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奏折到了秦纲面前,秦纲也苦思了一夜。
对于秦纲来说,这也是个天大的诱惑,真要攻城拔地,岁费、死伤不计,拓跋氏战事不利,裹上民众,抽身退回草原,朝廷仍然不失边患,奈何之一旦被骚扰不断,何谈在有生之年平定大棉
对朝廷有利。
换个角度,对东夏也有利。
他一击而中,收获巨大,可尽掳北地……就事论事,分析出来的狄阿鸟现行战略靠谱。
而且,秦纲自认为对狄阿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你说他奸诈不假,抗拒天命民心的事儿,他从来不敢干,坚持了很多件了,这时他难道把以前的坚持都抛了
确实,他连纵陈朝,能够抗拒朝廷,但他既得的利益又在哪呢
以他的为人,会突然翻脸,掉头进攻朝廷不顾君臣之义不会。
秦纲深以为然,一大早推却早朝,聚几个谋臣,缓缓吐露出这个想法,像是猜想,因为狄阿鸟没有正式向朝廷提出来。
又经过一天的密谋,秦纲给决定下来,宣布说:“朕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东夏王确实有此战略意图,朕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私下奏陈,只做不说,但是肯定,他不会不出兵。因为他在受命就藩之前的一次陛前觐见,他就在地图上指出来,他要带领一支骑兵作为朝廷的东线威胁陈国后方,当时他也许有意然让朕放他归国,故意为之,但至今为止,他小问题不断,但始终没有偏离当时的这个战略。”
他又总结说:“主战场本来就在我们这儿嘛。我们收复失地,难道要敌人的主力与东夏死磕寄希望于此本来就不现实,也许狄阿鸟就是怕自己提出来有避实击虚的嫌疑,让他的保存实力成为诟病,才一声不响。所以不管怎样,这个险值得一冒,毕其功于一役比起放虎归山意义大得多。”
谋臣中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是怎么约束狄阿鸟,怎么让他跟着朝廷的战略走,却苦苦无计。
他们怎么反驳皇帝
所以,他们沉默了。
最后,他们要求:“确如陛下所言,尽快令其质妻子。”
秦纲犹豫了一会儿。
虽然陶坎提到质妻子一说,也讲了狄阿鸟的长子杀人之罪要受质于国的事情,但他还是认为多此一举,尤其怕狄阿鸟肯质妻子,让拓跋氏生出疑心,从而破坏掉战略上的布局。
但他不知道,这一刻,陶坎已经下手了。
狄宝犯错,要送质,但是国内仍有两种声音,不少人建议送到高显,因为东夏随朝廷出兵,不欠朝廷的,但是要提防后方的高显。再说,在他们看来,高显离得近,狄宝送过去,离家近。
狄阿鸟把事情放了一下,先将狄宝遣送到北平原。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让狄宝代替自己去备州看望自己的阿师田晏风,替自己进孝心,因为载带的礼品多,风声走漏,陶坎让人把车队给扣下了,扣下来,名义是留在备州,实际上,陶坎认为这是狄阿鸟变相送人质让朝廷放心的,是一种默契,干脆就在自己领兵西去的时候带上,送往长月。
秦纲还在犹豫,人质却已经到了……
因为没有准备东夏王府,秦纲记得狄阿鸟家在长月的老宅,干脆让刘大将军腾出来给狄宝来住,并在京城官学留了名额,让他上学,用作礼遇。
此时,狄阿鸟人已经在包兰,似乎一无所知。
包兰新城修建在奄马河上方的拓跋山山麓,之所以建立在河上方,而不是建立在河后方,看似孤悬在外,实际上牢牢压住奄马河的上游,对刘裕形成威慑……而且切断西部来的威胁,西部的敌人被奄马河一拒,这片高高的川地是首当其中。所以前面西北就是有名的流沙荒漠,东北河套有大量的沃土,用于屯兵,因为东夏再次开了一条又一条的干渠,此时已经是沃野良田。
这里一开始安置最多的是党那人,可是后来定夏两州的人一看干渠开起来了,沃野遍地,也不免主动要求迁徙,甚至中原逃奴,草原上的小部族,那是纷纷涌来,查阅户籍,足足十万户众。
他们成为中原、定、夏两州、东夏的商路上的一份子,种地、经商,安居乐业,也为包兰新城提供了巨大的支撑作用,不但修起一座雄城,更是提供了数千兵员,使包兰城墙铁壁了一般。
狄阿鸟到了这里,“战争”就开始。
在西北的荒漠上,一支东夏军队孤军深入,一箭斥候士兵最先发现敌人,他们迅速依据地形布置了一个防御阵地,除了三分之一的人拒守,储备清水和干柴之外,四、五支每股七八人的马队被拉了出来,趁敌人立足未稳,来不及反应,开始虚张声势,深入了解敌情,而还有四名士兵开始往后跑,他们在自己的防御阵地后面三里的地方找到一处高地,两名士兵爬了上去,另两名士兵则背着旗帜和军情匣飞驰往大部队。
敌人还在游逛,寻觅合适的驻扎地,但是这一箭斥候士兵已经在他们各个小部队之间掀起了声势,他们点火,造烟,掀起尘土,并掠杀对方的游骑,深入密林作好标记,接近水源进行目测。
敌人想把他们包围起来。
他们却像是指头缝隙里的跳蚤,忽东忽西,让敌人不知虚实,敌方也是宿将,很快明白过来,没有被一股斥候兵吓退,令各部就地驻扎……并找到了这支斥候的立足点,开始进攻那个小小的防御阵地,却因为防御阵地布置得当,弩箭众多,一时难以得手。
天刚刚想黑,虚实的斥候开始放起烟花,传递信息给后方……
高处的两名士兵开始目测记录。敌军将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紧急调动军队,但是已经迟了,东夏军队趁着夜色全线上来,一场大战全面爆发。
天亮的时候,这支东夏军队几乎全歼敌人的前锋,但是他们这时才发现,敌人的中军接近了,似乎无边无际,数倍于己方,于是军队开始有序地撤离,而敌人不甘心前锋毁灭,开始追击……
几乎追击到了包
三十一节 君要臣死
狄阿鸟在大庭广众下给了博大鹿不少难堪,心里却没有任何的偏见,博大鹿就像一路走来的老将士,总会被新人在能力上超越过去,但这不应该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东夏聚集的才俊越多,允许新人超越旧人,才会越强大,自己唯一要去做的,就是鞭策他们,当然鞭策完也应该多作鼓励,鼓励其接受新的事物。假战结束,他把博大鹿要在身边陪同左右,明明白白地告诉博大鹿,这一次假战,除了要检阅军队的作战能力,还要帮助吴班在军队建立威信。
博大鹿虽然嘀咕别人踩了自己的肩膀,但这一次假战,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窝囊,打得乱七八糟,一战即败,没什么好说的。
狄阿鸟就烟花传讯的利弊询问他的看法,又抛出“快战”和“准确战”给身边的将领讨论。
博大鹿战争经验丰富,也就“快战”提到自己看法。
“快战”的思想是狄阿鸟根据草原部族的特点提出来的。
草原上部众往往太多分散,汇集兵力不易,有很多部族今年的春上决定去攻打敌人,可能到了明天秋天,才能够有条件实现,之间只是常备兵力之间的小打小闹,反倒将战略意图暴露出来,而纵观草原上的战争,但凡偷袭鲜有不胜,逼得各个大部为预防相互偷袭,相互约定不得不宣而战。
夏侯武律联合龙青云针对党那人的战争就是一次活生生的范例。
当时虽没有提出快战的理论,但实际上就是在那么做。
他们根据党那人聚合成军的缓慢,聚合成军后一团散沙的状况发动战争,二三个月内横扫东夏,兵锋所指,鲜有不克,而战争结束后,伤亡小,战果大。
而且草原上没有什么城池缓冲,骑兵推进迅猛,战争的节奏要求也高,虽然不少部族习惯变战败为伏击,但多是针对追击缓慢,对敌情不熟悉的中原军队才有较高的成功率。若是知己知彼,推进有序,这种伏击的意义并不大,即便是小战胜了,追兵也随之汇合,便伏击为反伏击。
狄阿鸟提出“快战”,就是建立在以上基础上,但思路更为开阔,这种快战包括两只军队相遇,不作调整,随时投入,先小股再全线,遇敌阻挠则绕过包围,快速分割迂回,进行围歼。
相对应“快战”,还有“快败”。
那就是战事失利,敌我悬殊,遇敌之后要快速败退,但这种快速败退并不是真的溃败,而是制定能够甩脱敌人的集结地二次集结,甚至根据敌人行军拉出的间距,对部分冒进的敌人进行围歼,最后达到以少胜多。
他把精华提炼出来,就是一个字“走”。
而延伸到整个大的战场,就是兵贵神速,纵深战,跳跃战。
这是东夏的优点。
即便是在草原上,东夏优良的马匹和充足的精料也能成为这种战术的保证。
而“精确战”,则以大小将士熟悉地形为基础,进行多方渗透,甚至己方军队撤退,却在险恶的地形下保留战场生存能力强的小队来搜集情报,然后根据他们传递回来的一系列情报,对敌人的军力分布和行军路线进行分析和预测,之后再发动严密的攻击,甚至以小股精锐进行“斩首”。
对应着“精确战”,他还提出一个相对应的战术——“混战”,在难以摸清敌人虚实,以及自己军事被对方明了的时候,要打乱军事意图,多扰多攻,多进多退,借战场上敌人的反应来确定敌人的军事分布和战略意图,然后进行搅乱和相应的反击。
而“精确战”和“混战”的精华提炼出来,就是两个字“找”与“准”。
他之所以突然抛出这两种观点,那就是对拓跋氏的重视,拓跋氏雄踞草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他自己,也曾在拓跋巍巍手里吃过败仗,而且是胜着胜着,突然遭败,糊里糊涂就腹背受敌。
一想起来,那眼前就就血水浑河的场面,心里深为痛耻。
所以这两种观点都是针对拓跋氏提出来的,首先就是“快”,拓跋氏“南人北迁”给了他一个契机,得到响应的契机,而他现在正在做着的,都是怎么麻痹敌人,告诉敌人自己参战之心不强。而自己一旦参战,自然雷霆万钧,势如破竹,迅速汇集北方响应自己的军队,切断拓跋氏的退路,不给敌人半分重整的机会。其次就是这个“准”,自己带来的嫡系兵力不多,只有用好这个“准”,配合着“快”,才有奇效。
不管他身上有什么光环。只有他心里才会明白,拓跋巍巍不是龙摆尾,不是巴伊乌孙,不是纳兰明秀,确确实实是自己还在吃奶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威震草原了,而且不是身为一个军事将领,而是身为一个统帅。
他明白这里头的区别,与其说以前的胜仗和军事有关,不如说在于他对战局和人心的把握。
倘若不是自己找到巴伊乌孙的弱点,看透他草原流寇的本质,逼他倒行逆施,是不可能自己的兵越打越多,对方的兵越打越少的。
倘若不是纳兰明秀全局观不强,他就不会勾引拓跋氏壮胆。
勾引拓跋氏还不如他自己拿纳兰部孤注一掷,勾引了拓跋氏,纳兰部本身就不敢尽全力,害怕引狼入室,起码纳兰山雄抵触,提出一人押一方的主张,而拓跋氏兵马远道而来,无所藏锋,不能劳而无获,来了就得打,无所谓时机对不对,而那时针对高显的战争已经接近了尾声,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力量;与此同时,纳兰明秀与拓跋氏的勾结得罪到也速录,更使其它众多部族受到倾轧,起码也速录这个时候就彻底地站到狄阿鸟这边,看着狄阿鸟毁灭他的盟友。
龙摆尾更不用说,他用龙多雨,一开始就败在人心上,后来又有心保存实力,以生蛮作战,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拓跋巍巍却不一样。
他与中原历史上大多数皇帝又不同,出生在马背上,接触过中原文化,身经百战,手段多样。
就像是在不占大义的局面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愿意向中原臣服,只在于臣服条件,然后以中原朝廷不肯他臣服,令部下、百姓生出对抗朝廷的决心,而后诟病巨大的“南人北移”,看起来残忍,成效却很明显,朝廷连番征伐,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政权巩固,地盘扩大。
现在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根据分析,人家已经有了相当可怕的意图,先击东夏,后抗朝廷,打不赢退回草原。
所以,这一战……
尽管狄阿鸟已经有了先见之明,即便是出兵,先期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兵力,打,你把我打败也没意义,你还得回头跟朝廷去打,你跟中原尽全力了,我在尽发国中之兵,截断你归路;但还是没把握。
把握只在于拓跋氏能不能信任东夏的“唇亡齿寒”。
只有拓跋氏肯定东夏不会真心作战,他才能不保留过多兵力,放心进行中原大战。
一起来到的将领都已经被狄阿鸟统一过思想。
但是博大鹿的,还得有个时间说明,最要命的是,他是个草原人,见证了石春生的死亡和中原朝廷自身的,和对游牧人的轻视,他和曾经的狄阿孝一样,内心更倾向与拓跋氏合作。
 
三十二节 杯酒为信
战争的弓弦越绷越紧,冲突不断的战场却逐渐沉寂下来。
或许局外人认为,两个大个子收住互掐的双手,也许会发生一点儿转机,狄阿鸟却异常敏感地嗅到到空气飘来的一丝征尘味,那征尘混杂着统御者的决心和民众的意志,疯狂而猛烈。
狄阿鸟已经感觉到异样的压抑。
通过一系列的情报,迹象明显。在这种大规模的国战当中,小国总能身临其境地感受作为巨无霸的帝国动用全身的恐怖。
如果一生居住夜郎,你也许永远也想象不到数十万的民夫、大军涌向关中,密密麻麻向西、向北连绵进军的场面,但这是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事情。
在这种广泛密集的战线前,战争也许已经成了没有丝毫艺术的实力对抗。
狄阿鸟不知那个拓跋巍巍怎么样了。他却很忧心。
如果这等规模的人众是蜂拥向他的东夏呢难道说杀人一万自损八千,到最后生黎涂炭他担忧的其实不是战争的胜负,而是战火焚烧下消逝的一切。胜负重要,更重要的是双方的承受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农田尽毁,房屋倾颓,狼烟遍地,山河破碎。如果战争竟成了这样的对抗,为帝王者何堪
他想,个人的荣辱是比不过万众求生的意志、这种战争之下,倘若君王硬要以一己之私,拖着百姓垂死挣扎,最后肯定会被抛弃,应该叫做逆天而行。
正如他在高显广为宣传的那样,如果仅仅是换个帝王,岂有玉石俱焚之理呢
但他知道,秦纲不会这么想。
这位皇帝已经把亿万民众的意志加身,与大棉的战争和历来对中原帝国的优越感,令中原万千民众抛弃相互之间的矛盾凝聚在一起,一致对外。
秦纲不过是他们之中最感同身受的一个,凝聚了万众的意志,可称为顺应天意。
他还知道,拓跋巍巍也不会这么想。
拓跋巍巍他毕竟不是中原人。
他感受不到中原人受下的刺激。他没有见过闹市上有人喝醉酒,突然手舞足蹈,捶头痛哭的人,他没有见过卖兵器的人哗众取宠,突然举着一把剑要十年生聚,他也不会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农夫晚上围坐着,忽然有人说:“我们又打败仗了。”然后一屋子的人陷入悲愤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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