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晚上说吃饭在一起吃饭,与李时珍一起的又不只是陈、夏二人,就又多了俩,相互仍以同窗相称。
健布就奇了怪了。
他李时珍怎么能有这么多的同窗。
这个健威也回答不了,问完李时珍,糊里糊涂就回答他的疑问:“他们每年同一次窗,就像咱们的大院,人甚至更多,要是每年一次同窗,几年下来,光一个老师的就起码几百个。而上学的时间内,年龄大的,年龄小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就都相互称同窗……反正他们那边的人都上小学。”
健布觉得不该这样,自己也跑去问,装得就像自己想与健威一起去东夏一样。然而回来之后,便又长嘘短叹:“狄阿鸟是不遗余力开启民智,听他们的意思,与他们一样大小的就都上学了。”
健威便告诉他:“从军之后还要白天操练晚上习文,那是他们军队的传统,阿鸟叔父的老部下就开始了。”
健布责怪他:“你懂什么”却又说:“他还在民间脱盲。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京城早就流传他曾去了高显,告诉高显人说他穷,他要给奴隶穿丝绸的裤衩,被京城人喻为财大气粗乱花钱。我听了,只认为他要令民富。后来又听说他兴办学堂,认为他担心国家没有士大夫,缺少人才,却没想到他干的这么彻底。古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又有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狄阿鸟全逆着来。若是将来,他们都成才智之士,相互之间还不禁往来,怎么统治呢哪个做君王肯这样干”
他又讨要说:“把我给他的信还来,我改改,问问他。”
健威把信给他,这已经是改第二次了。
然而第三天,他与一位使馆的夏人熟和起来,聊得起劲,到了晚上,就又与健威索要说:“把我给他的信还来,我再改改,问问他。”
住到第五天也没提送健威走的事儿,信却改了四五次,健威都有点头皮发麻,问他:“爷爷。你到处寻人问这问那,住着不走,你就不怕他们识破你的身份吗”
健布说:“识破我身份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把你、我撵出去,你可别还没入东夏,就尽惦记着影响你在东夏的前途。爷爷问这些大事小事,就是想问明白,为什么东夏短短数年就变得强大。为什么他们能够在国力上与我靖康并驾齐驱,为什么可以兵马越来越强……你去东夏是干什么真要为东夏王朝出生入死卖命求官身不是,而是要去探寻,我们靖康的军队出了什么问题。你爷爷与你一样,我要弄明白,我们靖康国出了什么问题。狄阿鸟天下奇才,不师夷长技以制夷才是傻子。”
健威见他表情严肃,胡须一动一动,顿时觉得他说的就是他想的,便不敢再劝他。
只是一边是李时珍和他的东夏朋友对他们掏心掏肺,狄阿鸟叔叔和他儿子李二蛋对自己诚心诚意,一边是自己和自己爷爷偷学而图制胜,心理上好不自然呀。
这么多日子过去,健布也觉得老不去办谍照不太好,灵机一动,故意当着键威和李时珍的面说:“王威。你还是等时珍办完他的事一起回吧。有他与你结伴,我才放心。”
李时珍也挺欢喜。
有个伴一起,总好过千里走单骑。
然而到了晚上,他带着喜色和歉意又来了,告诉说:“爷爷,还是让王威先走吧。我短时间走不了了。我们将军的信已经送达,他要我拿医比第一,介时向天下倡导一件大事。”
健布急切想知道是什么大事,连忙问:“倡导什么”
李时珍也不隐瞒,笑道:“倡导郎中之精神。”
健布不知道什么“郎中精神”,但他料想李时珍这样的小郎中也没有心力祸害靖康,只说:“郎中还有精神”
李时珍道:“大医者视众生平等,当解四海疾厄。”
健布晕了。
就为倡导这个
就是不拿钱,免费义诊
健威连忙趁机抢话:“李二蛋将军来的信”
李时珍点了点头,又说:“拿医比第一,按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我还是得准备、准备,大王常言,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明天我与陈君说一声,你们要去办度牒,可以找他,让他告诉你们怎么好办。”
爷俩赖不下去了
李时珍去了别室,健布与健威说:“李二蛋就是东夏王世子吧你要走你走的,我要看看东夏人到底有什么阴谋……难道他让李时珍用毒,毒死一大片按说不会,他狄阿鸟也不能毒到这种程度。”
正说着,有人敲门。
健威出去,也拿了一封信回来,苦笑说:“爷爷。李二蛋给我写的。”
健布一把夺走,迫不及待抽出来,甩开一看:“字不咋样……”这是靖康的规矩,讲究字如其人。
然而大览一番,他顿住了,告诉说:“小威。你也不用走了。李二蛋要你与使团一起回。”
健威大吃一惊,连忙去执信。
然而健布把他瞪回去,又说:“他在称赞我,他说我把你培养得好,不对,这句就不对了,说在靖康还能有你这样的……怎么我们朝廷就不能自幼习武,文武都好了还说使团给我捎了东西。”
他断言说:“不对。”
健威的眼神也变得疑惧。
是不对。
按说即使他没有识破自己,他阿爸也识破了,爷爷都分析过的,这特意夸爷爷,还要送什么礼物……还将代为拜访之。
令人感觉不对而且不安。
健布又说:“这使团够快的。说是只怕我们收到信时,使团已经踏足南下,让你耐心等候,或许对你另有任用。”继而他质疑说:“若他爹在,使团有这么快,我一点都不奇怪。他爹远在他们的通京。他使团能说来就来”
使团抵达,那是国事与商,哪有没中央啥事的
你来回商定出使的目的,确立一下使团的人员,正负使,准备些事宜,那就不是几天的事情。
健威沉默片刻说:“在靖康不会这么快,但那是东夏,东夏有言:好男儿比马快!”
说完,他去找李时珍,去告诉李时珍自己也不用先走了。
大概是被信催的,天亮之后,东夏使馆上的人露面了,找了很多人排练队伍,还找了些抱鲜花的女孩子,看来使馆很重视这次的使团。
健布好奇东夏的迎接仪式,到处问人,才知道这个抱鲜花的女孩子迎接将领还是有些来历的。
当年狄阿鸟与大将赵过起兵时,动不动两人就幻想说,将来立下功劳回去,满城少女都会抱着鲜花迎接。
当年他俩这么说,没人觉得有什么,然而时过境迁,山河巨变,他狄阿鸟成了东夏国王,他赵过成了一国大将,当年听到他们这些话的人怎么想,怎么看他们甚至相信,在国王陛下的眼里,少女抱着鲜花来迎接,是大王最喜欢的,是大将军最喜欢的,大王和大将军都喜欢,何况他人
这不就成了他们东夏的礼仪风俗
而在靖康,少女们可以涌上街头去看,但不能放到礼仪制度上去,否则会被腐儒们抵触,大喊伤风败俗。
健布却看他们排练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家。
时而他还会关注东夏的队列操演,甚至动不动自告奋勇去纠正点啥,好像只有他满意,东夏此次抵达的使团才会满意。
然而只操练三日,使馆就自总使而下带着他们出城了,原来东夏的男儿比马快绝非虚传,使团立刻就要到了。
健布和健威也去了。
竟然是上午到,只能说是连夜赶路,眼看着日上三竿,路上雪尘一片,爷俩就一下想象得到,这使团是一伙抱鞍急行的丘八爷们。
靖康朝廷也出人来接,毕竟使者到了,你得安排日程,安排接待事宜,然而他们看到一团雪尘滚滚的使团,却是笑得前仰后附。
健布在远处望,在靖康官员中望,微微摇头。
他是知道靖康的官员在笑什么,除了对敌国的蔑视,还接受不了这种改变,靖康要出使国外,那是使者持节,仪仗开道,所有人端着,拿着……讲求扬国之威,讲文明讲礼貌。
你这东夏使团,往年失礼也罢,今天都能清一色策马狂奔,爹娘病危么。
游牧人也不会这样呀。
然而队伍行得太快,靖康只好派人先行一步去制止他们,免得他们打仗一样,一口气冲进城门楼,闹出点啥不好的事情。
旋即,他们又近了,司仪没有办法,只好提前高唱:“东夏使臣已到,正使臣博君雅量,次使臣白君知州。”
这又是一个逆着来的。
健布苦笑与健威讲:“你可知道这二人”
健威摇了摇头。
健布说:“什么博君雅量……还有人以雅量为字么这是大将博大鹿,一个凶狠的屠夫,竟然以雅量为字。他们还真是与我靖康国正相反,出使时武官为正,文官为副,无关职位高低,据说原因很简单,狄阿鸟认为武官不怕死,用来做正官,敌国不可夺其志。这个白知州,论辈份是狄阿鸟的舅舅,之所以称呼以知州,是狄阿鸟曾经把定、夏二州托付于他,现在的官职,大概相当于我们的副丞相。”
健威附和说:“东夏就是处处与别人不一样,单看副丞相都来了,规格挺高。”
健布说:“轻而显高。越是这样,越能看得出来,东夏也没多少诚意。”
紧接着,东夏先行的骑兵抵达司仪身边,似乎在争论什么,司仪只好又唱:“还有陈州的一介布衣拓拔乞颜。”
健布一拍大腿:“拓拔晓晓的使臣。”
他气愤地说:“朝廷上这些人真是脑子傻的,光占口角的便宜,你喊人家是布衣是不承认人家的身份,但你何必还喊来通报通报了,人人都知道陈州人,拓拔晓晓派的人也跟着来了。三方齐了。”
东夏的队伍最终慢了下来,又渐渐走到众人的脸前,可谓铁甲征尘泥雪粘身……正使在副使的提醒下才向靖康来接官员按胸行礼,骄傲狼顾。
靖康冲上来一个文官来抓他马缰,是想在礼仪上挫败东夏的骄横。
健布又是长叹。
博大鹿这样骄将也许只能这样对付吧。
但靖康
何尝不是只能在外交上显出刚强了
健威却瞪大了眼睛,急切用胳膊撞击爷爷,健布正要怪他,他小声说:“爷爷。他们身后的卫队上有李二蛋。”
健布大吃一惊道:“你看错了吧。”
健威揉了揉眼睛,肯定地说:“不会错。就是李二蛋。行在卫队前面。他有个再明显不过的特征……马右侧也会挂剑。”
健布急切看去,远远看到一个少年骑兵,似乎在队伍里毫无出奇之处,但确实是马的右侧挂剑。
健布好奇问道:“他是左撇子”
健威苦笑道:“不是。他的左手与右手一样灵活,上阵要带好几把剑。听牛录里的同袍讲,当年他们牛录的将领不知道他的来
一百零四节 那苹果不能卖
靖康朝堂上已经是争执一片。
大臣们围绕着什么规格接待东夏使臣,将会讨论些什么问题,眼看软弱派和强硬派莫衷一是,皇帝坐在上面也是一阵、一阵的头疼。
皇帝心里的屈辱感会被一些强硬派拱动,但心虚感和畏惧感又又会被软弱派加剧……刚刚战败而还,虽然得益于东夏的仁慈,没有杀戮成尸山血海,但是东夏军队的强悍印象,对王师的士气有没有影响呢刚刚议和结束,态度强硬、恶劣会予人借口不说,真要再一次刀兵相见,就能打赢了吗
如果不能打赢,威胁撕毁协议有什么用呢
但是一味妥协,又妥协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边贸答应重开,可以重开,北平原三方共管,事实已是无法更易,可以共管,这些都好说,东夏使团这次来,又要把陈州划走呢。一旦把陈州划走让拓跋晓晓治理,东夏又会不会得寸进尺,今天占一块,明天讨要一点儿这个步不能再让了呀。
终究还是折中派的谏议大夫薛擎给两派打圆场。
他起来奏对说:“启禀皇帝陛下,朝臣们说的都有道理……以臣看,不如且接之且观之,礼节上不失,不予敌借口,利益上也不可失,不能让人得陇望蜀,东夏人是什么想法,不如直接问问他”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自己要考虑。
两派大臣以为皇帝不喜,顿时七嘴八舌把他淹没在里头。
东夏人还未正式说话,靖康朝臣就已经陷入无休止的讨论,这就是所谓的杯弓蛇影,风声鹤唳呀。这种讨论健布已经听不到了,或许是他选择故意不听。他已经回到家里,不是他忽视了李虎的请求,而是他不属于传播京城舆论的那个圈子,尽管有大量的门生部下,但他多数以独臣的面貌出现,想来想去,除了给一些位于舆论圈子里的朋友们写信……便不知道其它的手段了。
其实他也知道,写不写可能都一样。东夏之言很快就能造起势头来,只要东夏把话放给天下人听,就会形成声势浩大的舆论。
人常说天意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东夏所发之声,就是带着那股凛冽的道义,直指天意民心,问天下谁人敢反对
靖康朝廷反对朝廷不爱陈州之百姓,必失陈州百姓之心。
拓跋晓晓敢反对皮离毛而去,毛色尽枯槁。
天下人反对医者可以内心讥非,凡人可以认为与我何干,商旅可以不捐,他们偷奸耍滑也好,不出力也好,然而心里就都知道这不该反对呀。
健布将士林的朋友列出清单,逐个写信,却还是笔锋一转,多写了一封。
他曾有一位同族孙辈,在襄郡为官,他辞将时此子曾有言,族爷治军严苛,大战无数,可谓杀人如麻,仇家遍地,若遭人贻害,可来寻我。他执了笔,犹豫片刻,奋力落下:“吾闻襄郡之地,扼天河而四通达,常欲借道,沿河上下游历,均以朝中职责而不敢妄决。今处江湖之远,老妻已没,独孙无归,可独行观山望水矣,小子可愿为吾物色薄田静宅,老夫不日前往,自当酬谢之。”
士之意气,在于比功。
朝堂之事,插不上话,已不能指手画脚,但他狄阿鸟自称士,谱北方山河,我健布虽老,却可看南方水文。
廉颇老矣,尚能饭。
健布掐指,不过才花甲有余,比之廉颇,年轻得多。他又一次展开大漠地图作为鞭策,却在为南去打算。
与朝廷上的紧张,健布的归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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