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拓跋巍巍想到的可能是他是拓跋神唯一的儿子,受到了拓跋神的保佑;他也能以一生的戎马做出肯定,善战者不以人数论输赢;而且这些年来,他以陈州为根基,东西开拓,整合出了大片的国土……天哪,你是让一个拓跋神正保佑的君王放弃自己么他打下广大的国土,战将如云,谋士如雨,风头正盛。
不。
他的尊严绝不允许,他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不退让一步。
而且,每当他站在人们面前,都会听到人们发出欢呼,做出要誓死捍卫他的誓言。
狄阿鸟相信,两个帝王中会有一个,会在到了最后关头发现他受骗了,但他们这时发现,往往已经晚了。
静下心来,观摩着这番大战,他自觉自己成长了。
如果不是白手起家,也许穷他一生,他都难以想象勘破这一丝玄妙竟然会这么简单,而勘破了,却好像突然觉得自己擅长做帝王了。尽管他还年轻,他却打算将这种明悟传给子孙,于是调完素琴,净手恭坐,有所思而捺笔:“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国不可逆人,君不违国。善于国者,君导其国,国动其民,上下一心,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君王之为前驱。”
各处春雷遍地,风云变幻。
唯有接近荒漠之包兰,上空一团宁静,晴天干雷,无所躁扰。
直到董太师来访。
征伐陈州的战争被秦纲亲手点燃,皇帝将手书装入箭袋,令人送往一线,战火刹那间从沧州的最东端烧到安定、又烧到陇上,最后烧到泾郡、雕阴,拓跋巍巍的战略是先打外线,从安定往西这一线下手,这些外线离京城长月远,兵力薄弱,一旦突破,便可威胁陇上,可保内线。
而朝廷却想挨着陇上,泾郡,北地,上郡进攻,因为这些地方围绕京城,更容易集中优势兵力。
双方的战略意图都很明显,拓跋巍巍在沧州打进来,朝廷无奈,朝廷从直州打出去,人多势众,拓跋巍巍避让而去。
因为这种避让,陈朝打刘裕也打不下去。
打刘裕本来就是陈朝营造的假象,勾引狄阿鸟出来,一旦他真心出兵,拓跋氏集中主力,先进行碾灭,然后再南下参战,谁都知道,在家门口打狗注定不会打出结果,既然东夏不但不如期出兵,反而找上朝廷的借口,拓跋氏对这步棋说放弃就放弃。拓跋氏退兵了,按说此时正是狄阿鸟以银川为跳板,配合上郡、北地靖康军向西进军的好时机,东夏却在朝廷边上蹦蹦跳跳,还卡住了上郡脖子找事儿。
朝廷总有点不放心,不由在长月寻找合适出使的人选,本来秦纲都有心想请秦汾出山,沿着银川去东夏军中坐镇。
结果,有不少大臣反对,有人跟秦纲说:“狄阿鸟本就是秦汾的心腹,一旦有贰心,陛下让皇太弟过去,不正是借给他一个旗号”
再加上秦汾历经磨难,心也淡了,知道避嫌,借身体不好称病,就没去成。
但东夏的状态,朝廷实在是不放心,再作斟酌,是直到董老太师自告奋勇。
皇帝问他这岳父:“你去了,该怎么说服狄阿鸟呢。”
董太师直接回答:“说服啥他不听,老夫就动手,习练一辈子武艺,挟持他还松松的。”
皇帝愁了。
还是健布出面替亲家说话:“若狄阿鸟有异心,暂时
三十三节 引以为证
一缕光线翻过窗格,照射到董国丈的脸上。
静谧的院落,似曾仍在夜间,感应到这束光,他嘴角牵拉着胡须一阵抽动,陡然意识到什么,从锦被中猛地坐起来……费力睁开眼睛,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人换过,没有丝毫的酒气,只是那窗户透来的亮光,驱使着他赶快起身。他皱皱面孔,甩走倦意,站起来穿上一双木屐,迫不及待地赶往窗边,心中暗道:“坏了。不能任那小子把我灌醉了扔这儿,得找到他,问问昨天说的话算数不算数。”
透过窗户,寂静的院落里有两个姑娘在院子中央的小树边换踢毽子,时而发出几声脆笑。董国丈往外走去,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啪啪”响。
推门而出,伴随着响动,两个姑娘飞快扔了毽子跑过来,连忙鞠躬招呼:“老爷爷你起床了呀,有什么事您吩咐我们去办。”
老爷爷起床了
董国丈看着她们,见她们慌张询问,觉得“老爷爷”不是调侃,只是为什么要叫“老爷爷”,他还是一时难以明白。
他不由眯紧眼神,想知道这俩是什么人。
丫鬟
还是狄阿鸟的家眷
能悠闲地在院子里踢毽子,称呼人称呼“老爷爷”。
塞外游牧人常拿老婆来招待客人,这两个姑娘不会是……
一阵邪恶的猜测,伴随而来的是阵阵恶心,尤其想到狄阿鸟这辈分和与自己女儿那种暧昧的关系,老头有点头皮发麻,只想知道自己衣裳是不是这俩姑娘给换的。
前面的姑娘说:“老爷爷。我给你打洗脸水吧。”
后面的姑娘跟着说:“我扶你去茅坑。”
前面的姑娘又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后面的姑娘又跟着说:“待会儿我热热给您端过去。”
老头总觉得她俩不像丫鬟,根本没有低三下四的劲头,这不,说着,说着,后一个姑娘已经上跟前抱上他的胳膊。
他一阵紧张,挣脱了深一脚浅一脚就跑。
任俩姑娘跑在后面说话,半句也不搭理,扯着嗓子往两路喊:“狄阿鸟。狄阿鸟。”
俩姑娘好心在后面提醒他:“大王在东园子里练武艺,不让人去呀,老爷爷回来吃完饭,他就来看你了。”
董国丈听进去半句,自觉这日上三竿定是东方,沿着太阳跑,自然能进东园子,没想到几跑几不跑,只见一面墙不见有门,再回头,俩姑娘给追来了,当即一咬牙,一跺脚,蹿身而起,在墙上搭一下手站到了墙头上。
俩姑娘定定站在十几步外,紧张地喊:“老爷爷别跌到了。”
不喊不要紧,一喊董国丈就整个心脏受不了,再加上看到了狄阿鸟的人影,是“噗通”跳了进去。
这儿是博大鹿修建的练武场,当中挖了沙坑,周边放着各种石锁,兵器架,阵列着十八班兵器,沙坑的另外一头还竖立着几只圆靶,这边钉了个围场。围场的一侧,有个小草亭,远远能看到秦禾和两个丫鬟坐在里头。
狄阿鸟身穿布衫,扎着绑腿站在沙坑里,手举两只巨大的石锁,拉展收拢,拉展收拢。
他远远看到董老头狼狈跳墙,气一泄,把石锁扔在沙坑里砸两个坑。
然而笑着走出来,他却没有迎上去,而是抓了一只巨大的牛角弓,拈个七八分满,对着变幻姿势。
董老头还没到跟前,就大声怒吼:“狄阿鸟。你从哪找来两只小妖精……老子可给你说,老头子一大把年龄了,你来这手没用。”
秦禾从亭子边钻出脑袋,冲董老头“哈哈”大笑。
狄阿鸟淡淡喊道:“老头。你这身手还敏捷着呢,哎呀,看来身体是不减当年。”
他放空弓弦,炸出声音,走到一旁的柱子边,在上面挂着的一筒箭矢上一掠,夹四枝出来,站回来,对准圆靶连珠射去。
待四枝长箭攒成一簇钉入靶心,他这才转过脸来说:“等你吃早饭是没等上了,想着让你好好睡一觉,怎么睡醒不见孤,心里慌”董老头一边往他身边走,一边盯着箭靶,见他百步远的距离,四枝箭全中,在中央红心簇成一团,似乎箭枝都穿透靶心一匝,不由吸了一口寒气。
人家都说博格阿巴特武艺出众,董老头的印象却还留在他十二三岁,那时只觉得他那会儿是个习武的胚子,后来具体怎么个武艺出众,也是听得多见得少,今天见他持大石锁练武,拈箭流畅,连珠射箭,例不虚发,才觉得名不虚传。
再说了,他已贵为国王,权力财货美色都是一种又一种侵蚀,现在看起来,他仍保持在一个武士的巅峰状态,尤为不易。
狄阿鸟见他走近了,示威一样把弓递过去,笑着说:“老头,孤箭术怎么样来开两弓。”
董国丈将弓接在手里,顿时感觉一沉,讶然道:“阿鸟。你这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董国丈也是武人出身,是禁军中闻名的教头,虽然年老,血气仍在,自是不肯服老,本来想说“怎么这么重”,到嘴边就变成“还挺重”,他也想试试,就耸耸肩膀活动一下,拈上弓弦。
“嗯。”
弓掂开了三、四分,董国丈就已对开个满弓不再抱什么期望了。
他敢肯定,这弓肯定超过三石。
他斜眼看一看狄阿鸟,见这小子站在一旁,脸上都是沾沾自得的样子,心里受不得激将,大喝一声,聚集全部力气于双臂猛拉,然而拉到六分左右,再难维继,只好放空弓弦,喝道:“你小子给我的是多大的弓你再拉开一个给我看。”
狄阿鸟“哼哼”怪笑,从他手中抓走弓箭,用力一开,就是一个满月,一丢又一开就又是一个满月……他收在手边,笑着说:“老头。这是四石的弓。没想到你这年龄,还能开个大半。看来还有千斤力气在身,给你把三石的弓,你还是能用呢。”
接着,他又小声说:“这不是孤的弓,也就凑合着拉上两下……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嘛,不信呀。”
董国丈冷笑说:“你就吹牛吧。难不成你还用五石的弓不成”
狄阿鸟笑了笑,大拇指朝向自己,自满地说:“真的假不了。五石。据孤所知,除了孤,国内只有两个半人能够拉开孤的弓箭。”
他走到一侧,从一个金色承弓器重抓出一只金色大弓,嘴里却不满地嚷道:“这群兔崽子,托他们制个弓,还非制成金色,又土气又招摇。”
说完,他拿过来,交到董老汉手里,说:“孤身体像是完全长好了,没办法,只能用五石的弓。”
董老头试着掂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是冷笑着怂恿:“你拉拉。你拉拉。光做把硬弓,拉不动唬人。”
狄阿鸟哈哈大笑,将布袍撩开。
董国丈猛地一震,原来在狄阿鸟的布袍里的胳膊外侧还缠着铁砂,内臂、外臂。
狄阿鸟把铁砂解下来,在董国丈凸出来的眼球底下,抓回金色大弓,闷哼一声,展臂拉了个八分满,继而满开。
拉开了。
他还淡淡地炫耀说:“老头。知道你心里酸,看着学生超过先生,心里不是滋味,这没办法。孤是天神的神力。更为难得的是,孤自幼习武,不曾中断,不打仗的时候,浑身绑满铁砂,所付艰辛,远非常人。世间常见猛将,拉开三石之弓,持数斤重兵驰骋沙场就觉得足够了,回到营中卸甲饮酒,沉迷美色好食,很快大腹便便,但孤不这么觉得,孤挑战的是自己,孤精通医道,又善于养气,昔日气力大于孤者,今日纷纷落于孤后矣。”
董国丈想起自己来时要血溅五步就觉得自己可笑了。
引五石之弓,几可冠绝天下。
狄阿鸟淡淡地问:“天下之大,有孤之力者几何但孤从不以勇猛自居,若可令麾下猛士皆如孤,如之何”
董国丈哑然无语,只好说:“也够你自傲的了,古之霸王力能扛鼎,也不过尔尔。”
狄阿鸟摇了摇头,轻声说:“孤并不
三十四节 大将董文
很难自述负责西线的使命,来了沧州,董文才知道有多艰难。
漫长的城镇线,无险可守,兵力捉襟见肘,游牧人的骑兵飘忽不定,不知会在哪一个点上汇聚突破。
这样烫手的山芋,恐怕也只有他来接手。
谁让他是当今皇帝的大舅子,太子的亲舅舅呢。他的升迁绝不是靠溜须拍马,也许说是裙带关系并不妥帖,但也不是中规中矩地上来,完全去靠军功升迁。皇帝需要自己的亲信来掌握军权,有谁能亲近到自小入王府,姐姐嫁给他本人呢。一个轻骑都尉转眼就当上了健布的副将,继而平步青云,加封骠骑大将军,握禁军列入三班,挂兵部中丞,太子少保。君臣之义,亲戚之情,所能贡献的也唯有忠诚,只是成为一路大军的大总戎,节制数路大军,却是头一回。
他打过仗。
同样是身经百战。
不管别人怎么看,谨小慎微和明哲保身的性格让他显得有点低调,在朝臣之中不显树大招风。但随着皇太弟拱让自己的外甥,皇帝告太庙,册立太子。不想招风也不行了。以前,他站在前面,人们正面看他,虽然不是看皇帝,却知道皇帝站在后面,显得位高权重并没有关系,但现在不一样了,尽管自己仍是原先的自己,但他身为太子的舅舅,在皇帝、太子的核心集团里,是要为将来的太子保驾护航,镇压国运的,相比之前对照皇帝,是要将太子保护在身后,就不能不出头。
不仅仅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烫手的山芋,别人不抓,自己不得不抓,皇帝怕别人与皇帝不一条心,把最重要的弱点交给他,信任他可以死战,能够战死;也是形势作出的要求。
皇帝已经接近五十岁。
这历史上的皇帝,活过五十的有几个
自己手里虽然抓有军权,但军中资历却远远不够,要想权力交接时国家稳定,必须有一个对皇帝忠心不二的将军,能够保护太子的将军。
近年来,门阀与秦纲之间的矛盾尤为突出,朝廷重要的大臣都不怎么换,不是秦纲不想换,各个门阀垄断着优秀的人才,要用人就跳不开他们。
是的。寒门士子同样众多。
只是他们分学派,师长背后仍是门阀,比方老出宰相的裴氏,其中不乏学者,在到处讲学。
比方说曾经的天机山,背后站着一些关东名门,像花山学派,背后有关陇门阀出身的学者。
就连墨门里头,也不乏各地大家族的子弟参与,否则它不会有经费跃出关陇。
朝廷不能像狄阿鸟一样去收容孤家寡人,它沿袭着一个体制,而这个体制不能只针对个人。
寒门士子上来,没有门阀和钱财的支撑,官场上同样举步维艰。
一个普通县官孤身去上任,县尉可能是当地家族选出来的,武卒都是当地人,各个参曹被县里几大地头蛇平分,在普通百姓没有意识去维护政令的时候,在族权的影响下,他能干什么
但换一个门阀弟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上头可找人,下头可摆平。出口就是,本官是汝阳王氏,你不买我面子,也不买我们王家面子你是哪关陇裴氏,你可知道,我二姑嫁给你们家大人谁谁谁了。
哦。你要跟我论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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