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楚熹
第96章 消息走漏
吴弘远不与他做口舌之争,废话也不多一句,便道:“父亲若真是不愿意,儿子也有别的法子。”
吴元庆挑眉看他。
“只是……”吴弘远道:“儿子不想伤了父亲……”
“屁话!”吴元庆骂道:“就你们母子,鬼话连篇!”
“父亲应该记得,今日的朝会并未取消。现下,众臣还在含光殿内。”吴弘远继续道:“若有诸位朝臣联名,则儿子背后便不再是儿子一人,而是有朝臣,有朝臣背后的世家。”
这些世家之中,不乏手握兵权者,亦不乏有百年声名的望族。
吴元庆眸光一凛。
大魏先祖开创江山,依靠的便是世族的支持。而今门阀制度盛行,也离不开这个原因。
他这是有意在告诉他,他可以效仿祖制。
“这位子……”吴弘远淡淡一笑:“儿子依然可以坐得顺顺当当。”
他微一拱手,道:“父亲的万里江山,儿子自会替父亲好好守护着。若父亲愿意赐儿子一份诏书,替儿子省去一些麻烦,儿子自当感念父亲的恩德,用心赡养父亲,保父亲往后生活无忧。”
吴元庆冷冷地斜眼看他,一言不发。
“儿子告退。”吴弘远道:“母亲会留在这里陪着父亲,帮着父亲想通这件事。”说完,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父子间的礼仪,便转身往外去。
吴元庆看着他背影,忽地伸手抓起床榻边的茶盏,照着那走远的影子扔了出去。
“咣”地一声,又是一地碎片。
吴元庆扭头,看着方暮雨,恨恨道:“你养的好儿子。”
那边照旧福了一福身,声音不疾不徐,幽幽道:“那也是陛下的儿子。”
吴元庆被她气得一口气噎住,说不出话来。
寝殿的大门开了又重新合上,灰蒙蒙的天色,透进来一瞬,又再度闭上。
但只这短暂的一个开合间,也可瞥见外头缭绕的浓雾,直漫到殿前来。
吴元庆眸光微冷。
“外头还是大雾啊。”他轻轻地道了一句。
他们……
他目光冷冷落在方暮雨身上。
是占了天时。
照旧例,如此浓雾的情况下,禁军会封城。
而吴弘远能这么自由地出入他寝殿,他们母子敢这样逼迫他,想来皇城早已落入他们掌控中。莫说他现下被困在这里,消息传不出皇城外,便是出了皇城,也出不去京城。如此,附近的兵马也无法前来救援。
诚如吴元庆所料,皇城内的情况虽然难以传递出去,但京城里的人,并非全无察觉。
毕竟,上了朝的大臣没有回来,个个齐齐失踪,一夜未归。
北衙禁军看似没什么不同,照旧守在各处城门、城楼,可分明都是生面孔。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星一点的消息,便悄悄传入了各亲王的府邸中。
消息传到燕王吴弘信府上时,他正与府上几位谋士在偏厅中饮酒,一众歌姬作陪在旁。
莺歌声声,丝竹曼妙,悠扬的曲调,直撩拨人心底最软最轻的那根弦。
吴弘信斜倚凭几,姿态悠然闲散,全然一副沉湎声色的模样,半点也没了那日在城郊宴会上端正大方的大魏大皇子做派。
一曲奏罢,吴弘信一抬手,偏厅背后的大门缓缓打开,歌姬乐师尽数自此退下。
偏厅内,顿时安静清明。
除了案几前仍旧摆着些瓜果茶点,几乎看不出这里有宴饮的痕迹。
“诸位以为……”吴弘信微微直起身,抬眸看向分坐下首位置的四位谋士,“皇城内是否生了什么变故”
“昨日上朝的大臣们,没有一个回来的。这中间,定然出了什么事。”
“陛
第97章 静观其变
他眸光冷沉,“就连月初时,他去北渊宗,只怕也是另有谋划。”
“殿下是指……”
“此事暂且不提。”吴弘信摇摇头,打断王文彬的话,道:“现在不是时候。眼下要紧的,还是我那个四弟。”
他目光冷冷落在桌上的酒盏上,指节轻叩在桌面,“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吴弘信道:“这一手,他玩得真是好啊。”
“殿下,”王文彬道:“越是如此,我们应对越需要谨慎。”
吴弘信微微转眸,看向王文彬,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殿下是嫡长子。”王文彬沉声道:“如今且不论宫里的情况是否如殿下所想的那般,哪怕是目前所有人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对殿下而言,仍旧未必是最坏的局面。”
若大魏天子驾崩,依照祖宗法制,最名正言顺、最理所应当继承大统的皇子,该是皇后所出,即大魏嫡长子,他眼前的这位燕王殿下。
“可如果宫里的情况还未到最差的地步,那么,殿下便面临着两个选择。”王文彬道:“一是入宫救驾,二是等待时机。”
吴弘信淡淡挑眉,道:“说说二。”
若大魏天子真的已被赵王挟持,他入宫救驾,于儿子、臣子的身份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手上有小部分兵力,再加上一贯训练有素的府兵,如此闯一闯,试一试,并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便是借此时机一朝登上大位,也是有可能的。
但同样的,这一步棋稍有不慎,他就会被赵王吴弘远反咬一口,说是他逼宫。如此颠倒,吃力不讨好,反助对方一臂之力。当然,他也可能在救下父亲后,只得一番奖赏,便再无其他。
可他很清楚,他要的不是奖赏,也不是别的什么的东西,而是高高在上的那个至尊之位。
如此,倒不如王文彬口中提到的第二个选择。
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听见王文彬提到“以不变应万变”时,会独独留下他详谈。
“在下斗胆猜测,陛下此时仍是安全的。若赵王所谋之事已经大成,那留在宫中的众臣早已各归各家,而陛下传位的诏书也将公告天下。”王文彬冷静分析道:“此二者如今都未曾出现,则赵王的计划未完全成功。”
“如此……”王文彬微微抬眸,放缓声音,道:“殿下不如等待时机,做螳螂捕蝉背后的那只黄雀,坐享渔翁之利。”
吴弘信静静听完王文彬这番话,许久不曾言语。好一阵,才缓缓抬眸,道了十二个字:“以静制动,总比先自乱阵脚好。”
燕王府偏厅内的笙歌淡去时,齐王府上也有来客。
后院一株老梨花树下,一张石桌前,坐着两人。一人宽袍锦带,玉冠束发,谦谦公子的模样。一人绀紫长衫,铜冠束发,俊美的侧颜中带着一丝邪魅与可人。
两人闲话时,听得回廊下传来脚步声。
跟在齐王心腹身后进来的一人,身形消瘦,披了一件灰色斗篷。进来后,来人把兜帽一揭,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那心腹道了一句,“朱公子到了。”
那人将斗篷解下,底下一身青灰长衫,显得来人姿容挺拔,分明是个风流俊逸的公子哥。他淡淡一笑,朝着老梨树下那玉冠束发的锦衣公子行礼道:“殿下。”
“怀君,”齐王吴弘正起身相迎,道:“你来了。”
他旁边的紫衫公子也随之起身道:“怀君兄,好久不见。”
“振宇兄,”朱怀君拱手行了一礼,道:“别来无恙。”
朱、程二家虽然算不上世交,但朱怀君父亲朱侯爷在京城算是小有名声,朱家爵位也是当今天
第98章 动向
“早前听闻赵王殿下沉迷修仙修道,不仅花费重金请来一位道士,另辟院落供他居住,还礼遇有加。不时上门讨教修道、修仙的法门,府内还摆上了香炉。没几日便往城里的道观跑,还带着他去了北渊宗。”程振宇喝了口茶,道:“弄得有一段时间,人人都以为,赵王是沉迷仙道了。”
“振宇兄是说……”朱怀君顺着程振宇的意思,往下猜测道:“赵王根本无意求仙问道,而是借此隐藏兵器、人马等。”
程振宇微微一笑,不说话。
“可若真是如此,”朱怀君道:“盛京城已在赵王掌控之下,而皇城内……”
程振宇淡淡接了两个字:“危矣。”
“可不管是逼宫,还是别的法子,赵王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朱怀君转眸看向吴弘正,“殿下打算……”
吴弘正淡然一笑,端起面前的茶盏,悠悠地喝了口茶水,才道:“你们以为,我该如何”他一顿,将茶杯一放,“又能如何”
“眼下是个僵局。”吴弘正淡笑道:“皇城内外都封锁着,四弟必然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可这僵局不能由着他一直僵着下去。”朱怀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道:“想要作壁上观,只怕最终空错失良机。”
吴弘正看向朱怀君,等着他往下说。
“陛下是殿下的君,也是殿下的父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若是陛下在宫中蒙难,殿下岂可坐视不理”朱怀君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于情于理是如此,于殿下的将来而言亦是如此。困在宫中的除了陛下,还有众臣。殿下此时若率军救驾,既合情理,亦全了父子君臣之义。陛下睿智,如何不知唯忠孝节义者堪当大任”
吴弘正不言语,将目光转向程振宇,却见他只低头喝茶,没有开口的意思,对朱怀君的看法也不愿置喙一二。
“事关重大,现在宫内情况未明,容我再思量思量。”吴弘正选了个折中的说法,也不表态是否赞同。
朱怀君虽然当时没说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吴弘正更倾向于保守一些的做法,比如静观其变。
他偷偷离开江南,回到盛京,本是为了妹妹的婚事,可现下盛京生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机,便只好先略过不提。三人又详谈了一阵,朱怀君以行踪不宜暴露为由,先行离开。
“有别的看法”目送朱怀君离开后,吴弘正转头看向程振宇。
“怀君兄方才有一句说对了,殿下不宜作壁上观。”程振宇笑道:“如此,不仅会错失良机,也会容易陷入被动的境地。”他朝着府门外的方向点了点下颚,道:“外头,还有一个燕王呢。”
吴弘正垂眸轻笑。
“依我的拙见,燕王多半选择观望,不会轻易动手。他一定在等一个时机,或者是宫里那两位父子失和,斗得你死我活后,他去渔翁得利,或是……”
程振宇淡淡一笑,接着往下道:“等陛下扫平叛乱,他佯作救驾来迟。事后,不管陛下是否责怪,他依然能顺顺当当地做他的燕王殿下,大魏的大皇子,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等着陛下不留遗诏,不立太子,百年之后顺利接管大魏江山。”
吴弘正瞅他一眼,笑道:“你真是要成我皇兄肚子里的蛔虫了。”
“不是我懂他,是人心如此,人性如此。”程振宇也是一笑,说:“他身边的王文彬,也给他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两位都是求稳的人,想法左右离不开这些。”
“那你的主意呢”
“殿下方才听了我的一个笑话,现在不妨再听听另一个,就当是图个乐子。”程振宇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闲雅中带着点慵懒放纵的姿态,却分明像在喝酒。
“方才怀君兄的话对了一半,主意也可以取一半来酌情用。此事既然不能不动,不如……”
第100章 探问
黯淡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大魏皇帝吴元庆发愁的那张脸上。
他眉眼耷拉着,愈发显出老态来。
寝殿的门一开一合,一股药香味漫进来。
吴元庆负手站在窗户前,闻声眼皮动了动,眼珠斜斜往旁边一看,又转回来,继续投向窗外。
芸香又端了一碗药进来。
方暮雨淡淡将目光转过来,看向吴元庆,声音娇柔一如往日。她缓声道:“太医说了,陛下如今这身体状况,还要多服几日药……”
“不吃。”吴元庆倔强得像个孩子,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转身往寝殿的另一侧去。
那是寝殿内另辟出来做书房用的。平日里,吴元庆不时会在这里批阅朝臣们的奏疏。
他走过去,随手捡了一册书读着,翻看了几眼又扔下,道:“笔墨呢!”
芸香看了方暮雨一眼,示意身旁的一名内侍上前,呈上笔墨纸砚。
“朕要练字。”吴元庆说完,看了方暮雨一眼:“别想了,朕不会给你想要的。”
“一切随陛下心意。”方暮雨缓步上前,道:“只是容妾身提醒陛下一句,”她微侧头,示意芸香将药端上前来,道:“太医送来的药定然是无毒的,可陛下现今圣体未曾康健,若是因为与妾身置气,不愿服药,恐累及圣体……”
“得了。”吴元庆抬头看她,“你就是想说,朕要硬扛着不吃药,还没等你儿子夺权,朕就先驾鹤归西了,是吧”
“妾身不敢。”
吴元庆看了芸香一眼,“你,”他道:“把药端过来。”
说完,他视线一转,朝着方暮雨道:“你过来替朕磨墨。”虽然被软禁于寝殿内,他声音语气仍旧带着帝王的霸道与不容置疑。
喝过药后,吴元庆将药碗一放。正瞧见朦胧的天光从窗外透进来,轻轻勾勒出桌侧磨墨人婉约的身姿。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回到了他们新婚那一段时间。
那时,她也是这么在他桌侧,一手将衣袖微微提起,一手轻捏着墨条,往那砚台上轻慢地研磨着。
眼前人仍是旧人,可那容颜早已老去,分明又不似旧人。
她老了,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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