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几个骑士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握着马鞭,大声喝道:“哎。兄弟。你在军还是在旗别到处乱跑,待会你会找不着你的队伍。”
几个骑士说完,就从他一侧的空地上通过,开始向其它营地奔驰过去。
巴依乌孙却是一股抑制不住的尿意。
他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被大象给围在了中间,看不到全身,看不到道路……头脑中的一切都给无边无际给挡住了。
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是狄阿鸟把部众全部移到包兰来了吗”
他趔趄地走着,用极大的控制力告诉自己冷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光靠水车运水,肯定守着一条河,有河水的话,说不定会连着奄马河,知道了这点儿,他有了逃走的思路,有了逃走的思路,头脑才渐渐灵光,于是再见人就主动问:“我身上沾牛粪了,哪有水”
不断有人指了给他,他就一路狂奔。
不是没想过弄头牲口代步。
经过的营地也往往不缺大牲口,他却不敢起心,像是胆破了,生怕一招惹就会被这无边无际的人海给困住。
眼前有河水了,不,不是河水,太细,他正要喘口气,再一抬头,河上铺着不少木板,对岸还是人。
怎么办停下来歇歇万一有人来盘查呢
沿着渠水向西,他又开始飞奔。
实际上这不是一条河,只是为了灌溉挖的一条渠。
王河九曲,唯富一套,河套地区不缺沃土,只要有水就有良田,狄阿鸟熟知山川地舆,亲自考察过,修渠不遗余力,这渠水是一直和王河连通到一起,而奄马河,不过是王河的一个支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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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节 一杀一抚(补5.6应更)
谁占领战场谁就有收尸权。 东夏完整的军功制度,战场成熟的救援措使将士们不肯丢下受伤和战死的袍泽,如果不能在战争的空隙中见缝插针,那么不管战事多么激烈,将士们都有意愿鏖战到敌人败退为止,否则尸骨和铭牌收集不上来,同袍是失踪还是战死则在两可间,而那些受伤的袍泽,则会在黑夜中哀嚎死去,这对还活着的将士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和背叛。今天,野利有信主动进攻并不能撼动东夏的精兵分毫,但是这个轮番进攻和死战不退,却使得狄阿孝感到恼火万分。
鏖战的时间太久,狄阿孝不敢令自己和吴班手里的精锐上来打扫战场,免得他们失去恢复元气的时间,就一声令下,把没有参战的旗兵调了上来。
于是,直到夜晚降临下来,新上来的旗兵还在打着火把,拖带同袍回营。
惨烈的战场,牺牲的袍泽,整天的鏖战,不但没有让那些没有加入到战争中来的旗兵感到害怕,反倒使他们一阵、一阵地愤懑,他们就会忍不住盘问箭长和马丞,为什么他们要呆在战场之外。各乡旗马丞、各乡旗随旗犍牛、乃至军府调派来指挥整旗的将领,县旗的旗尉顶不住旗兵给予的压力,就聚集在一起,商量要怎么向中军请战。
随军的郎中害怕他们含糊了事,不停在战场上来回奔波,要亲自检查那些正要被拖走袍泽是否死亡。
但凡没有死的将士被发现,哪怕一息尚存,围着的人都会奔跑过来,含着泪光大喊大叫,嚎呼无状。
一行几十骑被黑夜掩藏在远离战场的草原深处。
为首的拓跋黑云默默地注视着,一天打下来,面临治罪的野利有信垂死挣扎,将手里的军队轮番动用,伤亡巨大,却还是没想到对方阵营还有一支数量不菲的生力军,能赶来打扫战场。
严峻的形势让他感到自己对东夏估计不足。尽管手下人告诉说,和野利有信作战一天的是东夏的军队,而现在活跃的只是东夏定夏两州县旗的青壮。但是拓跋黑云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他知道东夏不是中原,在他们陈朝和东夏这样的国家,青壮就是军队,也许没有精锐有战力,却就是军队。
身为一个统帅,他知道东夏根基已固,不管他们五年间积攒下什么,哪怕什么都没积攒,但已经形成了国家机器,只要不是倒行逆施,民不聊生,人心溃散,陈朝就已经难以靠远征来给其灭国的惩罚。
也就是说,因为两国都有一部分人转化为农耕,不再是纯粹的部族,都需要考虑远征的路途和补给上的困难。
陈朝远征东夏,对陈朝不利,东夏远征陈朝,对东夏不利。
而陈朝在战争初期,是有心引诱狄阿鸟率领大军西征的。然而,高奴易手,却使得情形突变。整个陈朝在东线支撑战场的囤积突然被一窝端了,意味着狄阿鸟若西征,补给上不是问题,补给线也会大大缩短,而陈朝军队一旦在这一代集中大规模的兵力,无论是决战还是防御,军队都会面临补给上的难题。
后方已经在刮地三尺了,但一时半会哪能补得上这么大的缺口
东凉城的军队也依靠着高奴的补给,十天半个月之后怎么办
与中原朝廷展开了全面决战,意味着从中原搞不来粮食。
哪怕他拓跋黑云领着军队去抢掠,也不能,边地都进驻了靖康军队,即便一个小小的县城,拔城都不能算轻而易举。
焦虑让他脸上带着晕红,随着几声轻轻的咳嗽,可以知道他最近的身体状况。
野利有信丢了高奴,陈庭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为什么引起了敌人的觊觎,为什么守城不力被偷袭
为什么一被偷袭就丢了城池
为什么丢了城池,四周的县乡还能被东夏军队夺走很多
东夏拔高奴的兵力多少
满打满算两三万人,攻城不足,不过占了一个偷袭。
思绪又绕了回来,为什么能被偷袭
防守不严只是一方面。
东夏的军队越过刘裕的地盘,越过上郡,千里奔袭,必厥军,这虽然没有上千里,要是没有与之勾结的奸臣,他们怎么就敢轻装疾行,突然出现在高奴城下,并且能够一战夺城呢
所有的分析都是一个结果,野利有信他罪该万死。
他其实也不想杀野利有信,游牧人和中原人不同,中原人更多,关系错综复杂,草原人少,虽然白眼狼多,但关系简单,野利家族是拓跋氏的姻亲,几来几去,野利有信不仅是他节制的大将,那还是亲戚,他也想给野利有信一个机会,甚至考虑相信野利有信,但是……凭野利有信,怕是已经夺不回高奴城了,不杀他会让陈朝那些手握兵权的万户、千户分崩离析。
各掌部众的将领会认为汗庭没有惩罚他们的意志和决心。
那才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拓跋巍巍让别人代为起草的手书拓跋黑云已经收到,不管陈庭上头是否有人在为野利有信说话,但汗王拓跋巍巍的已经很坚决,他也从来不是别人可以左右的,他必须维持他的威信,让他的意志笼罩整个汗国。
没错,必须杀野利有信。
随后不顾一切夺回高奴,将士可以几万、几万损折,但是夺回高奴,就等于守住了东线,这是战略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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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节 明日之战(补5.7应更1)
野利有信骑在马上,行尸走肉一样晃回了营地,他头盔下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和血浆糊住,高大的身躯微微有些佝偻,威猛的脸庞被战火熏得彤黑,胳膊因为受伤绑得严实,他的鹰以为那是供自己栖身的抓皮,却是一个劲儿往上站,被他赶了很多次,就站在了他肩膀上的盔甲叶上。
为什么东夏奇袭高奴,为什么高奴那么快就丢,又为什么今天竭尽全力,战争还打成这幅模样,他完全不清楚。
这几年来,因为对狄阿鸟忌惮,他殚精极虑地经营谍网,整备兵马,修筑城墙……然而东夏一出兵,一切建构起来的防御全都崩溃了,实在解释不了为什么,他只能推到长生天和拓跋神的身上。
因为他心里信这些,就觉得一股凉气在脑后盘旋,怎么驱赶都不飘散。
残兵败将拉着长长的队伍,不乏有人呼号,他心里更加烦躁,终于到了营地,下了马,回头也不安置将士,寻了个帐篷就钻了进去。
那里头有从高奴城乡掳来的几十个女包衣。
这几天了,他疯狂地做这些事,因为感觉到死亡的逼近,不知家族会不会遭受毁灭,几个儿女会不会受到牵连,他竟是想着怎么在这些女人身上中下自己的种子,然而让人把她们全部放走。
然而走进去,外头一声哀嚎又把他惊出来。
再戴着头盔,坦胸露怀,暴躁地走出来,一看,见是一名士兵被伙伴拔了身上钉着的长箭,飚了一股血,在地上翻滚惨叫,惊扰了他,二话不说赶上去,一刀剁了过去。那倒霉的士兵没死,往前爬着,喊着救他,野利有信却不容别人施救,疯狂地咆哮着,叉开两条腿跨过那士兵,又举起弯刀,使劲地往下剁……
明亮亮的火把下,几乎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这个士兵不是奴隶,是拓跋氏嫡系部族出来的男丁。
即便是他的几个心腹,见他如此凶狠的模样,也不敢去阻拦,几乎所有人都在想,他疯了。
野利有信还没疯。鲜血飚了他一脸,他清醒过来,恢复将领的威严,要求说:“把人给我拉走。”扔了弯刀,接过旁人战战兢兢递来的布,擦了手擦脸,他才找到理由说:“英勇善战的拓跋氏族人现在在哪怎么现在尽出这些受了一点小伤就嚎得跟野狼一样的孬种”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先信了,当年他跟着同族的将士出征,自己身上大小疮口十几个,哼都不见哼,这个儿郎却只是被人射了一箭,呼喊了一路,现在到了营地,被拔了弓箭裹伤呢,还满地滚爬。
不杀他杀谁
不杀他,怎么打赢东夏
东夏狄阿鸟的铁骑那都是刺到脸上都眨都不眨眼睛的,凭这样的儿郎怎么打得赢
凶残的人,举起的第一刀永远都是对准自己和自己的亲族,他拔了一把短刀,“哼”一声插到了自己身上,拿来一支火把照耀伤口和短刀,嘴里却是喝道:“这才是拓跋神的子孙,这才是。”
拔下短刀,任奴隶上来裹住伤口,他清点出自己的亲族和心腹,一摆手让他们跟自己走。
巨人一样迈动两只沉重的脚步,脚步落地,总让人觉得地动,总让人觉得他会猛地倾倒,把地面砸出来一个深坑,可他没有,走到一个小帐篷边,一矮身钻到进去,随后,他身后的人都跟着钻了进来。
大伙坐成一团。
他开始说:“今天这一仗,我们都豁出去了,结果怎么样,还是撼动不了狄阿孝的军队,想必他拓跋黑云也看到了。不是我野利有信无能,而是长生天不保佑,他刮了东风,骑兵一扬尘,那东风再一刮,昏天暗地,这能怪谁高奴丢了怪我们么,高奴丢的那天,我们在高奴么我们在么”
一名心腹愤懑地说:“将军说的一点都没错,狄阿鸟的军队就像是不死之身,他们每一个人都穿有厚甲,弓箭根本射不透,他们的马匹比西庆进贡的战马还有耐力,一个冬天都不掉膘,排起阵型冲刺,队伍比木杆都直,举着的刀枪也锐利无比,每次都密林一样扎在我们的勇士们身上,别说我们,就是大王的卫队也比不过。那些说我们无能的人,让他们自己来打一打看。”
另一个心腹说:“绞杀到一起时,他们三五成群围攻一个,枪扎刀砍弓箭射,在马背上神出鬼没,动作干净利落,就好像同一个人,好像是孪生兄弟,多少勇士,多少巴特尔都是这样倒下的”
……
众人将战场上的亲身经历描述还原,随后就是一阵巨大的恐惧。
野利有信眯着眼睛,嘴被撇成一道弧线,下巴上鼓着肉疙瘩,就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他就这样坐着,坐着,粗气不断从鼻孔里给放出来。
外头一声呼喊。
众人被惊动,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
那呼喊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收勒缰绳的战马急不可耐的鸣叫:“野利有信将军,野利有信将军!黑云王爷让你去一趟。”
野利有信爬了起来往外走,嘴里说着“不知是好事是坏事”。
七十八节 雨中鏖战(补5.7应更2-1)
(只有一节的一半)
清晨,一阵隐隐的雷声把春雨送入人间。 好像高高在上的苍天把两国的大战看在眼里,拖延战争的脚步,阻止着战火蔓延。拓跋黑云刚把军队集合起来,雨水就把天地织成了白幕,草原上这样的雨不多,然而这个季节总是会有一两场,督促青草破土疯长。雨越下越大,几个将领飞一般驰到拓跋黑云身边,抹着脸上的雨水喊叫:“黑云王爷。雨太大!风是从东南刮的,眼睛都睁不开呀。”
拓跋黑云抬起头。
草原上,一下雨天幕就黑。
那云,眼看着从东而来,四面八方延伸,逐渐铺展成一片,随后又会与大地接壤,把天地全部笼罩起来。
雨水淋在盔甲上,涮出来一股腥味,一半是铁的味道,一边是干涸血渍的味道。
终于,拓跋黑云咬一咬牙,坚定下来,喝道:“东夏人也在雨里泡着,给我出发。打一仗试试深浅再说。”
双方营地相隔十余里,拓跋黑云驱使将士们压逼了上去,却是片刻功夫,泥吃透了水,将士们腿脚上多了半斤一斤的泥丸。
因为战争的规模在,没谁敢摆着长蛇阵向战场推进。
陈国的军队都是以千人队为单位的方块,逐渐展开成四、五里之宽,纵深一二里的阵营,向几座摆在前面的东夏营地蔓延过去。
草原上很少有人这样打仗了,草原上的战争,规模总不太大,草原骑兵更喜欢不限场地相互追逐,打个漫天遍野,接仗时,除了被攻击的一方在老营周围摆开平板车,围上大量的牲畜,留下兵力收牢固,作为活动之城,交战双方,都不限敌我阵营,相互盘旋厮杀,最后谁先顶不住,谁就撤退了。
但是战争上升到一定的规模,却不能一下就搅成一团,要是那样的话,没有固定的跟脚,就会被摆成阵营的敌军冲散。
东夏也一样,两三万旗兵也冒雨集结了起来。
他们摆成小阵,小阵连成大阵,之中也只有极少量的人才带着雨具,多数人一边叫喊,一边抹脸上的雨水。
在这个时候
七十八节雨中鏖战(2)(补5.7应更2-2)
东部赶来的李思浑第一天抵达,就碰到了这样的鬼天气,心里是暗叫倒霉。
他现在已经升任牛录佐领。
牛录的名称起于高显,实际上只在箭以上,三箭、五箭就都是一牛录,狄阿鸟起兵时,牛录的头领称呼为牛头。现在东夏的编制,民间一箭,多的都上百户人家了,军中一箭也50-80人之间不等。为了更好地组织各级,狄阿鸟早早地在箭和牛录之间插进去“编”这个单位,现在一编的长官叫“编领”,或者叫做“编丞”、“编校”,牛录的官长自然也不能叫“牛头”,现在统一称为“佐领”,或者“佐尉”,之所以也称“尉”,则要按照级别,对应县旗和府城中捕盗掌兵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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