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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到底是什么事儿,招徕这么多人围观,狄阿鸟也生出几分好奇,反正一行人也走得慢,他就寻个刚刚里面挤出来的人问:“这里面是在干什么”

    那人故作神秘说:“你们不知道呢。通好学堂里边的先生种出了黄瓜和韭菜,派了好几个巴娃子给卖。”

    狄阿鸟反问:“这么神”

    那人说:“可不。小女丫弹琴,大女丫好几个,快到嫁人的年龄,美极了,正在台上跳舞呢……你买他们一根黄瓜,就能到里头坐上看歌舞。”

    狄阿鸟连忙问:“那你买了吗”

    那人吸气说:“太贵。一只羊羔子的价,也就是有钱人吃得,不过看几位爷,是不缺这个钱,不妨进去瞅瞅。”

    钻冰豹子张口回绝:“我们还有事,谁有那功夫”

    狄阿鸟却一摆手,止住说:“太官园能栽的东西,他们也能栽得出来孤,我是要进去看看,钻冰豹子把马给他们,咱们挤进去看看。”

    钻冰豹子无奈嘟囔:“着急的是你,不着急的还是你。”

    他看狄阿鸟一瞪眼,就不再多说,只是往前分开众人。

    两个体格魁梧,力大无比的人往里挤着进,自然障碍不大,不大工夫就到了里层。

    里头被围了个绳圈,入口处站着高矮几个学生,手边台子上放几个篮子,上面的布被撩开一半,一根一根的黄瓜个头不一,被码得整整齐齐,绳子圈里搭了个台子,台子前放着椅子和木羊,大概有三四十个座位,不过已经坐了十七八人,台子上,一个十来岁的女丫穿了隆重的青袍,似模似样跪在蒲团上抚琴,琴声还算流畅,三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穿着一样的衣裳,边唱边跳。

    绕过这片场地,里头是个铺面,牌匾崭新,书着“神农氏”三个字。

    狄阿鸟一看就被震到了。

    神农氏

    这牌子也敢挂要是这牌匾挂到靖康去,会有满街的人砸店铺的。再看看,神农氏三字的上面是个葫芦,狄阿鸟正猜是不是药铺,又看到神农氏下边结的麦穗儿。好奇。绝对的好奇。

    他示意让钻冰豹子找些钱,进去看看,连忙往入口走去。

    刚刚走近,就见绳子边趴个少年抬着头,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低下头一看,四目交对,认出来了。

    被髡成鸡冠,又编了几个小辫的头发,黑白分明的两只眼睛,惊讶中扭曲的表情,露出的两排白牙,不是嗒嗒儿虎是谁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父亲会出现在这儿,似笑似怯,神情紧张地辨认。

    转眼间辨认出来了,那是转过身掉头要跑,跑似乎也跑不掉,正被阿爸一眼看结实,一迟疑,就又站住了,扭过头“嘿嘿”傻笑。

    他个头堪比十二三岁的孩童,身骨均匀,瘦长而且健壮,嘿嘿一笑,眼睛眯了起来,顿时多点若有若无的憨气。

    很多时候,人们也都认为他憨。

    家里老太太是被他骗过多少次偏偏见了他还就喊他憨虎,一边喊憨虎,一边夸他长得像狄阿鸟小时候,特别眼睛一眯,嘴角一勾,为此还专门找了狄阿鸟小时候的画像让众人看,果然,七八分貌似,十分的神似。狄阿鸟也看了,看完就奇了怪,既然这么貌似,神似,为什么自己小时候给人的印象就是赖,嗒嗒儿虎给人的印象就是憨,后来才知道,嗒嗒儿虎喜欢装憨。

    他犯错了,不是像狄阿鸟那样上下狡辩,欲盖弥彰,而是老实一站,可怜楚楚,憨笑连连。

    就像刚才,如果是狄阿鸟自己,那肯定装作没看见,一溜烟跑了,回头阿爸逮着了问,就会说:“不可能。你看错了。那个绝对不是我,最近哪哪有个小孩,长得与我有点像,还老爱学我。你肯定是见着他了。”

    你说阿爸看见自己儿子,能认错吗

    揍两揍,还会再冒出来一句:“别不信,我一去就把他给你逮回来。”

    然后出去逛一会儿,还真抓个身材差不多的小孩穿着他的衣裳回来,让人几乎怀疑他说的真是那么回事儿。

    嗒嗒儿虎却不一样,不跑,也不想着补救,就开始认错,有错没错就说自己有错,哪怕被冤枉了也能深刻认错。

    他能从自己吃饭吃多了,联系到自己吃多了会成个胖子,自己成个胖子,打仗了就跑不动,打仗跑不动,就会被敌人俘虏,被敌人俘虏了,阿爸会不能不管他,阿爸不能不管他,就会跟敌人妥协,给敌人妥协,就会上敌人的当,上了敌人的当,就会打败仗,打败仗就会亡国……哪怕阿宝和蜜蜂把做过的事儿赖给他,他第一时间也是先深刻认错,直到这错让人越听越不对,越来越深刻,然而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然后大人看他一脸诚恳,也责怪不下去。

    今天,他又发扬了自己的风格,等狄阿鸟靠近了,就连忙说:“阿爸。阿爸。你先听我说。”

    狄阿鸟往入口看一眼,等着他说,他就开始了:“阿爸,今天一早本来是该去学堂的,可是阿师的黄瓜熟了,找不到人去摘,就去找我帮忙,我本来不想帮忙,可他是我最敬重的阿师呀,我知道,虽然他是我最尊敬的阿师,我也该给他说明白,我还小,不能耽误学堂里的课程,不管是不是都会了,也应该再听一遍,要是说明白,他也就知道该让我先去上学堂去。可我没说,老想帮他这个忙,就找了几个同窗来帮他卖




第九节 帮你们过好日子
    一个比嗒嗒儿虎略低一点儿的瘦弱少年喊道:“李虎。你说错话了,不是鸡犬不宁。是鸡犬不留。”

    不过,无论是“鸡犬不宁”还是“鸡犬不留”,几个围着嗒嗒儿虎的大汉抽出兵器,却不敢不后退。

    嗒嗒儿虎爬上台子,大声说:“各位阿叔阿哥,阿婶阿妈,你们是不是跟这几个蹩犊子一样,看小子卖黄瓜价格高,觉得小子赚钱赚得多要知道这天气还寒着,你要这么想,你给栽出来一根黄瓜看看这也就我们阿师能够栽得出来,这是什么,这是通天彻地之能。”

    他扭过头问:“麻杆。这回词没用错吧”

    回过头来,他又说:“你以为卖黄瓜卖出的钱被小子装口袋里,买好吃、好玩的花了不是,是为了让阿师给你们培育各种种子,种到地里,让你多产粮食,让你们有菜吃,有茶喝,让你们的牛羊不生病,让你们的牛羊三五个月就长成。他这是在干什么呀这是帮你们过好日子呢。”

    他两只手抱成一个桶状说:“你们想过吗,你们现在一亩地一百斤粮吧,要是三百斤呢你家还有人吃不饱吗还有没有别说自己家,你们说世上还有人挨饿吗,还有没有人挨饿有没有这样的好事儿,竟然会有人跑来破坏。你们说他几个是不是丧心病狂是不是你们有钱,你们贡献出来,也不白贡献,可以吃根鲜黄瓜,你们没钱,也不让你们贡献,将来种子越来越好,你们也能跟着享福,是不是呀”

    钻冰豹子一脸钦佩,小声说:“主公。嗒嗒儿虎真是您的儿子呀。”

    狄阿鸟嘴都合不拢,笑着说:“他不是我儿子,谁儿子娘的。这小子可显得比他老子狠呀。”

    嗒嗒儿虎问:“我们是为了干啥该交多少税呀”

    大伙喊道:“孩子,要是这样,不能让你们交税。”

    嗒嗒儿虎说:“可现在他们非要我们交税,讹上了,本来说想吃一根黄瓜,又变成要没收,怎么办呢”

    众人一阵咆哮:“打死他们。”

    说动手已经有人动手了,一个老妇人点上一个心虚的大汉说:“你心亏。不是虎神的子民。”另外一个健壮的中年已经别上了他的刀,再上去就是一巴掌。

    嗒嗒儿虎心满意足,跳下来,走回绳子圈,站到满脸胡须的那大汉面前,恶狠狠地说:“小子得让你长一长记性。”说完,手里短刀在脸上一抡,一阵子刮,那大汉一半的胡须就没了,要不是脸上多了几条小口子,手艺还算不错。

    剐完了,发现大汉直愣愣着,并没见多少胆怯,就说:“这样吧。算你是第一次,削你只耳朵算了,给你长记性。”说完,正正执住那大汉的耳朵。

    大汉终于惧怕,乞饶说:“小主人。你就放了我吧,我其实就是想吃根黄瓜。”

    旁边的少年连忙给嗒嗒儿虎说:“别放。放了,咱们可打不过他。”

    嗒嗒儿虎摇了摇头说:“那杀了他买命钱你一个出”

    大汉一听他们商量的话题,更是惧怕,抖颤着说:“小主人。小主人。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嗒嗒儿虎说:“真知道自己错了”

    大汉老老实实地说:“真知道。”

    嗒嗒儿虎这又说:“有些人吧。一看情况不对,就会认错,认完错,转身就变个模样,你说我怎么信你”

    大汉一咬牙,大声说:“我对着长生天发誓,只要你放了我,你就是我一辈子的主人。”

    嗒嗒儿虎眯了一下眼睛,要求说:“你自己把耳朵割下来,我就放了你。”

    说完,干错就把自己的短刀交到他手里。

    大汉愣了一愣,竟没有想着用短刀反抗,真的自己拽起一只耳朵。

    嗒嗒儿虎再大喊一声:“住手。吓你的。刀子给我,你走吧。把外头的事情给我平息好。”

    狄阿鸟微微点了点头。

    “阿虎。”“阿虎。”

    听到谁在喊。

    狄阿鸟一扭头,就见曹辛传使劲从外往里头挤,老远大喊:“你又闯祸是吧!我答应你了,答应你了,我愿意替你们卖种子,铺子我守。”

    狄阿鸟苦笑,叹气说:“唯一想不到的是,这俩人都管不住这孩子。反而被胁迫上……唉。”

    曹辛传刚刚赶过来,也吓坏了,一进来就去扶那个裤子后面被挑成两半的大汉,抖颤着说:“我是这孩子他大伯,你可别给他一般见识。可别。你要是气不过,



第十节 马前之卒
    为确保狄阿鸟的安全,要是出去吃饭,一汤一饭都得检验,太繁琐,他自己也清楚,自然不提外面吃饭,只是让曹辛传去安排。

    中午将李贵生从放牧的草场叫回来,两家人一起杀只大骨架子肥羊,整个煮了再捞出来沥干,等请到熊熙来,又弄些熟猪肉和一些青稞酒,就算布置了宴席。

    熊熙来已居住数年,没什么不习惯的,想想狄阿鸟能把嗒嗒儿虎放在这环境里成长,更是没别的想法。

    他们在屋子团团围坐,客套说话,嗒嗒儿虎就已经啃上了,撕着带骨肉,嚼得嘎嘣、嘎嘣响。

    熊熙来没想到会被狄阿鸟甩到这什么通好学堂做先生,他肩负有使命,只觉得是因为狄阿鸟不信任自己,或者说还没信任自己,才把自己放在这儿的,不由担心狄阿鸟觉得自己教导不力,再加上师从儒学,本身就推崇礼节,就善意提醒嗒嗒儿虎说:“李虎。食不可露齿,细细嚼咽……”

    人家父亲在旁边,他能说人家吃得难看跟个乞丐儿一样也只能这样提醒。

    嗒嗒儿虎“哦”了一声。

    狄阿鸟已经跟上来训:“几辈子没吃过肉”训完他就自己撕了一大块,啃起来,嚼几口到羊肋骨了,就往大牙边一卷,咬了下来,嘎嘣、嘎嘣地嚼起来。

    熊熙来一怔,一扭头,嗒嗒儿虎在偷笑,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嗒嗒儿虎晃着手里的肉食,跟雏鸡小鸭一样挪到他身边小声说:“阿师。你快看我阿爸。”

    熊熙来无奈,只好瞪着眼睛瞅上狄阿鸟。

    狄阿鸟故作不知,招呼说:“熊夫子。快吃呀。先吃一些垫一垫,等下我要和你喝酒呢。”

    曹辛传吃相也较斯文,轻声说:“主公。”

    他靠近狄阿鸟耳朵,小声说几句。

    狄阿鸟哈哈大笑说:“没事。没事。嗒嗒儿虎,你先生在,你就不能胡吃,阿爸的先生又不在,阿爸想怎么吃,怎么吃。”

    熊熙来硬着头皮说:“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明说了,你是一国的大王,吃相如此粗俗,尤其在孩子的面前,会有什么影响”

    狄阿鸟笑道:“影响夫子,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十二三岁,沦落塞北,冒充完虎皇太凌进了人家的帐篷,当场就被人家识破。知道人家怎么说吗说这个完虎家族呀,也就是我阿妈的家族,家族之所以衰败,就是因为家里再没有能和仇敌同桌共饮,吃起肉来能把骨头咬碎,把肚子吃鼓的孩子了,不然的话,他们家族也不会走到今天。你听听他这话说的,看看有没有道理男人呐,要是吃不动肉了,嚼骨头牙疼,那身子可就不行了,要是我这个年龄就给人这样的印象,我还会有威信吗嗒嗒儿虎,坐你面前就算了,你是他阿师,该管他,要是不在你面前,在外面的时候,小小年纪就让人觉得啃不动肉,人家岂不笑话我们狄氏家族”

    熊熙来哑口无言。

    李贵生脸是好了,但还是格外粗糙。

    他腿上因为受过伤,有点瘸,平日因为掌握的词汇不多,多数时候都显得沉默寡言,只一味点头。

    话一说,没人吭声。

    嗒嗒儿虎连忙打上圆场:“阿师说让我慢慢吃,我就表面上粗鲁,狼吞虎咽,实际上慢慢嚼。”

    狄阿鸟评价说:“阿虎,你能领会这点就好,这就得到你阿爸和你阿师两人共同的真传了。”

    熊熙来差点没气吐血。

    不过,他不能引起狄阿鸟的反感,本来就得不到狄阿鸟的信任,再引起对方的反感,不是更不得信任吗

    他憋口气,硬生生地说:“也有道理。”

    狄阿鸟眯着眼睛,看着他,要求说:“夫子。吃肉,又撕又啃才香,快,别让你这些年白呆了。当面试一试,保证你不后悔。”

    钻冰豹子说:“是呀。肉就是越撕越啃越香的,特别是带着骨头的。”

    他持一根大葱,掰了一半给递过去,含含糊糊地说:“就着葱。半生半不生更好。还去味。”那说着话,嘴里沫子一喷多远。

    狄阿鸟看着熊熙来接过去,慢吞吞地笑了。

    他说:“阿虎。给你阿师写碗酒。啊。你也想喝不行。孩子不能喝酒。小时候让你喝奶酒,那是人家让你喝,阿爸不好娇惯你搅大伙的兴,但小孩还是不喝酒好。阿爸酒在戒,也不多喝不知道吗”

    说嗒嗒儿虎,他是不肯轻易放过的,说:“阿虎。阿爸有几样不能容忍你,不能不辨是非;不能恃强凌弱,胡作非为;不能沾酒色;啊……当着你阿师,当着你养父的面,说了,这几样你只要敢沾,我就砍他们的脑袋。”

    嗒嗒儿虎大声抗议:“我怎么样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军阀。”

    狄阿鸟冷笑说:“军阀不军阀咱不说。就说你。你阿伯和你养父管不了你,他们把性命坠在你身上,一丝不苟照料你,凡事规劝你,教导你,你却不服他们的管教。你说阿爸军阀,你有什么资格说阿爸军阀你呢就只会反过来说阿爸是军阀再给你说一遍,他们虽然没有生养你,却在身边照料你,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让他们为难,你也不能让他们觉得给我没法交代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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