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风云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江挽衣
“什么人”
宋蕴之心中一拧。不知为何,预感金一勺即将说出的话,又将是一个不小的惊讶。
这样想着,果然就听金一勺道:“那晚被当场咬死的那个乞丐,我也看到了。”
金一勺说看到了,自然不是说见鬼了。他实实在在看到了那个死在赌坊的乞丐,笑嘻嘻地出场在街上。
两次都是稀里糊涂地进去,金一勺曾在彩虹街上转了一圈,却始终没找到那个赌坊的入口,那晚又是同样的遭运,金一勺已经很努力去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可就是找不到,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乞丐……竟然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仿若万马奔腾而过,宋蕴之看着沈苍梧,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清楚地将自己的震惊倒映其中。
金一勺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我看得真真的,绝不会错。”
当夜金一勺兜兜转转,找不到入口,无可奈何折身回府,也不知走了多久,被吵闹声惊扰,前面形制富丽的飞楼拦住了去路。
红漆木门大开,明灿灿的灯光下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倚门而立,手臂大张,将一人拦在门外。
“哎哎哎,哪来的穷鬼,把我这当成什么地方。”
老鸨目光嫌弃,浓浓憎恶化作利箭,守着门口的方寸之地,不许来人再近一厘。烟花之地向来重利薄情,那人哼了一声,高声叫道:“不就是供人寻乐的地方。”
&n
第173章 赌徒
金一勺没有防备,被那人灵蛇般的手一扭,握着的花瓶断口就对向了自己,锋利的玻璃眼看就要刺到自己。
那人手上力道一松,身子一侧,几步出了门口。
心中惊疑未消,若让人走脱,恐怕是泥牛入海。金一勺丢了花瓶慌忙去追,刚跑到门口,就见刚才的女子带着老鸨等一行人朝这边过来。
见金一勺欲走,老鸨双目一横,叉着腰冷笑道:“亏我以为你是个体面的,竟是来砸老娘场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个人就敢来撒野。”
老鸨身后一排五大三粗的壮汉,将前路围着水泄不通。
这厢被围,那厢人已经跑出门去,没一会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金一勺叹了口气,“等我处理好此间之事,那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但我绝对没有认错,那人就是当晚被咬死在银环赌坊的乞丐。”
“从那里出来后,已经接近子时。”
金一勺道:“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白少侠。”
满街寂静,白长安就是此时出现在街上。鲜红的衣角被风扬起,俊逸的身姿如琼枝伫立,也就一个眨眼的瞬间,那身影跃上高树,没一会就如离枝的花瓣被风吹向了远方。
金一勺猛地一跳,虽然只是一眼,但白长安手里分明提了个人。
那人弯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金一勺忙跟上去,刚到河到,就听到“咚”的一声响,重物落水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夜里寂静,远远地传了过来。
白长安看了一眼,跃上树梢,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金一勺这时才敢上前,满肚子的疑惑还来不得消解,一截灰褐色的衣裳轻飘飘浮在水面,脑中一拧,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金一勺忙拔回视线,慌慌张张朝后退去。
“白长安杀个乞丐做什么”
先前以为那乞丐不过是虎口夺食枉送了性命,不想白长安也插了一手。
宋蕴之皱眉,一时只觉心中如乱麻翻卷。
沈苍梧道,“不一定是他杀的。”
因为银环赌坊,乞丐成了一个微妙的存在,白长安断不会随意出手,宋蕴之点了点头,将疑问拂向一边。
“城南那宅子是怎么回事”
根据金一勺的说词,他那次乔装不过是为了引起沈苍梧的注意,可城里近千户人家,金一勺偏偏舍近求远去了城南。
金一勺却是摇头,叹了口气道:“说起这个又是件稀奇事。”
宋蕴之道:“怎么说”
金一勺道:“不是胖子我说大话,城中的名流富户没一个我不认识的,但偏偏就是那宅子里人,我连见都没见过一回。”
宋蕴之和沈苍梧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明显看出一抹古怪。
金一勺的话不假,单看十全如意盅,就知道明月楼的生意是何等层次,城中富户名流,几乎没有一个不是明月楼的座上宾。
他指了指沈苍梧,幽幽地道:“那日我进的那房间你也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随便一件拿出去,就够普通老百姓吃上一年。”
大庸位于船运通达之处,往来商贾汇集于此,蓬勃商机往往意味着滚滚而来的财运,大庸本就资源充沛,城中富户不知凡已,但富到那种程度的,也是少见。
少见并不是没有,原本也没什么稀奇。
让金一勺疑惑的是,那里面的人,自己并没有见过。
“半年前,那里突然就有了一户人家,也不知做什么营生,却是真真实实的家境殷实,宋家小子你是没瞧见,那屋子锁也没上一把,里头的东西,怕是府台大人的藏宝库也比不了,随随便便一件,价值都不下这个数。”
金一勺比了个手势。
第174章 这胖子在说啥
事情到了这一步,金一勺当然不能说什么,被那人目光一射,心里的那串火苗倏地掐去了不少。
他看了看窗边站立的沈苍梧,烦躁地甩了甩头。那人的气场分明和沈苍梧差不多,必然是个高手。只是沈苍梧给人的感觉,冷则冷,不像那人,一股阴测测的感觉压在头顶,平白让人不想靠近。
金一勺嫌恶地皱了皱眉,同来的那人已经交待完。
两口瓮就在眼前,谁也没有说话,那人也不催促,半晌,从袖子里拿了个色子出来。以色子定先后,再没有比这更公平的方法。
色子在桌上滚了二遍,看着滚出来的数字,金一勺吁了口气,抬头瞧见同来那人面色如土,想了想便道:“现在停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否则,这一手下手,说不定就死了,为了一张不属于你的配方,值得”
“什么值得值不得,老子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
那人哼了一声,“色子你是赢了我,可老天爷不会站在你那边。”
他定定地站了会,咬了咬牙,拐过脸,一手拔盖子,一手猛地塞入瓮中。
滴答滴答,水漏在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人将盖子一丢,缩回手臂,哈哈大笑,“哈哈哈……老子没事,哈哈哈……蛇在另一口瓮里……”
说到这里,他猛地转过脸,得意洋洋地对金一勺道:“我就说,我老爷不会总站在你那边。”
“方才那句话我还给你,现在停手也来得及,老子只要配方,没兴趣要你的命,识相的乖乖把配方拿了来。”
金一勺心下一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连那人洋溢着笑意的挑衅也听不到似的。
就此认输,损失是十全如意盅的配方。
要是不认输……瓮里还有一条虎视眈眈的银环蛇。
这一手下去,恐怕命就没了……十全如意盅的配方自然也守不住。
不管认不认输,总之今日配方是实实在在输出去了,要是认输,至少还能保得一条命在。说他怕死也好。
那一刻,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只有两道声音。
“认输吧!”
“不能认!”
截金断玉的两道声音,不动声色里争得天翻地覆,过了良儿,金一勺才抬起头,脑海里的声音全部湮灭,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金一勺低沉的声音:“我认输!”
小小的火苗任由金一勺盯着,丝毫不见一丝波动,这种坚如磐石的意志,正是内心所需。金一勺看了半晌,心中极静,空落落的,像掏空了的山谷,偶尔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撞击出极大的回音。
这一刻,金一勺看到了内心最直接的惧意。
这惧意无关生死,他孜孜以来的,无非利禄闲名,哪怕它们包裹在繁复的盛景中,依旧掩盖不是事实。
金一勺悻悻地道:“在你们看来,十全如意盅不过是一道菜,对我而言,它却是我多年的朋友。”
他指了指两人身上衣物,“成衣铺里灿烂衣袍可比烟云锦绣,客人只在意穿在身上质地是否舒适合身,姿态是否明丽闲雅,可一件成衣背后要经过多少工序织娘必然通晓取茧调丝,纺纱织布,刺绣织染这些细等活儿,到了掌柜的,想要生意长久,衣被天下,还要精通货殖之术。”
“一匹最寻常的糙布贱至几钱,好一点的绫罗绸缎各自价位截然不同,又分地域而异,一匹绫京都官价二两,到了大庸便只有一两二,更不要说络车,经架,织机这些东西,日日与它们打交道,耳熟能详之后,便是融进血脉里的亲近。”
宋蕴之看一眼沈苍梧。——这胖子在说啥
 
第175章 通古轩
宋蕴之却突然跳了起来,抓着沈苍梧的袖角,直接门口走。
“哎哎哎,宋家小子,你干嘛去”
说到一半,就见宋蕴之急匆匆往门口跑,别说金一勺惊疑不解,沈苍梧一双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宋蕴之走到门口,见沈苍梧不动,又急匆匆跑回来,道:“快走啊,去通古轩。”
沈苍梧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仿若雪地寒梅盛放,直看得金一勺呆住了,他将宋蕴之拉回来,在桌上坐下,道:“通古轩要去,但不是现在。”
宋蕴之略一思索,撇了撇嘴。
金一勺可算反应过来了,道:“配方早就不在通古轩了,不然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要把它买回来的。”
那两人一出城,金一勺就反应过来了。跑到红袖招一问,果然是戏本里常有的剧情,命途多荈的女子流落风尘,幸得良人青莱,弄来银钱为她赎身。
“我急忙赶到通古轩,可配方已经转手。”
金一勺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是懊恼还是遗憾,“通古轩的手段,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费了好一番气力,终于让李掌柜开口。”
说到这里,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告别了金一勺,两人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楼前。
宋蕴之仍想着金一勺的话,藏着的心事被挑开,也没了禁忌。
金一勺见过了两人的少年时代,到底惜才,想到城中接二连三的命案,隐隐有些不安,话到嘴边,又惟恐自己多想。
“你们小心,通古轩那里……”
说着,他甩了甩头,挥着手道:“还是算了吧,你们快走。”
金一勺的心思,宋蕴之多少猜到一点。从银环赌坊,到乔远的那位神秘好友,再到城南新户,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局,那通古轩就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想到通古轩背后的关系,宋蕴之叹了口气。
“真希望是我们猜错了。”
沈苍梧道:“是不是猜错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大步跨进了楼里。
氤氲的香气如夜风飘浮,宋蕴之垂着脑袋。
眼前飞楼高耸,灯光璀璨,幢幢光影仿如韶光初绽,妍丽亮色不甘被平淡无奇的日常阻拦,誓要将美丽的一面展现在世人眼前。
宋蕴之瞧着身边充满酒色财气的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向往和沉醉的光茫,“红袖招”三个大字奇迹一般。
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化作奇迹中的一粒沙,哪怕片刻绚烂闪耀,也胜过了漫长一生暗淡无光的琐碎。
在这趋之若骛的潮流里,有一个例外。
宋蕴之笑了笑,跟着进了楼里。
沈苍梧一张脸冷若冰霜,仿若雪中寒梅,美则美已,然后那丝丝渗的寒气,直冷得人不敢靠近。
欢场女子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一个人眼睁睁看着。
直到门口春花般温和的一张脸跨门而入,众位姑娘眼底堆起的失望终于散去,像狗熊见了蜂蜜一般,一窝峰似的簇拥过去。
等宋蕴之终于从众女的围堵中探出头来的时候,沈苍梧已经不见了身影。
为什么每次进青楼都要来这么一出啊
宋蕴之欲哭无泪,到底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强撑着笑意应付了会,大约一盏茶后,他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倏地一闪,人已跨过窗户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才走到街上,沈苍梧闲闲地追上来。
宋蕴之不悦地横了一眼,沈苍梧皱着眉道:“那位姑娘赎身的条件,是五百两黄金。”说完,他抬头望着宋蕴之。
被那样一双清寂的眸子望着,再多的不悦也似被洗涤过一般,宋蕴之正了正表情,一脸肃穆地道:“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十两,那个人也没有。”
 
第176章 京都养人啊
这一夜,相比起宋蕴之和沈苍梧,柳煜闲了许多。
被荀月白勾起的心事,郁碧停云地盘旋在眉间,他甚少想起傅婉瑜,成亲多年,他只送过她一盆十三美人。
他记得她的样子,安安静静,仿佛阙阁里的阳光。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成了那阳光里的一束,从前觉得恰到好处的距离,在心中那头摩空劈荒的猛虎睡去之后,不禁觉出一丝空寂的意味。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