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12288;&12288;彭程牵着贝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临躺下之前,他随手按了下床头的按钮,没一会儿,大夫便来了。
&12288;&12288;“你可算叫我了,怎么回事儿啊小伙子。”那大夫远没有秦添帅气,他高高的个子,已经谢顶了,差不多得有四十了吧!
&12288;&12288;“也没啥。有点出血。”彭程撩开病号服的衣襟,血已经把那条纹的衣服都弄脏了,里面的绷带,血红血红的,他回头看了看贝贝:“媳妇儿,你先出去呆会儿。”
&12288;&12288;“不,我要在这儿。”贝贝说着,伸手轻轻的推了下他的脑袋。
&12288;&12288;“我就说你别老乱动。”大夫漫不经心的绕过病床走到彭程身边,靠窗户的位置上。
&12288;&12288;“我抻了一下。”他很听那男人的话,很规矩的应和他,大夫边走边伸手把病床上的帘子拉上,顺道把贝贝拉在帘子的外面。
&12288;&12288;再也看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贝贝感觉紧张极了,但她还是庆幸大夫拉上了帘子,她觉得自己没胆量去看。
&12288;&12288;那帘子上的剪影看起来恐怖透了,大夫硕大的身躯低了下来,在彭程的胸口上掏着什么,她能感觉他的身子都僵住了,好在帘子又拉开了,大夫一边拉一边说:“其实没啥大事,一会就能止住,你就别动就行,还发烧不”
&12288;&12288;“发烧。”彭程又下意识的瞄了贝贝一眼。
&12288;&12288;“那就得住院,住到不发烧了。”那大夫也看了看贝贝,咧开大嘴笑了,问道:“这就你说的女朋友呗!”
&12288;&12288;“嗯!”彭程哼唧了一声,他似乎不太愿意说话,却仍是强调了一句:“我媳妇儿。”
&12288;&12288;“行,媳妇儿,挺好看的。”那人高马大的大夫摇头晃脑的看她,接着点了点头:“这小伙不一般啊!手术后自己走出来的,他跟你说没”
&12288;&12288;“嗯!”贝贝应了一声,微微的笑了。
&12288;&12288;“一般人可不行,非要走出来。”他又看了看彭程,大手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下:“你就别动,一会儿就不流血了,有事找我。”
&12288;&12288;——
&12288;&12288;两个人的世界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12288;&12288;那大夫红堂堂的大脸看起来油光锃亮的,他跟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寒暄了几句,嗓门嘹亮。
&12288;&12288;“媳妇儿,他一天都赚老多钱了,我做手术我哥就给他两千。”
&12288;&12288;大夫才刚一出门,彭程便很小声的告诉贝贝,好像,那是多稀奇的事,但姑娘并不纠结这些,原也是她不在意这些,她看了看彭程稍显红润的小脸,把被子拉了拉,给他盖得更严了些。
&12288;&12288;“你吃退烧药了吗”她永远显得像个外人,一个局外人。
&12288;&12288;“嗯!”彭程应和着,或许他不需要躺下,但他还是乖乖的顺从了她,他似乎充满了感激,伸手拉住了贝贝,轻轻的揉捏她的手指头,那软塌塌的玩应儿,总想捏得变了形,他才更好
塔子沟
&12288;&12288;又是一年春来到,虽比往年晚了一些,但是总归还是来了,从不矫情,热情又欢喜的,这多让人厌恶。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里只少了爷爷,像是少了好多。叔叔家的弟弟比前一年高了那么多,跟根儿迎风招摇的大棒子似的。爷爷以前总是带着他最心爱的孙子,打好了浆糊,贴上对子。
&12288;&12288;除夕这天,奶奶又喝多了,一个人躺在炕上眯得着,晚饭的时候,才又醒了。见这一屋子的人,一大半儿的不认识,老太太有些苦恼了。一顿爆竹声过,饭菜都端了上来,奶奶才一坐下就开始找起爷爷来了,她总爱找爷爷,嘴里絮叨着,说是爷爷不知情儿,偏到吃饭的时候见不着人。
&12288;&12288;众人几次三番的,咋整都岔不过去了,情急的叔叔便又怼了一句,说是爷爷已经不在了。
&12288;&12288;万般无奈之举,本也无可厚非,却听得老太太是悲从心中来,抹起了眼泪,她又掏出那条洗得泛白的手绢:“啥时候的事呀”她颤颤巍巍的说,看着手里的家伙事儿,许是有些陌生吧!那手绢越来越旧了,想来她是记不得了。
&12288;&12288;压抑的气氛一时间挥散不去,贝贝见父亲轻轻的撂下了筷子,站起了身,他慢悠悠的,脸上的肉都朝下坠着,微微的抖动,转身去了爷爷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12288;&12288;老太太三分钟就把爷爷走的事情忘记了:“这手绢干啥了都这么旧了,你说我这还用呢!”她甚至忘了刚刚哭过了,摸着那一块湿,莫名其妙。
&12288;&12288;父亲一个人在阳台上抽烟,贝贝跟了出去,在走廊的尽头,她站住了。屋子里过分的喧闹跟他没什么关系,反正天边的烟火,炸了了就会弹到眼前来,也跟他没什么关系,贝贝看着他,父亲平直的肩膀仍旧是平直的,生活还没给他老去的机会。
&12288;&12288;——
&12288;&12288;除夕的午夜,爆竹声再如何炸裂,姑娘还是睡下了,秦添打来电话拜年,像是前一段元旦时那样。和着鞭炮声,她仍是听见了,他说也给贝贝的父母拜年,他那样说。
&12288;&12288;她知道他很想把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顺利过渡成朋友,不过是几天而已,他的愧疚怎么就丢了。贝贝怕是只能尽量远离了,但她不到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像她从没爱过他一样。
&12288;&12288;——
&12288;&12288;彭程早都出院了,回到他说他的家里静养,他每天都打电话来,好像唯有贝贝,才是那根属于他的稻草,能让他的世界踏实下来,人便不焦躁了。
&12288;&12288;他说他有个大侄子,小不点的孩子,精得跟只猴儿似的。
&12288;&12288;“谁家的孩子”姑娘漫无目的的迎合他,关于那个孩子,远没有秦添的仓皇逃离来得更加难堪,她也许连脑子也没过一下。
&12288;&12288;“我哥。”彭程脱口而出,理所当然的劲儿,就好像他在说他有个亲爹一样。
&12288;&12288;“你还有哥”有哥到让贝贝觉得新奇,八零后的孩子,大多都是独苗儿,冷丁多个哥的,不多。
&12288;&12288;“多新鲜,我怎么就不能有哥”
&12288;&12288;“你之前也没说过有个哥哥呀”
&12288;&12288;“我为什么要说有哥咋的你还能跟我们哥俩儿搞对象嗷”
&12288;&12288;“去,你说什么话呢!”贝贝呵斥了他,他总是口无遮拦。
&12288;&12288;“再说我怎么没说了,医院的时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12288;&12288;“哦!”贝贝总算想起了那个哥哥,那个给红包的男人,虽然她没见着:“我合计是你亲戚家的哥呢!”姑娘很随意的一句搪塞。
&12288;&12288;——
&12288;&12288;眼看着初一都过了,串门子的人骚动起来,那大概是一年里最能证明谁是谁媳妇的时候了,那几天总还是固定的,彭程墨迹好些天了,他非让贝贝去他家看他不可。
&12288;&12288;“我不去,我去干啥”这已经是姑娘心里最后的界限了,女朋友和普通朋友的界限,她自认为不是他的女朋友,去他家里过年的事儿,是真的不能再办了。
&12288;&12288;“你看看我呗!我都可想你了。”彭程放低了声音,似乎那想念让他感觉卑微了,他低沉着说话的调子,好似祈求。
&12288;&12288;“我不去。”
&12288;&12288;姑娘是万般的坚决,尽管他说他想她时,她已经甚感不好拒绝。但是最终贝贝还是答应了,因为彭程说如果她不去看他,他就过去看看她,去她家给爹妈拜个年。
&12288;&12288;——
&12288;&12288;年初三的一大早,贝贝编了个妥帖的借口,七点不到就出了门,她今天要去的地方,在很远的一个大山里,是个贫瘠而荒凉的村落。
&12288;&12288;那地方的名字,她听都没听过,好生僻的一个名字,虽然那是离家最近的地级市,也许那地方在地图上看,就是紧挨着自己的一个小点儿,但那却是个极陌生的地方,陌生得让人觉得远比北京上海还要遥远。
&12288;&12288;听彭程说,她有点犹豫,不是犹豫那个陌生的地方,而是她依稀记得,彭程告诉过她,他的家在那个很富有的县城里,妈妈是做小买卖的,他说他家住在一个小区的二楼,正好挎着门洞的位置,他说他从窗口便能看见那些人,傻子一样的人,出出进进的。
&12288;&12288;他在撒谎吗
&12288;&12288;——
&12288;&12288;那个陌生的地方差不多是片深山老林,所处的那个山脉是座出了名的旅游胜地,自然而原始的风貌如今已经不常见了,落后让那里的风景甚好,就只是进山费劲儿了点,实则不远的距离,车像是龟爬一样在山路间磨蹭,眼看着要过晌午了,她仍在半路上。
&12288;&12288;贝贝总是放心不下,她有种一旦送上门去,就会被扣在那里,再也别指望出来的危机感。也许那大山里其实没什么刁民,但那跟她的胆怯没关,她的害怕本来便无所依,自然也没法消除,况且尽管害怕,她却一刻也不曾停下脚步。
&12288;&12288;灰度认知,让她的内心里总有着细碎的惶惑,坐在小巴车黏腻的座位上,她紧张的一刻不得放松,也许是因为可怜他,他求他,她便再如何也狠不下一颗心了。
&12288;&12288;——
&12288;&12288;今儿一大早出来的那会儿,天公偏不作美,飘起了漫天雪花,晃晃悠悠的,好均匀的铺下来。
&12288;&12288;“媳妇儿,我看见通村子里的小巴车开了,你来吧!我等你,你一定要来。”彭程那样求她,她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她知道他的等待该是多麽的孤独。
&12288;&12288;她先是到市场里买了些礼品,开年的头几天,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左不过是年前便摆着的牛奶水果之类的,她买了一箱很甜很小的橘子,花了不少的钱,又买了箱牛奶,一箱什么礼盒,大体是些好吃的零食,感觉自己再也拎不了更多的东西了,她便坐上往深山老林去的长途客车。
&12288;&12288;客车先行一个多小时,周遭的世界可就大不一样了,雪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的,零零碎碎。彭程一直来电话说他们那的小巴车没停,尽管下了雪了,听说还是会一直开到下午。
&12288;&12288;县城就是县城,在如何有钱也稍显务实,材料都是好的,只是看起来土了些,土豪土豪,大体就是这么来的。到了县城的客运站,贝贝又倒了趟车,她这才坐上彭程说的那种小巴车,那种在山间穿行的,看上去好灵巧的小吧车,他一直盯着的车。
&12288;&12288;“媳妇儿,你到哪
一捧心意
&12288;&12288;那偏僻的小村子,窝在一大片紧紧相连的大山之间,一户一户都盖着一字式的房子,随着山势而建,却连不成片,零星的散落在山间。
&12288;&12288;比之墓园附近的村子,这里可是穷了太多了,羊肠小道,细弱而婉转,那报废的出租车仅仅勉强可以通过,地势起伏,车颠簸的叮当三响。
&12288;&12288;参差不齐的建筑,有些低矮的房子,连贝贝也要含下腰身才能进去,破败不堪的门房,更加破败不堪的门板,铁板翘起了边儿。
&12288;&12288;这里也许是她见过最接地气的地方了,她还从未和土地这般贴近过。大山终是大山,这一片和那一片其实没什么区别,黑黑的土地上,白白的雪,巧克力和牛奶,多么乏味的漂亮。近前的村子大不相同了,这里看起来简易得过分随性了。
&12288;&12288;“姑娘,你跟你对象联系一下,这就是十二队了,他家在哪呀”那司机发话了,车一直开不快,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总是抱怨。
&12288;&12288;贝贝下了车,旁边的矮门脸儿上,红铅油写的大字,卖点,两字偏还错一个,错了那个写得更大些的。若不是还开着门,这里到像是荒废了的卖店,她掏出手机,边给彭程打电话,边走进那卖店里了。
&12288;&12288;连零食都是模仿城市里的样子生产的山寨货,条形码也没有。凉红茶,这到底是个什么玩应儿。贝贝看了看,包装得和冰红茶一摸一样,只是换了个字。她太渴了,便还是买了两瓶,出来给那司机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全也不是冰红茶的味道。
&12288;&12288;又驶过一条小桥再拐过两个弯才到了彭程的家,那戳在村子最靠近大山的里面,像幅油画上的远景,那孤独的三间房子。
&12288;&12288;——
&12288;&12288;三间一字式的房子,后面最高处的那间,应该是许多年了,门脸也是那般的低矮,泥土烤干了的颜色,像个火柴盒子。四面的墙和刚刚看见的那些房子一样,都是灰黑色的土坯,房檐上挂着一排苞米棒子,苞米被阳光晒得越发脱水,黄得更加刺眼了,像是照相馆里用的那种场景。
&12288;&12288;前面并排的两间房子都很新,还挺漂亮的,那大概是这个村子里最漂亮的房子了,外面都贴着纯白色的瓷砖。门前一条大土坡,陡极了,直通到下面的土道上。
&12288;&12288;出租车缓缓的开过去,那老家伙已经没有力气开上土坡了。彭程就站在路口边上,他倚着大山,白雪皑皑的山映衬着他披着大衣的清秀样子,跟这个村子,这座山格格不入。
&12288;&12288;小伙子的脸上的纱布已经全都拆掉了,鼻子里原来塞着的什么东西也都拿出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贝贝看他仍是觉得怪异,像是两张重叠在一起的脸,总有些不同的,偏是别人都看不见。彭程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拆除肉线,所以嘴上还有一点肿,但是他看起来已经好看多了,本就清秀的小脸,这下似乎真的无懈可击了。
&12288;&12288;他见贝贝的车开了过来,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朝前探,那眼睛里闪闪烁烁的,却没敢笑得很开。贝贝坐在副驾驶上,通透的挡风玻璃,他们四目相对,她愣愣的瞧他,他感慨得几近热泪盈眶。
&12288;&12288;他急切的朝她走来,脚下的步子踉跄了,她便赶忙的叫停了车。
&12288;&12288;彭程拉开车门便说:“媳妇,你来了。”他殷勤的牵着贝贝下了车,回头看着身后的那几个人,那个医院里的陌生女人,还有更加陌生的其他人,他搂不住的笑,好不骄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12288;&12288;贝贝有些尴尬,那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她看了看他,他也只是美滋滋的看着她,不置可否,就好像她来了,便是什么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