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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代纪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秋枫白露

    拧眉间老太太看到姜言,伸手扯在怀里,耳语道:“心儿,我看天宝那舅娘,眉宇间聚着怨恨,怕会……你帮奶奶去守着。”

    姜言怔了下,放下捡拾了一半的竹筷,拿帕了擦了擦手,安慰道:“放心吧!我这就去。”

    赵天宝的病房里,一旁的红酸枝婴儿床上睡了他弟赵天佑。




第67章 前因
    “大嫂,等会儿赵继祖就来了。还是先跟天宝说说他的身世和对天佑今后的安排吧!”周向西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皮肤是黯淡的泥土色。

    外甥像舅,姜言不知他另几个兄弟长像如何。但就天宝跟他,除了像奚家人的一身白皮子,眉眼间跟他像了七层。

    他一身薄棉袄穿在身上极相合也极旧,旧得洗褪了色,褪成极淡的灰蓝色。

    “承宜兄你看”显然是要奚家回避的态度。

    “这不好吧!必竟……”天宝最终要回归奚家,奚家作为当事的一方,在这件事上又怎可退避。

    “不只是天宝的身世,还有那晚。出事那晚,爹给了天宝一个箱子,箱子里不但装着我周家房契、田契、金银等物,还有我娘的手饰。”周向西逼视着奚承宜,「周家的私财,你知道了不好吧!」

    就他们打探的消息,青云寨没有拿到这笔钱,那晚天宝、天佑到奚家庄也没带箱子。

    “这……”奚承宜的目光转向杜娟,不是他不相信周向西。而是,周家很好的诠释了,重长疼幼。

    周老三在周家一直是个小透明。若那晚周伯昌真的给了天宝一个木箱,里面装的东西也决不会告诉周老三。

    周伯昌、周老大已死,能知道这消息唯有杜娟。

    杜鹃背对着奚承宜,坐在天宝床头,只哀哀地哭,对几人的话充耳不闻。

    赵天宝也在看她,目光沉沉,良久才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周向西:“三舅!”他喊了一声,一一看向奚承宜、李乐仪、姜言,“我知道,我是奚小三爷,奚承颐的儿子。”

    杜娟的哭声一窒,握紧了手中水湿的方帕。

    周向西拧眉看着奚承宜夫妇,带着明显的不赞成。

    奚承宜怔然,望向天宝的目光含着怜惜。

    李乐仪瞄向窗边的躺椅,奚兆玮在动。

    姜言只是望向横梁上那只空鸟巢,想着鸟儿会是何时回来,又是什么鸟

    ……

    「是谁告诉他的!」

    他们在心里猜测着,确定着。

    ……

    “从很小时候,我就知道了。已经忘了是从父亲(赵继祖)那儿,还是从周家那儿,或者从别处听到的……”说的人多了,想不记住都难。

    周向西的脸上闪过抹尴尬,就是不知是对奚家的误会,还是对自家的长舌……

    “那天晚上,姥爷给了我一个箱子,给了我们母子三人,六个长工护院。”他的眼睫毛盖在下眼帘上,让人看不出情绪,“姥爷让我们朝奚家庄跑,告诉我奚士纶是我爷爷,奚承颐是我亲爹……我们母子三人被长工扯着、拽着刚跑出角门,就听到有人叫「有人从侧门跑了,有人带着大黄鱼从侧门跑了!」”那女声又尖又利,穿透夜空能传很远。

    杜鹃狠命瞪着天宝,眼睛外凸,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想喊!大声地喊「让他别说了!别说了!」

    嚷叫的是她长媳,那些匪徒是朝小姑母子追去了,可也暴露了她们女眷的藏身之地……

    “先死的是跑得慢的长工,一个、两个……”

    “也有2个长工,家就是周家庄的,他们散开往家跑,也将匪徒引走了几个……”不一会儿从那两个方向传来了几声惨叫,有老人、有孩子、还有女人的,他们将土匪先一步带回了家。

    “风声、雨声、惨叫声,都在声声催命,我抱着怀里的箱子,跌倒又爬起……身后的土匪就看着我们笑……姥爷说箱子里是他半生的积蓄、是他的命,他把他的命交给了我。”

    “让我保证!箱在人在!箱亡人亡!”

    “那保证,他不放心,都走到门口了,又扯着我,让我发誓!发毒誓!”

    “若不将箱子保管好,我!天佑!我娘周青青!还有整个奚家不得好死!”

    “就是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那时我又怕又惧,心乱成麻,只管点头跟他重复。”

    继杜鹃之后,李乐仪也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看向周向西的目光恨不得生撕了他——父债子偿!

    世人重誓!特别是周青青又是在毒誓后的当晚,横死在土匪的刀下。



第68章 决定
    杜娟停止了撒泼打滚,侧躺在青砖的地面上,挽起的发髻在挣扎中松散开来,胡乱地遮在脸上、颈间,她的双手环抱着膝盖,头颅勾成个豆芽含在胸前。

    人在哀哀地哭!哭得悲凉而又绝望。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那晚的事只要稍一回想,就能发现端倪。

    土匪从村东而来,隔雨相望,庄墙上的守卫放出了第一个信号,不知是雨太大,还是放信号的人太过慌乱,那信号哑在半空又坠了下来。

    周家大院的急铃响起,她和丈夫于睡梦中惊醒,飞快穿好衣服出了屋门绕过回廓朝外跑去,丈夫去了公婆的院落,她赶去了孩子们的小院。

    她是周家的长媳,自从嫁进来,青坪镇这疙瘩就没太平过。

    乱遭遭的人群里,她虽惊却不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女眷孩子前往地道里躲藏。

    封道前,清点人数才发现,白日里来走亲的小姑和两个外甥失了踪影。慌乱间有人说,似看见有长工带着她们娘三往前院去了。

    怕家中公婆怪罪,也怕天宝有个万一,将来和奚家庄落下仇怨。所以就算心有不愿,她还是决定上去寻找。

    长媳是她娘家的侄女,见不得她一人冒险,跟了出来。

    踏出地道,转过遮避物摸索着来到前院与角门的夹道,她们看到了被长工护在中心往角门外逃去的小姑母子,也看到了从前院追来的公公,更是听到了他与天宝的对话(毒誓)。

    那一瞬间,她头脑发涨地想着……完了,家中所有的财产,公爹都给了小姑……强烈的不甘冲刺着她的神经。

    她都不知道……当时她有没有跟着长媳一起喊,喊那句「有人从侧门跑了!有人带着大黄鱼从侧门跑了!」

    雨夜中的红灯笼挂在走廊屋檐下,将一切照得清楚,打马而来的匪徒被声音引来……

    长媳拽着她的手飞快地朝地道跑,两条腿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奚六爷猜的没错,开始他们只是求财,并不想赶尽杀绝,怕引起周边富户的众怒、反击……

    ……

    后来的一切就像是生命的结点,噩梦的开始。

    ……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浑浑噩噩地办着公公、婆婆、丈夫、儿媳、二弟、弟媳、侄子……的丧事。

    她不敢停、不敢想、不敢认……只有像驼鸟一样将头埋在沙子里,她才有活下去勇气,才能蒙着良心将一切过错推出去,推给已死的小姑!推给12岁的天宝!

    周向西木着一脸站在当地,呆呆地看着他大嫂。

    妻子的木然、女儿的绝望,侄女高高吊起的双脚,弟媳撞墙软倒的尸体……,一一在他的眼前晃过。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或者说他不知自己心底的悲怆、绝望、痛恨该向谁述求。

    ……

    得知王麻子死去那刻,赵继祖的腿就软了,一身的肥肉像失了骨头般地堆积着。

    奚士纶说什么,他应什么,再无那日充起来的强横与无赖。

    老太太的五十亩嫁妆田+五十块大洋+500元纸钞换回了天宝。

    赵继祖新娶的妻子,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还被县里的大夫确疹为男胎。自是不愿再要伤了元气,就是日后也体弱多病,需要精心细养的天估。

    赵大花有心接手,转眼间又被赵继祖哄着,以要照顾新妇的介口拒了。

    杜娟不哭了,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周向西看向天宝、天佑的目光一片复杂,不忍却也无法坦面对。

    奚士纶和老妻对视一眼,看向儿子、儿媳。

    李乐仪拍了拍怀中还在小声抽噎着的天佑,心下也有些为难。

    如今不像前两年,家有佣人。

    她要上课,老太太年纪大了,孩子留下,谁来照顾

    “我带他!伤好后,我去镇上扛包——养他!”天宝在床上挣扎着坐起,红着眼眶倔强地道,“他是我弟,有我就有他!”

    这话说得颇有些……姜言抿唇轻笑,“爷爷留下吧!庄子里请个妇人先照顾着。”再犹豫一下,天宝这个刚认回的堂弟……怕要出口反悔……日后一家人再相处岂不别扭……

    奚士纶朝姜言、天宝点了点头,转首对周向西道:“天佑养在奚家,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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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上山
    周家庄,因为治伤,事后他也去了两趟。

    如何不知,周伯昌吝啬成性,不但庄墙偷工减料筑得又狭又低,就是庄里民兵手中的刀枪,不是子弹廖廖就是刀薄易卷。

    弯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伸手给自已倒了杯冷茶。逝者已逝,方仲元不好再说什么。

    转而问起了省城派兵的情况,“不说走火车只需四五天,就是骑马坐卡车,也该到了”

    小武是省城跟来的联络员,想到前天的保证、下午刚得的消息,方仲元的问话似一巴掌拍在了他脸上,让他颇有些难以启齿。

    “嗯”方仲元挑眉,“没联络上还是没派兵”

    “不……不是,他们没坐火车也没骑马。昨天步行到了县里,被县里的g军拦堵在县南了。”在方仲元的注视下,小武吱唔道。

    “笃笃……”方仲元以指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良久方问:“上面怎么说”

    “说……说先解放县城!”小武嗫嚅道。

    “呵!”方仲元看着他轻笑,眼神里带了抹嘲讽与狠厉,“几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长长地吐一口郁气,方仲元睁眼扫过桌上奚家老太太给装的咸菜、酱豆,蹉了蹉牙花子,倒底没忍住心中的怒火,霍地站了起来,一脚将小武踹翻在地,咬牙骂道:“既如此,你他妈的怎么不拦着老赫,还让他进什么山,你拿他的命玩啊!”

    “我,我也是下午才接到消息。”摔在地上的小武,瑟缩了下喃喃道。

    “接到了消息你还在这儿,怎么就没见你主动通知我或带人进山寻他!你个王八糕子,老赫若有个好歹,老子扒下你这身军装。”

    ……

    赵继祖带着赵大花走了。

    王麻子死了,他带来的一众手下和七里堡的黑熊,奚家庄也不可能一直关在祠堂里养着。

    正好村里前几日,在镇上李铁匠那定制的袖弩零件要取。奚士纶就给山上的庵里去了信,让慧胜慧利师姐妹来村,带着一队民兵押了黑熊等人去镇警局,回来时顺便取了袖弩零件。

    周家庄那夜,武道堂里除了第一次参战的年幼师妹有五个受了伤,年老的一位师太腹部中了两枪,慧胜为护一位师妹胳膊中了一枪,背上挨了一刀,其她人倒是无事。

    信送上去,慧胜慧利来得极快。

    因为她们心里清楚,青云寨在她们武道堂和奚家庄的手上吃了亏,又岂会善罢甘休!反击——不过是早晚的事。

    “老六,你真要将人都送去镇警局”看着捆绑着串了一溜的人和抬在中间王麻子的尸体,老七满目不赞成的看着奚士纶问道。

    “抬着具尸体去警局,呵!老六你是深怕那赵局长抓不住我们奚家庄的把柄是吧!”老旺气得嘴上的小胡子一撇一撇地抖。

    “所以我让老五家的承继和你们两家的小辈,都跟着去啊!”奚士纶眨了眨眼,答得极是无辜。

    老七、老旺和刚拄杖过来的老五奚士申均是一噎,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

    要知道,镇警局的所有成员,全是g军部队退下来的老兵。

    看着几人的难看的脸色,奚士纶真心感到舒畅,暗忖道:“该!不是整天以儿孙参加g军为荣吗今个我们就来看看,你们儿孙给你们争的脸面大还是不大”

    姜言刚从后院给几位换药出来,背着背篓走出影壁,就见老爷子哼着小曲从外面走了进来。

    “爷爷今个儿这么高兴!”

    “哈哈……,高兴!爷爷高兴!哈哈……”老爷子红光满面地捋了捋颌下的长须,嘴里笑着,眼眶却是渐渐红了。

    可不高兴,大早上的就看几个老家伙玩川剧变脸。

    最主要的是,孙子天宝认了回来,三子承颐日后有子祭祀了。

    若不是现下情况不对,他非得邀请戏班、大摆流水席不可。

    抹了下笑出的眼泪,奚士纶看着孙女的打扮疑惑道:“心儿这是……”

    “家里的药材见底了,我去山上看看。”那日在镇上,她除了自用虽也采买了不少药材,可也搁不住庄里十几个人,日日不停的消耗。

    “慧胜慧利今个儿带人去镇上,不是让她们帮着采买了吗”山上是青云寨的地盘,他们怕正找不到奚家庄的人来报复呢,奚士纶哪敢让孙女只身涉险。

    姜言摇了摇头,“上次去镇上买药,药店里就存留的不多、不全了。这会儿……”经过周家庄一事,不管是周家庄、慈念庵、还是青云寨的人,伤患都增加了不少。

    “听方医生说,镇医院中西药都已告急,药店……还有没有药怕都是两说。”姜言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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