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湖疑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冯尔摩斯
我调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那里面射出的执拗令我打消了争论的念头。我站起身,准备离去。
“已经中午了,”他猜到了我的意图,低声道,“去休息一下吧,下午的差事可不令人愉快。”
我心里起了一层疙瘩,忍住问他的冲动出了房间。
谢凯把我叫醒了,迷迷糊糊之中我听说刘凯辉找我有事。我来到走廊,摁了门铃,没人应,于是下到一楼,客厅却空无一人。我走出旅馆,发现刘凯辉正和谢凯抬着什么东西往花园门口搬,身子一摇一晃的,显得非常吃力。
我跟上去,到了花园门口,他们正好将那东西放下,弓着腰,累得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警官”我问他,眼睛却盯着地上那个用粗布麻袋装的长条状的东西。
“埋尸体去。”他打量着我。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歪着嘴,脑海中自动编织出宋先生极度扭曲的惨状。“还是上次那儿吗”
“对。”他实在没有办法。
我瞥了一眼谢凯,他不知不觉地站到离我们好几步远的地方,以极其古怪的神情注视着我们。
我转向刘凯辉,“谁去”
谢凯连忙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交给我,“阿胜,你陪刘警官去一趟!怕他不认得路——”
“我只去过一次呀!”我辩解道。
“我一次都没去过——”他瞪了我一眼,眉毛拧成一团,“快去快回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说着,他扭头就朝花园里走,走到一半,又返回,经过我们面前
第74章 被动过的尸体
时隔几天重新回到那具棺材旁,我感觉如临地狱。头顶那棵榕树掉光了最后一片叶子,被雪覆着的枝条怪异地伸向惨白的天空。远处的坟包随处可见,星罗棋布地点缀在山背上,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将其劈成两半,蜿蜒着消失在山顶。
我将视线艰难地转向那口黑色的棺材,心脏仿佛立刻被一只手攥紧,一股莫可名状的压抑笼罩在心头。它的两头微微翘起,棺盖与棺身之间留有缝隙,宛若通往阴曹地府的入口。融化的雪水顺着棺檐一滴一滴地流下,渗进土里。棺材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悄无声息地传达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警官,王丽洋她——同意了吗”我打破了横亘在两个世界中的沉寂,贸然问道。
他转向我,表情略带僵硬,“我好不容易说服她。”
“她不跟着一块儿来”
“嗯,她怕见到宋先生的惨状。”
我打了个寒颤,“那赶紧动手吧!”说着,弯腰去解粗布麻袋。
“我先把棺盖打开,”刘凯威走过去揭棺材的盖子,使劲一推,盖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一股逆天的恶臭迸发出来,他连忙掉过头,趔趔趄趄地跑到我旁边,“——这他妈的比粪坑还臭!”
“那就赶紧吧!”我催促他,利索地解开袋子,一具高大的男尸出现在眼前:宋先生仰面朝天,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的眼睛已经合上了,鹰钩鼻不太和谐地突起,嘴巴微张,两腮的毛孔粗得能塞下一根棉签,左胸能看见一个明显的窟窿,肉色的内脏隐约可见。
“你直接把钢筋拔出来了”我十分惊讶地看着他走到宋先生的脚边。
他抬起眉毛,“对。”正准备俯身,视线却定格在尸体的某个部位,走上前,手伸向尸体的裤兜,“好像有人翻过他的口袋。”
我顺势望去,只见宋先生的裤兜被翻了出来,露出白色的底料。另一边也一样。刘凯威接着摸他的衣兜,无一例外,都能看见白色的底料。
“有人搜过他的身体。”他抬起头,郑重地重复他的结论。
“搜什么”我直直地瞅着他。
他黝黑的脸在阴沉的天色下略显黯淡,俯视着尸体,沉吟道:“凶手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是那颗钻石”我蓦地联想到此。
“钻石”他的神情带着费解,“宋先生身上怎么会有钻石”
第75章 同房嫌疑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刚进房间,谢凯便把我堵在门口。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宋先生太重了,费了好大劲。”我擦着他的肩膀走进去。
他跟着我来到房子中央,“阿胜,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这句话正中我下怀,我怔住了,扭过僵硬的脖子,“怎么说呢,经理……虽然我知道你是清白的,可是刘凯威他——”
“你别跟我拐弯抹角了,阿胜,”他打断我,“你直接告诉我:他是不是在怀疑我”
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谢凯一言不发地坐到床上,眉头深锁,陷入了沉思。
“经理,你也别想太多,事实上每个客人都有嫌疑——”
他摇摇头,“这次不一样了,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惟独我没有。我就不应该在那个点上去。”他将十指嵌入头发中,显得追悔莫及。
“你到底上去干什么了”话一出口,我便感到唐突,补道:“——如果你真没上三楼,那就没啥好担心的。”
“这不是主要问题。还是我之前担心的,我感觉这次难逃干系了。”他面色铁青,仿佛一个为自己接下来的处境深感忧虑的罪犯。
“不光是你,经理,还有陈俊生。”我提醒道。
他微微一怔,隔着镜片透出一道亮光,可是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怎么向你们说的”
“他在极力否认——”
“否认什么”
“否认出过房间。”
“事实上呢”
我摊开手,“没有人知道。”
谢凯比我还茫然,低头扣着鞋尖。
“——不过有一点对他很不利,”我说,谢凯猛地抬起头,“我们在供电房发现了他房间的热得快——”
“热得快”
“对。有人故意将热得快插在总电路上,造成旅馆停电——”
“怎么可能!”他无比惊愕。
我丢给他一个坚信不疑的眼神,“我们怀疑这是凶手提前布置好的,利用停电的时候溜进杂物房杀人。所以说,那个热得快是不可忽视的罪证。”
谢凯松了口气,“既然是他的,那结果不就显而易见了”
“不是。他说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热得快会出现在供电房里。”
谢凯似乎被浇了盆冷水,沉下脸,“阿胜,这不是很明显嘛!他这么说你们也信”
“不好说,”我搪塞道,“我感觉这两起谋杀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些被我们列为怀疑对
第76章 窃听
下午起床,气温明显下降了,仅在房间便能感到雪后无孔不入的寒冷。冬日的太阳发出黯淡的光,投在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上,使外面看起来一片白。我来到花园里,满地都是残雪,树叶几乎掉光了,光秃秃的一片,与我刚来时看到的草木森然的景象大相径庭。
那时的我不曾想到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旅馆竟然发生了谋杀案,且是连着两起,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我没有做好接受它的准备,便被迫面对随之而来的恐惧。但恐惧是无形的,看不到、摸不着,有时独自一人走在幽暗的楼道里,心跳便会加速,唯恐凶手从某个房间走出来,用早已备好的凶器捅穿我的心脏,这时,我会小跑着回到房间,迅速将门掩上,然后打开房间所有的灯,目光扫视每一个角落。倘若谢凯在房间里还好,我便能确定是安全的。然而我对他的信任随着第二起谋杀案的到来发生了动摇,尤其在刘凯威将他锁定为嫌疑人之后,我很难以过去的眼光对待他。我每次都能从他冷峻的外表之下嗅到一些他刻意隐藏的秘密,如同一个坚守古堡的主人,对任何造访的客人守口如瓶。事实上,不止是他,与我共同生活在这座旅馆的客人,都能令我感到他们在隐瞒着什么,而由于种种原因,他们选择三缄其口。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自己隔离起来,在和他人交往之间架设了一道铁丝网。尽管宋先生的死一定程度上缩小了我们的调查范围,可是第一起案件的经历告诉我,真想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刘凯威盲目的乐观反而加重了我的忧虑——我不希望再重蹈覆辙。我尽量不让第一起谋杀案分散注意力,毕竟线索有限,再这么折腾下去也是徒劳。倘若两起案件都由同一人所为,那当务之急便是调查第二起,一旦找到了突破口,那第一起便迎刃而解了。
正想着,两个人影在假山后一闪而过,露出衣服的袖子,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我慢吞吞地走过去,由于脚下是积雪,因此不必担心发出响声。谈话声愈发清晰,证实了假山后的确有人。我走到一个刚好能听见谈话而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竖起耳朵听。
“——你就不能机灵点儿”陈俊生说。
我心里一惊,唯恐对面是袁依梦,可那人一开口,我便松了口气。
“我——我咋知道啊”王茜娇声道,“要不是我提前告诉你,你可能还真承认了呢!”
“我没你那么傻。”
“喂,你咋这么说话哩!”
“事实而已。要不是你管不住嘴巴,搞得前后矛盾,那个警察也不会怀疑我们。”
“我——”
“行了,不想听你废话!”
“这哪叫废话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真没——真没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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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钻石的来历
我推开门,只见白发苍苍的林老太背对我坐着,和刘凯威在交谈。为了不打扰他们,我静静地站在玄关处。刘凯威朝我投来默许的眼神,而林老太似乎没发觉我的到来。
“——后来呢,怎样了”刘凯威问。
“我基本失去信心了……你知道的,在辗转六家医院医治无果后,我已不抱希望了,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接受他患老年痴呆的事实。”林老太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这种病一旦得了,就很难治好。这次来岱山湖度假——是你的主意吗”
“对。我想带他出来散散心,可是没想到……”
“天有不测风云。遇上这种事,真是万分的不幸。”刘凯威瞟了我一眼,“林女士,那你先生离世后,他的财产应该归你所有吧”
林老太咕哝了一句,像是在责怪,“人都没了,我要财产有何用”
“也是,也是。死去元知万事空啊。”
刘凯威朝我露出尴尬的表情。
“我真后悔那天下午没有离开!我就不应该答应姓谢的在这儿住多一个晚上——”
“什么是谢凯让你留下来的”刘凯威一脸惊愕。
那颗顶着白发的头颅动了动,“是的。那天刚好下大雪,他说没有去县城的车,因此劝我留下。”
刘凯威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我的脑海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他在案发前知道你随身携带有钻石吗”
“我想他是知道的,毕竟那个管理员会告诉他的。”
刘凯威瞪了我一眼,继续道:“他应该对你的钻石很感兴趣吧”
“怎么说呢,至少他会掩饰自己——”
“掩饰”
“对。毕竟他是经理,不像其他客人那么明目张胆,只是在不经意的交谈中流露出对钻石的兴趣。”林老太言辞含蓄。
“噢,我明白了……对了,林女士——”
“嗯”
“你介意向我说明那颗钻石的来历吗我想过去了那么多天,你应该做好准备了吧”
我看不见林老太的表情,但想必她在踌躇。
刘凯威点着一根烟,向她表明此次谈话无关紧要,后者犹豫片刻,开口道:“那我就简单讲讲吧,其实我也不太了解。”
刘凯威的神情变得专注。
“……我父亲是一名地质勘察员,在上世纪60年代广泛活动于辽宁瓦房店和山东等地区。那时我还小,长年累月看不到他,只从我母亲口中得知他在外面挣钱。在我十一岁那年吧——我记得,我父亲在一个雪夜跑回了家,一股脑儿冲进房子里,身上落满了雪,脸颊通红,把我母亲吓了一跳。他不由分说让我们收拾行李,我们望着他都怔住了,他却粗暴地催促我们赶紧,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捣鼓了一通宵,在黎明前带着家当匆匆离开了村子,没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我们在安徽境内某个偏僻的村庄住了下来,我父亲也不再从事地质勘察工作,从此隐姓埋名了。后来我从他口中得知他在临沂勘察的时候发现了一颗钻石,并把它带了回来。他要我保守秘密,否则就掐死我。我从他不太稳定的情绪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似乎对某些东西颇为忌惮。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印证了我的想法。时常会有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到村子里来找他,而每次他都显得惶恐不安,东躲西藏,等那些人走后才战战兢兢地从菜窖里出来。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他去世。他在临终前把那颗钻石交付给我,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它遗失,这可是我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我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将钻石保管得好好的,走到哪带到哪,绝不让它离开我半步。”林老太清了清嗓子,示意她的叙述已经结束。
“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是谁”刘凯威侧着身子问。
林老太摇摇头,“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长啥样我都忘了。”
“五十年,是有点久了。”刘凯威忖道,“那——令尊去世后,他们有来找过你吗”
“他们找不到我。我和母亲已经提前搬走了。”
“噢,”刘凯威点点头,“还有别的人知道你的钻石不”
林老太的身子一抖,“警官,这个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就算我守口如瓶,总会有人知道的。”
 
第78章 辩解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已经过半了。如果你们仍未从中发现一些端倪,那只能怪我没有对某些细节进行刻意的描述,从而造成云里雾里的感觉。事实上,我也深有其感。我一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过又即将出现在我笔下的事情,感到不安与抗拒。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揭开盛有化学制品的罐子的工人,明知里面的东西令人避之不及,但出于某种压力,迫使自己去完成它,于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如同从里头逸出的气体,使我再次被痛苦所包围。若非有诺在先,我早已搁笔离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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