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梦集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二先生0
“我有一问,敢问阁下何谓法”二道长放下杯子,定睛看着慕言,宛如梵音问心。
“法者,御使灵气以达心中所想也。”慕言说出了心中所想。
“非也,阁下所说仅是不知观之法。茫茫红尘,世人做事皆须有法而为。木匠锯木雕刻是法,私塾先生教书育人是法,州府知县管制民众是法,天子御下发令亦是法。不知观之法向来不涉俗世之事,门规有言曰‘不可入世入仕’。世间事自有世间法可解,阁下的道与法还需自己去寻。”二道长无奈地回答。
“其实,我并非是让道长施法以改他们心智,我亦知此举大逆不道。”说着他缓缓摘下面具。只见他的五官完好精致,只是皮肤被毒虫腐蚀,尽是溃烂和脓包,叫人不忍直视
第三节 妄心
隔日清晨,日头从云端初露,客房外便响起了几声“咚咚”的敲门声。静心依旧用被子蒙着头试图躲避新一天的到来。二道长起身轻振衣冠走到门边,门外依稀见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身影。轻启门扉,门外女子正是昨日令人神思恍惚的慕夫人。她依旧戴着面纱点头行礼,轻声说道:“早饭已备好,请二位移步。夫君上早朝,稍后便回。”话既说完,她依旧站在门口,低额收颔,看不清脸色。
二道长见此情状问道:“夫人可是有何难事不妨与贫道一说,或有解忧之法。”
慕夫人后退几步,便俯身跪了下来,“小女子与夫君本是俗人,不敢苛求甚多,只是夫君多年以来心病难解。只要道长肯赐药相救,小女子感恩戴德,愿日夜焚香供奉片刻不息!”
二道长只是背过手轻声笑道:“这一方破落院子里,有花有草,有木有石,好一副清贫官家的气象。只是这俗世之景的框架里,却容不得俗人啊…”说罢便盯着慕夫人定睛不转。
听到此语,她身躯不禁一抖,稍后又平复心神再度说:“道长高深莫测,俗世之物定是入不得法眼,仙家宝物小女子也不曾见得。方才话语,道长只当是耳旁轻风,吹过既失便是了…”说完整整衣冠转身便走了。
二道长回到房里,只见静心裹着棉被在床边坐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静心打着哈欠问道:“方才门外是谁起的这般早,殊不知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二道长移形换影到得静心身边便是一个爆栗点在她的脑门,“叫你平日里不认真读书,这些市井之语倒是学得勤快。”
静心又是摸摸脑门“每次我一问问题,师父就环顾左右而言他!定是有什么事情又瞒着我!”她起身又背过身去,自顾地穿起衣裳戴好斗笠。
二道长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水,“你这丫头,道法典籍不通,这方面倒是敏锐。方才是慕夫人前来拜访,邀你我入厅进餐。”
静心到桌边坐下,托腮看着师父又问:“当真只是如此”
二道长抵不过静心连番追问,只得和盘托出:“自是不止,她早早来访,便是请我赐药。定是怕那慕大人知道了,面子上挂不住。情易请,无价宝却难求。各人有各自的缘法,怎是三言两语能作数的”说罢又拉上静心,“还不快走又要等到你腹中和尚鸣钟示警,再抱怨个不停吗”二道长这话直戳她的心窝,便不再言语静静跟在师父身后。
到得厅堂之上,慕尚书正好从门外进来,虽然依旧戴着铁面,神色失落的样子却依稀可见。他走到桌边与刚来的二道长二人一同坐下,取下铁面,狰狞的面容常人见得难免不作呕。在座几位全都默不作声,慕尚书轻叹一声再度戴上了铁面。慕夫人神情复杂不知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得低着头不做动作。慕尚书轻轻摇头,也是不发一语。不大的厅堂里坐了很多人,却如止语的和尚一般一言不发。
二道长打破沉寂,“慕大人面露难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慕尚书轻哼一声,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第四节 劫
一道明光渐渐撕裂黑暗,有个女声在耳边呼唤,“老爷,老爷…”。慕言揉了揉眼,缓缓从床上坐起,看着坐在一旁伺候的少女不禁眉头一皱。
“你……你是”话还未说完又支撑不住躺了下去。
“老爷你已经躺了七七四十九天了,道长交代过,他只是用一道真气勉强维持你的生机,但多日未曾进食,难免虚弱不堪。”少女扶着慕言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又解释道“道长一行已经离去,离去前买下我来当丫鬟伺候好老爷……哦对了,道长还留了一封信,吩咐只能老爷自己拆开来看。”说着掏出了一封信件。“老爷,你先看着,我为你去准备些吃食。”,语毕匆匆走出房间。
慕言连忙拆开,看着信上字迹大感吃惊。“日前试炼目的便是测试你的心性,在那之后几日你便有醒转的迹象,我甚感欣慰。紫金丹我已替你服下炼化,期间剥皮断骨之痛常人难耐,我已为你抹去这几日记忆,省去心忧。你醒来七日内,身体依旧虚弱,切莫妄动。我与徒儿早已离去,不必再寻。”
慕言合上书信,颤抖的双手慢慢摸上自己的脸庞,轻轻一触又迅速抽离。渐渐地,他脸上布满了兴奋和惊疑不定的神色。之后又迅速从衣袖中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摸了个遍。“哈哈……哈哈……哈……”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激动不已,半似痴狂地疯笑着。不一会,他又起身想要下床,双手撑着虚弱的身体,刚离开床沿没两步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不久,那丫鬟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慕言倒在地上近乎昏厥,赶忙将饭菜置于桌上,扶起慕言说道:“老爷有事喊我就行,我叫环儿。”慕言哪管什么环儿佩儿,缓了一口气说:“你……你快扶我去镜前。”环儿只道是老爷受不了杂乱的仪表想要梳洗一番,便扶着他到了台前。
慕言双手抓过铜镜,看着铜镜里面如玉光滑的皮肤,双手越发颤抖。他拉过环儿,指着铜镜“你看!你看!哈哈哈哈哈哈……”环儿心里疑惑却不敢言语,只当是老爷大病初愈心绪不定。不过环儿长这么大,却也未曾见过如慕言一般俊俏的人儿,其貌言语难描画笔难绘,只是五官脸庞配合得当,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能。若是有修行的人看了便会脱口而出四个字“天人之貌”。人生天地之间,样貌才情各有不同,高低优劣层层分明,而在这层级顶端的便是巧夺天地,受造化庇佑的“天人”。
之后七日,慕言深居简出,在外只托人传告说是染了重疾无法上朝。那些佞臣哪会放过这个机会,朝中风言风语日盛,慕府门口也热闹起来,有不少想要一探究竟的好事者不断打探,皆被环儿一应拒之。本来道路以目的街道上,居然在这个深巷里变得热闹起来。不时见到两个书生模样的路人,在慕府门前交头接耳。“嘿……听说了吗咱们的慕尚书自当官以来,不论风霜雨雪都是第一个上朝的,可近日不知为何……”只见一白衣公子对另一青衣公子使了使眼色,低声耳语道。青衣公子抽出纸扇在嘴边轻轻一点,旋即张开纸扇,二人便在扇后私语起来,“这你便有所不知,传言这慕尚书是妖怪化身,铁面尚书之下藏的竟是妖怪容颜!近日法善禅师入城讲经,听闻二人斗法两败俱伤,法善禅师匆匆离去而慕尚书也卧病不起啊!”说完还得意地抖了抖扇子满脸笑意。白衣公子一看是同道便打起主意套个近乎,“不知公子近日来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他搓着双手,一副奉承之貌。“想来公子也是明白人,咱们替那些贵人打探消息,这消息多了,可就不值钱了。”说完一甩扇子又走了。
七日之期既到,环儿忙帮慕言整理衣冠,“老爷,这几日外头闲人甚多,几多出言不逊甚是可恶!”慕言理了理朝服,不以为意。待环儿帮忙自己带上乌纱,拿上笏板,又四处寻了寻,终于在床边的角落找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伴。戴上铁面便阔步走出宅邸。
虽是清晨,但一路上早有好事者夹道围观,指指点点不停,慕言只管自己阔步往朝中走去,片刻不停。市井之间言语不断,就连原本老实本分的菜农、小贩也各个开始交头接耳,倒不是为了打趣慕言,只是近日热闹起来的街道总是需要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借着摊铺各个早市的商人也交谈起来。
“看见没……那就是我们的铁面尚书。”
“谁不知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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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亦幻亦真
慕言接旨之后,办事也是雷厉风行,不到半年便与各邻国主君谈妥,相互扶持,共谋大事。几月之后,慕言领着各国使节进京面圣,献上贺礼,结为同盟。一年之间,本被世族垄断的商行多了许多生面孔,城中人流来往络绎不绝。道路以目之像逐渐被生气带跑,百姓交口称赞,皇上龙心大悦,免赋税一年。
慕言一举,开商道、结同盟、打世族、唤民心。一时之间成了酒馆茶楼里人人称颂的大英雄。皇上也逐渐感觉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勤理政事,大国气象日显。
而慕言自己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
一日,慕言正在庭中赏花饮茶,忽地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叫门声传了满院。环儿赶忙收拾一下仪容来到门前,门既推开,只见一个矮胖子往里面闯。一边进来还一边招呼手下,“来来来,都进来!”。环儿往外头一探,只见几列队伍整齐划一,抬着箱子挨个进来。
“这、这……”环儿自小便过着困苦日子,到了慕府也几乎没有改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当下就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环儿!有哪位贵客登门”慕言闻着声响便从庭里出来,迎面便碰着一个满脸油光的小胖子。定睛一瞧,竟是日日与他做对的贾尚书,当下没好气地问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哟,您看您说的。这不是最近慕大人政绩卓越,皇上来赏了。”贾尚书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意。
“皇上自是赏罚分明,可这点小事如何能劳驾您啊”慕言冷眼反问。
“这不是,我从王公公手头抢来的差事,想来往日你我关系不睦,特来赔礼道谢。”贾尚书收了收腹,躬身解释,令人看着颇为好笑。
“你不怪我抢了你的差事,夺了你的政绩”慕言故作狐疑又问。
“哪能啊……我可做不到这般巧言善辩,若是换了我,这事定然是不成的!”他直起腰喘着粗气奉承不止。
慕言心想此人定是来此巴结,生怕自己得势刁难,也有结党营私之嫌。于是又出言刁难,“你说是来于我赔礼道谢的那便跪下磕三个响头!”
谁知那贾郝仁也是个爽快人,连忙下跪,砰!砰!砰!三下响头便磕完了。事了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揉着额头痴痴地笑。
慕言虽与其不睦,可对此人脾性也是深有了解。他虽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可远远没有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看到慕言不发一语,贾郝仁又抢过话头。“慕尚书无需担忧,我此来非是设计陷害,只是皇上观你我关系不睦,特叮嘱我要好生相待。过去六部如一盘散沙,皇上早已看不过眼,如今国情好过之前,自然当把六部拧成一股绳,互帮互助才能治国安家!”
慕言忽地想起一件事,便问起贾尚书,“您可曾记得,当初我还是个县令之时,您对我说过一句话”
贾郝仁一挑眉毛感觉事情不对,“什么话”
“您当初说……”慕言咳嗽了两声,学着贾郝仁的样子说道,“我就是死了!被玄河的水冲走!我也不会与你这样的人结交!”
贾郝仁一扭头脱口而出一句“真香!”又一回头满脸笑意地望着慕言,“我说您这菊花!真是上品!真香!”
慕言瞧着他这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定是问不出什么了,收下了赏赐就匆匆打发了贾郝仁。他望着满院的赏赐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环儿从一旁挤了过来,望着这些赏赐也有些发愣,金银玉器、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看久了还真就让人有些眩目。
环儿揪了揪慕言的衣袖,“老爷,咱们这下……可算是发达了”
慕言抽出手,“你去外边请些人过来一同收拾,而且大丈夫立世当为家国百姓,以天下为先,还谈什么发达不发达,就算清贫一如既往,也该秉持这样的信念。”
环儿不知何时晃到了慕言身前,“真的吗你当真只是为了家国天下”,慕言望向环儿的脸,好似熟悉又十分陌生,想不起来是谁,仿佛没见过这人一样。慕言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怔住了。而环儿依旧在问,“真的吗你当真只是为了家国天下”
一遍又一遍不断冲击慕言的心神,他再看一眼环儿,她的身影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虚影幻想与眼前的实体交织重叠令人难辨真假,一个没注意竟跌坐在地上一身冷汗。
环儿见了赶忙将慕言搀扶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我见你一个人站着发愣了半天突然跌倒了,是否近日天冷染了风寒我给你请个大夫!”
慕言赶忙拉着环儿,“免了,许是近日公务繁忙,有些晃神了…”说着慕言心头又回荡着那些虚影,久久不能散去。环儿见他这般情状,赶忙扶着他回房躺下了。
托人传信,慕言告病在家几日。眼前不断浮现那些景象,心神难安之下决定出门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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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出妄
环儿见着慕言惊疑不定的样子,想着兴许是昏睡过久,神思有些恍惚了。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慕言,“道长给你留了一封信,吩咐你自己拆开来看。我去给您准备吃食。”
慕言赶忙接过信件,拆开之后细细品读,似乎也没有一点不同。慕言绝望地倒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回忆起之前经历的种种,倒也如梦似幻,光阴倏忽而过,事故人情也与往昔不太相同,“难道真的是梦”,他喃喃自语,似问似答。
与之前一般,慕言依旧献策安国事,结邻邦。不久之后再度为百姓熟知。只是这次慕言却没有选择打破这一片和谐宁静,反而试图融入这一场看似异常的幻梦。
日转星移,匆匆数十年弹指而过,龟甲国力日盛,百姓生活平安喜乐,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里只有一根尖刺还在慕言心里,妄图突破这一切的虚伪。
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几十年来,慕言不断地问自己,可依旧问不出个答案。今年深秋已过,年逾古稀的慕言也难抗天地大寒。他早知自己恐怕是挺不过这年的大雪了,想要好好把今生疏漏的东西好好理一理。他到了朝中与新皇请辞,与几位知己同僚促膝长谈,到了明日茶楼再见见易笙,听他吹嘘新寻得的好茶。可他的心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像被白蚁啃食的石砖,空留其表。
他拄着拐缓缓晃回了慕府,这日大雪临城,门前已经有了不少积雪。他缓缓推开门,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院子,不禁呆住了。脚步不听使唤地往一个从未走过的角落走去,这条路不曾积雪,像是被人细细扫过。顺着小路走去,抬眼便看到一间门前堆满了杂草的小屋,似乎从未见过,但它又真真切切的伫立在那里,与周遭没有一点隔阂。慕言拄着拐,废了好大劲才把稻草搬开,轻轻推开门,听着“吱呀”一声,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扑了满面,慕言捂着胸口咳嗽了许久。
举着袖子在面前扇了扇才敢一脚踏进这间放置已久的小屋。屋内摆设普通,一桌一床一椅而已,家居做工粗陋,不像龟甲国内的制品。慕言望着眼熟,却又说不出来处。走得久了,慕言将拐杖搁置一旁,便在桌边坐下了。习惯性地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杯中茶水香气氤氲,又透着诡异。慕言却像着了魔一样不曾察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其味苦涩至极咽下之后却有浓浓回甘,令人着迷不已。慕言闭着眼久久回味起了这茶水清香,渐渐睡了过去。
门外寒风不断扣击窗门,似要闯进来一样。慕言也被寒意叫醒,揉了揉睡眼,忽地见到了桌前放着两样东西。定睛一瞧,居然是两个灵牌!他先看了眼左边的灵牌,上书几个字令他吃惊不已。“先夫慕言之位”,震惊之余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找不到源头。他又看了右边的灵牌,那个灵牌十分特殊,并不似其他灵牌有着工整的格式,其上只写了一个名字。
慕言回过神来,发现已经阴魂出窍,渐渐往天边飘去。
“啊!”一声大喊从慕府中传来。
二道长带着静心推开门走了进来,“恭喜慕大人,终出妄境。”二道长拱手
第七节 苟且
慕言收拾了衣裳,整了冠帽,却连镜子也没看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寻着饭香到了厅堂,才发现慕夫人与二道长一行已经等候多时了。
几人饭桌上各自不语,仿佛各有心事,只有静心一人睁着大眼睛一直打量着几人。四人里的女子都带着面纱,男子也都俊朗,看上去十分怪异。
沉默半晌,一阵急促脚步打破了沉静。来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扶着门框说道:“先生……我听闻您大病初愈便急忙赶来与你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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