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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回到饭铺,害怕巴依乌孙两人讨要金子,她一进门就说:“她不肯租,你们就住我家好了,正好有空房子。”

    细作征求巴依乌孙同意,巴依乌孙没有多说。

    然而外边一阵响动,透过门帘,可以看到很多人腿跑得飞快,有人还在喊着:“抓奸细呢。抓了好几个,咱的兵穿百姓衣,端着弩……”

    两个人一阵心惊肉跳。

    巴依乌孙一比划,细作就直奔饭铺门口去掩门,那女人扭头去看细作怎么蹿了,巴依乌孙上去从后面捂住她的嘴,架了一柄短刀。

    她公爹正好进来,两眼睁得老大,却还来不及开口喊叫,巴依乌孙一甩手,短刀正中他喉管。细作不会掩门板,好不容易才卡上一条,回过头来,满脸着急。巴依乌孙尤说了一句“别慌”,这便擒着那女人往后堂走,一边走一边问:“还有人没有”问了好几遍,见女人吓傻了,瘫在他身上,就拖过后堂,见到院子里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孩,一把丢了那女的,箭步上去摁倒踩住。

    七八岁大的孩子,哏一声啃地上了,半晌才哭出声。

    回过头来,那女人口不能言,吐了一大堆,两眼惊恐,胡乱说道:“你别杀我。求你别杀他,他小。他还小。”

    细作终于把门掩上了,回头穿过后堂




七十五节 将死老犬(补5.4应更)
    根据口供和勾勒出来的画像,漏网两人的情况逐渐清晰。李常胜没想到里头竟有巴依乌孙,不由吃了一惊。他赶紧把巴依乌孙的模拟画像和自己出外勤的情况简单汇总,递到牙扬古手里,因为巴依乌孙在众人眼里是东夏大患,牙扬古也不敢怠慢,立刻跑去见狄阿鸟,把巴依乌孙的模拟画像放到狄阿鸟面前。

    模拟的肖像只与巴依乌孙有七分相似,耷拉着两撇胡须,两只小眼睛皱着,射出寒光,一脸的凶残。

    狄阿鸟瞄一眼就把肖像放下了。

    牙扬古在他眉宇间看不到任何波动,有点不自在,主动说:“大王。李常胜到现在还在城里追查,他说了,就是不吃不睡,也要缉拿到巴依乌孙,否则就不会回来缴令。包城府尉和城防衙门也都向他表了态,全力缉拿。还请大王放心,这次我们要把这个搅扰我们东夏多年的祸害一举拿下。”

    狄阿鸟却天马行空地问起了别的:“高奴一带,敌我的情况怎么样了”

    牙扬古说:“眼下敌我兵力相当。敌方大将野利有信大概是害怕被陈庭怪罪,不顾一切进攻高奴附近的乡镇,为攻城创造条件,博大鹿手里精锐并不多,有一些地方是几易其手,就目前来看,三两日内他打不到城下。阿孝宝特不愧是您的阿弟,他多次击溃陈朝,有力地牵制了野利有信。”

    狄阿鸟点了点头,又问:“陈庭那边有没有消息”

    牙扬古说:“已有情报显示,陈庭在东凉城囤积的二十万大军,正在调动……”

    狄阿鸟打断道:“东凉城意料之中的事。拓跋老贼打的好算盘,既可以向东南切断朝廷攻势,也可以增援高奴一线,如果他们立刻增兵高奴,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野利有信肯不肯。东凉城囤积的兵马上来,他怕是九死一生。他会不会想方设法补救,拖延东凉城的兵马上来呢”

    狄阿鸟是在问牙扬古,野利有信丢了高奴城,等于丢掉陈庭拿来支撑东线战场的口粮,会不会动用自己在陈庭的人脉,设法让陈庭给他一个机会补救。如果他一心补救,会不会想办法让自己家族或者自己的关系在陈庭活动,拖延住东凉城的敌人上来,因为东凉城的军队一旦全线压逼,他就坐实了失城之罪。

    牙扬古回答不上来。

    没有现成的情报,可以得出敌人可能做出的反应。

    狄阿鸟也不需要他回答,打个响指,唤来一名参士,吩咐说:“阿孝还是留手呀,怕打灭了敌人的援军,如今双方都是骑虎难下,应该是打不灭啦。传令阿孝,让他不要再有一丝的顾忌,强势用兵,压垮野利有信最后一丝的侥幸。东凉城的敌人短时间内被调动,陈庭就没有时间再征集到补救的粮草,到时双方决战,无论他多少兵,只要截断他的后路,他就没有吃的。”

    给参士略一点头,让去起草王令,他又问牙扬古:“如果平凉城二十万军队全用咱们这儿,领兵的大将会是谁”

    牙扬古想了想,轻声说:“我觉着还是拓跋黑云。”

    狄阿鸟简短有力地问:“依据。”

    牙扬古回答说:“拓跋黑云是陈庭排上号的将领,而且和我们打过交道,是我们的老对手,在陈庭眼里,他更熟悉我们的情况,除非拓跋巍巍亲临战场,否则陈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替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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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节 名不虚传(补5.5应更1)
    往日黑夜降临,街道上还会灯火阑珊好一阵儿。 城中空地上载歌载舞,晚到的商队还在等着入城,推着小车的商贩交完税币,在圈起来的市场里大声吆喝,各种小吃扬着雾烟火气。随着战争的脚步,包兰开始施行宵禁,这座大漠腹地的新城开始了一段难熬的时期,而今天更是如此,因为抓捕奸细,闾长会和马快或者马差赶在午时前一起挨个儿敲门。

    只是城区扩张太快。建城时闾和箭一级,多则几十户,少则十几户,现在却已经管辖了数百户,闾里虽然增加编制,多了录书,可以征集两到三名应役的外差,却也不过四到五个人,平日协调闾里还没问题,一个晚上的时间挨家造访却是不可能。而和他们一起的马快同样紧缺。负责治安的府尉手下马快不过两百名,其它的多是外围编制。

    外围编制是东夏一大特色,东夏草原上弓马娴熟的巴特尔很多,有一些类似中原的游侠,不过与游侠受义气驱使,多为声名不同,他们则是冲着利益,只为接受别人的雇佣,或者受雇佣寻仇,或者受雇佣押送商队……特别是商队经常走动的地方,会形成市场,很多草原刀客骑着马,带着弓箭,兵器,铠甲,像独狼一样在那里等候雇佣。官府会主动联络一些,聘用他们,给他们少量的资助和道德训练,向他们公布凶犯逃窜的方向和较为准确的肖像,在他们抓拿凶犯后给予赏钱,借以解决地广人稀,罪犯往无人区逃窜的局面,同时也能把草原刀客约束在律法之内。

    二百马快只是一个满额编制数。

    战争期间,这个数目更会减少,少到你瞠目结舌。不是因为战争来临,人一害怕,跑不见了,而是因为这二百马快本身就是兵籍,有不少还是善战的高爵,在兵册有名,被常设军老部队征调走,而有一些千方百计活动想往常设军中调,还有一些,若是在所在籍旗出名,还会被所在的籍旗惦记着,说客三五成群登门,来到说:“某某巴特尔,请假回乡旗吧,乡旗点兵了。”

    官府能怎么办

    用马差补,暂时把维持治安的缺口补上。

    他们一家家敲门,总要说几句话,进去看看,是无法在午时之前完成盘查的。

    因为宵禁,人又睡得早,往往走访三五十家,再一敲门,里头人应道:“你们先等上一下,俺们点上灯。”

    点上灯,起身……都是时间。而沿街的更不好查,包兰治安好,贼盗不多,再加上丁壮集结,家里剩的多是妇孺老弱独子和有残疾的人,多数不住人,少数住了人,你敲不到。

    巴依乌孙就钻了这个空。

    外头闾里敲门,见没人吭声,没有灯火,走了。

    也许盘查个两三天,他肯定躲不了,但这一夜,他起码躲过了。

    李常胜等在府尉的官衙里,等得一头黑线。

    巴依乌孙的狡猾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竟有种挫折感。

    一直以来,东夏科班出身的“暗魂”都有一种极强烈的自信,他们有的上过学堂,有的是从军中抽调,然后开始接受系统的集训,自身在渔阳城外拥有好几个自己的练兵场,集训独自展开,受教的内容也包罗万象,从“情报分析”,“追踪敌迹”,到“环境观察”,“体力保持”,“营救自己”,再到“身份掩饰”,有了种种培训和训练,他们往往觉得自己已经集天下狡诈、奸诈于一身,敌人在面前不堪一击……

    李常胜也一样。

    “暗魂”的中央学员只有三期,每期百余人,而且到了最后仍有筛选,结业的能有三十人就不错了,筛选下来的虽然还是暗魂,但不叫结业。

    李常胜是第一期成员,成绩突出,而今在暗魂中功勋赫赫,如果再有一期培训,说不定他就是教官之一。

    他没有小看巴依乌孙,然而一再推敲,还是毫无线索,巴依乌孙就像消失了一样。

    毫无睡意,他就把和巴依乌孙有牵扯的百户拉出来审讯。

    审讯完,半夜饿了,煮点干粮吃。

    吃完,他还是平静不下来,干脆两眼通红地把几个犯错的部下全喊起来,一个、一个纠正他们所犯下的错误,并且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将此事上报,大王已经知道,督促他们戴罪立功。

    他历来苛刻,暗魂中称号是“鹰眼”。

    部下们背后却叫他“毒眼根筋”,暗指他的缜密、苛刻和执拗。

    按说牙扬古已经给过他回话,他也可以不再刻意去追捕巴依乌孙,却就是心头一片火热,就想把这个人擒回来,绳之于法。

    然而,他自己都没有头绪,部下们岂不是也一样个个宣誓一样要戴罪立功,却一筹莫展,最后为了不让他再逼着出抓捕计划,这个立刻要去城门值守,那个立刻要去车马行蹲点儿……

    人走完了,他还是毫无睡意,披了件将帅大氅,举着一盏油灯,分析城区图。

    眼看鸡打鸣了,他还是在图上乱勾,嘴里念念有词:“躲哪去了呢。”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猛地回头,将帅大氅都滑落了下来,短刀却扣手上了,可见暗魂的训练对他已经深入骨髓。

    一看站身后的是牙扬古,不由意外道:“将军。你怎么来了”

    他们也是一支军队,虽然有更正式的官衔,但还是习惯称呼牙扬古“将军”,或者“中军将爷”。

    牙扬古也知道他执拗,见天都亮了,他还痴了一样折腾,心里涌起一阵怜意,想告诉他“暗魂”的工作就是这样,天时地利人和运气都很重要,某个任务或者某个案子它不一定能出结果,但他是一个官衙的头头,而“暗魂”提出来的就是“必纠背后”,自己也不能把暗魂之训给否了,就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诫说:“凡事要像弓弦,一松一张,不然巴依乌孙在外头活跃,你却垮了。”

    李常胜却一脸坚定,有力地说:“没事的。将军。我年轻。身体好。”

    牙扬古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说:“你拉得太紧,脑子能保持清醒吗你自己都不清醒了,巴依乌孙却在清醒着,也许他吃了顿饱饭,好好睡了一觉,养精蓄锐,准备逃走。”

    李常胜想了一下说:“他不也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逃”

    牙扬古示意他坐下,而自己移动脚步坐到他上首。

    坐下了,牙扬古则谆谆教导说:“他不会,他不是考虑很多路,他只在钻一条路。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当年我做马匪,大雪天被人追杀,啃着桦树皮,心里想着的不是怎么摆脱他们,而是一个劲想着怎么耗死他们。最后我顶住了,他们没吃没喝,追不下去了。我来,就是特意看看你,告诉你,别绷断了自己。你要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大王,对你都寄予了厚望。你不是为了一个巴依乌孙活着,而是要为了很多巴依乌孙这样的恶狼而活着,就算这次逮不住他,还有下一次。”

    李常胜连忙说:“学生受教了。”

    牙扬古又说:“我们突然清扫庭院,抓捕这些奸细是为了干什么”

    李常胜想了想说:“怕他们传递消息。”

    牙扬古点了点头,轻声说:“不是怕他们传递消息,而是怕他们及时地传递消息,就目前来说,我们东夏征召的范围,这些奸细怕是还不清楚,窝点没了,东部的情报传不过来,鸽棚没了,包兰的情报传不出去。这个时候,你追捕的力度越大,逼得越紧,奸细跑回去的速度就越快,你就能保证一网打尽,没有一人漏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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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节 让开大道(补5.5应更2)
    巴依乌孙果然吊在那辆长途马车上出的城。

    城门洞之外就意味着自由所在,巴依乌孙扭头看着转动得能让人头晕的车轮,一阵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但是眼前门洞的阴暗在眼前过去,并没有意料之中青草芬芳的气息,一股晨风中的热气刮了过来,渐渐的,地上深辙似坑,牛马的粪便刮着脊背。喧嚣声随着晨风飘来,竟是越来越炙,路一侧停放着绵延的荷实大车,拉车的大牲口时不时不自觉地敲着前蹄,喷着响鼻。

    两只抓住车板横梁的手臂渐渐发酸,最后木无知觉。

    巴依乌孙一出城就要从马车底下出来,亡命而去,但外面格外不对劲儿,时不时有人说话,他不敢一出城就丢开横梁,落到地上,便这样支撑着,支撑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热汗越来越多。

    终于,他支撑不住了,从马车底板上耷拉下来两只脚,丢开横梁,落到地面上,巨大的惯性让他脊背猛地一疼,随后马车像是被抽走了,一段晨曦从正上方伸展。忍住巨大的酸疼,他飞一样爬起来,道路上一时无人,却同样排着一道荷实的大车,一扭头,路的一边有片林带,他立刻就蹿了过去。

    刚刚把沾满粪便的衣裳甩掉到林带前的排水沟里,跳进林带,他就懵了,林带里有人,还不是一个人,这些人应该是东夏官府里头的人,围成了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坐成小小的圈子,除了一个人睡眼朦胧地看他一眼,其它人仍是各靠树木,护具摆在脚下,刀剑搂在怀里。

    他转身就要跑,那个看过他一眼的赶车士兵找个帽子盖在脸上,伸了伸修长的腿脚,哼哼说:“没看着我们歇在这儿吗,拉粪到别地方去。”

    当是拉粪的

    岂不是没有看出来

    巴依乌孙也不分辨,掉头就走,走出这片林地,依照太阳辨别方向,他向西南走去,走不几步,他明白为啥歇到林带里的军车夫不提防,让他去别地方拉粪。越过几块像是庄稼地的土地,眼前是一片荒地,最近处是一个营地,大小旗帜迎风招展,帐篷拉了十来个,露天的人更多,恐怕要好几百,有些还想再睡会儿,有的正在收拾露营的皮囊,马匹和平板车都在东边阵列着,一两匹欢实的马儿开始挣缰绳,口鼻中恢恢直响,不远处,几辆运水的马车载着巨大的水海,底下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光脊背的大汉,有的搭着布巾,有的只顾往脸上捧水,有的喊着要喝两口。

    他也一阵口渴,想去抢,没有敢。

    一阵恐惧感涌上来,他脚下一个趔趄,绕过去就跑。

    他以为自己可以飞快地逃离这个营地,离开了,就安全了,然而上了荒滩,爬到略高一头的地方,一眼望去,由远及近,到处都是这样的营地,云旗,三角旗,彩旗……从西往东,从东往西,从南往北,从北往南,转动方向,挪动脚步,竟然不知道哪里可以去,竟然全是营地。

    四周景象飞转。

    意志稍弱一点儿,只怕整个人已经被这样的情景给折磨疯了。

    巴依乌孙虽然不至于,却也抱着头乱转,东一头走两步,西一头走两步,然后腿脚一软一软的。

    他两只眼睛因为瞪大而生疼,却仍然怀疑自己是在梦魇中。

    几个骑士骑着高头大马走过来,他们穿着甲胄,捧着头盔,吊着马鞭,右边承弓器,左边箭壶,战马雄骏,马匹上披着甲铛,连马匹的头脸上都裹着……他不敢跑,强打镇定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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