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这么说还过得去。
老人松了一口气,说:“问题是俺家燕燕订好了,人在俺身边呢。”
杨凌自看也不看李虎一眼,食指往外一甩:“退了。穷小子。捡来的,还想当上门女婿呀。”
只要提燕燕,李虎就忍不住。
他克制地说:“官宦门楣,什么样的官宦”
杨凌自喝道:“你还不信咋的我告诉你,什么官宦门楣你也比不起,备州黄骅海运司丞人家,都不归郡里管。听过吗,知道是啥吗家中良田无数,生意遍地,岂是你一个乡下小子过问的”
他轻视李虎,本该无意解释才对,这话其实是说给他爹的。
李虎淡淡一笑,质疑道:“既然如此,那有多少女子投怀送抱呀,还会来聘我们燕燕”
杨凌自没想到他敢回话,抬手
一百一十一节 看一眼才放心
冬至前夕,长月上空也飘起细雪,粉面一般漫天撒泻,给雄雄帝京无数的色彩斑斓增添一层肃穆。 冬至是大节,仅次于或者等同于正旦,然而对于历代朝廷而言,这一天要受万国及百僚称贺,正旦也要贺,但那限于内臣京官,而冬至却是有惯例令各地藩属,封疆大吏以及外国使臣来朝,来不了朝的,则要递书请罪,说明原因……只要是缺了这个礼数,朝廷基本上可以断言,他已经无意臣服了。
今天,又重于往年。
用兵西方,灭国大棉,用兵北平原,逐东夏,赫赫武功,尽展于外,从此南朝亡国之君不再寂寞,自有大棉之君迁自长月,虽无交集,却默默陪他。
然而,这样一个隆重的日子,却是有点儿不同寻常,庄穆了一些,悲凉了一些,雪花从上空落下,不少都一头扎进片片雪白之中,皇宫,已经开始备白,皇帝,已经三天没有睁开眼睛。
成队的太医前来会诊……
他们都表示这一次怕是醒不过来了。之前,太医们都说,如果好好的,皇帝能过到明天春上,但繁杂的国事总是惊扰到他,吸走他的精力,毁掉他的精神,眼看冬至将来,他却没有再醒来的迹象。身边的重臣不离宫殿,终于皇帝的将军们自己穿着铠甲把守宫门,各地的镇军都已经接到命令,必须来京……包括东北的陶坎。这是国家权力交替的时刻,只有军权不易,将军效忠,国家才会不乱。
然而,这片雪白却准备早了。
皇帝就在冬至前一晚,从睡梦中醒来,好像自继位以来,甚至自出生以来,最香甜的一觉,对,最香甜,有些人一出生,就被卷在权力的漩涡之中,没有过消停,没有过休歇,然而,靖康却因为这个人,呈现一片中兴之相,四海一统,万族宾服,皇帝不但醒来,精神似乎还好。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一些他关心的问题。
他问:“大棉君臣至京了没有”
太子服侍于膝下,给一位大臣点了点头,大臣回答说:“到了。”
他又问太子:“你舅舅掌握住京城的军队了吗”
太子恭敬地回答说:“已经接手了。”
皇帝问:“钱几何”
又一个大臣说:“我们将灵武和周边河套之地交割之后,东夏的钱尚未运到,就已经稳定到一千八百文的兑率,再有几天,就可恢复如初。只是还要发行……”他踌躇一下,把话掐灭了。
发行新钱,是皇帝死后的事,怎么能迫不及待去讲
那大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神情有些恍惚……皇帝丝毫并不为意,接着问太子:“提出要东夏一方提前迁出北平原,狄阿鸟接受了吗。”太子连忙回答:“已经接受。东夏那边回话,府库没有迁完,冬至是撤回国内的百姓最后一迁,府库一挪干净,安置备州的百姓就可以着手安排。”
皇帝点了点头。
太子又说:“很多军门作战前都是冲着北平原富裕,现在军费缺乏,一看东夏要将府库挪个干净,心里很不平衡,盯着那些府库,一再闹摩擦,甚至绑架东夏守卫府库的人。东夏已经交涉很多次,想必越快北迁,对他们越有利,只是这些府库数量极大,当真让他带到北方去吗。”
皇帝苍凉地说:“给他吧。若他能征服北方大漠,不是为我们雍人开创了基业他与你能相安就好。相安就好。别让你妹妹过得太凄凉。那北方寒。”他声音一软,全是哀恸:“朕一直为你,一直为你……”他拍着太子的手,哭道:“朕可怜的女儿呀。”但很快,他停住,两眼又流露出幽深的光芒,盯着卧在榻前的太子问:“东夏的使臣入京了吗”
太子回答说:“入京了。”
皇帝点了点头,要求说:“给朕加冕服,祭天朕不去,你代朕去,朕还是要最后一次接受外使群臣百官们朝贺。”
太子愕然道:“父皇。”
皇帝点了点头,胡须频频抖动。
太子连忙说:“还早呢。”
皇帝说:“穿上朕有劲,可以挺得到。”
他要求说:“朕还不能死,得顶住,要死也要死到冬至之后,现在外臣聚集于朝,朕一死,消息无须几日,便已四播天下,不利国家安定,朕露个面,对你有利。对国家有利。只要国家有利的事,朕就得迈过去,不管再难。”他喉中一麻,哽了一口,要了手绢一挡,是一口暗血,不懂声色掩了一掩,塞进了袖子,而后又甩去暗处。
略作更衣,焚香沐浴,皇帝几乎没有睁眼,怎么拿怎么外,身上的肌肤已经失去弹性,一按一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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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节 北移气运
冬至,北平原早已白雪皑皑。
三千东夏披着雪白的铁骑照会靖康,已经赶至城下,和茫茫雪原混成一体,这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北迁,陶坎不在,杨雪笙却还在,他不敢肯定狄阿鸟在不在这三千铁骑之中,遣军威压,时刻关注。尤让他警觉的是,那三千铁骑带来了巨大撬车和一种像巢车一样的怪车,不知多少辆,把整个官道横过来占满。
除了城中最后一片密库没动,府库几乎都空了。
有的营舍府库只剩了一个两个东夏官府中人,有的是文参,有的是军士,他们仍是早晨早早起床,持一把钥匙,一间一间清点,时而会听到他们悲怆的高唱声:“子丑,空房二凳,子寅,文案三张……”然后他们会一路唱下去,即是在恪尽职守,也是在吼出自己的情感和悲伤。
时而,靖康士兵还可以看到独个或者两个的东夏兵。
两个的还好,单独一个,他先是站好,然后会飞快跑到自己的对面,大喊一声:“按行按列报上。”然后又飞快地跑回来,自己对着空气报他前排人无,后排人无,左侧无,右侧无……
而那些最终决定留下的侨民,已经和他们分开,和他们所在的箭呆在一起,大人们相互熟悉,捆扎物品,而孩子们,则大的带领小的,围成圈子读书、唱歌。东夏的官府整理出些书文进行发放,大人孩子们就在一起,去听、去念,这些书文杨雪笙也拿到手里过,其中竟有东夏官方所作的《与靖康百姓和洽书》,读下去,叮嘱东夏的百姓,东夏和靖康的风俗略有差异,然后细细罗列,包括见了人怎么寒暄,到人家做客要注意哪些,甚至包含怎么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书文写道:“迁自新地,必相善乡邻,应至各村邀请长者孩童,至箭中宴饮……”
杨雪笙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他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他只知道若是东夏人作了搬迁,若与四邻不睦,便会团团相抱,而团团相抱会增加他们的凝聚力,会让他们自成一族,也许十年、二十年,他们还是东夏人,但要是教会他们和靖康百姓打成一片,怎么相处,转个身,他们安居乐业了,他们还是东夏人吗
唯一的解释,东夏王想保护好他们,教会他们自我保护。
细到这种程度。
杨雪笙叹为观止。
他甚至是幸庆,极大的幸庆。
东夏对百姓的这种组织能力,细化到极致的安顿,意味着他们能武装出更多的大军,如果他们不在乎损失了的话。
现在,东夏王自称他还有三十万军队,那是他自己认为的虚数,虚报,自认为可以起到恐吓作用,实际上呢,如果不在乎损失了,他能武装起来多少就按照眼下这种方式组织,按照州军的训练水准,六十万军队他拿得出来不杨雪笙不知道。这是一个继承了部族特点的军国,虽然已经长期居住于北平原,但并没有蜕变。
很多年过去。
很多人与他交谈,站在同情他处理北务的基础上轻视东夏,说你跑去给那些野蛮人打仗,能不辛苦吗
没当这个时候,他都不敢接话。
因为他心里明白,东夏渐渐不再野蛮,虽然他们曾经野蛮,但是他们向往的却是文明,甚至现出比靖康更文明的势头,以罚代刑,街上穿着囚衣捡粪蛋,打个架,让旁观者在自己身上搜身,骂人,因为有一些词禁骂,他们最有名的国骂竟然是套个动物名总结你的恶心与不好特点……
这还叫不文明
粗大的牛角吹奏起来,连绵十余里,称之为四面边声毫不为过。
杨雪笙被从沉思中惊醒。
人说:“他们开始了。在府库面前祭天,一边萨满,一边书生……不知府库中藏了什么神物,却肯定对他们极为重要。”
杨雪笙问:“那他们都说啥了没有”
部下说:“萨满们高唱‘天神保佑河流大地’,书生们却是高唱‘国祚赐福’,据打探,一些萨满是从高显请来,东夏萨满越来越少。”
这是
他们是要干啥运走了那么多的粮食,棉花,布匹,包括一些甲杖,还会有啥这最后一片密库中到底放的是啥其余的府库,多少能探到什么,唯一这个密库,却如此神秘,却又最为坚固。
部下又说:“来的是他弟弟纳兰容信,从北方赶来代替他行使权力,还听闻他就在边界线上,等着接这些东西。”
杨雪笙没有吭声。
片刻之后,又有部下前来,告诉说:“黄埔的图册书文他们已经开始挪了。”
杨雪笙挥挥手说:“挪吧。前头已经大批、大批挪过了,看来是想一册书都不留呀,这在学留侯呢。”
他挪了过去,到了地方,直到在高处安坐,能看到东夏的那片密库,才闭眼假寐,在心里寻思:“狄阿鸟会不会在这三千人中呢如果他在,要真是将这三千人歼灭,东夏从此群龙无首。”
他又想,人家迁人,一声招呼,百姓出走就行,府库胡乱混搬,他们东夏呢,可是需要一个多月来组织,步骤相扣,想想也有意思,要这个时候朝廷变卦了呢,把人,把东西全给他留下呢。
他坐上最近的门楼上,这里能更好地观察。
一阵震天的喊声响了起来,是东夏人。
他侧耳倾听,东夏人已经喊疯了,他们很多人心里信萨满,有时候就是这么疯。
牛角声声更显密集,天地顷刻间充斥东夏人的疯狂,杨雪笙听得分明,他们喊叫的竟然是:“起国运。”
什么乱七八糟的
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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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节 你给我等着
巨方一方、一方被拉走,终于全部出城。
后面的是自愿北迁的百姓,多数是青壮,有数千之多,他们骑马的拉着兵扎捆,没有骑马的身上缠着长统袋,一排一排,好像军队一样,出了城,再跟上之后,开始簇拥起那些巨方,一路向北。
东夏通告靖康的消息一点不假,狄阿鸟就在边境上,他不但在边境上,还率了五万之数的军队……当一则消息传来,说杨雪笙他们只是在看,没有阻挠,便放下心来,掀开自己的斗篷,走到一辆高车内处理政务,这里头坐着几个文参,正在梳理书文,见到他回来,纷纷将自己遇到的一些问题告诉他。
狄阿鸟到最里面,盘盘腿坐下。
有人立刻告诉说:“靖康拿灵武换了我们的钱之后,国内钱价已经给控制住……他们还没用,只说通兑,就能立竿见影。”
狄阿鸟给他一挥手,轻声说:“宣布通兑之后,靠的是给人信心,但长期维持呢,将来呢他得不停地外兑来维持,稳下来对我们也有利,否则我们就是涸泽而渔,一次获利。按照他们官钱的超发情况,现在从我们这里拿走的钱还不足以压库,之后他们就会更多向我们借钱,金银我们需要吗要么给我们能用来耕作的土地,要么给我们物品……而我们只需要给他们铸币,给他们信心,反过来,他们的举债又在买他们自己的钱,就让他们自己和自己好好玩吧,然后清算我们挣了多少,既然钱价已经涨上来,我们可以再缓慢出手一部分,追持黄金和白银。”
一名文士兴奋地说:“经过粗略核算,咱们通过白银抵钱,账面挣了足足一千三百多万两白银,减去余库贬值,也挣三百多万呀。因为您的吩咐,吸靖康钱有限,我们错过增持,但接下来再出钱,靖康怕是朕顶不住呀,起码还能再挣五百万两到一千万两之间。”他竟孩子一样掰着指头说自己已经学会,总结说:“我们先放钱屯物,动用大量的钱,原先存钱的纷纷要求兑银子,实际上我们先用钱购买,存钱放出去,然后钱价下跌,用银来支抵……这是赚的呀。我们短短几天,竟赚走靖康一小半的岁入。”
他说:“大王你如果后期增持,靖康官币恢复上来还能赚更多。”
狄阿鸟想了想,说:“孤改了主意,靖康朝廷实行通兑,等于我们东夏的官钱会有更多的人使用,将加速代替靖康的官钱完成境外结算,靖康官币不要再一下放出去,甚至不放都行,也不要再外贷银两。囤积的物资太多,也难一下运回东夏,有些东西会过期,会损耗的,平价抛售一部分。”
文士大声问:“为什么呀”
狄阿鸟说:“不要涸泽而渔。金银钱都买不到东西的时候,我们要钱干什么”
他轻声说:“原先我是给靖康了个坎,但现在,就让它活过去对我们更有利。三分堂也不要急着清算,分裂重建!”
另一个文士说:“大王这个最毒,倘若三分堂要清算,天下人把钱都取出来清算,靖康到处是钱,就是买不到东西,那时候天下金银钱都贬值,我们东夏币等于比之以前更值钱,就算靖康挺下去,还是存回我们重组后的三分堂,然后东夏钱作为唯一不贬的货币,必然被人追持。”
狄阿鸟知道他们兴奋,还是想干下去,就说:“损人不利己就不好了,现在账面上已经赚一千多万,只是别花那么快而已,你们还想干什么”
账面上光算花的钱兑出去银子,账面上就已经盈利一千多万,现在盈余不用除,那就是实打实一千多万,这还有算其它钱庄顶不住,跑来借银子,抽成应急获利,东夏流入靖康官钱兑换获利。
狄阿鸟现在头疼的是获利太多。
之前他杠一下,吸走大量物资,其实余库钱币贬值冲抵很多,旨在给靖康造就麻烦,自己实际获利不是那么大,到时顺势清算三分堂,让人把金银钱全部充斥市面,抑制靖康发行新钱,而重组后的三分堂能重新再吸纳金银,通过能够通兑东夏币,洗牌整个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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