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他是背的,赶着韵脚,是大珠子推动小珠子一样顺溜,喊得又快又急。
陈舛别的还真没听清,大字不识几个的东夏大王倒是听得真切,立刻朝李虎看去,因为没反应过来,他还顺手接了一张黄纸。
李虎却敲敲手里的马鞭,没事人一样往正门走去。
按语境,大字不识的东夏王都知道救郴州百姓,无疑令中原百姓惭愧,然而却丑化了他们东夏的大王——他李虎的父亲。
但身为儿子,李虎却显然无甚觉悟。
孝道呢!
想也是,他没觉得丑化,他都自称姓李名二蛋。
眼看到了门边,对面“塞上居”的也出来人了。
十好几个,脸都通红、通红的,他们也前挎着包,包里装着纸走得着急。
一个后出来的中年人迈步出来指挥,大声喊着:“去做旗,那谁,你赶去找个老裁缝铺,去给我做个大旗……,还有你,你就去这个街角站那个塞上行的对面站着,可着喊,来我们家吃饭,我们也捐我们捐一半多算了,我们也捐一半。”
他认得李虎,竟直奔跟前行礼,问候说:“是将爷。”
李虎点了点头。
中年人一侧身就要给他们带路,带塞上居去,李虎却站着没动,问一句“你是塞上居掌柜的”,就敲敲马鞭给他指向“塞上行”,要求说:“跟我走一趟。”
中年人还想说些啥,想来也是不想让“塞上行”专美的话,但看李虎不给机会,就走在李虎一侧,往“塞上行”去。
李虎反倒主动说:“你们两家店各有特色,你倒也不用担心塞上行专美,你这边表现的是过去和现在的东夏风貌,赛上行呢,是将来的……他求新求异,你原滋原味,相互间换个吃法,不一定人都到他那儿,是不是分开做,风情特色不同,不抵触,食客很可能今天吃你的,明天吃他的,至于为什么这次在赛上行官办,是为了助他们消除阿宝宝特留下的影响,并不是厚此薄彼!”
中年人急切地说:“可我这边是阿宝宝特题的东夏正宗,他本来就不是!你怎么把阿宝宝特留给我们的评价推翻了呢……”他其实也是一方人物了,却还跺跺脚,表演一回东夏人的憨直。
李虎说:“你怕塞上行抢走你的客人呀”
中年人没吭声。
李虎慢吞吞地说:“谁的生意好与坏,那我可做不了主!”
中年人着急了,说:“你做不了主我都问了,元帅和总使馆都说你能做得了主!阿宝宝特的威信你也不管么”
李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扯虎皮做大旗,笑道:“食物怎么做才正宗我做不了主。阿宝宝特也做不了主,我现在只是收回他拿威信造成的影响。谁是正宗谁不是正宗,应该由食客来定,怎么可以由他或由我说了算是不是你说他塞上行尝试的办法只满足口舌之欲,不能显出正宗,没理由正宗做不过正宗对吗是的,你主打北方特色,不变的,传统的,那我问你,你把片骆驼峰带来长月了吗你把长鲁雪山上的飞龙炖成菜了吗你的鹿脯,鸳鸯蹼,熊掌做得怎么样了要是你现在饭菜和归化的游牧人做出来的饭菜一样,那你就要自己找出自己的问题,白水煮了肉捞出来晾干挂霜,按部位卖些零碎件,口口人在卖,没有归化的游牧人也能卖,能说这就是我们东夏正宗”
陈舛忍不住笑道:“我们中原人倒觉得这样才是东夏正宗呢!”
李虎叹气道:“要是人人都认为我们东夏人与口口人和归化的游牧人一样,那我们还是文明之邦么”
陈舛立刻觉得自己唐突了,李虎与他交流的是个大命题,一心寻求文化正统力量的狄夏王朝能定游牧特点的饮食为正宗吗
难怪他李虎想收回“正宗”二字。
陈舛目视那中年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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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节 父子不孝
陈舛留在长月帮助李虎准备与师长们的见面,随着相处和了解,很快弄清了他所关心的几件事情。顶点x23us
也许对于即将与李虎见面的师长们来说,无论暗示的支持是真是假,都只是关心两个问题,夏学究竟是不是儒学一脉,狄氏父子对儒学是一种什么态度,怎么理解圣人之言、圣人之道,治理国家是不是沿袭儒家传统。但陈舛对这些说关心也关心,说不关心也不关心,他是要看是否契合心意。
怎么一个契合心意
李虎旗帜鲜明挑起一杆救助流离失所的大旗,前朝未有,却又充满理想和热血,这是契合心意的;东夏面目一新,年轻之人相互相处愉快,一起能够畅所欲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是契合心意的;有什么想法与建议说出来,肯用我言,这是契合心意的;心中善恶观点一致,你觉得不好的,是陋习的,我也觉得是,你想干的事,我竟然也觉得好,这是契合心意的……难道我陈舛习的不是儒学吗我习的儒道学说自然所表达的言行与你有契合,谁说夏学不是儒学
倘若不是。
这一致的观点从何而来
契合之余,则是仰慕。
姑父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得陈舛自幼仰慕,这是不必说的,然而见着李虎,年龄虽不如自己,胸中才情却不下自己,相互可以计较些武略诗文,可以谈琴论画,而且见识超绝,性格钢瞻,有天不亮就起床闻鸡起舞的勤奋,有冠绝同龄的武艺……陈舛心里觉得健威的武艺是不如李虎的,时常他会向李虎请教,李虎侃侃而谈,而他健威似有所得。人说人无完人,陈舛觉得李虎简直要拿尽十全,超出乃父!
放在寻常亲戚,这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许会嫉恨失和,换成是李虎,则符合陈舛心目中所有圣君的形象。
这还是少年李虎。
陈舛胳膊肘往外越拐越厉害,建议也越来越出格:“阿虎。以我之见,你要想打动师长,除了义捐陈州正在做的事情,还要在文学上展现一番,更要有崇文的态度,你布置义捐的现场,要请个编钟乐队,展览些书画,发帖给一些长月混迹的风流才子,像青楼词人柳彦,像女子大家费青妲,暗中资以重金,却大肆宣扬他们是来为义捐捧场,风格亮洁,无偿前来支援你!只是说请这些文人瞩目的人,不是非柳彦和费青妲,柳彦还好说,费仙子怕是你请不来,中正楼用的都是她的房产,你所资重金别人看不在眼里……”
李虎眼睛一亮,一拍膝盖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柳彦不一定能请得来,费仙子……我诚意十足,也许可能请得到。”但他又疑惑了,轻声说:“书画一时哪里去凑书画一时哪里去筹集呢”
陈舛神秘十足地说:“你可听说你们前相国冯山虢当年在长月千金买琴之事一日之内声传长月,均传冯先生擅琴艺。”
李虎有耳闻,笑道:“是听说过,但不像真的,他家室并不富裕。”
陈舛笑道:“不富裕小富总是有的,却被他一把花完,这是真正的天下奇才,胸有韬略自信,敢把家中积蓄一把砸尽,当年可真是一日见效。”他建议道:“阿虎你何不去一趟中正楼附近,重金求买书画一副,告诉那些文玩的掌柜们,你请他们来拍卖书画,得钱一半归义捐所有。”
王威纳闷道:“从他们手中抠走一半,他们还肯来么”
陈舛翻了翻白眼,不予置评。
李虎称赞道:“阿威你没听懂,这是让聪明人入瓮的好棋盘,就这么办,咱们现在就去!”他给崔生源一枚信物道:“去夏庄支一笔巨资!不,让长月大夏官庄的总办来一趟,跟着我去采买。”
崔生源迟疑片刻,善意提醒道:“数额太大,将爷你不好与家里讲。家里不知道咱们言跟前的事情,怕是有人乱说话。”
李虎颌首示意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强调说:“阿舛阿哥说得对,这是聪明人玩的游戏,采买字画不是
挥霍,别人说不出来什么!你不懂,你不是文人!”
逢毕瞪大眼睛,像是要弄懂,却还是弄不懂,右手做了个给人交钱的动作,自言自语说:“给了别人钱钱就少了。”
王威也是半个愣头青,连忙说:“但是东西多了。”
李虎没好气地说:“对。东西多了。多了一幅书或画。”
一群武夫
陈舛鄙视地看他们一眼,不屑说话,头一仰,起身就走。
他走到外面等片刻,见李虎出来,低声说:“阿虎。你可真能明白,这不是挥霍”
李虎愕然道:“阿哥怕我心里没数我怎么不明白中太宗欲求王羲之的兰亭序,可谓煞费苦心……与天下文教相比,钱财显得太不重要了,何况我听说自古中原有个说法,乱世藏黄金,盛世买古董。流传的文物倘若是那些收藏有序的珍品,我今天花费的代价就是后来人用来参考的出价,或许放在一个超出财力范围的富家子弟身上,他是败家,由我买来,放在官庄那是资产,经营上有需要时,再拿出来拍卖变现。”
陈舛有一种知己感。
这种套路,读死书的老学究都不一定知道,只有那些大商大贾大地主大收藏家以及高官显贵像心有默契,心照不宣在这么干。
他惊奇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虎想了一下说:“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备州呆过呀,那时为了治石去过备州的奇石书画市场,看到出手不凡的豪客求-购不能当饭吃的文玩玩意,我当时有点疑惑,后来用心细想,想明白了。”
两人说走就走,身后快骑十余迅疾跟上。
王威环顾雄赳赳的武夫们,觉得不应景,心里哀嚎:这是要马踏书画街吗到了中正楼,李虎自觉鉴赏力有限,先让陈舛去走一遭,而自己为了节省时间,先给费青妲下个贴,毕竟这是在中原,不似东夏人出门怕有急事找自己,门房上挂牌告知去处,要是不先下帖,谁知道费青妲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不料帖一递,没等多久,就接到下人回话,费仙子正好在中正楼,让李虎上去。
李虎进了中正楼,楼内格局与十余年前并无太大改变,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当年的书画换了一茬一茬,中正楼的月旦评更了一榜又一榜。李虎的日期排得急,没有当年狄阿鸟来时的闲情逸致,带着逢毕走马观花般掠过,诺大的一楼中庭就瞬间到楼梯口了,咯噔噔踩着往上走,惊起一群文士。
这是哪来的士,走路如飞
这要被负责品评的中正府内的人看到,得个急得个躁怎么办
人走过,石沉湖底,水波渐渐平息,往楼上走得高了,喧嚣渐渐已远,有一种丝竹跳动的安静。
不知是不是顶楼,辟了一层,粉香扑鼻,套屋帷幄,似宫闱大殿,侍女一层一层给掀起纱帘,领路的人不停更换,进了七八出,丝竹声音大了起来,跪在两侧的琴女面容娇媚,头也不抬地挑动春葱一般的手指……李虎直行如故,逢毕却没有经历过如此声色的场合,却慢了下来,眼花缭乱地欣赏美女子。
李虎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了他片刻,他才醒悟过来,飞快跟上。
又走片刻,几个女武士与领路的说完话,将他们拦下,声色俱厉地要求说:“欲见仙子,请先解剑。”
逢毕像是猛然惊醒
老子化胡
站在中正楼的中厅,李虎的心思还在费青妲身上,因为见她而被她傲慢无礼刺激出来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心思一动,似有所觉,不由猛地回头,细细回顾自己上去的路径和所花费的时间,这一寻思的结论就是,他与逢毕大步如飞走上去所花费的时间远远比通报的时间要长得多。
这么说,费青妲让家人带他上去,要么是费青妲原本不在现在见自己的位置,听说自己来了,竟飞一般跑回去喊来琴师操琴,而自己躺下;要么是她原本就知道自己要来,让人等着带自己上去。
前者经不起推敲,后者也有疑问,自己这一趟来见费青妲,接近于临时起意,是谁能告知费青妲自己要来访她
狐疑、狐疑地走出去,一路前往书画古玩街,还没有走到,崔生源已经带了人出来,到处找他。崔生源受到过严格的训练,寻常小事面前足可以做到不形于色,但今天李虎见他,却是步履有点匆忙,似乎多出几分焦虑。李虎喊了他一声,他就趋步到了跟前,低声说“将爷。陈舛挑了一副今人的画作,竟肯以百万贯巨资求购,您的身份我不敢多言,是以大帅的名义找的官庄总办,总办觉得此画不古,不值百万贯,要找大帅去问,丝毫不肯认款,已经僵持上了。”
李虎哑然道“陈舛要动用百万贯巨资”
崔生源道“没错。是晁满的老子出关图。晁满,我也听闻一二,文章书画堪称一绝,但他才刚死十年,画作是他的儿子委托店家求卖,听说是个纨绔子弟,无非是想借父亲名声胡乱要价,供自己挥霍。”
李虎陷入沉默。
原与陈舛计较的就是千金买马骨,只是陈舛也太敢出价,百万贯以夏币计算,也要十数万贯……如果是传世之宝,倒也说得过去,今人之作,确是不好令人接受。
在几人炙热的目光中,他反而称赞道“陈舛真是干大事的人,出手丝毫不见小气。”略一沉思,他嘱咐崔生源道“不要什么事儿都要大帅做主。你让他们带我去看看,你呢,与逢毕一起去找费仙子担保。”
逢毕知道李虎对费青妲的印象好不到哪去,疑惑道“找她担保”
李虎慢吞吞地道“对,去找她担保,让她出钱更佳,她反正有钱。”
逢毕压低声音道“看她接待将爷的态度,她没把将爷看在眼里,要是她不肯呢”
崔生源讶然道“她敢不肯”
李虎略一沉思,轻声道“吓唬她。你二人与她讲,父王授我夏剑,督西路,诸将不受命者,皆可先斩之,她曾是父王旧人,拿此事去请求她而不是强迫她,是我这晚辈觉得为难!希望她能给几分薄面。”
逢毕瓮声瓮气道“她偏不给薄面呢”
崔生源拉了拉他,轻声说“这是客气话。将爷的意思很清楚,要是她还不听,就用夏剑斩她!”
逢毕吃惊道“她要是觉得没面子,不听,又怕将爷斩她,会不会叛逃呢”
李虎淡淡一笑。
如果费青妲不肯担保,他也无可奈何,自然不会真的亮出定夏剑自云“定斩你”,要是滥用,回头也无法给阿爸交代,无非故意去刺激一下,看看费青妲这个看起来像是悍臣的女子能有什么反应罢了。【 …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至于购画,购不了此幅购别的,购不了百万贯的购个十万贯的,非要干成某事,去与大夏制度较劲倒也得不偿失。
由人引着,信步来到那家古玩字画店,画被移到亮堂处,却还在挂着,陈舛凑在上面赏鉴,一旁的官庄来人坐在几桌旁,面露厌恶,咬牙切齿地喝茶,古玩字画店却是从上到下都在围着他们转,连同行都不知怎么得到消息,门口围着看热闹,小声地议论。
李虎从门口挤进去,那喝茶的中年人先看到,猛地站了起来。
他大声说“李二蛋将军是吧出来时我们总办说了,你打着将军的名义,他无话可说,要是你们真的买点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得给大帅面子,可要是胡乱采买,让我们稀里糊涂付款,休想!”
李虎走到他身边,按了按他胳膊作一示意,就到了陈舛跟前。
陈舛不再赏画,笑眯眯地回过头,盯着李虎。李虎略一点头,便去寻画幅的细处去看,所谓的老子出关图不写背景,笔法狂放雄奇,卷面上,老子坐于青牛之上,手持一卷,似道德经,抬眼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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