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但他不是生意人,想想关节也就罢了。
他与人并到一处,看向身边一个拉着马,马上挂着几耷拉的鞋子,像塞外而来的行人问:“阿弥陀佛,你们从东夏来呀”
那人“恩”了一声,回答说:“和尚要换点靴子么”
他低头就看向达摩的脚,热情地说:“你这鞋子透冰雪,不几里脚心就都是湿的……”
他不说达摩不觉得,他一说,达摩就觉得脚疼。
是真疼,猫咬的一样,达摩也不缺钱,只是出门时为了表现自己的朴素,未换僧鞋,但眼下吃不住,就同意说:“那你给我拿一双。”两人到了路边,那人就开始给达摩量脚,告诉说:“这是正宗的渔阳短靴,进了长月就十几两,我算你十两好了。要是有夏银,夏币,可以再低一些。”
达摩嘴里说着贵,却忙不迭掏钱,笑着说:“你们东夏人是不是都是这么会做生意该不是教你们怎么做生意吧”
行商咽口吐沫。
是教。
东夏国内刊文,教人行商,中自有道理,叫什么“商者予人之所需”。
行商这会儿更觉得有道理,正在按照上面的要求来做。
这雪天,老和尚穿着单薄的僧鞋,他就是缺鞋呀,这不,一说卖给他,他就要了,而且文也教了,不能当成奇货可居,高得太离谱,否则钱赚到,道德却显低下。
是不是
行商笨拙地给他量脚,弯腰让他把身体搭向自己的背,好换鞋子,这叫“服务到家”。
达摩有点感动。
他知道东夏皮靴的行情,价格不高,甚至他有种错觉,这个行商,他不是想赚钱,他就是想帮助自己呀,见一老僧雪上行走,怕他脚冻坏。
他轻声说:“孩子。你那边能做僧鞋吗耐行走,价格不贵我有个朋友,也是僧人,他想订做一批呢你到了长月,可以去相国寺找圆光和尚……,他能要上千双。”
行商涨红脸说:“我没那么钱供,你找团里吧”
达摩已经换好鞋,意味深长地说:“不。就你去。谁知道这不是你的运气呢只要你守信用,让他给你定金好啦。你拿着定金,按他的要求订做……”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个从身边经过的旅客就成路倒了,一倾身,就滚在二人旁边。
看穿着还是个财主,跟着他的伙计、女眷手舞足蹈,不知道怎么好。
行商连忙跑过去。
达摩心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看看吧。
二人在跟前,就见靖康人冷漠前行,或者站在一旁看热闹,围上来的全是东夏人,七手八脚扶他,心里不由不是滋味。
这东夏人是没被人讹诈过吗
人七嘴八舌说,团里有行医……去喊。
说着,团里的行医就到了,搭了下手,翻翻眼皮,说:“这不像是冻的……倒像是中毒。”
众人大吃一惊,那女眷却刻薄,问他:“你行不行这怎么可能是中毒呢这天气冷。”
那东夏郎中苦笑,分辩说:“脸色发青,牙关处紧,有粘液。”
达摩也忍不住说:“安知冻伤不会脸色发青”
达摩懂些医术,上去探了探,知道什么问题了,天冷,指头伸到袖子里还是木的,脉象根本不好捉摸。
而且天冷,人体温下降快很快,不是冻的也会变成冻的。
东夏人中有人劝家属说:“我们东夏的医术你要相信呀。你们要是不信,就把他放车上,马上就是长月外郊,你们找你们靖康的大郎中看也成。”
远处有个靖康人说风凉话,笑道:“他们东夏的医术听说了,东夏的医术老祖是咱们靖康去的,就是个走乡郎中,结果还教了一大串徒子徒孙,成名了,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以为他在与靖康人说话。
不料身旁两个骑马的人中有一个停下来了。
他还是个少年模样,身体消瘦精神却很抖擞,外表俊朗,头顶扎爵,翻身下马,旁边有个把自己裹严实的骑士劝他:“时珍!”
少年扔出缰绳道:“你看不起我们夏医”
因为人围上来了,他问
九十八节 东夏归来
黄昏,晦涩的健府之外有人叩响门环。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年老的门房打开门,看到裹头盖脑的来客,一句“你是谁”没说完,就被熟悉的身影震得呆若木鸡。
他是健布的部曲。健布所获的封户不少,但府邸很少用役,以前部曲、家将在出征时跟随,现在健布老退在家,他们也跟着闲下来,会主动前来,一来觉得在一起热闹,二来轮流帮助料理田宅。
他们对健家的熟悉有时候超过健布,某房亲戚添丁、老故,健布还不知道,他们可能就已经先知道了,该不该去,备多少礼,就都会先给健布准备出来……所以这个站在门外,似乎是陌生的人他是谁,老人家迅速就辨认出来,身上这样的打扮,为什么藏头盖脑,似乎也能明白过来。
他不再呆若木鸡,猛地跨步出来,接过马匹,就把人推进门内,然后急急忙忙紧闭门户。
脱去围巾,大帽,正是归来的健威,他问老人:“爷爷在不在”
老人家站在他身畔,没有回答他,只是给他示意内宅,紧接着就压低声音问:“你一路回来,从庄外进来,没碰到族里的人吧”
健威也觉得心虚,低声说:“遇到了。有风雪,他们应该没在意。”
老人放心不少,小声说:“族里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爵爷下来,有些人一心它枝攀附权贵。”
他带着健威往内宅走,带着疑问询问:“阿威公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被东夏王俘了”
他猜的一点错也没有。
健威苦笑。
正因为如此,健威有点不敢见爷爷,健布的嫡孙,竟然在战场上受俘,没有战死,而且还在东夏生活了一段,这该是多么沉重的心里负担。
他脱口问老人:“爷爷会不会觉得丢人,打死我”
他申辩说:“我忍辱偷生,无非是想到他老人家,无非是想探听东夏虚实。”
老人顿时泪流满面。
有时候,活着的人要面对的痛苦会超过死去的人。
健威虽然是将门虎子,但他还年轻……这个战败被俘,对健氏,对他本人都是一种莫大的摧残。
老人家害怕他见到健威震怒追责,让健威站在门外,自己先一步进去。
健布的咳嗽声已经清晰可闻。
片刻后,门开了。
健布站在门口,门外健威已双膝跪地,叩首哽咽:“祖父大人,孙儿有负重望,战场偷生,归来了。”
健布也哭了。
他问:“你还回来干什么呀”
怕健威误会,他哽咽说:“你既然活着,心里得想想,回来了怎么办是被俘呀谁管你是不是力屈受俘你一辈子该怎么办呀”
健威道:“怕爷爷年事已高,不知我生死下落,经受不住。”
健布去拖他,拖他起来,拖他进去……到了屋内,健布问他经历,健威却急不可耐道:“爷爷。陈州拓跋氏叛了。”
健布大吃一惊。
他立刻收住对健威经历的追问,问他:“你怎么知道朝廷上有人已判断陈州要叛乱,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怎么先一步知道了呢”
健威道:“十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孙儿隐匿身份,现在在狄阿鸟叔父的儿子麾下,他是被派往陈州,然而只走到夏州……消息就已经传达,拓跋晓晓起兵夺了三四个边城。为何朝廷还没有接到消息爷爷这儿还一无所知。”
为什么还没接到消息
朝廷的消息传递得慢呗。
健布吃惊道:“狄阿鸟遣他的儿子去他带了多少人马已抵达陈州了吧”
健威摇了摇头,轻声说:“他只带了一千多人,到了夏州,消息传递到了之后,他就不走了,说要与他父亲的老部下见面,商谈陈州的事,但以孙儿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样蹉跎不前的人,他故意拖延抵达陈州……”
健布道:“他家的那只小老虎”
依稀当年长月只有一、二岁的鼻涕虫,手持布老虎,专打爬虫。
健布笑道:“十五、六吧不敢做主自专,在夏州等着接见祁连、博大鹿这样战功赫赫的老将领,让他们代拿主意,也属正常。”
健威知道祖父小瞧,分辩说:“狄宗虎勇武无敌,曾化名李二蛋入的军府,披坚执锐,平扫猛人林中部族,北平原虽败于陶坎,却性格钢瞻,并非拿不定主意的人。以孙儿看,他父子不想拓跋晓晓成事。”
健布愕然。
他轻声问:“又一个像狄阿鸟那样的英杰”
健威道:“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战场上我受了重伤,被她姑姑捉住,赌战不赢,被迫
九十九节 要爹要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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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也是个对自己狠的角色。
他眼看着喊门扣门不见回应,干脆背靠着门,槛檐子下一坐,坐等人最终会从宅邸出来,坐等人物风采、香雪佳话。
越是对自己狠,越对别人诚恳。
如今不是他自恃,自己好歹也是一派宗门领袖。自己这等人物,为访贤才,为敬功臣,雪中坐莲般等了一夜,无形之中就在舆论上形成对冠军侯的压力。
这你都不见,这你都不肯坐下来谈一谈,世人就都看到你的傲慢,我的恭谦。
达摩暗道:和尚不怕冻,只要不冻死,时间越久越好。
大半夜里,老门房为健威收拾床褥,怕天冷简陋,要去族亲门上借些铺垫,推门而出,才发现一个硬邦邦的老和尚。
他没有意识到此乃何人,为何事而来,出于救人之心,禀报完健布,就将达摩扶到厢房,当是借宿安顿。
然而安顿下来,老人家又怕因健威在家生出麻烦,定要对方答应天一亮就走,这才烧了姜汤送到。
天亮了,达摩兑现要走,却开出条件,非要向主人称谢。
健布数十年戎马生涯锤炼的习惯一直不改,不但起得早,起来就要习练武艺。按说寻常时日,他起来,必会督促健威起床习武读,然而此次健威从塞外归来,不知大冬天走了多少个日夜,又说不定为了避开朝廷上的麻烦,还得离家远走,健布给自己说要给孙儿好好休息,就没有喊他。
健威其实也起来了。
但他不敢出门。
这一次战场被俘,从权随贼,按照爷爷以前的秉性,说不定就带着自己去朝廷认罪。然而,爷爷没有责难自己,还同意自己留在东夏学习兵法,健威终是有点想不明白,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细细琢磨,就没有出来。
健布在园中舞得都是津汗,灌雪洗拭,换了衣衫,移步小厅,突然听到达摩吵闹,问了说是救了的那和尚定要来向自己称谢,否则不肯离去,健布想想并无不妥,就答应下来,让人去请。
然而一见到达摩,他就追悔莫及。
这哪里会是个寻常的和尚
来人虽然白须冉冉,面色却显红润,浑身气血丰盈,身上纳衣看似朴实实际上更重质地,佛珠粗大,隐隐蕴华……
健布眼睛眯缝起来,内中寒光隐现,似沉吟似试探:“佛教的说客”
达摩不敢托大,连忙行礼,自报家门,开门见山:“贫僧达摩。”用滔滔江水般的言辞恭维健布一番,再下身段道:“天子召我,不敢不从,然天下大事非佛门所敢定,故来相问君侯,请君侯教我。”
健布在心里慨叹。
佛教之兴,在天时哉,在地利哉还是在人
达摩看似佛首,以经文闻世,实则是经营且钻营上的天才。
天子召你,你来问我
明知不可能,是来换取支持的,还要不要好好与他说话
健布略一迟疑,竟然微笑答应下来。
健威出来正碰到,见到是路上遇到的和尚,二话不说掉头躲进正堂,然而健布却是带着达摩来到正堂。
健威连忙躲进堂内屏风,而健布与达摩竟然分别落座屏风左右。
屏风内,健威不免紧张。
然而屏风外,达摩也在紧张。
达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上得了天子庙堂,出入得王公宅院,可以与江湖人士可以称兄道友,能够跟西方佛国大小佛衔人士讲经说法……很少怯场紧张,然而在健布面前,却显得有些紧张。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是怕自己的奇思妙想不起作用,还是健布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试探道:“君侯以为佛教怎么样”
健布道:“佛教能怎么样若在十年之前,我自有严词回你,而今却得圣人之言,中庸几分。你要我讲,我便讲,这佛教骗些底层人,令一二人向善,也不失功德,然而却难等大雅之堂,终因其缺失纲常,有乱我中土之嫌。”
达摩愕然。
健布张口就是这么尖锐,这还中庸了几分十年前岂不是上来就是一个耳光
达摩耐心道:“佛教也是普度众生为己任,与圣人之道殊途同归……”
健布打断说:“我雍人之邦得圣人之学,可以立国,居中,至善,强盛。尔佛”他轻蔑一笑。
然而让达摩瞠目结舌的不是这种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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