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说过的话还未满一年，在这个秋季，他已被“啪啪”打脸。

    这次的震撼，是白鹿妖门下狗宝、老瘟两个一起晋级，两个居然都得了亲法神通，狗宝得“坚石”，老瘟得“厚土”，土石双亲法。

    当两个相互搀扶着，来鹿洞报信时，鹿老爷喜得合不拢嘴，貊妖则难以置信，好久都没有回过神。

    还有个娃妖丁碧眼在侧，有些想哭。

    狗宝咧着嘴乐，猪妖老瘟则有些伤感，不过两个异口同声叫：“多年前你叫俺们哥哥的，如今终于追上来，得叫你百宝一声哥哥。”

    叫过几声后，老瘟出声问：“百宝哥哥，一地法令松弛，懒散成风，实在难治，若是哥哥当家，该如何好？”

    鹿妖听着，他问的就是万花谷现状，思考过多次的，就随口答：“也不难，先颁严法，猴儿不听话，再多杀几只鸡给他们看！”

    老瘟点头，道：“谢哥哥再教俺，等满月后，俺双腿稳固，就搬去醉花居住，不再与几位哥哥辞行！受了百宝哥哥多少好处，不是俺老瘟不重情，实在懒散惯了，受不得太辛苦，请哥哥莫怪，只指望将来得便，能报哥哥之恩一二！”

    鹿妖点头：“早说定的事，俺不会拦你！”

    这是早已知道的结果，狗宝、碧眼却也都伤感，气氛顿转直下，蛙妖忍不住问：“你既只想着逍遥，咋还问哥哥治懒散的毛病？”

    猪妖答道：“俺本来只要日子过得去就成，不过又想着，离了百宝哥哥，总也要设法混些进项，门下若都似俺这般性子，只怕诸事难成，指不定哪日运背，又与那貊妖一样，灵药被扣几十年，顿就穷苦无靠！俺当懒散老爷应该，门下绝不使如此！”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听他一番歪理，貊妖忍不住翻起白眼，碧眼又问：“你去醉花居，不做闲散妖丁了么？”

    猪妖答：“百宝哥哥化妖之初，便劝俺们辛勤些，早日做妖丁老爷，得了哥哥提携，终能有今日，俺想还是收些小妖入门，享享做老爷的滋味！”

    碧眼再无问的，看都没有话说，老瘟再道：“今日也是狗宝大喜，俺在此败哥哥们兴致，就去山腰坐坐。”

    他们逃来这几个，都晓得五步的蛇头就埋在山腰上，只是妖怪没有祭拜死者的习俗，一般不会去，老瘟这么说，是临走前去看五步。

    本来狗宝、老瘟两个晋妖丁，全发源出亲法神通，挺欢喜的场面，又想起五步，确实被猪妖搞坏了气氛。

    猪妖走后不久，元香得了信又来，他做野小妖时讨生活不易，受过几次大伤，其中有一次还是鹿老爷亲自下的手，为治骨伤，折损的妖气多些，晋级才缓慢些，不过如今鹿茸供得及时，也快到线了。

    麝妖进来，问到狗宝、老瘟都发源出亲法神通，大为羡慕，同路逃来，作为最后晋级的，又倍感压力，便拉着狗宝问：“好丁目，亲法神通究竟咋生出来的？”

    狗宝挠着头道：“俺也是听老瘟说，莫想着自家是个妖，只想自家是块稀泥、怪石，兴许有用，就听他的，姑且一试，不想果然成哩！”

    元香追着问细节，碧眼在旁大恨：“俺只恨不得能退回小妖去，重新再晋级！”

    麝妖问一遍狗宝，又想等老瘟下山来，还要再寻他再问，搞清楚些，自家最后晋级的，定不能让他两个专美于前。

    等其他小妖们约齐了来恭贺，鹿妖倒又想着，也该分几个小妖给狗宝去管。

    如今碧眼丁的小妖，有举父血脉的猕猴已经化妖，因他双臂上天生的斑纹，血脉中又有个“父”字，碧眼给他取名叫老斑；老山雕同样化妖，因翅膀前端白色，取名白肩，虽有花后新到的黑翅鹏异种，但碧眼与雕妖已甚亲密，决定不更改驮他的小妖，就要白肩。

    老斑是猴类成妖，这灵长类的有个天生好处，既四肢未化形就具人样儿，他化妖时，幸得了项罕见神通，名叫“疾石”，本发源于人形右手掌的，但他还未化手就已先能用，经此神通丢出去的块状物，势大力沉，速度奇疾，飞得又远，距离远在“口里箭”之上，鹿妖看后，花三日功夫，将之发源出来。

    女妖王亲自出面，略补偿三份灵茶，火狐就老实拿出三头黑翅鹏，性情恶劣的泼顽将军也抵不住黄花娘在大匿王耳边吹的枕头风，得了十份黄上品后，将双尾小赤豹送至鹤十二峰。

    只是这四头异种兽，在那两家山场之所以还留着未化妖，是因生长极慢，都还只是幼兽，黑翅鹏再有三四年能成年，那双尾赤豹就要更久，因狰血脉甚浓，生长得就缓慢，估计还得十来年才能长成。

    花后才只送了四头异种兽来，全都未化妖，狗宝丁目前就只能在原小妖中挑。

    鹿妖自家看一遍，没拿定主意，问道：“你等小妖，可有愿改投到狗宝门下的？”

    鹿老爷一问，其他小妖可有可无，还在相互对视，蝠妖于微上前道：“老爷，俺愿改投到狗宝丁目门下！”

    这蝠妖的名字便是狗宝所取，取福生于微末之意，亲近狗宝也不奇怪。

    只是看着她，鹿妖又想起来，小妖们免不得要遇发情期问题，在那段时间，已有好几个在这面容不错的女妖面前做了些特殊动作，再不注意，时间久了只怕要出事。

    平常化妖，都爱选身体强壮的，大多数兽类却都是雄性身躯占优势，故此有男妖多女妖少的局面，当然，貊妖送来的第一批“异种兽”不再此列。

    为了门下安稳，是否选些母兽来化妖？

    不过选母兽化妖，初时十个里也不见得见一个中看的，非得晋级妖丁，淬炼到骨骼，才能够整容，有个好容貌。

    只去过一次的平顶山成祖节上，倒见有专卖美貌女妖的，要不要买几个来，顺便连自家的生理问题一并解决？

    算了算了，现在才是创业阶段，不好太沉醉温柔乡，重蹈醉花居众妖丁的覆辙，眼下这些小妖兽体又都未褪尽，想象他等与女妖较好的画面都是罪过，还是不要买来碍眼的好。

    倒不是百宝专情张梅姑，当初梅姑还劝他讨妖怪浑家的呢，两个已天南地北的，又有人妖之别，将来还会不会见面都不好说，实在是这鹿魂里微微有些精神洁癖，暂时来说，所见过的女菩萨，大多生活糜烂，还不如自家五指干净，目前有五姑娘就够用！

    鹿妖想着，点头同意蝠妖入狗宝丁，只是这女小妖平日也是个闷的，两个闷葫芦不好，本该把最吵的麻雀妖半点分过去才平衡，蝠妖又已会飞，半点应留给元香报信用，便调了胆大性子野的鼠妖金击子和爱吹牛的岩羊妖开泰，其余小妖中再选三个，双尾小赤豹也交给蝠妖先管着，又叫狗宝从黑翅鹏中先选定一个将来驮他的。

    安排好狗宝丁，鹿妖对碧眼道：“你暂管着伙房的，明日起叫小妖们也多寻些辣来备着，再有到女妖面前扭腰耸臀的，便将俺们靖平山风俗教他等罢！你等妖丁，若憋得慌，自攒灵药到醉花谷去哄女菩萨，但每月只许去三日！”

    灵桃峰附近日辣的风俗，若只是妖丁赌博作耍，对小妖来说太残忍了些，但作为惩罚手段，在这妖怪世界还真是不错。

    听鹿妖吩咐这事，碧眼、狗宝都笑起来，碧眼道：“自从逃出靖平山，好久未再见过日辣，听哥哥说起，还真有些怀念，俺明日就叫小妖去寻，多寻些辣味足的，晒干来备用！”

    这般酷刑，所有男妖听到就不寒而栗，忙都收心，将希望留给五指，再都不敢轻犯原罪。

    鹿妖自家在如意山受过一遭，倒不在意，狗宝、碧眼、元香、小山精都有些想看，可惜一直未得。

    第一个满月过后，老瘟终于离开。

    看着老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鹿妖问黑白貊：“你真要拜俺门下么？且想好再答，入俺门下，规矩可多，那不听令的，轻有日辣，中有剥皮抽筋，重的则直接打杀开席面，自有诸般手段整治！”

    听白鹿妖问得正式，貊妖诧异道：“哥哥以为俺说了耍的么？不过听你这般说，还真有些发虚，俺想问问，随哥哥这般久，以入门后法度，之前可有要受那三等罪的事儿？”

    鹿妖想想，答道：“收些假异种糊弄俺算一遭，藏入品紫金薯进泥中算一遭，两遭了！”

    貊妖问：“若入哥哥门下，这两遭该如何处置？”

    白鹿妖想想后，答：“两遭所判一样，首次日辣，再犯剥皮抽筋，三犯打杀！”

    黑白貊点头：“那俺还守得住，定要入哥哥门下！”

    其实仅一个“真实之眼”，百宝就舍不得放这大熊猫走，听他愿意守规矩，鹿妖自也欢喜，就要给他分小妖，半玄忙道：“哥哥既规矩森严，俺这性子，管自家都艰难，哪是能带小妖的，莫带歪了害到俺！给俺留个脚程就行，其他小妖不要，便那脚程，平时也请别个代管才好。”

    鹿妖也由得他，让他先等着，黑翅鹏长成后分一头，平时由碧眼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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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圈地
    猪妖老瘟的脾性，好像另一个世界曾经的自己，完全与“上进”两字无缘，可惜如今，道路终究已不同。

    老瘟走后的第二日，又是满月之夜，鹤十二峰顶上一起淬炼月精完毕，天边旭日初升，红霞渐染时，鹿妖对周边妖怪们道：“不管愿不愿，今日起，你等就都是俺百宝门下的，俺灵药富裕些，只是也不好拿，再给你等下立规矩，小妖年给两株不入流作体己，若有懒散，妖丁上报一次，扣一株，过错更大的，日辣、剥皮抽筋、打杀由不得你选，但若四季忠勤，妖丁嘉许报上，年底也有额外打赏；妖丁年给两份黄下品，其余也是与小妖一般！”

    之前是急于化妖、化人形、晋级，才都普给灵药，但要管好这些妖怪，却不好全喂得太饱，需有悬赏空间，方才能调动起来。妖丁每年的体己，当众只能定两株黄下品，否则将来会是笔大负担，不过狗宝、碧眼、元香三个，毕竟随着几千里逃过来，都是心腹，他想着，每年体己实际上暗中发放灵茶兑换来的黄中品，以当众宣讲的不同，貊妖还不在此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原本全年四季普发的灵药克去一半，此后要看各自表现，如同国企改革一般，小妖们初闻时自都有不满，不过他等灵药全是鹿老爷供养，大多数又只是私妖，狗宝、碧眼、元香、半玄不吭声，就连抱怨的余地都没有。

    出去打听打听，便万花谷里，小妖的体己也只有他等一半。

    鹤十二峰春夏两季忙碌，秋冬得闲，日子平淡着年复一年。

    跑一趟醉花居旁山谷照顾桃树，乘鹏妖来回，不过小半个时辰，采茶、收种紫金薯都有新妖丁监督小妖，百宝空闲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只淬炼啄木鸟妖王鸟喙、感应鹿角、炼淬体法三事，平顶山的成祖节就每年都会去逛逛，看看各方贩卖的物品，也探听圣猿山中大小传闻。

    安居的第四个年头，春季里，麝妖元香也终于晋级为妖丁。

    元香是野小妖出身，本事也不差，向狗宝、老瘟都求教过后，这同逃来的妖类中最后一个晋级者，顶住压力，居然让他真把亲法神通发源出来，是和靖平山黄鼠狼妖郎君一样的“顺风”，又惊掉貊妖的熊猫眼。

    碧眼、狗宝、元香三个，若论月精所淬炼妖气的多寡，还都在鹿妖之上，与万花谷七位将军学习法术，碧眼专精水法，狗宝专精土石法，元香专精风法。

    百宝闲暇时与他三个切磋，看碧眼的水法中规中矩；狗宝则够“厚实”，防御力极惊人，神通又只比自家略少，确实难得对付；元香则一贯狡诈，战斗中小手段极多，防不胜防。

    除了这三个，也试过貊妖的本事，这大熊猫主以法术配合神通近战，把公认威力最弱的草系法术也玩出花样，“竹刺”、“悬吊”、“阴阳”衔接极快，当然，实战经验就欠缺太多，还正好多练。

    去年成祖节上，黄花娘向某位妖王购到只耳朵略长些的长毛兔，全体黝黑，并无一根杂色，打发九皋送了来，碧眼瞧过后，道有异兽犼的血脉。

    元香晋为妖丁，百宝便将那黑毛兔交给他化妖，黑翅鹏中剩下的最后一只也给他，调雀妖半点、牛妖歧牛与另四名小妖入他的丁。

    这之后，鹿妖本丁只剩鹏妖钢骨、虎妖宿疾、猿妖黑面三个小妖，自从答应碧眼让他做亲随妖丁，蛙妖已提前将百宝当做将军看待，常陪出陪进。

    鹿妖便干脆把剩下的三个也一并调入碧眼丁，自家做个光杆妖丁。

    貊妖的黑翅鹏也由碧眼照料。

    小妖们和还未化形的异兽都分光，但鹿妖在鹤十二峰上一言九鼎，其实已提前享受了妖将待遇。

    黄花娘寻到的异兽还在陆续送来，鹿妖同样一个不留，全分给三个妖丁，自家只掌握住所有灵药收获和发放，就算三个妖丁真失心疯判门出逃，真能带走的小妖应该也不多。

    元香晋级这一年，醉花居旁边山谷上已经多出小片野桃树，枝条都长得凌乱，树叶上虫洞也多，果熟时摘一个吃，全酸得牙疼，只有金刚铁臂猿常会跑去摘食，它倒不怕酸。

    鹿妖的“瑞”字神通，通过那小片野桃树，黄花娘和他都有些明白了，“种灵根”一事，只对灵桃峰来的灵桃核有用而已，若说灵桃核不凡，种下后初长时确实都是凡品，需经过鹿妖用神通不断浇灌，才会渐得灵枢，转变成灵根，到最后也仅能达到送礼给平顶山的标准，就再也不会进步，黄花娘说，便在灵根中，效果也只算中下。

    若说鹿妖神通日辣，却又只对那灵桃核有效。第一次种灵桃之前，黄花娘寻了好些灵药种，还有些凡品，一起随灵桃种下，可惜生长几年后，该是什么灵药还是什么灵药，该是凡品还是凡品，并不会变成灵根。

    只能得出结论，鹿妖的神通特别，灵桃峰的灵桃核同样特别，这两个碰到一起，才成就了灵根。

    除十六棵桃树，黄花娘再未多得一个灵根，不过十六棵的数量，也足够她欢喜之极，最近已在琢磨着，要再新寻一项营生，至少也要能产玄下品，虽说玄级营生不好寻，灵根孕育灵气也从来迟缓，需得几十年才能让万花谷灵气浓度再达到玄级灵药成活的标准，每成熟一次，又是几十上百年，都不急。

    鹤十二峰鹿洞门前两株嫁接过的桃树，鹿妖间隔着也再补了不少“瑞”字神通，果子倒是爽口了些，不过黄花娘来看过，确实完全退化为凡品了，再不是什么稀罕物。

    鹤十二峰毕竟不是自己的山场，鹿妖当然不会再种能成灵根的灵桃树。

    日子渐渐清闲下来，那兜风岭，无事的时候，鹿妖乘钢骨又去看过几次，前后在水潭边种下的野草、灌木，俱都成活，且生命力顽强。

    鹿妖自家拿不定主意，仗着现在和黄花娘关系好，请女妖王亲自走了一趟，她回来后道：“过了这些年，周边散溢过来的灵气并不算淡薄，无须灵根相助，灵茶芽应该也能生发，不过需知，这山灵气还只是无源之水，若无灵根支撑，以你茶园的茶树量，最多出产十来年，就要因灵气告匮减产、直至耗尽！”

    自家能种灵根，鹿妖才又下定决心，趁清闲的秋冬两季，轮流带一丁小妖过去，以兽皮装土，准备植树，要先将绿化搞回来，按黄花娘所说，野生草木得了灵枢，也会孕育些灵气吐出，量虽然不多，总好过全光秃秃的。

    这么大的山上搞绿化，万一又有自然生成的灵根呢？存着些盼头，鹿妖就首重“自然”二字，不取树苗移栽，只播树种。

    将来又要种灵根的，最好让别个察觉到也难发觉，选种的时候，鹿妖毫不犹豫只选桃核，山上野桃成熟的时候，令小妖们分散去摘取、取核。

    那段时间，若与猿妖黑面讲话，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桃味。

    准备漫山遍野全种满凡桃，将来再种植灵桃灵根，才好隐在其中。

    黄花娘能察觉鹤十二峰多出灵根，那是因她自家地界，察觉到灵气浓度比头年增加了些，但即便是有寻灵根的本事，也在鹤十二峰小山上找了一天，才确定是那两株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