是只做给我一个人吃的,我和他的朋友一起的。
——可是你都没有哄他,他就不生你气了吗
——那天之后我们没再见过面,他还把我拉黑了……
——……哎呀,真幼稚。
幼稚本人其实已经忘了这件事了,默默的退出微博,点开微信,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跟他聊天。
——是呀,真幼稚,不过也挺可爱的。
——我发现那个人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他即使生我的气,也没有把气撒在我身上。
一连三条消息,让冀辕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若不是这样说出来,他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真的从来都没有对他发过火,即使有的时候自己已经要气炸了,而且面对他的时候好像也比平时要更有耐心。
他一时不知道回复什么,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他和夜萌相处时的样子,好像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真的会对这个世界柔和很多。
消息“已读”很久了,“一门小钢炮”还没有回复,夜萌发了个问号过去,却没有在那个问号后面看到“已读”两个字,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他现在急于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肯定回复,哪怕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事情要处理。
“一门小钢炮”的再次回复,让夜萌的心情稍稍愉悦了一点。
——你要是忙的话,就改天再聊吧。
——不不不,没什么事情比爱豆更重要的,事情是做不完的,那些都只是基本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代替和爱豆聊天的快乐。
——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不耽误,爱就是一个反复追逐的过程,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各种不平等,就像你是我爱豆,我就得捧着你。
——所谓的脑残粉吗。
——也不能这样说,如果有一天你杀人了,我第一个骂你。
——……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人”,夜萌看着手机喃喃道,他其实没太深思过“为什么”,只是在见到冀辕的第一眼就觉得,如果错过这个人,自己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会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
——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想要给他快乐,并且这份快乐和我有关。
——许一人以偏爱,倾此生之慷慨,得一人以温柔,享余生之感动。
——如果硬要说为什么,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冀辕看着这三条消息,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偏爱”这两个字,深深地戳进了他的心脏。
来自原生家庭的不认可,让他变成一个“爱无能”的人,而“爱无能”的人往往都把自己的心分成了三层,第一层是“保护层”,保护着“感受层”,所谓“感受层”,也就是“伤痛层”,上面刻满了过往的种种伤痛,而冀辕的伤痛就是对于各种亲密关系的建立,他从来都没有过一段稳定而牢固的亲密关系,就算是和齐新也没有过,不仅是因为她的早逝,还因为她曾经想要打掉他,即使他知道她其实也于心不忍,可是依然不能缝补他心里上的裂痕,再到后来在冀家遭遇的所有,都让他对亲密关系产生了很强烈的抵触心理。
最后一层就是“真我”,人人都渴望触碰真我,而且只有触碰到了这个层面,才能够真正的建立一段亲密关系。【2】
他的保护层,就是他心里那一个无缝的地牢,把自己关在里面,连他自己都碰触不到,更不用说别人了。
人之所以想要建立亲密关系,就是想要被爱,而这种被爱,与来自于别人的关心不同,是那种没有理由的偏爱,是你能清楚的知道,那个人给你的那份爱与快乐,在其他人那里得不到。
冀辕放下了手机,双手撑着床,伸直了双腿,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块玻璃天窗,漆黑的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就连月光都照耀不到这里,可是他心里的那个地牢却有一轮明月照耀着,月光透过那条缝隙洒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都来不及闪躲,那道温柔的月光就强行地穿过墙上的缝隙,霸道地洒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睁不开眼,只能背过身去,抱着头四处乱窜,躲避那束光的追击,可是他越躲那束光越耀眼,恨不得能搬进他那座地牢里,把每一处边边角角都照亮,让他无处可躲。
——可是你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过了很久冀辕才又拿起手机,每一句话都是他心里的一道疤,每一个回答都是一剂良药,只是心里的疤又多又深,不是一两天就能愈合的。
夜萌和齐翎已经回到酒店了,因为明早的飞机,已经睡下了。
冀辕这一夜都没睡好,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每隔几分钟就会看看手机,即使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他还是会突然惊醒,然后按开屏幕看看有没有显示推送。
夜萌和“小钢炮”聊到很晚才睡下,第二天是被齐翎叫醒的。
“萌萌!”这是齐翎第五次敲他房门了,就差撬锁进去了,“萌萌!”再一次砸门,他已经摒弃“文明”两个字了,“夜萌!你他妈再不出来,我就拆门了,反正你的野男人穷得只剩钱了!”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齐翎已经抬起一只腿准备踹门了,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穿戴整齐的夜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五分钟就好!”夜萌说,一边说一边小跑向厕所,哗啦啦的水声穿进齐翎的耳朵,在听到“野男人”三个字的时候,还在迷糊中的夜萌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就坐起来,把衣服胡乱的穿好,都是很简单的款式,只要稍微理一下就可以了。
“走吧,”夜萌拿纸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接过齐翎手里的包,“叫车了吗。”
“方燚东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夜萌歪了歪头,“他送我们去机场”
齐翎点点头,“冀辕吩咐的。”他举起自己的手机,指着屏幕。
夜萌笑了笑,没有说话,头往门外转了转,示意他走了,然后抱着包外面走。
方燚东站半靠在车门上,喝了一口酸奶,看见他们出来了,招了招手,“我的祖宗,你们可算下来了,快上车,不然赶不及了。”
听到他的话夜萌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不好意思,起晚了。”
“没事儿,没事儿,”方燚东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王哥,走,”然后他从前排抽屉里拿出了两块蛋糕和两瓶酸奶递给他们,“吃。”
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接过蛋糕和酸奶,夜萌看了看那个酸奶的牌子,又看了看方燚东,“这也是他让你买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这几个人自然是很清楚的,方燚东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掏出一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又拿了一根给司机,先给司机点了烟,再给自己点,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来,摇下车窗,风“呼呼”地往里灌,夜萌把蛋糕和酸奶放在一边,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然后继续吃。
方燚东掐灭了剩下的半根烟,缓缓地张口道:“小可爱,你再努力一点……”他的话全部随着风飘散进了空气里,夜萌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本是一个内向的人,时至今日他也不是一个外向的人,他一直都努力地合着群,以至于外向着,外向着,他好像真的变外向了似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冀辕身边的时候才会真正的放松,他的内心对冀辕有着强烈的依赖感,他内向那个的原因不是被霸凌,而是因为缺少父母的陪伴,虽然都是为了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每天起早贪黑的为了生计,他还没醒爸妈就已经出门了,等他睡下爸妈都还没回来,他甚至都从来没有向父母告过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为他和父母见面的时间不足够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和难过,人人都道他们家是暴发户,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到底磨破了多少双鞋,赔了多少个笑脸,胃穿孔了几次,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生活。
他的童年只有爷爷,可是爷爷老了,不能给爷爷添麻烦,这是他的爸妈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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