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人与龙

    李风邃捏了捏指节发出一阵爆响，对着昆都说:“再来！”

    昆都摸了摸手上的绿色戒指，拿起了剑。这一次，他直接使出了那无影无形的一招，李风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再次被拦腰斩断。

    李风邃记录的数字已经到了53次，无一例外，全部是被那一招杀死，无论怎么躲也躲不开。

    李风邃大约摸清了这一招的范围，是围绕昆都出招方向的一个大大的半圆，估摸着半径有50米。他曾经给自己施加了已学的所有加速术，跑到离昆都了50米左右，他的腰腹只有半侧被切断，剩下那一半却是




第五十三章 海巨人之斩
    李风邃直起腰身，看着站在远处的昆都。

    昆都手中的长剑所萦绕的水汽已经淡了下去，他摸着自己的烟斗，也在直直地看着李风邃。

    李风邃却骤然朝他身前跑去，昆都只是淡然挥出一剑，李风邃的身子被长剑划开，倒在地上。

    昆都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风邃，若有所思。

    他知道，这孩子明明是能接下这一剑的！但是李风邃却没有做任何动作，直直地撞在他的剑锋上。

    这是一次自杀。

    李风邃要再次尝试！

    李风邃醒来，抹去了地上的划痕以便重新记录。他脱去沾满污渍的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请让我再试几次，昆都先生，”李风邃鞠了一躬，“能被您指导是我的荣耀。”

    昆都眼中骤然爆出光芒，他大喝一声:“好！”

    好一个少年郎！

    “这一剑，叫做‘遣江’。你要记住了，”昆都单手握剑，朝上轻轻一挑，“毕竟，这是让你死了上百次的一剑！”

    长剑有主不再迷茫，一剑指出如星！薄薄的水幕从剑中激发而出，带有千钧之势！

    李风邃手心里全是汗，他在心中默数，继而高高跳起，可是这次又没躲过，被拦腰切成两半。

    他再次醒来，又请求昆都打出“遣江”。昆都也依着他，一次次地打出同一招。

    李风邃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醒来；偶尔成功一次，李风邃就会主动撞到昆都的剑上。

    昆都说:“你不觉得疲倦吗”

    李风邃认真思考了一会，说:“当然会疲倦，而且说句实话，我烦透了这样的重复。”

    昆都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去接我这一招，你应该明白我短时间内只能打出一次。”

    “先生，”李风邃和声细语地说，“您应该能理解，这是年轻人愚蠢的倔强。”

    昆都大笑，把长剑插在地上，鼓起掌来。

    “好，那我就陪你练！”昆都拔出长剑，“遣江”打出！

    李风邃却闭上了眼睛。他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愿想。风儿抚过他的肩头，水手的加油声在仿佛也小了下来——在他耳中，万籁俱寂。

    有一道浪打来，是潮汐声。声音很小，却仿佛蕴含着怒吼——愤怒地朝着李风邃心头那块洁白的沙滩扑来，要把他撕碎，要把他撕碎！

    “跳吧！”他告诉自己，“就像茵卡娜教你的一样！”

    他轻轻跳起，如点水的鹡鸰！

    一剑如潮。

    我则如鸟。

    李风邃落在地上，眼睛还是闭着的。昆都也不说话，不知情的风以为二人在吵架，穿插在二人中间要做说客。

    “你接住了‘遣江’。”昆都说，“很不错。”

    “我的荣幸。”李风邃轻轻笑了起来。

    “即使在那个我那个内忧外患年代，像你一般努力的年轻人也是不算多的。”昆都摸着自己的鼻子，恍惚间回到了一千年前。那时候昆都最喜欢摸鼻子了，他本身就有很严重的鼻炎，加上船上住着一堆糙汉子，气味自然是很差，一来二去他就养成了摸鼻子的习惯。

    可是现在大家都没味道了，这习惯也慢慢没了。

    “既然如此，”李风邃目光闪动，“那还请先生用出全部实力。”

    “你知道我还有招数未出”昆都盯着李风邃，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像先生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绝技轻易示人”李风邃这话说得倒是理所当然，但是其实这话也带了几分猜测。

    昆都不说话了，他本来就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此时完全沉默倒也不出李风邃的意料。

    “你，有资格见我的绝技。”昆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一句话满是骄傲之意，却没有让李风邃感到任何不适。

    “请！”李风邃鞠了一躬，指引着昆都站到了草地的中央，自己站到了他的对面。

    但是昆都并没有使出那所谓的绝技，而是先和李风邃近



第五十五章 大地的浪子（1）
    打不过。李风邃看着远处的昆都打出“遣江”和“海巨人之斩”，心里一阵乏力。

    二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宛若一道鸿沟隔绝在二人之间，昆都就抱着他那柄长剑站在那一端，看着李风邃无数次跌落谷底。

    李风邃的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想到了“黄金时代”的三人，想到了什维塔，想到了理查……他开始混乱，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躲开昆都的攻击。

    昆都大喝一声:“不要走神！”

    可是已经迟了，李风邃腰身渗出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

    李风邃醒来，脸色有些苍白。

    昆都走到了他的身前，取下烟斗擦了擦烟嘴然后递给了李风邃。李风邃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接过烟斗狠狠吸了一口。

    “不要气馁，”昆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相信自己。”

    李风邃不去看这让他心灰意冷的罪魁祸首，心中觉得被对手鼓舞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这还是昆都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他还是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烟嘴把烟斗还给了昆都。

    “我明白，”李风邃目光再次坚定，“再来！”

    “好样的！”昆都笑了，脸上堆起一堆褶子，“若是你和我生在同一时代，我定是要和你交个朋友的。”

    李风邃耸了耸肩，说:“现在交朋友也不是不行嘛。”

    “太迟了，”昆都语气透露出一丝悲凉，但是他还是笑着，“等你先出去再说吧！那时候请我喝酒！”

    远处的水手们也一阵欢呼，他们也好久没喝酒了，甚是想念。

    昆都用力拍了拍李风邃的脊背，说:“准备好了没”

    李风邃挠了挠光着的后背，昆都的手劲真大，拍得他有些疼。

    “来吧！再让我看看这‘海巨人之斩’！”

    剑起拳落，二人交战在外人看来绝对是一种享受。昆都的剑法刚硬至极，大开大合中又透露出一丝细致，又有水元素助阵，看起来神秘非常；李风邃的腿技虽说只是基础武技，但是修炼至极致也带着力量的美感，念偈拳动中有静，如花飘零如叶随风，看着也是十分舒服。

    但是昆都一旦使出“遣江”加上“海巨人之斩”，李风邃必然是要败下阵来。李风邃明白昆都真正的强悍在于“遣江”和“海巨人之斩”连发，造成没有死角的绝杀。

    李风邃也不知和昆都交手了多少次，昆都也有意识地把“海巨人之斩”放在最后使用，所以李风邃的武技也被昆都训练得更加强悍。

    但是昆都绝对不是手软的，每每李风邃长时间缠住他，他必然是“遣江”“海巨人之斩”三剑带走李风邃。

    李风邃慢慢和昆都也熟了起来，他知道昆都这人是外冷内热，他也开始和昆都讲一些笑话，两人常常共同吸着同一根烟斗。李风邃其实很好奇，昆都从来没加过烟丝，可是这烟斗怎么会吸不完呢

    但是他也没问。

    李风邃“死”多了也变成了一个乐天派，他觉得自己要是从这训练场出去，从此再也不能有什么事情能烦住他。原因倒是简单，哪有什么事情比死亡更可怕更痛苦

    尤其他这样的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的生命是没有尽头的，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可是李风邃现在早早地意识到死亡的痛苦和可怕，他决定不要让自己的生命浪费在不必要的烦心事上。

    对于现在的他，生死之外无大事啊！

    他觉得自己之前为了茵卡娜要死要活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傻。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个玩具布偶，自己十分喜欢；可是有一天玩具布偶丢了，当时的他也是无比伤心。后面稍稍长大了一些，他又觉得，只不过是丢了一个玩具布偶而已，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就是如此去看待为了茵卡娜伤心的自己，以一种成长的目光。

    他成长了，被逼无奈地成长。

    他始终是站在现在，不是站在过去；也不是站在未来。他冷漠地看着过去的自己——那人面目模糊，像是溺水而亡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李风邃觉得茵卡娜很美，可是在脑海中终究只是剩下了一个“美”字——伴着她的紫色纱裙和香烟气息。她的面目也变得模糊，身形李风邃也记不清了。这是一种一触即发的记忆，需要通过见面来按下脑袋里回忆的开关:倘若多年后再见，李风邃定是会认出她，并且向她温柔地问好。可是现在，他的确是忘了她。

    说来也是好笑，李风邃因为茵卡娜进了训练场，现在坐在训练场中，他却茵卡娜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第五十六章 大地的浪子（2）
    安泰俄斯，力量与大地之幻兽，它们的强大无人可及，性格却无比温顺，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诞生的，饶是许多人类同它们成了朋友也没能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它们没有公母之分，也不曾记录有任何一只安泰俄斯拥有过性伴侣——它们比人类最刻苦的修道士还要洁身自好。它们就像是被大地孕育，被大地母亲的奶水喂养，迈着厚重的步伐穿越熔浆与岩石来到了地面上。

    这样不会繁殖（也许有繁殖能力，但是不愿繁殖）的种族，在地面上很快就灭绝了。

    “我愿意舍弃所有，

    只求不再回归大地的拥抱。”

    很久以前，最后一只安泰俄斯对着它的人类朋友这样说道。

    “这不可能，”那个身材高大的人类说，“所有生灵都会回归大地。”

    安泰俄斯用自己的蹄子轻轻敲击着脚下的土壤，沉默良久。

    它没有选择死亡，而是死亡选择了它。

    最后一只安泰俄斯因为衰老而死，它那巨大无比的身躯倒在地上。它以失去了往日的健谈与智慧，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死尸。

    它的人类朋友们穿着黑色的礼服，将礼帽扣在胸前，深情地怀恋这位亲切的幻兽朋友。

    那日与它交谈的人类鞠了一躬，说:“您的博学、强大与谦逊是我生平仅见。能做您的朋友，是我的幸事。”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安泰俄斯的身躯，发现竟然硬得像块石头。他抬眼一看，发现安泰俄斯真的变成一块石头了——它往日柔软的身躯此时变成了一块灰色的石头，仿佛是一具只有巨人才能雕刻出的巨大石像。

    人类们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安泰俄斯。突然，大地开始震颤，骤然裂开一道缝隙，安泰俄斯石化了的身躯骤然破碎，炸裂成一块块灰色的小石头跌落缝隙中。

    穿着礼服的绅士们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心脏——那是安泰俄斯的心脏。地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已经大过心脏的尺寸。那颗鲜活的心脏在掉入缝隙之前，骤然跃动了一下，朝周围泵射出许多绿色的心血——这是安泰俄斯对于人世最后的眷恋，也是对于大地母亲的最后反抗。

    裂缝吞没心脏，仿佛是心满意足一般又再次地合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人们收集起被大地遗忘的绿色心血，这就是安泰俄斯之血。

    人们说，安泰俄斯是大地的浪子，见识了地表的繁华就再也不愿回归大地母亲的拥抱；但是大地的感情是如此炽热与不容拒绝，所有的安泰俄斯终将回归。

    所有服下安泰俄斯之血的人类也是如此，他们会成为大地的挚爱，会成为大地挂念的浪子，飘然行走于繁华人世之中。

    但是一旦他们死亡，那温柔却管教欲十足的母亲将迎接他们的归来——大地将再次裂开将他们吞没。

    李风邃醒来，呆呆地站着。他的鼻尖上沾满了泥土，芳香而亲切的泥土。

    “还要再来吗”昆都问，“还是说要休息一会”他觉得李风邃的确是太累了，任谁死个几百上千次心里都会不好受。

    李风邃摇了摇头，轻轻咬着自己的因为缺水而蜕皮的嘴唇。

    昆都点了点头，再次拔出长剑指着李风邃。

    “你在发什么呆！”昆都看着李风邃呆呆的样子有些着急，“战场上分神可是大忌！”

    话是这么说，昆都却没有向他发出攻击，反而是等着李风邃回神。这对于严厉而不留情的昆都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

    李风邃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来。”李风邃淡淡地说。他收回心思，调整肌肉摆起架势，准备迎接昆都的攻势。

    一切都是之前的重复，恍惚间李风邃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分钟前。面前的依旧是昆都，自己打出的也是同样的武技。

    他仿佛是站在道路的左边，看着车来车往



第五十七章 分别
    昆都朝着李风邃大喝一声:“不要走神！”

    李风邃眼前一阵模糊，发现那“海巨人之斩”的剑光并没有消散，蓝白色的剑光依旧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他进发。

    他疑惑地看向身后，泥土在不断地跃起，可是刚才凝聚出的女人形象已经消失不见了。

    剑光不给李风邃思考的时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是否应该接受必死的命运，还是拿起陌生人赐予自己的利剑……好像两个都不是什么崇高的事情。”李风邃在心里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