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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他哽咽说:“若为国家大事,一家人宁愿命不要,可现在……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满街的灾民问我,我们啥时候能去北平原谋生我不知道。北平原他不在了呀,而今的北平原,他与以前不同了呀。我怎么回答他们。我回答不了,我低着头,我不知道




一百四十九节 咱们去抢吧




一百五十节 得国士成双
    皇帝秦理年前已经登基。

    权力过渡得很平稳,大赦天下之余,他踌躇满志。是从来也没有过过像今年一样舒心透体的正旦,百官朝贺,放手作为……年中预算,部丞主官们聚在一起,他于当夜就定了下来今年要去干的一些大事:一,三分堂必须得破,不破不能立;二,南朝产粮高,得能运抵东京或者直接运到长月,三,往西庆屯兵、移民屯垦,四,裁撤那些当年收私兵收至鱼鳞军的军队,朝廷不予安置,让原先他们自己的家主出钱安置,名义上叫为战计用,现而今则交还私兵。

    初五过后,他躺在养心殿中,静观臣下从原先西庆和南朝收罗来的奇珍异宝,不能说他对这些奇珍异宝动心,到了这个位置,任何一样珍宝,都是招手就来,他只是喜欢看到别人的宫廷御用之物变成他的……这才叫征服,就是夺来别人的。本来他还打算春阅一场,自己也骑马带刀,但是被臣下给劝谏住了,这里头原因有二,首先,国家权力刚刚移交,而军队没有安置妥当,甚至有些军队还在欠饷,有些人立下军功还没有兑现,检阅军队,容易有突发事件,其次皇帝演武,那是强烈的信号,表示有仗要打,而军队太多,是要一一裁撤的,到时候,诸将努力表现完回去,拖着不裁撤,等皇帝决定去打仗,那多不好

    当然,这是两个主要原因。

    还有不是主要的。

    皇帝太好武,乐于演武,不祥。

    皇帝最终忍住了。

    不是他认同,他觉得这是千年的陋习,为什么狄阿鸟可以在宫廷当众较射,骑着马一起汇同打猎,而自己不行呢

    为什么狄阿鸟重视军队,没有人说他什么呢

    这些问题他没说,但他在心里想。

    当然,一些亲近的谋臣也在为他分析,告诉他说:“狄阿鸟之所以可以当众庭演,那是因为他征战数载,身边的将士都是他亲手提拔,之所以可以从容打猎,那是他们塞外有游牧的习俗,那就等于是咱们这边,皇帝躬耕开犁。”

    这个将领非一手提拔,深入秦理内心,不过这几天天冷,他是想,但一外出,风就刀子一样割脸,他也懈怠了,西庆那边送来个不少西域女子,其中的公主,其实说是公主,不过是某一部首领的女儿,身上竟然带着天然的香味,过年那么一嗅,竟然是真的,趁着年后天地万物没有复苏,朝政还不忙,你不去琢磨琢磨她身上的香味,见识她舒展的腰肢,和异域风情,过后会忙的。

    虽是有美人在侧,他依然在想着如何亲选将领的问题。

    之前在藩邸,手底下的人并不多,而今要用,却都有用,怎么选拔将领呢

    而且,他也会推敲一下清算三分堂的方案,结论是完美,三分堂自然有外放的债务,这些债务可以暂时转移到官府去呀,清算到后期,也许出现一些烂账,到时候朝廷的新钱就已经大量在库,可以用来帮助偿还,正好让新钱大行天下,而且,朝廷也可以学东夏,来官办钱庄,岂不是万事大吉。

    只是他却忘了,清算,就算三分堂没有一分烂账,内中没有人使坏,你每天兑现的数量是有限的,只能先仅着大笔储户,而那些升斗小民,在大户、门阀,那些借贷户拿银票偿还债务的转借之下,手里的银票会不断贬值,被人收购去,清算结束,有钱的更有钱,没钱的更没钱。

    而且

    金银钱全部都取出来,在市面流通,钱多,物资少呀。

    他却不知道三分堂开始清算,分家的股东们正在瓜分钱界英才,利用自己手里的盈余,重新开设新的钱庄。

    当然,没有贸易作支撑之后,保管费和火耗还是要收的。

    这些还在筹备的字号中,冒出了三个新芽,一个叫青字号,一个叫陇字号,一个叫龙字号。

    三分堂的账面上,没有半点转移资产的端倪。

    这三个小芽儿,其中陇字号靠田田小姐的红利生成。

    这个官府也不作禁止,以大变小,你慢慢从头再来,官府防着你,你还能做那么大

    青字号,却是一位直州人氏登基的采状,叫朱保田,他是常年挂靠三分堂那边做生意,笼络些三分堂的掌柜开起来的。而龙字号,则是登州大财主曹云德跑来开办的。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不收取其它钱庄重新收取保管费和火耗,但也没有三分堂那样,敢开储息,而且……

    他们经营有统一的特点,你来存钱,必须要认同将来可以用提取之日,能兑东夏钱的数额来偿还,你来借贷,必须要有抵押物。折成东夏钱,容易理解,怕金银变动大,东家在争持东夏币,如果金银贬值,东夏币用来作平衡之物,避免兑换原有数额,使钱庄亏损,而借贷抵押物的具体方式和三分堂完全一样,这也能理解,三分堂有现成的,没有漏洞的质押方式,被学走也正常。

    眼下这乱局,谁都没经历过。

    你拿东夏币来保损,你就行了吗

    整个钱业都只是觉得他们另辟蹊跷,但还是不看好。

    三分堂清算太出于人意料了。

    不光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出乎狄阿鸟的意料。

    这是个大消息,消息走到极致,两天之后,就已经出塞,不过这个时候的狄阿鸟,还在冰天雪地之中。

    过年,他都是在北方大漠深处和将士们一起过的,然而年后,带着百余骑,风驰电掣又赶回来,抵达通京。

    很多东夏大臣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赶回来,郭嘉不行了,这个大王最重要的谋臣之一危在旦夕,大王为此,冰天雪地之中一天数百里往通京赶,而回来,只带数十骑兵,当人撞见,顿时泪流满面。

    铁甲上板结了冰雪,就像是冰雪浇筑的一样,而人的脸、眉毛,全是细小的冰条,雪原上,那凶险,那雪坑,人就这样回来了。

    人人都在想,郭嘉在大王心里多重呀。

    初四,郭嘉像彗星一样辞世,东夏国以国丧之礼安葬之。

    这位谋臣自受狄阿鸟简拔,每一次军国大政都参与其中,他的死,毫无疑问,是东夏无以弥补的空白。

    谢先令不长于军国。

    史文清不长于军国。

    部分新上来的才骏不少,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到达这种高度,处理过郭嘉处理过的大事。

    郭嘉临终,不知与狄阿鸟说了什么,下葬当天,大王又星夜赶到柳城。

    柳城已经是高显和湟西的分界点了。



一百五十一节 万里之外
    接上田云和冯山虢,靖康国内的消息已经到来。

    黑明亮特意做出说明,朝廷上极尽威胁,要求三分堂进行清算,甚至原先的部分股东那些京商得到补偿,也在促成这一事实,几个核心理事迫于无奈,只好启动搁置的清算再组方案。

    狄阿鸟刚刚擦拭完铠甲上的霜雪,消息已经摆在面前了,一时之间,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

    气氛因而有些压抑。

    接受他招待的冯山虢和田云都有点儿不自在。这已经不叫勤政,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那么自然,一回头,见得二人发愣,停了吃喝,笑道:“靖康那边的三分堂你二人知道吧,朝廷逼迫清算,虽然这不是件好事,但也碍不着你们吃喝。”紧接着,他评价说:“没见过自己找死的”

    冯山虢小心翼翼地问:“三分堂我知道,三分堂清算,对靖康朝廷来说是坏事,对我们来说,难道也是一件坏事吗”

    狄阿鸟想了下说:“不知道。清算极为草率,选择在朝廷官币大量超发,新钱发行的时候。本来孤前一段时间也想给他清算掉,看看这么多年,三分堂到底有多少烂账,多大的黑洞,同时憋朝廷一下,让他不敢发行新钱,结果他自己冲自己下手了,是走漏了风声,让他们知道三分堂和孤的关联”

    冯山虢脸上现出震骇,惊叫道:“大王。三分堂至今还与您有关联”

    狄阿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说:“是呀。当年孤一手开办三分堂,是开办贸易行顺带开的,解决手里没钱的问题。于是开设了个钱庄,居中倒账,来交易的人交割货物,咱们给他开具出银票,他通过贸易行置办货物,又把银票给花进去,我们没有大量的金钱来周转,却能够提取贸易佣金,利用进出金银的周转,自己来贸易北货。为了应付突发情况,增加本金,又提出给息保管,争取东市周边的民户把钱存进来。后来发现给息保管,并不是一件赔钱的买卖,你放贷出去,贷息能提高几十倍,那么你吸进来一万两,贷出去一千两,这里头就有盈余,为何不敢干何况咱们置办产业,聚兵起家那么需要钱,钱庄也可以虚开一部分银票,用来经营。”

    田云也连忙问:“不是说你那些产业都抵出去了吗”

    狄阿鸟笑道:“是呀。抵给了我家阿田,东家还是孤呀,回到东夏之后,起步那么简单,筹措军费、粮食,没少靠它,本来孤也是在想,能支撑到咱们建国再倒闭就行了,没有想到,钱庄这样开办,那是越做越大,而且越做越大,还越做越停不下来。你们想呀,钱庄有虚开的银票,只有越来越多,吸纳的金银越多,虚开的银票才不会动摇银根不是中间也出现过挤兑,但我们有最好的武士押送,最快的运输来补银,足以周转调剂。它没垮掉,反而成为靖康的第一钱庄……最大了就是好呀,贸易分润利益巨大,购置产业升值,炒卖紧俏商品……,反过来竟在盈利。”

    田云和冯山虢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狄阿鸟说:“靖康攻打北平原,孤打算利用三分堂给他打钱仗,有心清算,坏靖康财政,中途发现靖康朝廷根本就没有危机意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买不来东西就和买,没钱照铸钱,于是改变主意,放他们一马,有心细水长流,但没想到,根本没过多久,他们主动要清算。”

    田云和冯山虢各自捧脚,跟小孩一样坐着。

    狄阿鸟说:“你们来决定吧。让不让他们顺利清算孤可安排一场大火,烧尽存根……但好像坑的是天下百姓。”

    冯山虢立刻回答说:“不能。大王。你不能这么干,他清算,让他自己清算去吧。为害人而害人,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狄阿鸟叹息说:“要说起来,你妻子饿死,孤是有责任的。孤心说,暂时不与你刀兵相加,给你打场钱战,恶心、恶心你,结果他们连反抗都不会……苦的却还是那些百姓,朝廷反倒没多少损失。孤只好让人赶紧放掉囤积的物资,去平抑物价,物价刚平抑,给他们过了个年,他们自己来干了。不说三分堂能不能清算,就凭他们在钱战面前的毫无还手之力,你信他们能波澜不惊地完成清算”

    冯山虢默然无语。

    田云试图安慰他一句。

    冯山虢说:“怪不得物价平抑得那么快。大王已经算是宅心仁厚。拙荆的死,不怪大王……这钱战,大王今后还是不要再打,你与他们打钱,有何意义这天下若一残再残,收拾残局的又是谁”狄阿鸟幽幽道:“孤突然明白我阿爸的仁慈了,当年狄宝他外公就是跑我们家老欠账,我阿爸拿他们没办法,他们那种经营,套路就是买马,卖马,放账出去,我阿爸知道我们家一收账,他家就跨,钱收不回来……孤现在说不一样不一样,说一样却又一样,赚再多钱,靖康破产了,孤也颗粒无收。孤还要帮他,他清账,孤还得派人盯着,免得他崩掉。”

    田云却持与冯山虢截然不同的观点,说:“大王手一软,他们挺住了,挺住之后,却未必不再仇视大王。大王毁了在靖康的钱财,却能坏靖康根基,必要时,为何能做不做”

    冯山虢猛然扭头看,看着田云。

    他大概想不明白田云对靖康有何深仇大恨。

    狄阿鸟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孤不是商人,可以不把钱财放在眼里,也不是个复仇者,山虢的妻子因此死去,山虢心里岂不恨孤如果孤放手而为,最终也是纸包不住火,罪魁祸首是孤,靖康失去人心,孤也得不到。”

    冯山虢淡淡地说:“大王认准我恨上您了大王不说我也根本不会知道,大王说了,我也认为大王只是一支无心的推手,拙荆饿死,那是诸多缘由,甚至有她自己的原因,她凭啥让两个爷们吃饭,她饿着我不恨大王,大王等于是在唤醒我,靖康朝廷无心为民,人饿死,大小官吏乃至庙堂之上,可以看着,可以不管,反正没有起来反抗官府,他们就可以容忍。这是我下定决心追随大王的原因。所以我支持大王您的作法,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们为什么要干失去人心的事儿,由着他靖康官府上上下下去干,我们什么都不干,观其自乱即可”

    田云反驳说:“如果还处处帮他们,如何自乱”

    冯山虢长身而起,厅中踱步,侃侃道:“靖康国乱,有十大自乱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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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二节 还让不让人活
    冯山虢和田云给狄阿鸟带去了与李虎见面的消息。他们证实李虎瘦了,但也肯定地告诉狄阿鸟,李虎与在国内一样,生气勃发。两人甚至存有为李虎说情的想法,不断地夸奖李虎英聪果断,深肖乃父,但狄阿鸟并不给他们机会,直言李虎要为自己看住北平原。嘴里这么说着,两人一不在,他就移步书桌,小心翼翼摊开纸张,准备给李虎再写一封信,而信中却没有再作教导,而是告诉说,乃父就要北上了,要看看大漠的北方是不是极北之地,脚下的世界是不是一个圆的。

    这是做父亲的天性,哪怕没什么事儿,也想说两句。

    不知不觉,数张信纸就布满了蝇楷小字,这比他批奏折多了,批奏折,他划花点儿,别人也不敢说啥,飞白勾连,亦作书法,就算用了很多假字,也不担心,但是要给儿子写信,哪却是一笔一划,小心翼翼,是怕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写字不讲究,里头有很多错字,把儿子给影响到。

    但他不知道,这一刻,李虎也在给他写信,李虎的信已经写了很多天了,之前他写来写去,发现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甚至包括杨小七这样的人他厌恶,与刘昌结拜,竟然还有一个进攻北平原的刽子手,但往往写了之后,又觉得这些小事太小,自己这么大了,这些小事都给阿爸讲,阿爸会怪自己。不过从田晏风那里回来,他在想法上有点变化,有的时候,不在于事大事小,而是自己念头是否练达,你大事想得明白,知道就是知道,你小事想不明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就把杨小七的事情讲了,石敬孙的事情也讲了,请阿爸给自己指点一二。

    这个年龄,对于普通的少年来说,也是黑是黑,白是白的年纪。

    这是人生经历的一个过渡,但不同的事,其它少年窝着长大,有些事情认为对错虽是僵死,却不敢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反应,而李虎却自有道德上的审判,更明晰,也更敢流露,他下笔,光写杨小七的斑斑劣迹就写一页多,甚至毫不讳言地说:“少年时已为恶,天何以予他狗命”

    信封好,装袋,封好信口,写上父亲大人亲启,交到李多财手里……他就去了杨燕燕家,问问杨凌刚回来了没有。

    三分堂清算的消息,对于乡间的其它人来说还太远,刘昌却知道了,知会了王小欢,正好一过完,李虎就让人保郡运送一个样板浴缸,阵到书铺,然后又陆续赶着泥瓦、木匠前去,结果消息就传了回来,让人问他有没有三分堂的银票,有的话赶紧带到他那儿去,让他给换出来。

    他还说,之所以年后还没来李虎家看看,就是这事儿闹的,家里几房子弟都在往一起凑,要把银票集中起来,去兑换出金银钱。李虎手里已经很少有银票,问了李多财,李多财自有途径去做这些事儿,甚至三分堂的幕后东家是谁,他是知情者之一,他是不慌不忙。而李虎去与王凌刚说,王凌刚竟不信,虽然听说刘昌是刘氏子弟,但他还是担心,小少年们相互骗,自己带着银票去保郡问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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