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鱼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灰鸽子
&12288;&12288;贝贝刚想拒绝,却被同事拦住了,同事悄悄的伏在贝贝耳边说:“不小了,差不得得了,再给他一次机会。”于是她尽管无奈,仍是答应了。
&12288;&12288;——
&12288;&12288;北风烟雪的小腊八,气温低得路人不得不瑟瑟发抖的,贝贝回了趟家,特意换了件单薄的中长款小大衣,和那双卖了很久却一直不敢穿出去的高跟皮靴。
&12288;&12288;穿得少了再出门,自然更冷了,才刚一走出楼道,贝贝就想回家了。那人倒是比她聪明多了,一身深灰色的羽绒服,棉帽子棉鞋,裹得看不到脸。远远的走来,许是一个多月没见到了,贝贝没认出他来,他说今儿腊八,要一起去喝腊八粥,于是带着姑娘到了附近的一家粥店里。
&12288;&12288;粥店的位置不远,也要三站地了,走过去还是不容易的,贝贝穿得少,一路上这么走过来,她冻坏了。那人里外三层的毛衣,他不觉得这些,晃晃悠悠的跟她一边溜达一边聊着,脚步极慢。
&12288;&12288;终是到了粥店里,贝贝原已经冻僵了,铺人脸的一阵热气蒸腾,她感觉人一瞬间就活了。反而是他到不适应起来,他最外面还裹着大衣,一进门就开始脱,左一件右一件的脱,呆上一会儿更热了,他又脱了里层的羽绒坎肩,在旁边的凳子上落了老高。
&12288;&12288;“这屋里怎么这么热”那男人热得直扯领口,满脸的滋润,贝贝侧头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粥店嘛!太冷了吃东西不舒服。”
&nbs
不给你丢脸
&12288;&12288;许是快过年了,天虽然冷得厉害,大街上复古的味道还是浓重了起来。老式样的东西挂得到处都是,做得再如何新颖也都是些土得掉渣的玩意儿。彭程打来电话说让贝贝去省府的医院里看他,他说越快越好。
&12288;&12288;“你去医院干嘛”
&12288;&12288;“媳妇儿,我马上进去做手术了,你快来吧!你来了就告诉我。”
&12288;&12288;“你做什么手术”
&12288;&12288;“你先来吧!到了给我打电话,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12288;&12288;他就只说了这些,直说要她快点来,她本不想去的,但他在医院里求她,那算是求她对吗她没法不觉得那是恳求,为这,她变得无能为力。
&12288;&12288;——
&12288;&12288;这苟延残喘的省府,市区比之贝贝所在的城市还是要繁华了很多的。马路也比较宽,到处都是过街天桥和高得让人担心的大楼,这里离她的家三十多公里路,差不多和彭程来看她的路一样远。
&12288;&12288;她一个人坐在城际大巴车的最后面,看着这个漂亮的现代化都市,有那么点茫然。她不常出门,她不喜欢太多的人,可这里到处是人,她僵直的坐着,这城市让她陌生得身子都酸疼了,那是紧张吧。
&12288;&12288;再远点的孩子们都去北京上海了,或者还有更远的去了国外,剩下还有些内心技痒的,又走不了太远的,便来到了这里。
&12288;&12288;彭程说的这家医院是个国家级的大医院,在本省乃至东三省都是出了名的好医院。姑娘认识的好多人,差不多都要来这里检查一次,才能确信自己的确是得了绝症,这让贝贝觉得那地方不寒而栗的。
&12288;&12288;她打的那辆车,绕着医院兜了一圈才开进去,司机告诉她,这么干不是为了多赚俩钱,这是这家医院的规矩,有舍才有得,舍得了,身上的病才能真的被舍掉。
&12288;&12288;一路上彭程一直在打电话,隔了三分五分的就打一次,他问贝贝到了哪里。
&12288;&12288;“媳妇,你到火车站就打车过来,先给我打个电话再打车。”他那样说,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那样说。
&12288;&12288;——
&12288;&12288;下了出租车,那着急的司机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姑娘站在医院门口的大片理石空地上,四面八方的风搅合着这里,她的头发被卷了起来。
&12288;&12288;贝贝有点蒙,那医院高耸入云的大楼像个写字楼,高高的插进天上,那遥远的楼尖上,窗户早已经数不清个数,姑娘仰着头看,只觉得一阵子的眩晕,身子朝后仰倒,这得装多少病人呐。
&12288;&12288;大门口出出进进的全是人,玻璃罩子的落地大窗,挂着军绿色的厚重棉帘子,撩开帘子推开门,来回的人都推着平板的车,有些上面有人,有些没有。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打车前她听了他的话,跟彭程联系过了,贝贝记得他说:“行了,我去楼下接你。”可这会儿,她没看见他。
&12288;&12288;“媳妇儿,你在哪了”彭程又打了电话过来,他好着急的问她。
&12288;&12288;天太冷了,贝贝站在空旷而偌大的空地上面,仍在发愣。她坚定的在门口等着彭程来接她,一动不动,尽管那么多人瑟缩着跑进医院里面,她却没想过彭程可能出不了门。她像是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看着周围的人跑出跑进,他们都看她,风更带劲儿了,她感觉脸上沙沙的疼。
&12288;&12288;“我到门口了,你在哪里”那胖姑娘掐着手机,像电视剧里的造作的女主角那样望着天转圈儿,瞎子一样,这陌生的地方,她什么也找不到了。
&12288;&12288;“我刚从门口回来,我没看见你呀!”彭程的声音听起来更着急了。
&12288;&12288;“可我真的在门口。”姑娘有些委屈的说。
&12288;&12288;“嗯,我看见你了。”许是真的看见了吧!彭程突然那样说。
&12288;&12288;——
&12288;&12288;刚刚那出出进进的门又开了,彭程穿着花格子的病人服,披了件深色的羽绒大衣在身上,他像是从那厚重的棉帘子里挤出来的,一见她的人,他的眉头便放下了,人便轻松了。
&12288;&12288;他仍旧消瘦异常,裤管里的腿若隐若现的,雪白的皮肉从脖领子里露了出来,他朝贝贝招了招手,示意她赶快过来。他探出身子,往外迎了两步,见贝贝仍傻傻的没动,他说:“媳妇儿,你过来,我有点冷。”
&12288;&12288;彭程的声音很糟糕,瓮声瓮气的,电话里都还不甚明显,现在听起来含糊多了,也可能是贝贝看见他嘴上的绷带了,于是更才会觉得是这样如囫囵吞枣一般。
&12288;&12288;绷带已经差不多都拆了,只鼻子里面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了,那堆东西把他的脸弄得像是科幻片里的变异人。
&12288;&12288;“你怎么了”贝贝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许是恐惧,她走得不快,她看着他,似乎又不情愿,她拉住他伸给自己的手,然后看着彭程的脸欣悦得微微张开嘴。
&12288;&12288;她想退缩,可是她知道现在不能,贝贝迎上彭程渴望的眸子:“你把那个弄了”
&12288;&12288;彭程冰冷冰冷的手用力的紧了一下,细白的手指因为太用力掐出了一截截粉红色的印子,他渴望的或许不是贝贝这样呆愣的反应,他或许想看见她温柔的抱抱自己,但这就很好了。
&12288;&12288;“嗯!”他应了一下,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右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胳膊,姑娘生疼生疼的,但她没动。
&12288;&12288;“为什么,何必遭这个罪。”
&12288;&12288;“媳妇,我想有一天,站在你的身边,我不给你丢脸。”
&12288;&12288;风吹动了他的头发,这抽风了一样的风,彭程的头发挡在眼前,他下意识的闭眼,这是个太好的机会了,否则他们俩要如何面对,面对彭程的这番话。
&12288;&12288;——
&12288;&12288;小伙子有些站立不稳了,昨天才做了手术,他显然还很虚弱,他身子晃了一圈说:“走咱俩上楼,我有点疼,我想躺着。”
&12288;&12288;贝贝赶忙伸手去撑住他,他摇了摇头,掀开格子病人服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肚皮,和肋骨上更加雪白的绷带,那绷带下透着血的殷红色,鲜亮极了。
&12288;&12288;“从这里切了块骨头。”他说,看着姑娘的脸,很满意她被吓到的反映,然后忸怩的又把衣服盖了下来,拉得更低了些。
&12288;&12288;他的手臂探了过来,搂紧了姑娘的腰身,贝贝赶忙伸手去撑着他。彭程拽着她的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电梯的方向走,步子挪得艰难极了,边走边跟贝贝说,他说他的病房在十四楼,最好不要有人跟着一起上楼,否则电梯一开一合的他会想吐。然后他站在靠近电梯后面,能映出人影的大玻璃前,转了个身,紧紧的靠着那玻璃,他的嘴唇发白了,干瘪的皮肉像是烧焦的塑料杆,他试探着松开了姑娘的胳膊。
&12288;&12288;“你拉着我吧!好不拉着我。”她央求他
特别的值得
&12288;&12288;那之后的第三天,一大早贝贝又踏上去省府的火车,她要到医院去看他,她答应他了。
&12288;&12288;前一天回家以后,她没有给彭程打电话,她知道他在睡觉,但她不打电话却不是因为这个。
&12288;&12288;快半夜的时候,彭程的电话打了过来了,刚刚睡醒,他声音听起来沙沙哑哑,他说:“媳妇儿,你到家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发个信息也行啊,我多着急。”
&12288;&12288;“你怎么样了”贝贝从床上坐了起来,围着被子,蜷缩在床脚,她想好了,要跟他说好多好多的话,一直说到他不想听了才好。
&12288;&12288;“我没事儿,你什么时候还来看我,明天好吗”他那么急切的期盼再次相见,于是他在恳求,锲而不舍的恳求,让人无法拒绝。
&12288;&12288;贝贝没法回答他,她无力极了,那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坏人,是个不善良的人,但她真的不是的,她只是知道她不想要什么。
&12288;&12288;好一阵子僵持后,彭程继续哑着嗓子说:“媳妇儿,我在这里等你,我每天都会在窗前看着大楼下面,等你出现在那里,我好再去下面接你。”
&12288;&12288;像是一颗子弹,他这话击碎了她的心。
&12288;&12288;——
&12288;&12288;真的,真的能确定什么是真的吗或许你还能看透别人,难道也能看透自己吗
&12288;&12288;火车要逛荡至少两个半小时,她只能站着,站着也不能变换姿势,因为没有地方可以用来变换。偌大的车厢挤挤压压的,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人,贝贝像压缩罐头里的沙丁鱼,仓惶着被压在里面,所拥有的只有脚下这块方寸而已。
&12288;&12288;终于火车要到站了,姑娘心头透进了些许的爽快,她可以松松筋骨了。她拎起了手包,顺着人流朝外面走,左转右转,都还没出站,彭程便又来信息了:“媳妇儿,你到哪了”
&12288;&12288;从她刚上火车开始,彭程就一会儿一条信息的,就连信息也是一样聒噪。他一直在问她车走到了哪里了,三分五分便问一次,这次贝贝没有回答他,她出了火车站,在旁边白钢锅那里买了个茶叶蛋。
&12288;&12288;“媳妇儿,你说话啊,你到哪了”
&12288;&12288;姑娘瞄了一眼手机,她不很愉快,后悔答应了他,来这么远的地方找他,这一路的折腾,她难受极了,身上一股子车厢里的酸臭味道,她打心眼儿里厌恶。
&12288;&12288;“媳妇儿,你怎么了我错了不行吗你在哪呢”
&12288;&12288;信息都还没看完,电话就响了,贝贝更加厌烦的挂断电话,都是因为他,她现在真不想说话。她急跑了两步,到马路对面再打车,差不多能快一点到达,她竟没有发觉,再如何厌恶也没能阻止她走得再快一点。
&12288;&12288;他又打电话了,也许是心里焦虑,他才会这样一次次的打电话过来,贝贝一再的挂断,她吃了那茶叶蛋,仍腾出手来把电话给挂了,心里便也跟着更加着急了。
&12288;&12288;“媳妇儿,我,我怎么了我都难受死了。”原也不是他的错,他的信息又来了。
&12288;&12288;出租车要开到医院了,这次这个司机没说医院有什么讲究,他拐了个漂亮的弯,便停了。贝贝正在给钱,感觉车门被人拉开了,一阵子冷风闯了进来,她回头,彭程满头是汗的,他一手拉开车门,便笑了,松了口气。
&12288;&12288;——
&12288;&12288;“这是给我的惊喜”
&12288;&12288;他穿着那身条纹的病人服,四面八方的风搅合着这里,他的头发也被吹得乱糟糟的,竖在头顶上。
&12288;&12288;贝贝下意识的点头,认了这本不属于她的功劳。
&12288;&12288;他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是由衷的欣悦,那高兴似乎突如其来,姑娘觉得她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在那些抗日影片里,那些战场上劫后余生的老兵,只有他们才会那样笑。
&12288;&12288;彭程脸上能拆的装备都拆下来了,脸色也比前天也有了些血色,却仍是晦暗的:“外面冷,咱们进去说。”说着他便拉着她往医院里去了:“媳妇儿,你吓坏我了,我都想跑回去了。”
&12288;&12288;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全然不像个男孩子那样温热,许是在外面冻得太久了吧!他紧紧的牵着她,贝贝看着他坚定的侧脸,他没发现,他说他要跑回去了,她不置可否。
&12288;&12288;——
&12288;&12288;彭程坚持要介绍一下这个医院给她,他说他住过这里的许多科室,很多大夫都认识他,这里接骨头接得最好,可以把骨头里面的筋拿出来,再重新连上。
&12288;&12288;他高兴得语无伦次了,贝贝当下便后悔了,她不该认了那功劳的,这显而易见让他更加开心了,但她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几乎跟所有人打招呼,跟许多漂亮的小护士打招呼,向那些人展示身边的这个姑娘。他穿的病人服很通透,胸前白色的绷带,透过病人服看得一清二楚,殷红的血一点点的在绷带上变大。
&12288;&12288;“程程,你那个红了。”贝贝只着他的胸口,像是指着把插在他胸口上的刀,她下意识的躲远了些。
&12288;&12288;“没事,我知道,刚刚着急下楼,抻了一下。”他得意的笑了,也许对他来说,抻这一下,特别的值得。
&12288;&12288;——
&12288;&12288;楼上的病房里,这一次窗前站了一个矮个子的女人,黑瘦黑瘦的脸膛,干瘪而没有生气,风吹日晒的皮肤龟裂了,见贝贝跟彭程回来了,她便低头别过脸去,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