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兜风岭比鹤十二峰不知高广了多少倍，若漫山遍野都是桃树，便有偷入的妖王察觉到灵根，再有寻灵根的本事，也要耗他个几天功夫。

    鹿妖大举植桃树于兜风岭，半玄已知悉这就是将来的山场，就央求着：“哥哥，俺最爱吃竹笋，你莫只顾着种桃，也替俺种些竹出来！”

    想着有片竹林，更像神仙居，鹿妖便听他的，由他选爱吃的竹种来，在之前猬妖王的洞窟附近种下几片竹。

    只是竹类若不加限制，生长得极快，四五年后再看，那洞窟附近，凡是小妖们用囊袋运泥土堆积过之地，几乎都被竹林占完，若不是有天劫形成的焦黑土地天然隔离，只怕野桃树幼苗地界都要被慢慢挤占。

    当然，植物也是会划分地界的，等野桃树成林，竹林就难再侵过去了。

    兜风岭很大很宽广，初时听鹿老爷说要将桃树种满整个焦黑山体，小妖们无不咋舌，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积沙能成塔，小妖们用囊袋运兽皮包着的泥土，除了出入嘴时有些不适，真正便利，后面还在种，那出水口下水潭附近第一年种植的桃林就已成片。

    虽都是冬秋两季来，但看着桃树长高成林，地下堆积的落叶渐厚，盖住许多焦土，鹿老爷又指着说“这便是俺们的山场”，参与植树的小妖倒渐渐找到些营造家业的感觉。

    又怕辛苦一场，最后为别个做嫁衣，跑个不知好歹的妖将来占了去，鹿妖特意请示过女妖王，在兜风岭山顶上、山脚边都画上黄花娘家标识，算是提前圈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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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字符
    黄花娘陆续送异种兽来，连犼血脉黑毛兔、双尾赤豹和之前所得的三头黑翅鹏在内，都渐得化妖。

    狗宝门下，那黑翅鹏的翅膀末梢有些卷曲，于微给取名叫小曲；双尾赤豹则是狗宝取的名，叫不争，鼠妖金击子常取笑，祖上了得、血脉浓郁的异种，天生有两尾，化妖时偏一个神通未得，显见造化不够，牛老爷是怨他不争气哩。

    碧眼门下，代管半玄的坐骑鹏妖，由黑白貊自家取名，名字叫晓事，因化妖时，貊妖对他说“老爷俺只管得了自个儿，管不到你，你这寄养别家门下的，自家千万晓事些”而得名。

    元香门下，黑翅鹏妖得取名御风，黑毛兔则得因化妖时得神通“咆哮”，取名为大吼。

    百宝妖龄三十九岁的时候，前后已消耗掉大批细螭，按貊妖的话来说，就是奢侈到极致、败家到没边。

    靠着消耗大批细螭，鹿妖的“再生”神通已经进步得甚为可观，但就在迁入圣猿山第九年秋季，出现了变故。

    在当时，如往常一样割下鹿茸来，鹿妖损耗掉的妖气突然大增，是之前割茸的四倍左右。

    鹿妖大惊，仔细翻建查看，才发现鹿茸已得晋级，割下来的是黄下品灵药，不再是不入流了。

    想是这么多年过去，月精淬炼得的妖气多，鹿妖本身够“老而弥坚”，药力进步，又或是已自割得太多，自家进化，总之，鹿茸药力增强，突然上了一个台阶。

    作为灵药和鹿角材质来说，鹿茸入品是件好事，但对鹿妖来说，黄下品鹿茸耗掉的妖气太多，食用同等量的黄中品细螭，割茸的次数却要降低到原来的四分之一，“再生”增强的速度大为下降。

    鹿茸成灵药，能进不能退，再不会变成不入流，要自割，就只是黄下品。

    原本一份足量细螭，够割鹿茸四次，生成八支不入流，现在只够割一次，生成两支黄下品。

    都是损失一份黄级中品，成本上，当然是换回两支黄下品损失小些，但在细螭上本不图暴利，只指望着将化妖就得的神通练满，这下速度大被拖累。

    但是没其它途径，还得接着吃，给翠鸟妖的购价已经提高到十八株一斤，如今二十一老祖地界好些妖怪都已知晓，黄花娘家山场有个极贪嘴的妖丁，最爱吃细螭，价格都被他抬高了，想要尝美味的，必须出价高过他，翠鸟妖们才肯卖。

    鹿茸入品以后，鹿妖才开始心疼以前当体己发给小妖们的那些不入流鹿茸，还有拿给小山精化尿的，因为使细螭化角，用不入流鹿茸与黄下品鹿茸的效果并无两样，自家虽屯着的不入流鹿茸还有些，终究有用完之日，到时就再引细螭化角，就只能使用黄下品，若是貊妖看到，更要被骂败家。

    以不入流鹿茸促细螭化角，生成黄级中品灵药，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若泄露出去，翠鸟妖定然大受欢迎，细螭指不定都要被吃绝种。

    圣猿山中细螭已明显比灵桃峰附近河流段的少，怕众妖怪把细螭吃绝，搞得自家也没得进补，细螭化角之事万不敢曝光，鹿妖还想着，便“再生”神通刷满，这种小生灵也不该因自家而灭绝，化角的秘密当叮嘱碧眼和小山精，最好永烂在肚子里，真等别个察觉了，不关自家事，问心无愧，或者将来有条件时，做些补救？

    此后也不能再以鹿茸供小山精化尿，以前只是因鹿茸不好曝光，借小山精洗白成紫金薯而已，真用其它不入流供小山精的话，种紫金薯的利润其实远比不上茶园，因为种下的紫金薯，十多株里才会出一个入品的，其它都是不入流换不入流，小妖辛苦两季不说，动了土气的难种活，还处处都要用上鹿妖“瑞”字神通，如今鹿妖这神通珍贵，应省下来实验各种凡植、灵药，看可否再养出灵根，秋冬时要在兜风岭种桃的，也是没空。

    想再植一片茶园，问过黄花娘，女妖王正想着寻玄级营生，要攒山场灵气，没有允许。

    夏季也要采茶，是小妖们抱怨最多的季节，鹿茸进阶后，鹿妖干脆不再让小山精用灵药化尿，只要他从天地中汲取自然灵气，一天一泡而已。

    紫金薯的收入不多，茶园里每年得十碗灵茶，折半换出去，就是五份黄上品，等价于二十五份黄中品，或一百二十五份黄下品，发体己要灵药，向翠鸟妖买细螭也要灵药，自家开山场之前，没有新的财源，收支之间距离已在逐渐缩小，待钢骨等晋妖丁，花销还要再增大，黄花娘的十六头异种兽送完后，鹿妖也不敢再多化小妖，开始学着精打细算过日子。

    山中岁月悠，用于“口里箭”的啄木鸟喙，鹿妖选择将它淬炼成个长钉形状，已在逐渐成形。

    “脱袍换位”重新感应的鹿角，却丝毫没有动静，鹿妖之前还想着自家神识已具化，应会容易些，现在看来，这神通对应的物件感应只怕是一次比一次艰难，五步原本的蛇皮被野鹰叼走撕烂后，才再感应不出第二份，就骗妖骗己自娱自乐。若真如此，第二次感应的鹿角也只是比凡品略强些，再破碎后该如何办？

    等“再生”神通刷满后，自家是该好好淬炼一对鹿角了，既作可成长的武器，又不至于那么容易毁坏。

    第十个年头，麻雀妖半点开始主动挑衅钢骨，两个鸟儿由拌嘴上演到全武行，整天打得峰顶附近羽毛乱飞，半点全未胜过，鸟毛都被拔光几次，不过屡败屡战，毫不气馁。

    年年成祖节逛平顶山，安居鹤十二峰的第十三个年头，鹿妖终于在平顶山上寻到件有大用的物品。

    这件物品，是本只有几页的小册子，一看就知是人类那边传来的。

    摊主是位惯卖传承的妖丁，那册子就摊开在几张兽皮“传承”中，并不太显眼。

    其它纸质的书册，成祖节交易摊位上也时有可见，多数是通过妖奸传过来的，以春宫图为主，少数则是修士身亡后所留，修炼法门也有些，不过都不大适合妖类修炼，鹿妖原先得那本“裂山拳术”，琢磨到现在都还没能入门，后面再不会买。

    他看中的这本小册子，不是修炼法门，摊开那两页纸上，各只一个图画，应该是字符，旁边有小字注释。

    这两个笔画弯扭环绕的字符，一眼看去，都有玄奥的感觉，左侧那图的小字注释是：“‘重’字符，以此制符，三叠成术，得‘迟缓符’，然只小道也。”

    右侧那图小字注释：“‘风’字符，以此制符，三叠成术，得“风刃符”，然只小道也。”

    鹿妖看着不似作假，不过这等摆“传承”地摊的，都有规矩，若想看后续内容，需得先付灵药，看后十息内若不反悔，就算成交，过后概不退药，不付灵药的不许翻看。

    鹿妖便指着小册子，问摊主：“这册儿卖价多少？”

    摊主看看他，白袍儿上有好几个文字，想确实是识字多的，高兴答道：“这本么？俺从丁甲王家妖将手里收来，说是打杀了炼真阁筑基修士，才夺的遗物，要价......”

    看他嘴上沉吟，眼珠子却在乱转，鹿妖笑道：“俺惯来的，门路精熟，晓得你等卖‘传承’，若是书籍，通称从丁甲王、垚山王、金禺王这几家收来，因他几家都离修士近，不敢乱攀妖王关系，就都是从妖将手里收的。”

    摊主也被他说得笑起来，回道：“哥哥门清，只是这册书真是丁甲王家收来的哩，虽说全是鬼画符，指不定有妙用，好歹也让俺赚些辛苦药。”

    鹿妖再问：“要多少灵药？”

    白袍儿妖不好糊弄，摊主价格只好报低些：“三份黄下品，再不能少！”

    鹿妖摇头：“你也知这册儿上鬼画符，几个妖怪看得懂？不遇到俺，就烂在你摊上罢，俺猜最多不过三株不入流收来的，哪卖得这般高价？只是瞧着鬼画符古怪，俺想着买回去描界碑上，使别家难仿而已，与你一株黄下品，也是三倍的利，不卖就算！”

    摊主被他说得无奈，坚持了一会，让鹿妖多添一株不入流，他搭小叠同这册子一并收来的空白符纸。

    付过灵药，只有十息的时间翻看反悔，鹿妖迅速瞄一眼封面，上书着“七符绘范”四字，边角左沿一行小字“炼真阁筑基前辈手书，入门弟子礼敬习之”。

    翻开后，里面共有八页，第一页是总序文字，来不及细看，又翻后面七页，每一页都是一个字符，共有七个。

    不是用白纸充数，看这些字符笔画圆满，注释小字端正，应没买到假货，鹿妖不等十息时间满，转身离开。

    别的摊位买到狼毫笔、朱砂，就直接下了平顶山，叫上钢骨飞回鹤十二峰。

    妖怪制器无不耗时日久，便他身上的白袍，这么多年也还未增神异本事，真正只能靠磨，远不如修士制器。这般长处百宝岂会不羡？未逃过来前，就曾问过紫云观修士的，他等制符、炼器，与妖怪只靠神念和妖气磨不一样，全能假借外物之力，但万千根基，还只在各个字符上。

    (本章完)



188.岁月
    鹿妖每逛平顶山，都有留意，可惜字符需从头开始练，中阶修士身上不会带入门的知识，多数门派底层修士又怕分心，初时都不敢往炼器方向发展，最多只粗炼几张符纸用而已，那字符短时间就能记在脑里的，不用带身上，所以妖怪们得的都少。

    也是那炼真阁重视炼器，底层弟子才会将这本“七符绘范”带身上，方便时时揣摩。

    购到可学的入门字符，鹿妖大为兴奋，“裂山拳术”学不来，但自家本带着人类记忆，不信连这炼器根基也看不懂！

    鹿洞里毕竟光线不好，回到鹤十二峰，鹿妖叫钢骨直落在山顶上，自到已废弃的神通堂中坐下，拿出册子来细看。

    《七符绘范》序言写着：“若习字符，必轻其形、重其意。只绘其形，便愚钝者亦月余可习也，然此为借其意，以挥灵气成符，微末小道也。欲精其道，非描形千万遍不得识其意，继而又忘其形，待神意自生，随意挥洒皆成符意，方可谓之初通，可得炼器。吾炼真阁，亦只小派，唯炼器足称道一二，然善炼之前辈众，无不以字符为基，自一勾一勒描形而起，门下者不可不以为重。今精选‘七符’之形，俱筑基前辈心血所就，非为成制符小道，切记切记。”

    就如那“重”、“风”二字符注解所言，能记住字符形状，仿照描绘就是借范本上的神意，牵动自身灵气，同一个字符用朱砂在符纸上叠描三遍，就能成功制符，不过册子里到处都在提醒，制符只是小道而已，序言里就开门见山，需得字符神意自生，忘掉字符之形，随意挥洒灵气，才可以正式开始炼器。

    字符叠加，当然是一次比一次困难。

    符纸上重复叠描三遍能成符，制作法器需要叠描更多，不过炼制法器，不能再用狼毫描形，而是以神念铭刻字符之意，又能借火煅、编织、捏造塑造外形，虽说失败后有可能毁去原材料，却比妖族的笨办法要省力许多，叠描的次数越多，法器威力越大，最多可以叠描到九九八十一次，待得圆满，再自生灵性，就是法宝。

    这字符，是上古造字的人类大能触摸到大道造化之精粹，精简后造出，把淬炼法器的过程缩短无数倍，泽被后世人类。

    妖气和灵气本质上并无太多区别，可惜大多数妖怪都不似那天道眷顾的人类，天性散漫，与淬月精时相反，学文字时注意力极难集中，连文字都难学，更不用说笔画复杂得多的字符，连开始的字符形都难描，更不用说获得其中神意。

    只要神意在，同一个字符可以有无数种外形，简化也成，百宝以小肚鸡肠暗自揣测，人类修士故意把初等的字符外形画得如此杂乱，指不定就是防着妖族偷学。

    炼真阁弟子习练的入门“七符”，分别是“清”、“却”、“重”、“风”、“雷”、“固”、“破”，每个字符看着复杂，却都是一笔勾画、一气呵成，中途绝不可以停顿的。

    前面五种字符能衍化“清心”、“却毒”、“迟缓”及风雷二系法术，鹿妖都不上心，只重点关注后面“固、”“破”二字符。这两个字符虽不能用来制作符纸，却是大多数法器都要用到的，使用广泛，所以炼真阁将之也编在“七符”之内。

    最后的“破”字符，若能以神识在法器上描绘九叠，就有“破甲”之效，落霞观恶婆娘的破甲锥就是如此，黄花娘为他购来的啄木鸟妖王鸟喙，目前自家淬炼的方向也是这个，只是妖怪淬炼得粗糙，若不是那凿山王已先淬炼了好些年头，鹿妖不知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让其有“破甲”的效果。

    自家鹿皮淬炼的白袍，更缺少“固”字符所组的“坚固”效果。

    那啄木鸟喙因是妖王之物，本身等级高，能够淬炼出四个法器效果，鹿妖的白袍就只能淬炼两个，不过自家身上长的，具有成长性。

    翻看一遍小册子，毕竟只是炼真阁入门粗学的，才只有最基本的几个字符，得知已是天外之喜。

    条件有限，没有人类修士那么多符纸可用，鹿妖先以树枝，后自制狼毫，在细泥沙上先行模仿习练“破”、“固”二字符，多这长久活计后，终于不会再觉得清闲无事做。

    十多天后，就能模仿着一气呵成，果然感觉有妖气透体而出，均匀散布在化出的字符上，达到“绘其形”的初步效果，可以用符纸画符了，不过要到忘形而神意自生，还差得远。

    好在鹿妖神识具现那么久，这事上终于派到用场，只要肯花功夫，神意自生终究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比好些初学者都要省事。

    半点经常找钢骨干架，从不畏输，小小麻雀妖也使鹿妖侧目，想着当初正是因猎杀野小妖，自家、狗宝等实力才都进步飞快，便定下每年九月十八日，小妖们切磋比斗，不过夺魁的毫无悬念，都是钢骨，不好年年赏他，就改罚败者，后十名多在兜风岭送土十日，最后三名还要在鹤十二峰下日辣。

    几个妖丁中，貊妖实战能力最差，又吩咐狗宝、元香、碧眼，常与黑白貊切磋，要打得他知晓妖生不易。

    偶尔，鹿妖也会亲自下场，就喜欢招呼貊妖眼睛，总要打得那两眼眶变黑，才肯收手。

    在鹤十二峰安居的第十八个年头，钢骨晋级为妖丁，不过他是鹿妖驮行坐骑的地位未变，并没有小妖使唤。也是在这一年，醉花居中传出消息来，黄花娘任命老瘟为断案妖丁，掌管万花谷断案之权，整肃妖纪，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被他生生打杀了几个小妖。

    钢骨晋级，半点的挑战终于暂告一段落。

    第二十一年，妖龄四十九，鹿妖的头盖骨终于淬炼成功，又花半个多月时间，顺利发源出“钢骨”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