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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狄阿鸟苦笑:“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吗他们要干什么”

    赵过摇了摇头说:“判断不出来。这是个傻子吧。出兵就像根本没有目的,就是为了挑衅我们一下。我抓了几个俘虏,也问不出所以然。”

    狄阿鸟又切中要害:“领兵的是谁”

    赵过说:“拓跋氏的一个小汗……”

    接下来他有点儿吞吞吐吐,看来是知道了什么。

    狄阿鸟要求说:“这都是重要军情,你也是做大将的人了,怎么欲言又止的”

    赵过没有办法,说:“抓了些俘虏,告诉说领兵的是拓跋久兴。”

    狄阿鸟反问:“谁”

    他是听清了,反问:“拐走段含章的拓跋久兴”

    赵过点了点头。

    狄阿鸟一手按脑门上了,笑着说:“夜里遇袭,将士们害怕我引来大量的敌兵,简单问了几句就全部杀了,没留活口。原来真是个傻子。他还不至于这么傻吧,你说这背后有没有段含章的影子”

    赵过说:“有可能,极有可能。”

    他反过来问狄阿鸟:“会不会是段含章心里还有你,这么来一回,给你示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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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节 仇人营救
    撒力罕独自驮着阿弟去野外,亲友要一道运送,他却执意一个人去,拉着一辆走样的平板车说了一路的话。

    他好像要把半生的话说完,其实却是重复的,不是用一句、两句的话提到几年前十几年前的一件事情,向顺从的阿弟道歉,就是重复撒马尔说过的,过几天还要去干什么呢。

    直到黑夜,他的脚步才停止。

    将阿弟放到狼嗥可闻的荒野上,他最后一遍看过阿弟的仪容,惨白可怕的面容,已经僵硬的肢体,又一阵难过。

    他见阿弟用的是赵过的将帅大敞裹的身,就胡乱地拔拔,想给他拔下来,拔了不几下,却又连忙给掩盖上,自己一屁股坐到三步开外,他喃喃地说:“让你裹着。你裹着吧。这是你挣来的荣誉呀。”

    回家的路上,他走不动了,停下平板车,点起一堆火。

    盯着那火光,他好像看到了东夏那汹汹燃烧起来的烈火。

    这烈火拉来了一张大幕,撒力罕好像看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数征人纷纷修戈整矛,向他们的乡旗县旗聚集……旋即,他痛苦地抱上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翻滚。

    阿弟的死让他无比痛恨巴依乌孙,让他无比痛恨拓跋氏,而且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独,这几天,周围的百姓聚来下八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下马见他,拜上一拜,称赞说你有个好阿弟,是个巴特尔。

    狄阿鸟去县旗了。他虽然走了,周围的百姓却都被动员起来。

    撒力罕敢肯定,东夏要向敌人复仇,将所有的有血性的东夏男人武装起来,跨越高山大河,站在敌人的面前,让他们后悔。

    而且东夏王狄阿鸟当众读了檄文,并且亲手交给身边的人传播四方。

    檄文也许只流传于靖康,撒力罕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敢肯定狄阿鸟有毁灭敌人的意志,之前,狄阿鸟屯留在包兰,在撒力罕眼里,也许真的是在犹豫,也许是想看两败俱伤,也许只是应付中原人,但萨力罕敢肯定,现在这檄文传播四方,就是巴特尔斩钉截铁的话,响箭难追,覆水难收。

    他的阿弟和那些活着死去的东夏人一起并肩战斗了,并且拒绝投降敌人,宁愿战死。

    他想重新拿起刀剑,与全部的东夏人一起向东夏的敌人作战,却因为曾经的誓言而不能,潮水一样的东夏人汇聚成一道大海,他却不在大海里,好像他不是东夏人也不曾是的一样,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和巴依乌孙的区别。

    孤独无穷无尽地袭来,天地也无穷无尽。

    他手握弯刀跪坐起来,高高扬起手里的弯刀,一把剁入这坚硬的土地,然后便跪拜在这锋芒毕露的弯刀前,将双手合十。

    他祈求说:“高高在上的佛祖呀,告诉我该怎么做。”

    家里的人等着他回家时接他,在外头等到好晚,他却天亮才到的家,在家里睡了一觉,起来之后安排家里的事儿,却总不能得心应手,之前有他阿弟在,很多的事情都是他阿弟在操办的。

    忙到天黑,他小妻的阿弟到了。

    来,也是他小妻家族的长辈派他妻弟来奔丧。

    他让小妻和这个妻弟一起入席,坐在了对面,想了一想,就说:“阿弟。你年龄也不小了吧。阿哥知道你身体瘦弱,你就不要想着去打仗啦,过来给我管一管家事,撒马尔不在了,光牧养牲口就顾不过来,你阿姐要我去雇人,雇人是雇人,全交给人怎能令人放心呢,你搬过来住吧。”

    他小妻的阿弟看了阿姐一眼,不情愿地说:“官府开了匠学,说先去的不用交牲口,阿爷给人说好了,打算送我去学手艺呢。”撒力罕懵了,心里却是在问:“狄阿鸟怎么能这样呀官府怎么连工匠都教呀。”

    他连忙朝一旁的小妻看去,小妻懂得他心思,诱骗说:“你阿哥这儿也有手艺,你跟着他学打铁不行吗听说现在都行雇佣,等于是阿姐家雇佣的你,教你打铁,让你管家,给你置产业,娶亲。”

    在阿姐的诱骗下,妻弟这才答应。

    撒力罕闷闷地喝了一会儿酒,在小妻的服侍下睡下了。

    天亮的时候,老箭长来了。

    原先的箭长也是新任的马丞。他神色不宁地问:“撒力罕坦达。你知道不知道大王去了县旗,敌人把县旗给围了,人说大王手下的将领不知道敌人躲了起来,绕过包兰追出去兴师问罪呢。你说这咋办吧”

    撒力罕一下懵了,问:“真的假的”

    马丞说:“真的假不了。我已经通知其它几个箭,让箭长把青壮集中起来,联络其它乡旗,一起去县旗救大王。就是想着咱们这一箭我上去了,箭长位置还空着,你先干着吧。我知道你家富,家里事情多,肯定看不上,回头你想干我上报,你不想干,咱再选人,行不行”

    撒力罕一声不吭。

    马丞看他犹豫,耐心又劝:“我知道你善战,名义上你是箭长,实际上呢,你咋说,我咋听,咱们乡旗的人都由你来指挥,这样打起仗,咱也才能少死人。我不是那种见了巴特尔就生闷气的人,是真心的尊敬你。不然那晚上,我也不会你一通知,就带着人来和你合营。看不上箭长,我就把马丞给你,我这还是代的,说给你就能



五十节 如此拜托
    不过撒力罕也不至于不加理睬。

    他走出去,见到差马旁边是位牵马的少年郎,穿着宝蓝的马褂,面容可亲,微微露出几分笑意,顿时好生意外,就像见到一位大部族的宝特。不仅如此,少年身材高挑,体型俊美,面容有光,腰部尖刀斜跨,大拇指上挂着马鞭,一见面就拱手,让人觉得即雍容又礼数周全。

    礼数周到在草原格外难得,即便现在的东夏,那都是上了三十的体面人家或者是一部首领才能有的。

    撒力罕心说:“怪不得马丞的口气里充满对他的敬畏。只是这样的少年郎,当真能和以前的乡录比吗”

    少年先自报家们说:“小子本姓铮,名容信,受家兄推荐,经官府考核,来乡旗任乡录一职,未到就听说这里有位大大的巴特尔,这就第一时间前来拜访,来得有点儿突然,未免打搅到坦达。”

    撒力罕生硬地说:“我正在整铠甲,进来吧。”

    少年却没迈步,又说:“远道而来,没有准备礼物,正好手边有刚刊的画本,向坦达献上,给孩子们看画识字。”

    他一示意,身边的差马在马腹部的包里翻出两本备着羊皮封面的画本,上前递给撒力罕。

    撒力罕低头看了一看画本。

    画本是其次,跑来知道是“拜访”,还能知道捎带礼物,他再一次肯定,这是大部首领家的宝特,只是他不知道哪个家族有幸,竟生出这般儿郎。他可惜自己的阿妹都已经出嫁,否则定会为阿妹物色。

    这次再说话,他口气客气了很多,一边引路一边说:“乡录大人。我怕不能多陪。我们东夏大王英明一世却终有打盹的时候,被人围在了县旗,马丞坦达刚刚来过,呼我随他作战,我整完盔甲,就去与他汇合。”

    少年乡录哈哈大笑:“营救东夏王他需要营救么”

    萨力罕眉头一拧,不敢相信地问这少年乡录:“这是什么意思”

    那乡录笑道:“包兰兵马集结,不缺军队,离此地并不是太远,若是需要营救,便早就出兵了。”

    撒力罕问:“不是说包兰的军队兴师问罪,往拓跋氏营地去了吗”

    乡录铮容信说:“兵家诈道,没想到把知兵的阿哥都骗到了。东夏王若不以自己为饵,敌人缩在山区,见势不妙就逃走,怎么会肯出来”

    撒力罕顿时觉得有可能,他不敢相信地问:“即便是真的,这么隐秘的事儿,你怎么会知道”

    他一看,家里人都出来看稀奇,打外头也有亲戚和弟兄们的家属进来,要看新来的年轻乡录是什么一个模样,就使劲给他们挥手,让他们别围着。

    但是没有用。

    家里的人本来还只是想知道新来的乡录是什么模样,一看是个俊少年,热情不减反增,怎么也不肯走。

    铮容信笑道:“猜的。不瞒撒力罕阿哥,小子也曾从名师,学习过兵法。只是家兄嫌我瘦弱,定要遣我从政。”

    撒力罕问道:“请问你兄长是”

    铮容信道:“家兄并不出名,说起来坦达也是不知道,不讲他了。”

    他大步走向撒力罕的铠甲,用手拽拽,惊叹道:“没想到如此沉重,几乎和……”似乎他见过这么沉重的铠甲,但是很快就不说了,只是赞叹说:“撒力罕兄长定然勇武过人,一般人便是能穿,也被压得直不起腰。”

    撒力罕叹气说:“可惜埋没多年,都锈了。”

    他对少年乡录生出好感,轻声说:“没想到你是这般年轻,定是出身于大姓,到了乡旗只怕会不习惯呀。”

    铮容信谦道:“撒力罕阿哥贵为一部首领,都能呆在乡旗居住,小子又有何不可”

    牧人家里难看座。

    撒力罕的大妻身份贵重,不作接待,他小妻拉来一个毡毯,就铺地上了,铮容信向她笑了一笑,称完谢,才与撒力罕相互作请,一起盘腿坐到上头,让人在中间加上几桌,放上招待客人的奶茶。

    撒力罕的大儿子十、四五岁,带着雇来的骑手管看牧场。

    二儿子却挂一耳朵,说画本是给孩子们的,就站旁边盯着那画本,时刻打算抢走……至于他的弟弟妹妹,也都往毡毯上跳。

    撒力罕把他们全瞪跑为止。

    铮容信却盯着这帮孩子们。

    撒力罕还认为他少年心性,他回过头来,再次向撒力罕示意,话入正题:“我这次来,一是没见过撒力罕阿哥,登门拜访,二是想向撒力罕阿哥请教几个问题,最后却是请阿哥帮点小忙。要是阿哥乐意,我就直说。”

    撒力罕点了点头。

    铮容信说:“第一个问题,就是咱们乡旗都有哪些才能出众的人有哪些一技之长的人”

    萨力罕木了。

    他没想到新来的乡录问的第一个事儿是这事儿,他倒知道一些,就一一道来,乡旗并没有才能太出众的人,他也没有过分地夸奖。

    铮容信让差马去帮自己拿纸笔,立刻就在几桌上摊开,书写,记录人名。

    撒力罕的二儿子几乎是在惊叫:“他写字。”

    铮容信又朝他笑笑,给撒力罕说:“阿哥把自己漏掉了。阿哥似乎是有什么原因,不但散了部众,而且不愿为官,不知为何”

    他见萨力罕不吭声,就又说:“我听说那些越发强大的国家因为官府公平,有信,重视巴特尔和有才能的人,巴特尔都愿意出来为官,为什么阿哥一被问到,就面带迟疑呢”

    撒力罕不吭声。

    铮容信又说:“我听说阿哥的事迹,第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阿哥能还部众自由,遣散为民,必有大的追求才是。只有那些狭隘的人才抱着部族,当成是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却不知道人的爱戴和感激更重要。您说遣散就遣散了,那是看得透彻。是有着大追求的人呀。”

    撒力罕看了铮容信一眼,心说:“你以为我愿意呀。渔阳一战,部众就散了个差不多,后来铮……”

    他突然觉得好生巧合,对面这少年乡录也姓铮。

    他没放在心上,只是继续在心里回答:“后来又折腾一次,部众只剩几十户,要定居在这里,有人天天叫嚷着找回旧众,我生怕他们不铁心,不甘心安心定居,使得风声走漏,狄阿鸟的家族找到我,就遣散了。保命而已,后来才知道狄阿鸟特赦了我,现在竟在你眼里成了大追求。”

    铮容信问:“难道东夏王要振兴东夏,富足东夏的志向与您不同吗”

    撒力罕觉得这个少年乡录好有手段。

    单这一句话把他逼得不得不表态,而且又难以表态,如果是其它巴特尔,只怕为了这句话,就已经起身揖拜了。

    他就说:“相同是相同。就是厌倦了战争,想要安居。现在家里也富有,就没有了别的想法。”

    铮容信点了点头,又微笑说:“一人能致富,何不带百姓致富



五十一节 乡录宝甲
    没错,铮容信就是纳兰容信。

    狄阿鸟让他到黄埔太学求学,结业完又安排他从政,定要他从头做起。

    为了这个“从头做起”,狄阿鸟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尤其是家里两位老太太,就一个劲问他:“你让他从头做起,哪怕本意是好的,容信年龄还小,他能知道么就算他能理解你,外头的人不说你薄待你阿弟吗他兄弟俩又是你二叔家的,人家一说,可不说你防备你二叔的苗裔”

    纳兰容信心性也高。

    五年前,他只身入敌营,先借势与刘裕和谈,再与纳兰部纳兰明秀一支交换条件,立下不世大功,却从未想到还要被迫求学,求学完,阿哥让他和别的结业学生一样,为官府跑腿,做个差遣准参,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狄阿鸟为了说服他费了更大的功夫,都给他打赌,为证明自己会不会放牧,自己会不会种地,硬在北平原垦了亩菜地,才把他哄到渔阳附近的县城锻炼。

    一锻炼,他就要与身边同僚比,一比,就要用心,一用心,他这才明白东夏就是一个个县旗和乡旗构成的,与其说政务,不如说就是把这些旗里的事情汇集起来处理,他这才安心做他的差遣准参,也就是官学里出来的预备官员,由着官府差遣,哪地方缺人哪地方用,以此积累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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