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居简
黄丫略微作沉吟,脸上流露出的成熟神情远超过她的年纪,目光似笑非笑,“数千年来,但凡能够成为一方枭雄的,没有哪一个人是真正的善人。你既想夺天下,又想做善人,堪称南辕北辙,恐怕难以做到。我若是信了你,怕是要过错年了。”
谢暮烟听后微有不忿,她站起身,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快,缓缓道:“黄姑娘有所不知,当初我们掌门在担任大理寺卿时曾经洗清过不少冤假错案,城内发生饥荒后,他又全力赈灾,施粥给灾民,算是真正做过不少好事。”
黄丫嘴角略微一翘,“刘掌门固然救了那些灾民,可他或许只不过是想在天下人面前作秀,借机收拢人心罢了!”
谢暮烟面色平静,“总之结果是好的,天下事若都论及根由,又有几个人能说得清呢”
黄丫沉默了半晌,又道:“不管怎样,这是半夜里睡觉的时候,你们最好还是别弄出大动静吵人。”
刘驽面露歉色,“刘某的罪过,还请姑娘原谅!”
黄丫冲着他道:“先别道歉,我还要跟你另外说一句,天下事绝非软磨硬泡得来的,所以你还是干脆放弃这种守在别人家门外的无赖勾当,赶紧走吧!”
砰!
茅屋的门又一次关上,再没有开启过。
时间
又过去两个多时辰,东方的天空渐渐显出微微亮。谢暮烟望着仍在雪地里兀自站立的刘驽,轻轻叹了口气,“那丫头看样子是不打算理我们了,咱们继续待下去恐怕徒留反感,加上雪一融化战事便会又起,咱们俩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吗”
“等吧。”刘驽轻轻地说道,嘴角带着丝丝笑容,竟然没有丝毫怨气。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从怀中掏出一
第七百零六节 三天三夜
刘驽只得点了点头,两人良久未再说话。
朦胧的暮光中,大雪纷纷扬扬,好似从天上泼下的面粉一般。雪中,只见刘驽挺身站立,谢暮烟屈膝而坐。
到了上午,大雪并未如两人料想的那般停下,反而是愈下愈大,地上的雪积了尺许厚,直让人无处立足。
茅庐屋顶上方的烟囱袅袅地升起了炊烟,可大门始终紧闭。
对于如今的刘驽来说,这扇薄脆的木板门弹指可破,可又万万破不得。
破的是门,坏的却是人心。
堂堂武林高手,竟然一身武功全无用武之地。
谢暮烟盯着烟囱上方的那道青烟看,直至青烟渐渐散去,道:“这位黄姑娘做饭用了至少一炷香的功夫,如此大费周章,绝然不是在准备一人的饭食。如此大雪,那个诸葛穷应该没有离开,而是自始自终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刘驽嗯了一声,“所以还是等吧,你还能坚持住吧”
谢暮烟淡淡一笑,“有你的护体真气傍身,我倒是不觉得冷。反倒是你,即不敢练功,又不敢入睡了,着实受苦了。”
“这点苦,比起咱们在草原上的时候又算得了甚么。”刘驽不以为然。
谢暮烟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草原上的那段时光于她而言乃是痛苦的记忆,她这些年来一直想活出个新的自己,与往日的那个她一刀两段。刘驽数番提及草原,令她心中有些许不快。
她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并不觉得苦,只是你我皆出了长安城,若是城中有变故该如何是好”
“萧呵哒应该能处置好。”刘驽满怀信心。
“所以你该让他做大仆射,我的才能恐怕远远不如他。”谢暮烟笑道。
“洛阳的掌剑门堂口乃是萧呵哒一手草创,说他比我还要清楚掌剑门一点都不为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功高震主的含义,我若是不削他的权,他反倒会不安心了。”刘驽淡淡地说道。
谢暮烟微微一笑,“真难想象你二人心里竟会是这般想法。想那些天下各地州郡的刺史将军,若是唐廷的皇帝稍稍想削他们的权,哪个不是鬼哭狼嚎,恨不得立马就造反。”
刘驽听后笑道:“萧呵哒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我和他无法走到今天。”
两人就这么说笑着,又在雪里待了数个时辰,一直坚持到晌午,茅庐里除了烟囱照例冒出炊烟外,大门紧闭,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接着天气转冷,风呜呜地刮了起来。三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下去,已是到了晚上。
那个叫黄丫的少女始终未再打开门出现过。
刘驽的双肩落满了雪,谢暮烟从青石上站起身,为他拂去了肩头的雪,拿出怀里捂热的烈酒和肉干递了过来,“要么你喝点吃点”
刘驽伸手拒绝,脸上带着歉意说道:“我体内罡气甚劲,三五日不吃饭对我来时只是平常。倒是你要注意身体,酒是烈酒,肉是肉干,让你陪我在这里,着实苦了你。”
谢暮烟仰头喝了一口烈酒,白皙的玉颈从衣襟里露出,在雪夜里看上去像极了精致的玉雕,“掌门不用多言,如果能为掌剑门做点甚么,我心甘情愿。”
刘驽苦笑着点了点头,低头看时,自己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处于雪中。
这场雪下得甚久甚大,如果继续落下去,可能会成为关中一带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两人在茅庐外固执地等待,在寒风中苦苦地煎熬。时间缓缓流淌,逐渐又是两日过去。
直至此时,大雪方才有稍稍变小的趋势,两人已经在茅庐外的雪中整整站了三天三夜。即便是程门
第七百零七节 终要离去
茅庐内,黄丫不再说话。
雪地中,谢暮烟和刘驽互视了一眼,两人眼神皆是黯然。
一时间屋里屋外一片静寂,天地间的空气好似凝结了一般,唯有细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吱呀!
茅庐大门突然开了条缝,露出黄丫灵动的眼睛,对谢暮烟冷冷地说道:“你进来吧,记住,可不是因为你的激将计!”
谢暮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奏了效,她回头望了刘驽一眼,脸上难掩狂喜神色。黄丫将屋门从里面又稍稍开得宽了些,谢暮烟随即拎起裙子进了门。
只听砰地一声,大门在谢暮烟进门后再次紧闭。关门的人定是黄丫,用力颇重,丝毫没有考虑站在门外雪地里刘驽的感受。
刘驽盯着紧闭的大门,直感度日如年,心脏砰砰跳得如同一只兔子。这些年来,即便是在战阵之中,他也从未如此心惊胆战过,没想到今日却在一座小小的茅庐前败了阵。
他深深吸下一口雪天的空气,只觉冰冷而干燥,经过在腹腔内温片刻后再次吐将出来,在出唇的那一刻化作缭绕的白色雾气。
如此他也不知深呼吸了多少次,直至天色渐渐变暗,他方才再次看见茅庐大门再次打开。
刘驽顿时醒过神,直愣愣地盯着门口看,忐忑不安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结果。
茅庐内昏黄的等光透过门缝洒在白色的雪地上,竟然给他内心染上了一丝温暖。他心中在激动地揣测,或许,这三天三夜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企盼的结果。
然而,事情并未向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
谢暮烟从门中走出,低着头,沉默不语。
在她身后,大门砰地一声再次关上,干脆而利落。
“怎么样”刘驽不想问,可终究忍不住开了口。
“……”谢暮烟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诸葛穷在吗?”刘驽又问道。
“在。”谢暮烟终于开了口,眼神黯然。
“他怎么说”刘驽的声音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
“没说甚么,只是和我见了一面,让我好走。”谢暮烟叹了口气。
在她这一生,遇见过无数的挫折和失败,可从未有过哪一刻如今天般体会到这等强烈的挫败感。
“就这些”刘驽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些。”谢暮烟道。
她径自向两人原先拴马的地方走去,刘驽见状紧跟在她的身后,只见两匹马拴在树下,雪已经完全盖住了马腿,淹至马腹处。
谢暮烟的手触碰到马鞍,只觉冰冷异常,细看时见马的眼睛犹然睁开,只不过没有了丝毫光芒。
刘驽伸手试了试自己那匹坐骑,同样没有了气息,苦笑道:“咱俩在这待了三天三夜,全然忘记了这两匹马,让它们活生生地冻死,可谓是造了孽。”
“走回去吧”谢暮烟提议道,她不想在此地逗留哪怕一刻。
“好吧。”刘驽重重地点头,鼻腔中呼出一大股浊气。
两人并肩在这寒夜里的积雪上行走,北风呼啸,心情颇为沉重。前往长安的路只不过数十里,于他们这等会武功的人而言并不算遥远,但在此刻的两人看来却如漫漫长途一般。
或许长的并不是路,而是人心中的那道光,通向希望的光。
雪后的天空分外明朗,碧青得好似擦洗过一般。无数繁星在深邃的青空中闪烁,组成一片片遥远而浩瀚的银海,美丽而旖旎。
两人踏着积雪缓缓行走,刘驽不经意间侧目去看谢暮烟。谢暮烟的发髻本就乌黑而
第七百零八节 平地飞龙
黄丫的眼眶略微有些红,颤声道:“虽然我心里想着留下来,但如果你真想离开,我也愿意随你去。无论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是刘驽那个人真的靠的住吗,他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掌门,连藩镇诸侯都算不上。”
诸葛穷道:“昔日我先祖出仕刘备时,刘备并无尺寸立足之地。今日刘驽之情形,与当年刘备何其相似。你我二人向来自负,怎地此时反而不敢与祖先相比了”
黄丫点了点头,“那我再问一句,刘驽的人品怎么样”
“纵观此人数年来在草原及长安的行止,应该是个胸有大略的人物。此人体恤百姓,能虚心纳谏,对于乱世豪杰而言,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品质了。”诸葛穷说到这里深叹了口气,“当然,若他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让我们大失所望,我们也可以离开他,毕竟良鸟择木而栖。”
黄丫白了诸葛穷一眼,从其掌心中抽回了双手,“你话倒是说得痛快,想来是为了安慰我吧。我太清楚你的作风,我只担心你一旦倾入心血,便会终生为其做事,就像你先祖那般,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到了那时,哪里还会有甚么择木而栖”
诸葛穷不敢抬头看黄丫,嗫喏道:“总之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信我的便是。”
黄丫轻声叹了口气,“你应该早已看中了刘驽,上次你为了帮此人解围,故意设下九宫八卦阵,困住了那个傅灵运,逼得此人不敢再西行、前往蜀地与袁龙城联合,乖乖地遛回了江南眉镇。此事其实我全都知道,只是没有戳破你而已。”
诸葛穷耸了耸肩,犹自嘴硬,“那不是我想帮刘驽,而是因为我拿了人家的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个道理我还是懂。”
黄丫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若是没钱花了,大可以找我要,或是找我爹爹要。反正你迟早是我夫君,我又是家中独女,我家的钱不给你用,还能给谁呢罢了,罢了,你总是会为自己强自辩说,找出一大堆说不清的理由。我不想和你扯下去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出山!咱们现在就请祖宗吧”
“你决定了”诸葛穷轻声问道,心里有几分不敢相信。
“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如今天下大乱,接下来战火恐怕会烧遍九州各地。长城之北,玉门关以西,中原之外亦有列强环伺。你我即便逃到天涯海角,恐怕也得不到安宁。既然如此,你我二人索性踏入红尘,搏他个一搏!”黄丫神情振奋,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好!”诸葛穷掷地有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钻到一张破榻的下面,翻出来一个落满灰尘的深红色木箱。
黄丫连忙帮着将木箱抬至桌上,两人用抹布擦去木箱表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的乃是一轴旧画。
两人将画轴其中一端向上固定在墙上,诸葛穷用手接着画的另一端,随着重力徐徐往下摊开,口中说道:“这是我诸葛家的重宝,可不能有半点损坏。”
黄丫有些不服气,“也有我们黄家一半!”
随着画轴彻底展开,一幅陈年画卷展现在两人面前,虽有有些年头,但画上的人物依然清晰可见。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相依相偎,皆是眉目含情地望着对方,应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
其中男人长得儒雅清秀,身材高大魁梧,头戴纶巾,手摇羽扇,眉头间深藏思虑,卓然之气透纸而出。
女人则外貌丑陋,五短身材,衣衫简朴,看上去与一般农妇无二,独有那双眸子十分灵动,透着灵慧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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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九节 雪天孤庙
华山半腰间,一座外墙斑驳的小庙坐落在密林中。庙宇残破,顶瓦不全。由于这几天大雪下个不停,小庙屋顶上压满了厚雪,隐约有欲塌之势。
此处人迹罕至,是座早已断绝了香火的佛家弃地。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连一个脚印也无,足可见此地的萧条。
韩不寿长发落尽,露着瓦青色的头皮,在徒有四壁的禅堂里席地而坐,身子和冰凉的地面仅隔着一张薄薄的竹席。
冰凉的气息不断从他身下钻入体内,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强忍着饥饿敲动木鱼,却无法阻止肚子不断发出咕噜声。
木鱼的咚咚声和肚子的咕噜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山野间听得格外清晰,颇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韩不寿自行剃度,在此地出家已有十多日。庙里空无一物,连经书也无。可这并难不倒他,他本就是高中榜首的状元,阅遍天下典籍,连佛经也不例外。
他胸藏经书数十部,随便拈来一本念出,便足以惊艳古寺名刹中的诸多高僧。
只可惜他在这荒山野岭里念了上百遍,却始终没人能听得见,更别说道一声喝彩了。
在敲完今日第八千七百六十四次木鱼,念完第四遍楞严经后,他无力地住了嘴,肩膀耷拉下来。
整个人从背后看去,如同竹骨断折后的伞面,仿佛稍微用点力便会塌下去。
韩不寿当初来到这座废弃的小庙时,胸中满是愤懑之情,一心只想着出家避世,忘掉那个让他魂思梦想的张惠小姐,因此身上并未带太多的干粮。到了今日,他身上连半个饼也不剩,强烈的饥饿感将他折磨得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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