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李虎在长月街头闲庭信步……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虽然孩提在时太小,印象很是模糊,但令人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他会想:“我还有亲戚在呢,虽然仓猝来到,不知该不该拜访,到哪拜访,却是有亲人和朋友。”
他又会想:“我的长命锁是城墙根子底下一家金店里打的,不知道那家金店还在不在”
他还会想:“阿爸在长月东市再次起家,却不知东市在哪”
甚至他不甘心地想:“阿爸见了太学方有志于建学,我能不能找到什么有意义的地方,归我东夏之后,在我东夏开辟新的天地。”
可惜走来走去,只看到很多的长月人在卖夏货。
他人虽然在高显长大,却因为贵为一国王子,母亲对礼仪督促得紧,看起来和靖康士人一般无二,沿街道询问多了,见到夏物在长月抬价,皱了眉头觉得贵,然而皇城根子上的百姓却自有一番傲气,见他光看不买,不免话里夹裹些刀剑伤人:“看你也是财主家大少爷,我们寻常百姓都不觉得贵,觉得它值,你觉得贵你爹莫不是个老抠,小小年纪把你教成了这模样”
逢毕都气疯了,恨不得掀开身上
一百零五节 你俩有缘
.. ,曲尽星河
白马寺将到未到,两路卖宝钞香烛护身符神像的店铺、摊点已经渐渐多起来。这一天虽不是庙会的日子,却不乏善男、信女,从香客上讲,和尚们无疑是成功的,道士们抓抓鬼,驱驱邪,测测字……求财也好,求运数也罢,求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过好自己的日子然后去修炼,求长生;和尚大不同,热衷于弘扬佛法。他们宣传的一个“许愿、还愿”,外加一个“保佑、灭罪”,几乎可将家事一网打尽。只要你一脚踏进来,就要料理各种佛事,转眼间就可以把你吸住。
香客们贫富不一,再现着社会百态。
一条石砌大道,穷人无车无马,心态卑微,走在路的两边,富贵人家车马从骑,大摇大摆等着两侧穷人避让,自自然然地中间穿行……就像东夏走路靠左手,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寺庙正门是两个大石狮子,外头是一片宽阔的青石场。
且不管青石场上车马从人如何停泊,李虎第一个在意的就是那两个大石头狮子。
石狮镇邪,若嗔若笑,半蹲半坐,惟妙惟肖,对生对视。
打过石器的李虎老远起意比较,想知道它与自家石场的石狮子在工艺上孰高孰低,心里热切,一不小心赶快了,中途挤在一队车马的中腰。那车马正在兜圈往石头场面上停驻,车夫二把刀,但见马越过自己一侧,怕车骑并道一起,带着豪奴身上的习气叱喝:“闷怂,把你劈擦唻”
这骂人的方言李虎半点听不懂,扭头还笑笑。
逢毕自然也听不懂。
他口鼻中嗅到香味,觉得车里坐的定是姑娘,扭头要问健威什么,催促健威跟上来。李虎无所畏惧,走得快,他却生人生地,一心让健威带路。
那车夫见李虎骂不还口,不免得意,故意喊道:“闷怂。”
李虎觉得在打招呼,扭过头,又点头致笑。
车夫心里得意。
车里掀起帘子。
两个妙龄少女的面庞凑在车窗口,其中一个在问:“来喜。你喊什么呢”
车夫见李虎已经走过去,解释说:“一个闷怂,骑着马从后面挤上来,怕他惊了咱们的车驾,吼他呢。”
紧接着,逢毕与健威也挤上来了。
只是他们车马打转,已经离了好远。
二人追李虎走得急,李虎也站住了等他们。
一个少女在他们后面伸出头,又缩回去,捏着腔调跟同伴嬉闹:“是几个骑马的俊后生呀,还以为要抢花车呢。”
等她们下车,却是一串子女子。不想一辆马车挤着。
前头车上下来个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夫人,她们便全赶往前头老夫人身边,顿时一片叽叽咋咋声。
和尚常言众生平等,却是不见平等。
乘车马而来,从者若干的,都有小知客僧人来牵引,见着大富大贵的不但接进正门,大知客就赶过来围着团团转。
李虎三人拴好马匹,本来还算受待见,然而小僧们一见身后那群人下马车,就全跑跟前接,远远听到他们领赏钱称谢的唱诺声。
健威对和尚别无成见,然而见到这些小僧人与饭馆里的招待一个模样,不由苦笑摇头,轻声跟逢毕说:“赶寺庙要备香油钱,公子知道不”
他怕闹笑话。
逢毕也觉得要提醒,赶到李虎身边,见李虎站在大门外的石狮子跟前绕到后头就又绕到前头,也好奇地瞄狮子两眼,提醒说:“爷。健威说进寺庙要给香油钱”
李虎“哦”了一声,他修过寺庙却没赶过寺庙,心也不在给香油钱上,端详着这石头狮子说:“这刀工、雕工都挺细,就是神态不太对,一脸嬉色。”紧接着,他反问:“给谁钱为什么给”
逢毕以为要给小和尚钱,反正他也解释不清,就给健威摆手,让健威来说,眼看李虎又往石子师后面绕,他只好拉健威站着,等李虎绕过来。
一大群女眷路过了,卷着香风,两人慌不迭避让,李虎却正从石头狮子后面绕出来,两人提醒不及,就见一个活泼的少女蹦蹦跳跳钻他怀里。
那少女尖叫一声,飞快退回来,柳眉倒竖……大叫道:“你干什么”
李虎愕然抬头,这才发现站在一群女人中,小僧人一句“阿弥陀佛”,让他烦闷,他致歉说:“只顾看这狮子,没有留心小娘走路。”
一大群女人便凑来,七嘴八舌。
其中一个伸出马车车窗看见他过的少女立刻大叫:“就是他。他是登徒子,无赖儿,在这截五妹呢,刚才就靠近我们马车,想掀我们的帘子,被来喜骂跑了。我说他干什么,原来是对五妹图谋不轨。”
李虎愕然,旋即一笑,淡淡解释:“是在看这石狮子呢。”
那五妹也得理不饶人,大声道:“看石狮子你看石狮子干啥你傻怂吗看个石头狮子你还不如说你打算举石狮子呢。我告诉你,少打姑奶奶主意。姑奶奶的叔叔是京兆尹的,你信不信打声招呼就把你抓走”
李虎蒙受无妄之灾,有点受不了她们嘴巴的刻毒,现出一丝怒意,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顿时散发出来。
那五妹本是要往跟前凑的,被他吓了一跳,退两步就喊:“咋了还想打人”
逢毕、健威顺势挤上去,站在李虎面前。
健威解释说:“几位小娘。我们少爷真的是在看石狮子呢。看得入神,没有留心诸位路过,有什么不是,这里向你们致歉”
小僧们也连忙劝解。
他们却要帮那些女人,反复请求:“施主要是无心,给她们道个歉吧”
李虎愕道:“我道过歉了。”
小僧又说:“再道一个。”
逢毕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这个说话小僧的脖子,几乎把他提个脚不挨地。健威连忙分开他的手,解释说:“我们真的是在看石头。我们家开石场的,进了京城,这不看到有石雕,学学手艺。”
一群人不听则罢,听了更加趾高气扬。
那五小姐冷笑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开石场的厉害啥厉害我们家的人都在那边石场呢,信不信喊一声,他们十几个揍你一个。”
逢毕简直气炸了,正要发作,李虎拉上他的小臂,要求说:“让健威解释,别节外生枝。”
远远里站在的老夫人咳嗽一声。
场面静了一静,旋即有女子带着撒娇喊道:“祖母,这男子欺负五妹。”
老夫人轻声说:“好啦。好啦。礼佛呢。佛眼皮子底下吵闹,佛在看着。”
女子们顿时不吭声了。
李虎硬是等她们一群走完,才带着逢毕二人往里走。
逢毕还在安慰:“爷。别往心里去。毕竟这是在人家靖康。”
健威也认可。
要在东夏,谁敢惹他李虎管她们是不是女的,逢毕保证大嘴巴就上去。
李虎笑笑,反而讥讽说:“逢毕,你是安慰我,还是在安慰气坏了的你自己一些谁碰了谁的小事,在靖康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在我们东夏,更不能说动手就动手。”
健威赞成,想夸一句,又怕有拍马屁的嫌疑,就连忙提醒:“香油钱投到那边。”
他和逢毕都掏了钱。
李虎顺手捏了十来个夏钱,走到前头,心诚不诚,随俗嘛。
然而到了跟前,左侧响起尖尖的笑声。
李虎扭过头去,又是那几个姑娘。
其中一个肩膀上一摆手绢,轻视道:“哎呀。我以为敢惦记我们五姐儿的是什么人物呢那可是乡下的扣老门。”
李虎噗嗤一声笑了,干脆把钱收回来,揣在怀里,回她说:“一分一毫都是血汗之物,来之不易呀。”
他干脆大步流星走过去,留下健威和逢毕面面相觑,最后扭头去看和尚们是否生气。
女子中有个二小子模样的竟脱口道:“我靠。太性格了。”
院中前方是大雄宝殿。
左侧从禅院出来的路径上,不知何时走出一群僧人,但看僧衣,都是佛法高深的人物,逢毕和健威扭头看到了他们,他们却望向直上台阶的李虎。健威连忙小声说:“这些和尚肯定是看他没给钱。”
逢毕想也是,连忙一路小跑去追李虎。
健威想了一下,举起一把钱币化解,他要把钱举起来,然后投进去,让人知道,他们进门投钱了。
他们并不知道,那群和尚里有着李虎的熟人。
一个儒雅的中年和尚盯着李虎的背影,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他见周围和尚都被自己带转视线,却自顾不敢相信:“难道是他”
一个僧人问:“师叔认得他”
和尚没有回答,只是眼神疑惑,沉吟片刻,他连忙说:“带我到大殿一侧的厢房,我隔着帘子再看看。”
李虎进到殿中,正对着的是佛,周遭佛教人像林立,狰狞叱咤,唯有当中大佛慈眉善目,双耳垂肩,端坐莲花台上,双手合十……佛的面前放着蒲团,香客们结果僧人手里的香火,次序上前,插于香炉,而后跪在佛前,低头,磕头,磕头,低头,闭起眼睛,最终念念有词。李虎画惯了东夏工笔,看这佛,简直就是个不像人的泥胎,口目嘴脸哪里和人长得像暗自叹息。
他走得快,已经超过那群起冲突的女人。
却是先要上香,一群娘们带着挑刺的眼神,站在他身后的殿门旁看他,而一旁的僧人不管他是来干什么,先塞他一把香再说,李虎就拿上香,迟疑片刻,觉得要见达摩,出于礼貌不能拒绝不拜,就走上前去。
到了佛前,他躬身抖了几下香火,在香炉上插上,看香灰四溢,沾了衣袖,不由低头吹了一吹。
身后立刻响起压抑着的讥笑。
又是那群女人。
李虎且不管她,退回来,站在蒲团后面闭目。
没跪
主持的和尚有点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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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节 土鳖分量
若今日回去准备名刺,只能改日再来,改日来仍是先投贴,见与不见要另候它日,李虎自是不肯按这个路数跑趟趟。
他在和尚这儿借来纸张笔墨。
和尚这儿没有的红面硬皮贴书,由健威去寺外宝钞香烛铺子上找。
拜帖找来还需要点时间,李虎为节省时间,要先作留书,四处张目,看不到可以趴下写字的地方,又要请老僧挪挪,借用他那案子。解卦的老僧整日接待,见惯各式各样的人。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寺内香客太多,各类人物齐全,嗜癖的也罢,难缠也罢,头脑混乱的也罢,从不见一人给他借解卦的桌面和蒲团想说自己还要解卦不能借他,又怕得罪他,不由得往耳房珠帘中看去。
不管他起不起身,李虎都已经挤坐在他旁边。
老僧无奈,只得欠欠身,向一旁不知是好奇凑热闹还是要算卦围上的香客致歉道谦的话还没说完,逢毕想着李虎写的内容需要保密,自作主张搀他去一旁,口中说着:老爷爷你让一让,爷写完就还你。你放心,我们要它也没啥用,用完真的还你你正好歇歇,说一天话也挺累的,四处走走,舒活一下筋骨嘛。
这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老和尚坠着屁股抗拒,却仍被拖出来,施暴大汉逢毕自知理亏地笑着,嘴里不停说着哄人的好话,却哄得不是那么回事,香客们渐渐从四面八方围来观看,殿内上香的仪式不知不觉停止。那走远又转回来的几名女子吃惊看着,尤其是那五小姐,柳眉拧簇,两眸圆溜溜睁着,粉瓣瓣一样嘴唇皱如樱桃。
渐有人感到不可思议,不由回头朝佛主看去。
和尚们几乎能猜到香客的想法:佛主注目之所,二少年怎敢唐突
但是他俩就敢了。
义愤逐渐积累,一触即发,只是有些人不敢发,非得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好呼止,终于与那五小姐一行的老夫人突然喝道:佛主在上,你二人怎生大胆
李虎头都没抬,怎么称呼达摩,怎么自称,该报什么官爵族望,找达摩什么事情,怎么说,这都需要细细斟酌,不但费笔力还费脑力。
逢毕信口回答,笑道:自然大胆,不大胆怎算伟男儿。
他身体熊伟,手扶短刀,佛前环顾,虽未树威却威风凛凛。
是呀,不大胆
何敢率从骑八百余,深入万千敌营,虎口拔牙,追逐天子横扫千军
珠帘内耳房中显得狭促,虽为首僧人不作言语,但一干从人皆已难忍,目光炙热,随时准备护法。
有人轻声说:尊者。此人太无礼了,不如我唤护寺僧人,将他乱棍打出。
然而那为首僧人却露出自得之笑,道:要是乱棍也打他不去呢少年英杰,佛前失仪亦作别论,借案挥毫,且看他作何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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