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海塞尔忍不住问他:“你家在东夏没有地吗”
李虎说:“有。我不常去,都是我爹他在种,学堂有假,才下一回两回地,都在和弟弟妹妹们玩,邻居大的弟弟、妹妹呀,燕燕。”
杨燕燕嘴巴已经张开了,又连忙闭上,
一百四十六节 要看师爷
李虎走后,李鸳鸯也发飙了,在贺大匠的建议下,把石场都划成了块,在哪干啥,在哪干啥,且不说两三天能够多大改善,但是氛围格外地好。李虎一说自己带了些布回来,是做新衣还是直接发……李鸳鸯咬死了说:“东家。发啥发。叫奖励。眼看快过年,就这两天了,就说表现好,东家发布料。”
然后,他便告诉李虎,自己的文堂吸收了人,还带出来让李虎看看,李虎一看,就知道他本性露出来了,在肆无忌惮编排东夏人。
不过,这也没办法,东夏人多识字,很多人更是通书文,李虎一逼,他还顾得避嫌
杨凌刚也没质疑,只是说:“东夏人都能,用好了,石场非大发不可。不过,你们也到各村找些读书识字的,否则人家不说我们光聘东夏人干好差事自己不行,却还是会觉得乡里乡亲,一碗水端不平。”
村里的人,包括燕燕她娘都说杨凌刚如何,李鸳鸯本来还想着无非就是个跑外活的精明人,只是一群矮子,觉得他个高,不料这杨凌刚回来,气度迥于常人,杨凌自那见过世面的,也差他一大截子,顿时收了轻视之心,笑着说:“哥。你不知道。村里就是弄来些通书文的,也不抵用。”
杨凌刚笑着说:“不抵用也要用呀,白养你也要白养,场里都是东夏人在出头,爱闹对立。”
李虎也没想到这些,就说:“听咱哥的。让这些石工弟兄回家问,然后你去聘,聘来不抵用,你不会让他们抵用吗能谋生,怕他们不学吗”
杨凌刚得到了尊重,微笑点了点头。
李鸳鸯却愁了。
但接下来,他会更愁,李虎说:“看哪个适合做先生,教识字吧。”
教写字就教写字吧,反正是过了年的事情了。
李鸳鸯身上东夏人的味道越来越重,不光他,方海也一样,你一旦真要干事,你的做派就带出来了……人回去一说,丰箭长跑来探了两三次底,跟想认亲一样。倒是杨凌刚当场手一挥,笑嚷道:“我还有你们东夏的海图呢,我也是东夏人好的不兴学是不是怕我们去学,赶上来,你们这些东夏人不显得能了”他三言两语,把丰箭长臊个脸红,回家去自个琢磨去了。
不过,这让两边的人走得跟亲近。
大年三十,少年们窜完自家村子拜年,河水冰厚实,直接过河,近得不得了,就跑对边了。李虎跟着杨燕燕去拜年,长辈也给发钱,没牙的老太太也会抠出来一个铜钱给他。但他要发出去更多,石场的人会回来给他拜年,按照东家给发红包的规矩,李鸳鸯给他捏钱发钱,手都抽筋……好在一人发五个币,不算负担。拜年,也拜到箭上去了,李虎的叔在那边嘛,与其它村里少年、后生去拜年不一样,他们只去熟悉的,关系好的人家,李虎却整个给拜了一遍。
杨燕燕觉得李虎是因为他叔的缘故,反正跟着,却不知道海塞尔觉得好奇怪,去看李多财的时候问他:“李虎人都不认识,他咋谁家都去呢他这么大的财主,仗着年岁小,他还想收压岁呀”
拜完年,就在李多财这儿呆了。
杨燕燕和李多财的小妾一起去睡,这边李多财因为年岁,正在与李虎讲过完年,咋个这个走亲戚法,说:“李虎。咱们那边过年,你阿爸都安排你替他去看谁,到了这边,怕你还是不知道。我与你讲一下,回头老史家,我得跟你一起回去一趟,明天就得去,这是门里人,赶的日子越近,越叫亲。咱明儿要是不去,人家靖康这边,就觉得咱叔侄不懂礼数……而且那天走啥亲戚,都定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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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七节 天威伞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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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已不是太远,雪像知晓自己的命运,集中在几天降下,刚消停一、二日,就又下,过了鞋底之后,没过脚面,没过脚面之后,就又过脚拐,正旦过后,出来走亲戚,只剩下白皑皑浑然天成的一个世界和那些裹头巾提篮子欢天喜地去走亲戚的大人和孩子,田野间,道路上……这雍人的古老传统,紧紧把以血脉、友情为媒介的关系勾连到一起,大雪隔不了,距离挡不住,组成了雍人的己、家、国、天下,有亲戚不走,不仅仅是亲情的疏远,还会面临道义的谴责。
杨燕燕还想拉着李虎跟自己一起走亲戚呢。
她知道李虎的亲戚只得李虎叔侄去走,心里虽然不高兴,却还是跟她娘一起送出来,家里的人都在叮嘱李虎他们路上小心,她却要李虎不要喝酒,要早点回来,再跟着自己去走远点儿的亲戚去。
那中年玉匠伙计留石场了。
夫妻俩,李虎带着李鸳鸯、方海、李四就给汇入到走亲戚的洪流中,上了官道,那官道都已经踩成镜面的,马都走不稳,好在天上仍一阵、一阵降雪,给镜子上留些疙瘩……走十几里,到了岔路上,两边就分手了。李多财要一个伙计也不留,全跟着李虎走,李虎不肯,相互商量来、商量去,去田家庄园的路更远,万一石场开工前赶不回来,家里需要有人主持石场大局,李鸳鸯就给了李多财这边。
李多财看着一辆马车,两匹快马走成小豆点儿,才和李鸳鸯一人一边马车车辕,继续赶车上路。
田氏有好几所庄园,其实最北面的一所,挨卢龙塞很近,其实都在以前东夏的控制地域,后来朝廷给了狄阿鸟一个镇北平原的名誉,东夏实际上控制上整个北平原一线,田文骏为了少和狄阿鸟勾连,就在那庄园留个庄主,自己一家住到魏博边上去,田晏风知道狄阿鸟会去看他,去魏博不方便,高显也有很多学生去看他,去魏博也不方便,怕他这些孩子们去魏博会不会被官府为难,因而犯险,每年只要一过冬,他早早挪到紧挨北平原和湟东的边界处,那儿的霸郡也有他们一所庄园。
霸郡是有名的通地,路也好走。
要是再往北,就已经山连水阻,是历年来朝廷抗击北敌的一道重要防线。也就是说,之前,特别是屯牙关被拔之后,霸郡和霸郡以南才是官府的实际控制区,往北虽有村镇,有些地方慢慢恢复官府治权,但多数民户曾被夏侯武律和龙青云瓜分,地方上是大片的游牧区,牧人和农人混杂,而保留生机的村庄都在山里,荒凉如湟西。这也是东夏人在北平原问题上所不能接受的,兵家、政家权谋是一说,交给东夏时的北平原,未必能抵现在北平原的一个边邑镇,还到处都是敌害。
虽然有马,但是雪大,李虎他们仍走两、三天才到。
李虎前些年替阿爸来过,进了霸郡,就能找到了,到了庄园,北边来的客人已经上来了,好多的高显人……东夏那边却没有,毕竟他们要来,就得连跨两个国家的国土。尽管东夏那边没人来,也已经分外可观,当年**学堂的孩子,而今都是到了三十、三十多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早已经成为高显强大的一股力量,而为了来看老人,确保这些当年的学生,而今权贵的人身安全,今年,高显军队的一个万人队通过卢龙塞出来,在靖康国土上死死看着靖康军队。
反正因为人多,庄园难以甄别,老人又说自己该入土的,也不让人甄别,李虎带着方海和李四一说是亲戚,就给摸了进去。
他们也带了些礼物,但比起高显来的权贵大大不如,再加上编来的亲戚,又是远亲,被安排到庄园的西边……到第二天,才给安排去贺田晏风。
堂内堂外都是些威武的叔伯,一看就已经是北方著名的巴特尔,但都恭恭敬敬,不敢高声喧哗,李虎路过,知道这些人里头,有很多是阿爸的同窗,路过时也一路给他们行礼致意,不知谁说了一声:“你们看这少年像谁”他们之中,竟有好几个那喊李虎一声,在哪儿细细琢磨。
得了一句“太像了”,李虎才得进去。
他知道这些叔伯说“太像”是像谁,这是一个做儿子的高兴事儿,长得像老子,就叫“子肖父”。
进去之后,田晏风穿了一身喜庆的寿衣,坐在堂上喝茶。老人年龄已经大了,可以算高寿,因为来的人多,自己的学生呀,近亲呀,在一起说说话,陪陪吃宴,至于远一点儿的,家里的人不想让他接待见面,可老人觉得不好,就这样,单独留个时间,一个见上一面。李虎到来,他也给愣了一下,手指着,想说没说,旁边的管家怕他年龄大了,闹笑话,连忙打一旁提醒他,告诉是哪哪的远亲,别认错。
李虎看着是单独见,行礼说:“阿爷。我是宗虎。今年我阿爸来不了了,去了北边,阿奶让我替他来看您。”
老人一下站起来了。
说的是隐晦,但老人心里却是留着心,如果不说这些话,老人只是看着像,拿不准,说了这些,那就明了了。
管家跟管孩子一样哄他:“坐下。坐下。站着累,说两句就好了,说两句,别说太多。”
说完,还给李虎使眼色,告诉说:“老太爷身体倒硬朗,只是一到过年,见的人多,怕吃不消。”
老人往外指了一指,嗓音有点浊,但很清晰。
他说:“老蝉。去。其它的人明天再见。挡了。我跟这孩子有点话说,让他陪着我,送我回去。”
这是
管家有点闹不明白,一个远亲家的孩子,自己都记不住是啥亲戚,于是纳闷地扭头看一眼,怏怏往外走,去吩咐。
这是老人的族亲,关心是发自内心的。
他走到李虎旁边,拉了李虎,小声提醒:“扶他回吧。别给他说太多,他精力已经跟不上了啦。老了。前头跟东夏开战,还病一场,不想打仗,这又给操上心了。”
李虎点了点头,走过去扶老人。
田晏风喉咙里低哽一声,却是问他:“宗虎。你多大啦。你咋来的”李虎一一告诉他,扶老人去内堂,再经过内堂出去,身边无人,说到这个咋来的,那便是一言难尽,第一句是说:“阿爸把我流放了。”
一看老人惊颤,紧张他。
他连忙解释说:“他磨练我呢。前头阿爸北征,国内无人,是我领兵在北平原与陶坎元帅决战的,死的人挺多,还战败了,过后,我又不肯议和,他说我不懂何为生何为死,一味求胜,将来会变暴君,就让我来这儿明白何为生,何为死。流放只是个理由,就是让我知道、知道道理,阿爷你不要为我担心。”
接着,就又说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田晏风慢慢回过味来,要求说:“那你住下,住下,多陪我几天,还有个事儿呢,得让你知道。”
片刻之后,他亲切问李虎:“那你阿爸让你明白的,你明白了吗”
李虎说:“明白了一些,却很笼络,到现在,我也不是全然明白,我们东夏还有数十万大军,为什么就不能把北平原拿回来。”
老人点了点头。
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进了屋,老人自己坐下,执意让李虎坐自己身边,才握住他的手说:“你也是个好孩子,跟你阿爸当年一样呀,英武聪慧。你阿爸,我已没什么可教他的,他已经超过乃师,青出于蓝了,但是阿爷呢,也还能教导你一些道理。如果你阿爸呀,他是那些跻身到英主的君王,有你这样的儿子,高兴还
一百四十八节 一路北上
能会是谁
田云和冯山虢。
李虎扶着田宴风去见他们,准确地说人是三个,冯山虢还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仍在披麻戴孝。冯山虢的丑几乎是公认的,一对门板似的黄牙,瘦长脸,一双有点像斗鸡眼一样的毒眼珠儿,但是……在陇上见过他的人却都有这么一种印象,他笑起来很夺人,像是胸于成竹,像是鹰盯大雁,而这一切,结束于西陇战败。在当时而言,一个极自负的谋臣,辅助一个清廉敢为的将领,两个人不敌一个不知哪钻出来的游牧归国的少年,权夺尽,兵罢黜,夏景棠自尽而亡,这对一个有出将入相自信的人来说是一个多大的打击。
尤其是回到关中,朝廷轻视到极点,身上就像背上“无能”二字。
本来是皇帝给机会一样,给遣来东夏作令尹,监视他狄阿鸟,结果夹到中间去,狄阿鸟一再透过他玩弄朝廷,朝廷也不信任他……这么多年来,他就像失去了风采,困顿的一只倦病颓鹰。
但是你再回顾他的过往,西陇防守兵力薄弱,刚举过秀才,官场上轻摇直上的书生,毅然西去,混迹于行伍之间。
狄阿鸟东归,谁与之同往
当时狄阿鸟只有几百部曲,若干寒门士子、工匠,加上老弱宦官也不过两千余,谁能相信他必能建国他若一战而败,游牧人管你是不是朝廷派的令尹这种凶险和干系,岂是一般书生敢担即便他狄阿鸟顺利建国,就要在东夏作为令尹监视他狄阿鸟,同时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留在长月作人质。
他的命运是后一种,已经十几年了呀。
毅然丢下自家的娇妻幼子,跨马东出潼关,孤身一人沦落于东夏,长念:“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那一句,何尝不是他的真实写照。朝廷不信任他,应替换他也不想理他,把他扔在东夏,而他,因为怕负了朝廷,一人“怆然”,最后干脆在黄埔潜心治学,直到北平原被攻破。
然而,生活在东夏多年,感受到身边众多同袍同僚的温暖,想脱身都不能,辞官都不能,妻子儿子朝廷挟持而来,因为不愿做官,坚决辞官,装疯辞官,一家人刚一团聚,因为物价飞涨,人在他乡,缺乏亲族和财物,守望他多年的妻子被饿死,这是何等伤痛欲绝的一件事情呀。
李虎知道他的生平,想一想,也觉得假疯也该变真疯了,却不料见了面,大出意料,冯山虢换了个人一样,双目精光闪闪,再没有在东夏的那种颓意,一到朝议,他打瞌睡,一说到点,他问管不管饭。对,李虎见过他,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好像一天没抬过头,两眼没睡醒过。
今天,这头抬起来了,这双眼睁开了,那目光格外夺人,一说话,嘴角先往一边拉起,带着戏谑,黄色的板牙露出来,像鹰鸠,像枭雄……眼前这个会是经受多年困厄,志不得伸,妻子刚刚饿死的人
而且似乎他的身体也好了。
他见了李虎,打个标准的官揖,称呼说:“世子殿下。”
李虎仍是在发愣,感到不敢相信,不可思议
旁边的田云微微笑着,他是当年抱过李虎的人,李虎也清楚知道,他是坎坷流离,因为家族中有直系亲族,始终不肯为狄阿鸟所用。而今三十多岁的人,在东夏吃牛羊肉吃得多,不但身体开始壮硕,而且像是容颜不曾有多大改变,白面无须,多了点儿英姿。李虎把目光移向他,他也弯腰一个长揖。
如果不是敌对关系,不算他们是叛逆,这都是长辈呀。
李虎略一犹豫,也连忙还了两个长揖,称呼说:“谢伯伯。田叔叔。”
他抬起头,再看向那个后生,那后生和冯山虢长得有点像,他脸上留着恨意,似乎在恼恨自己的父亲宁愿娘饿死,也不肯出来为官,见了李虎,头立刻偏到一旁去。
冯山虢叹气说:“世子见谅。他娘刚不在了,他心里恨我,你叫他冯程就行了。”
李虎也有疑问,问他:“为何你宁愿伯母饿死,也不肯为官”
冯山虢淡淡地说:“我那时已经在装疯,我能想到物价涨成那样吗她等了我这么多年,她也不想让我为官呀,她支持我装疯的……”口气很淡,泪水却夺眶。他说:“头天还好好的,我哪知道吃的都给我们爷俩了呢我怎么知道呢魏博城里人聚集起来让放粮,谁都不敢放,说是军粮,最后一车一车往外拉死人,我不知道百姓死绝,军队吃着军粮去防谁相比你阿爸,宁愿不要北平原,我就一下明白了。错失明主,是我糊涂。这么多年,我没少生事儿。你阿爸大度,不给我一般见识,把我当自己人,而我回到自己人中,朝廷上的同僚一边鄙夷我,一边为了挟持我,接济我一下都不肯,除了田云找我商量说要北上,谁问我们一家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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