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姑娘笑着说:“他差点想喊娘,喊拐弯了。”
嗒嗒儿虎也忍不住笑了,在糖水里吹出个泡泡。
他看阿嫂也觉得亲,看那姑娘也觉得亲。
正感动,姑娘突然柳眉倒竖,大声说:“嫂嫂。你看他。他醒了,还让我们喂他。他不知道自己端着吗你看看他在家肯定是个大少爷这点都不懂。”
本来还好好的呀。
李虎连忙自己端上,解释说:“我光感动,给忘了。”
大嫂笑着说:“别理她说,你病着呢。喝完睡吧。”
嗒嗒儿虎躺下睡倒,一觉睡到鸡鸣,鸡一叫,他就猛地坐了起来。这是他几年前自己养成的习惯,狄阿鸟是放他睡懒觉的,说要长身体,不放任则罢,放任了,他偏不睡,这习惯就保持了下来,此时二话不说爬起来,一看身上的衣裳都被拔去洗了,一时害怕打搅一家三口睡觉,无法去找,就穿着粗布的里衣起来,套上自己的鞋子,经过堂屋,打开门栓,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天还黑着,他对村子还不熟悉,没敢出去跑圈,就找个木盆,出院子挖盆干净的雪回来,脱了衣裳擦身。
他肯定自己已经好了。
还有点没好也没关系。
肌肤擦得通红,蒸腾出缕缕白气,正咬着牙,抑制住身体的颤抖,门响了一声,立刻就是一声尖叫。
主人家姑娘去茅房,睡眼稀疏,推门出来,就见他光着屁股站在院子里。
李虎也惊了。
他“嗖”一下就找个地方隐藏自己,用衣衫捂住自己,申辩说:“我洗澡。你先别出来,我把衣裳穿上。”
姑娘在屋里大叫:“娘。嫂嫂。你们管不管他”
然后,她带着她嫂嫂出来了,一看,院子里放着洗脸的木盆,立足之处,到处都是雪水雪茬子。那大嫂惊道:“孩子。你疯了。你还起热,这大冬天,你咋弄盆雪往身上洗你快回你屋……”
李虎套上衣裳走出来。
正要解释,姑娘已经不恨他了,因为感觉天冷,手脚渐凉,不赶紧去完茅房钻回被窝,说不定会冻病,就一边推着嫂嫂回屋,一边扭头去茅房,回身瞪住他:“你还不回屋。天底下有你这样的傻子么好好的一个人,长得挺端正,却傻得吓人。你想死我家院子里是吧。滚你屋里去。”
李虎解释说:“我好了。我不怕冷。”
他看姑娘哆嗦着跑得飞快去茅房,把盆放好,便在院子里练起拳脚。
姑娘去完茅房出来,眉头拧成一疙瘩,“哦”一声,就又往屋子里跑,边跑边说:“你就逞能吧。”
李虎在院子里腾挪跌宕,尽量收住声响,几趟拳打下来,天才大亮。
姑娘却也睡不着了,不停在被窝里追问她嫂子:“你不管他呀。他打起拳了。”她娘,她嫂子,趴窗户看了几回,又都缩回来,不知怎么的,李虎这些表现,让她们觉得害怕。她娘就说:“咱这人,男的几乎都练武,倒没啥,可他这练的啥功,天不亮擦雪,打趟拳,地动山摇
八十二节 你不想让人尊敬你吗
村里的人越唏嘘,狗栗子越臊。 他真想赖地上不起来,只是雪后太阳一照,地下湿,迫使他翻身坐起来,背对着众人。嗒嗒儿虎伸出手,放在他肩膀旁边,等着他拉上起来,他憋屈地扭过头,见这陌生的少年微笑着看着自己,充满了善意,终是“哼”了一声,搭过去,被牵引着站起来。
他嫉妒又难堪,发现众人全看着,大声说:“这两天我拉稀。”
燕燕笑得脸蛋通红。
她将两个苹果一样的脸蛋窝到方块围巾中,微微歪着脑袋,笑眯眯地说:“去年你娘说让你去石场做搬工,你就拉稀,还没好呀。”
村里的老少一阵哄笑,一个**岁的孩子回头一指:“那边有茅房。立哥哥你去蹲吧,看拉得出来不”
狗栗子绷着唇,挺着锅盔一样的黑脸,到处瞪。
李虎轻声说:“你使力气使得不好,败了知道你练武没练到的地方,不难堪。”
狗栗子怀疑听错了,或者说没怎么听懂,扭头过来,问他:“你说啥”
李虎笑出雪亮的牙齿。
他重复一遍,声音不紧不慢,比官话还清晰。狗栗子没有从他脸上看到骄傲,也没有从眼里看到讥讽,呆呆地看着他,突然猛地一转头,看向燕燕,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苹果一样的脸蛋,是那么漂亮可爱,看半晌,他下嘴唇快憋到自己鼻子上了,突然眼一闭,扭过来说:“你娶燕燕好啦。知道她故意让你来教训我,让我知道没法给你比的。好。好。好。你厉害。”
李虎扭头看向燕燕。
他知道燕燕该什么气了,这什么跟什么呀。
在村里人的笑声中,燕燕恼羞成怒:“狗栗子。你说啥呢信不信我还让他揍你”说完一掉头,就往家走,边走边唤:“虎。跟我回家。”
李虎见她跟家里养只小狗,自己走了就唤上一样,极不舒服,回头告诉说:“你先回去吧。我与栗子郎君说两句话就回。”
“栗子郎君”
狗栗子瞪大眼睛,全是不敢相信。
村里的人也意外,狗栗子嘛,“栗子郎君”
竟然叫他“君”,这少年在用对公子、少爷的称呼唤狗栗子
有人憋不住了,大声说:“他还君呢。他等着拉稀的吧。”
狗栗子也连忙说:“你还是叫我狗栗子吧。”
他嘿嘿傻笑两声,说:“当不起郎君。会折寿呢。”
李虎把两只手搭到他的肩膀上,和气地说:“当得起的。你觉得能,就能,郎君是我们雍人的敬称……你不想让人尊敬你吗”
他轻声说:“我先回去啦。有时间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习武呀。我指出你的缺点,你也指出我的缺点。”
孩子们纷纷冲过来,把他俩包围,嗷嗷大叫:“狗栗子成郎君了。狗栗子成郎君咯。狗栗子郎君……狗栗子郎君”
狗栗子满脸通红,到处追打小孩、少年,怪他们嘲笑。
李虎想替他说一句,张张口,却没说,想狗栗子被人这样嘲笑,肯定恨死自己了。他叹口气,掉头往家走,心里还是想不明白,在东夏,郎君的称呼很平常,却没想到来到靖康,一句郎君把人喊得难堪,还是先弄清情况吧,不急于和他们搞好关系,免得越想搞好关系,关系越僵。
他走不两步,孩子们转移了目标,把他包围起来,护送他回家一样,一边跳着跑,一边喊叫:“阿虎。阿虎。狗栗子郎君追打我们,你再按他个狗吃屎。”
李虎为了化解尴尬,和气地告诉说:“郎君是呼年轻儿郎的,你们再大一点,也会有人这样叫你们呀。”
孩子们脱离狗栗子追逐的范围,却依然环绕在他左右,喊声却变了,一路叫嚷:“李虎你好棒。打得狗栗子躺地上,李虎你好棒,揍得狗栗子拉稀忙。”
绕过地沟和一齐矮树,到燕燕家了。
燕燕还在院子里给嫂子窃窃私语,这一大帮子人全涌进来了,一个少年跑得飞快,燕燕嫂嫂跟前喘气站定,大声说:“李虎一按狗栗子,狗栗子就满地爬,他揍完牵起来,看着那狗孩,还喊:郎君郎君是条狗么”
燕燕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虎解释说:“我只是叫了他一声郎君,伙伴们就笑话他。”
郎君
燕燕嫂嫂笑着说:“怪不得他们笑。狗栗子哪当得起郎君别说他,你也当不起呀。叫人郎君,要看叫谁。真要有人叫你郎君,你也要告诉他你当不起呢。”
李虎不懂,反问:“为什么别人叫我郎君,是尊敬我,我为什么还说当不起,自己看低自己呢”
燕燕嫂嫂诧异了。
燕燕哼一声,嚷道:“你当得起。你有什么当不起的。你有本事,你真当郎君去呀。”
这是个病句。
郎君是称呼,郎君又不是郎官,怎么当
李虎大为难堪。正要分辩,燕燕的嫂嫂拉拉自己小姑子,轻声说:“李虎真成了郎君,那不是好事吗”
燕燕又要说什么,一抬头,狗栗子迈过院子的门槛,走了进来。
一群心虚的少年和孩子顿时四散。
一时间,几只鸡也被他们赶得半飞着滑翔。
李虎怕这样鸡飞狗跳下去,燕燕家安宁不下来,喊道:“小郎们,不用乱跑。栗子郎君不会揍你们的。”
狗栗子连忙给燕燕的嫂子笑笑,喊了一声:“嫂。”接着又问:“大娘呢”
问完,这才说:“我想喊李虎一起去赶集。”
燕燕头抬得高高的。
她不屑一顾地说:“休想。才不让你带坏他呢,让他跟你一样好吃懒做呀天天赶集集市是你家呀。”
燕燕的嫂子看着一大群少年、孩子头疼,反问:“燕儿。你不想去赶集吗有李虎跟你一块,不就不怕王家沟和陈寨的坏孩子跟着了你们一起去吧。家里的盐快没了,石磨冻上了,粮食也得找个磨坊打两袋子。趁天还早,赶白河来得及,快去吧。正好也带着李虎到处走走看看。”
燕燕立刻就说:“好。正好我可以看着李虎,免得他跟狗栗子学坏,说赶白河,跑易县了。”
她嫂嫂想笑没敢笑,也不揭破,进屋去给她找钱去了。
一大群孩子都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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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节 死谁都不可惜
绕没绕路李虎也不知道,半路上还真遇到了胡人,一串十来个呈一条线,骑在马上飞奔,燕儿他们来不及紧张,这些人已经过去,只在他们身上留下些泥点。 看李虎的表情,燕儿生怕他自恃武艺,为些泥点儿追人家,连忙吸引他注意力,大声说:“李虎你看,那边是石头场,还在敲石头呢”
狗栗儿羡慕地盯着这些游牧人的背影,说:“石头场有啥好看。你们那些马,跑得跟飞一样,好马都让狗骑了。”
他羡慕,两个同村的伙伴同样羡慕。
村里养了三匹马,那马拉车还可以,人要是坐上,走起来能像驴子,连骡子都不如,能这样跑
李虎也喜欢马,不由怀念在家的时光,回忆自己的坐骑。李虎没带太多的钱,阿爸让他独自谋生,他把钱给燕儿她嫂嫂,燕儿家也很穷呀,他怎么就在人家家里住下来任管吃呢石头场他一想,燕儿想让我去搬石敲石挣钱吗他便问:“要是去石头场搬石头,干多久能买十亩地”
燕儿大吃一惊,问他:“你想去”
她大声说:“那活苦,几百斤、几百斤的挪,狗栗子都怕去,你不会想去吧”
狗栗子却想好了,说:“李虎。要不,你先去杨家干家丁吧,你武艺好。”
去杨家做狗腿子
去石场搬石头,敲石头
李虎毫不犹豫地说:“我去石场,正好锻炼力气。”
狗栗子头一下垂下去了。
但他很快又抬起来,没好气地说:“那我也去吧。搬石头不挣钱,累死都不够。要你盖个房子,垛个院墙,你愿意掏多少钱买呀也就是有钱人家,要些光滑一样的,雕花的……石头上雕花呀。”
另外两个少年也说:“一起去。”
燕儿央求说:“你还是先歇歇身体,等我哥回来,你跟他一起去沧郡。石头场经常砸死人,又冬天了,路还滑。”
李虎没有吭声。
他总要先养活自己呀。
集市到了,也快正午,一时热闹起来,不知是太阳点起了气氛,还是气氛使太阳温暖,几人都觉得有点冒汗。集市上卖布的,卖衣的,卖皮毛的,到处都是,竟也有些胡人,他们地上摊着毡子,放着煮好的肉卖。先把粮食找磨坊送去,四个人走进热闹处,竟有一个耍猴的,那猴子被一个老汉牵着,让干啥干啥,爪里拿个帽子翻上来,来到面前就作揖……见到这模样,燕儿拉了李虎就走,免得给钱。
少年们到处看热闹,李虎也一样,这里的风情和东夏迥异,总让人感到新鲜。
走着走着,燕儿突然小声给李虎说:“你看着,见到胳膊上有扎白巾的,纯白的那种,你记得叫我,咱好买盐。”
李虎问:“找他们买盐”
燕儿压低声音说:“是呀。不然咋的,你还想去公家买盐公家的盐又黑又苦,还贵上天。见了你可别喊呀。人人都知道,却不能喊叫,要是官府的人因此抓到他们,杀了头,我们不是害死人了吗。”
这个李虎听说过。
他点了点头,说:“盐铁专营,有利有弊。”
燕儿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知道他评论一句干啥。燕儿却又问:“你们东夏在草原上,有盐吃的吗”
李虎点了点头,说:“咱们这儿走私的盐,多数从我们东夏来。我们东夏改进了制盐,盐又白又细,又叫夏盐。而从东边来的,叫海盐,从南方来的,有通盐和胶盐,还有一些是更南方海运过来的,也被叫做海盐,而陆地上的盐井出来的,叫矿盐……这些盐,哦,对了,其实我们草原上也有盐井,这些盐都是粗工盐,只有我们东夏的盐是细工盐,因为盐价低,容易买到,就被人走私进来。”
燕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说:“啥是粗工,啥是细工”李虎说:“就是盐反复加工,过滤了杂质,变得又纯又白,还不苦,这是学府里的一位先生带着学生们去盐井,去海边,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到的。入了天字号保密档。”
燕儿眯起眼睛,责怪说:“那你回来的时候,咋不在书箱里带一大包呢,你半夜走路,谁也不知道。”
她突然兴奋地说:“要不。等过一段时间,我,你,还有狗栗子他们,我们偷偷潜去东夏,运盐回来卖。”
狗栗子提醒她说:“逮到了杀头。”
燕儿撇了撇嘴,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个胳膊上缠白巾的,飞速往跟前跑。不大工夫,她提了一小包盐回来,眉开眼笑地说:“买回来了。”背背人,打开看了一下,她一下傻眼了,这盐不是平时的盐,跟官盐差不多。嗒嗒儿虎把着风,就听她抖颤着嘀咕:“被骗了。买的是苦苦的官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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