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总之,这案子是跨数千里,跨族,跨国,跨义理……还牵扯到佛教。&1t;
董文没有任何头绪理干净,也没有任何经验去处理。&1t;
这个奏折太难写。&1t;
与他努力勘破这个案子一样,李虎和博大鹿终于约见到暗魂和军刺上的大档头。&1t;
董国丈找到了他,关心他的情况,但也顺带问了一些自己关心的问题……,包括东夏到底有没有参与。&1t;
现在李虎也在刨问口口人这是怎么回事。&1t;
军刺上的大都档率先择清自己:“大王划分军刺后,我们军刺属于军队序列,职责仅为刺探、侦察、破坏和武装袭扰,人员和精力都放在靖康的军情上,不曾与口口人打交道。”&1t;
昏暗的室内,目光顿时聚集在暗魂的大都档王凤锤脸上。&1t;
这是个接近了五十岁的中年人。&1t;
他因为营养充足,脸孔油亮,透着一股釉色的润红,坐在那里,魁梧的身体上套着一件藏青色的箭袖袍子,内敛的眼神不见丝毫对责问的畏惧,更没有半分斜视,平添出几丝深沉和威严。&1t;
与军刺上多后起之秀不同,暗魂起家之初,招揽了很多江湖上的豪杰,他们往往在狄阿鸟起家的早期跟从,是从龙的功臣。王凤锤是经过李多财引荐,被狄阿鸟亲自招揽入的暗魂,因为在牙扬古手下屡立功勋,又行事缜密,受狄宝推崇,才做到长月的大档头。长月历来为情报重地,大都档一职可谓位高权重,暗魂又密不透风,不经监管,任上一年半载,那就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1t;
李虎通过崔生源查阅过王凤锤的履历。&1t;
履历说他是关中有名的游侠!&1t;
但履历是履历,并不意味着真实经历,尤其那些功臣们,都是后来补录,粉饰有甚者譬如张铁头。&1t;
李虎并不觉得父亲与王凤锤如何亲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违背原则,没有从夏庭派人——须知,从夏庭中央派人更容易掌控。&1t;
但他知道狄宝称呼王凤锤为王师傅,还知道王凤锤确实
一百一十八节 骑驴仙人
内部追责且放下,拓跋氏的使者得问。
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不单刀直入,就不知道这拓跋氏是真鬼还是假鬼。来靖康朝廷,拓拔乞颜是不被朝廷认可的使臣,出于对他的保护,东夏使团就把他庇佑在使团里,说喊来,就有十几个杀气腾腾的将士就把拓拔乞颜裹送到博大鹿的面前。
博大鹿拨了一把肩上的长发,大马金刀坐下,持军刺敲了敲靴子,目光森然看去。
五大三粗的拓拔乞颜不知是懵着的还是心虚,不由自主跪下来,爬去跟前,头伏在他脚边的地上。
拓拔乞颜哪怕耳目再闭塞,也知道长月刚刚发生了一场暴乱,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抖颤道:“元帅大人,唤小奴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装傻
博大鹿冷笑不语。
李虎自一旁问他:“拓拔乞颜,我替元帅问你,刚刚长月城口疆人和口口人的暴乱,口口声声说与我东夏合作,可是你们拓拔氏指使或勾结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们,你有什么说的吗”
拓拔乞颜大惊失色,头虽抵在地上不敢一抬,却断然拒绝道:“这不可能我们怎能与口疆人口口人勾结”
逼问再三,不肯承认。
想他也不肯承认。
或许他咬牙不认,或许他也是不知情的。
什么都问不出来。
结束问话,李虎出来站在使馆外的街上。
冬日的大太阳把冰雪烤得湿漉漉的,世界却是异常地鲜亮,他遮眼抬头看看,转身往前平视,立刻看到街道上路过的行人,这些长月人夹棒持菜刀,戒心不解,李虎不由喟叹,这场暴乱给人们所留下了一道伤,血淋林的,需要有时间平复。
拐过街角,靖康朝廷放有军队,他们在看着东夏使团,哪怕现在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着东夏人的清白。
靖康朝廷如此,靖康百姓又完全信得过东夏么
自己还要组织自愿之士,筹集人力物力救助战乱中的陈州百姓呢。
李虎不由暗恨,恨这始作祟的黑手,恨那些残忍的暴徒……
他想带上人,去看看“塞上行”那边怎么样了,还怎么做倡议,能怎么样入手,却看到王威回来,人牵着马立在街头回望。
他是在看街上的人,还是在眺望他远去的爷爷但是他还肯回来。
李虎大声喊他:“阿威,你能进城啦”
王威猛地扭过头,眼里全是惊诧。
他看到李虎站着,身后除了逢毕和崔生源还站着十几个健儿。现在博大鹿已经不敢放任李虎轻车简从出行,派出的人紧密相随,但王威不是因为这个震惊,而是因为李虎身上受创,还到处裹着白布。旋即,他的惊诧转为愧疚和敬佩,那天李虎是毅然掉头回城的,而自己却回乡里……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早知道自己也一道回城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问李虎你不顾自身安危,回城干什么这问题自己都能知道答案,李虎害怕暴乱引到东夏人身上。
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心里酝酿,他开始明白祖父为什么见完李虎眼眶濡湿了,眼前这个可敬的少年人身上闪耀着令人感动的光芒呀。
王威终究还是要打招呼的,真心喊道:“将爷。”
李虎迎上去,显得有些欢喜,却是问他:“你已经将老爷子送走了没有挽留他吗挽留不住”
随即,他轻声说:“老将军也是真犟!”
“犟”是贬义。
然而李虎轻声说出来,王威却是一阵感动
这个词,是李虎也在为爷爷远走南方担心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向越走越近的李虎行礼,而是充满着复杂感情地说:“送爷爷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他的好友张道长。他说他要见见你,你见他吗”
李虎按上他的手臂,满心都是欢迎,身后有人连忙上前,主动牵去王威的马,留下二人好说话。
李虎好奇地问:“张道长”
王威气都不喘一口地说:“对。是张道长。那个有条神奇的小毛驴的张道长老神仙,人家骑驴,都是正面朝前,他却时不时却倒着骑,手里持葫芦,边走边饮几口……有人说,他是花山上的神仙,还有人说当年你父亲在武县造桥,就是他深夜中骑驴上去检验,把桥都压出驴蹄印子的。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但他是花山学派有名的大人物,是我爷爷的朋友
一百一十九节 花山派英雄大会
夜中厅内灯火通明,三人一人一个几桌,拼个三角型状,上头上些枣子和茴香花生,对坐着说话。和李虎的亢奋不同。博大鹿时和白沙河表现各异。博大鹿不轻易表达意见,埋头磕了一大堆的花生壳和枣核;白沙河则戒心重重,反复质疑好事怎么跟掉馅饼一样砸了过来……李虎兴奋得脸色通红,一味要与他讨论见面的礼仪,要准备的说辞,他都回应得戒备深重。李虎与他讲花山认可东夏的意义巨大,他猜测正因为意义太大,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李虎觉得人家来了会像是考试一样问自己问题,他却牵强提问,找上门来是化缘还是游说,受何人指使,为何目的。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职业考验天子、大王合格不合格白沙河不敢想,不管是世外高人还是冒充的世外高人,张口要点钱财,在他的经商从政生涯中屡见不鲜。博大鹿虽然说话少,却每一句都是支持李虎的。他的支持纯粹是支持,无条件的支持也可以理解为行动上我听我配合,思想跑偏,根本与我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他是行伍出身,你给他说花山,不如换个名词,给他讲讲战场上高若干仞的大雪山,于他而言,驴仙也好马仙也罢,就是为了认认亲,沾沾光。认亲谢道临仙逝,膝下无子继承事业,原本就该是他女婿自家大王继承花山,之所以宁愿遣散不给自家大王继承,那是看不上看不起,觉得自家大王出身塞外,不是?
一百二十节 薪火相传
张果老人在书堂后面的垂柳下打坐。
这是个显得瘦小的老人,垂首低眉,灰色的棉袍与灰色带晕的天际一色,他前襟放下遮盖石凳,头上垂下长长的柳条,挂着冰雪,瘦枯骨感,他的胡须沾着细雪凝着冰霜,像是一尊百年都没有移动的雕像……只有呼吸是热的,均匀绵长,白气扑出来一尺多远,那头招牌神驴就系在一旁,默默的,只偶尔拿尾巴甩一下。
垂柳后面是他客居的草庐,简陋的茅茨不剪垂着冰棱的草庐,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反倒成就了拿这种陋室留客的风流。
王威悄悄走进,老人却猛地惊觉,睁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用手捻捂胡须,想片刻间捂化冰雪擦净,却被牵疼,在不经意间,轻快地皱了一下眉头。转瞬间,他就朗朗笑了,柔和地说:“阿威你来得好快!”
王威苦笑道:“没在半夜来已经不算早了!李虎他心急,昨天不撵我来是因为客气!他恨不得立刻见到您,恨不得用高车、羽林,马不停蹄,路上连口气都不愿喘地把你送去他们的盛京。”
张果道人惊愕片刻,却又笑了。
王威补充说:“您要见他,那不是意味着支持他父子!”
这是提醒。
张果道人摆摆手说:“不急,不急,中午几位友人要来,大家坐在一起,愿意了可一起见见这位与我花山渊源深厚的小外甥,他是咱们花山之甥,见他不是应当的么!支持谁不支持谁,在于谁怎么做皇帝要让和尚做丞相,做国师,训练军队,我们这些人,认识一下异国之君都不行么”
王威叹道:“先生是为佛道之争!”
张果道人果断起身。
王威追在他身边,飞快地问:“先生只是做个样子对吗只是为了让当今天子明白对吗天子一旦悔悟,表明自己的态度,先生就取消见面对吗先生想过真要见,却又不见,李虎他父亲和他以后不相信你们了呢”
张果道人沉声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天下不是生来就是谁的,谁顺从天意,这天下就是谁的!所以,我们去见他李虎,甚至将来去见他狄阿鸟,都不是定数,都不存在真与假,是与非!”
王威想也不想道:“东夏的物竞天择循道乎”
张果道人摇首道:“不能知,然视为我儒门一脉亦无不可,佛敬之若饲大鬼,不可治世,天子若用,必乱我中华。”
他留王威在草庐休息,自己则移步经筵学堂,直到中午来个儒生喊王威用餐,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等人,等人到了谈论,然后再送有的人走,送走了又要等人来,来了又谈论,眼看天都要黑了,也没有个结果。王威没等到消息,心里着急,却又一个年轻儒生来喊他吃饭,他走出草庐……夜色笼罩之中,经筵学堂的空地上亮起几十枚星星点点的火把,竟有学生们聚集在那里,隐隐能听到他们的喧闹。
王威问身侧的儒生:“谁点了这么多火把在那里干啥”
那儒生道:“他们静坐反对师长呢。师长们今天谈论的内容对君王不忠,他们静坐,是想影响到师长们!”
王威叹息。
花山也不是钢板一块,终是也分两派,大概一派觉得道统更重,一派觉得忠君更重。
然而,他身边的那年轻儒生却幽幽道:“这些都是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我们花山上派从来不忠君!”
王威如针刺在背,猛地扭头看他。
他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没错。纵观历史,每一王朝兴起,皆有我花山英杰扶之,每一王朝败落,皆有我花山英杰葬之,我花山,守的是数千年来的雍家香火,不做帝王之家的走狗!气数若是到了,也就那样呗。”
王威喃喃道:“食君之禄,担着忠君爱国呢!”
那年轻儒生懒洋洋地说:“盛世当如此,末世呢有才能的人不出仕,没吃皇粮,对吧,圣人留下话来,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从我者其由与……圣人带着他弟子要去干什么”他摇头晃脑说:“大概是去造反吧。”
王威被他气晕了,尽量耐心说:“圣人是要独善其身,你怎么能说他是去造反呢”
年轻儒生戏虐道:“不造反,他周游多国好多都是他鲁国的敌国……对吗假如你去东夏,我也去东夏,其实我们也没造反呀”
王威黑着脸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儒生白了他一眼,晃着肩膀说:“你想说我通东夏,你去与人讲呀,我本来就通东夏,谢小婉是我表姑,狄阿鸟是我表姑夫,相隔千万里,总要与我姨姥姥、表姑写写信不!我是陈舛。颍川陈舛,命运多舛的舛……”
王威冷静了,责问他:“颍川陈氏,你不怕拖累你家族么!”
陈舛笑道:“皇帝用和尚代替儒生了,你家族一族和尚么天下儒生不造反的,那是蠢货王八蛋。”
王威顿时背脊一冷。
爷爷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投敌了,放任自己在东夏从事,他自己撒开脚步,抛家弃业,年过花甲却任性
一百二十一节 马天佑有三颗胆
陈舛跟着王威天不亮就出发,一大早就到了,见面报名寒暄一通,陈舛反倒有点不太肯定李虎是他表弟。
毫无疑问,多数人见完李虎都不太敢相信他就是东夏嫡长子,如果说姓李只是一种表面掩饰,那么他的习惯、爱好、气质、谈吐、衣着和待人接物的态度就都不像,他自称,也自称自己是牛录将官……丝毫不避讳地用他造籍时被填入的姓名李二蛋,好像李二蛋这个乡下人都嫌弃的名字值得骄傲一样。你站在他面前,没有觉得他高雅、傲慢、说一不二,从而留下邻家优秀少年的好印象,那暖人的笑容和斩钉截铁的沉静令人顿起好感。
但站在对面,李虎却肯定陈舛是狄恪的表哥,自己要比着叫阿兄。
一般亲朋相隔远了,都不一定知道谢小婉有没有孩子……而他陈舛知道,不但知道狄恪,还知道狄恪有个小名叫阿梧。
知道了这层关系,李虎少了些客套,并不着急直入正题,交换接待的礼仪主张,拉着就去“塞上行”吃饭。
日上三杆,吃早饭晚了吃晚饭早了,很多饭馆才开始准备中午的食材,人并不多,拐过街角望去,几个伙计正踩着梯子从门牌一侧上去挂旗,陈舛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只觉得冬天冰雪多,讲究的酒店清理冰雪和酒旗,一来让酒旗能够展开,一来防止门檐子上的冰棱脱落砸到尊贵的客人,从而横生意外,然而李虎停在数十步外抬头,他也只好抬头……然而一抬头就是一个激灵灵的意外,那酒旗刚刚做好,崭新通红,不似酒家所用,上头大字招展,赫然是“陈州义卖”。
街边一个哈着手,挎着布包的破落户见到他们,连忙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纸,上前一步,在他们脸前挥舞吆喝:“义卖了。义卖了。陈州开战在即,夏商塞上行受东夏朝廷交付,首倡义卖,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东夏大王都说了,雍、夏、陈三国源出一门,百姓无辜,战乱求活,值此时机,有钱的当出钱,有力的要出力,有捐的进门签捐,有力的进门签差,有吃饭的进门吃饭,捐的一分不动,吃饭的饭钱一半捐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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