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屋子里一下静静的。
嗒嗒儿虎顶不住,当场哭了。
狄阿鸟却不放过,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盯着嗒嗒儿虎,又冷冷地问:“你在学堂横着走是怎么回事儿”
嗒嗒儿虎哭着说:“我没有横着走,都是你教我的,你说不想受欺负,就那啥啥,不是你教我的吗”
狄阿鸟大怒:“你来学堂时年龄小,阿爸怕你受欺负,但不是让你横行霸道的。”
嗒嗒儿虎分辨说:“我没有横行霸道。我在用你教我的权谋之术,还不让我告诉别人,反正也没有外人,我就……是你说的,对什么样的人应该拉拢,对什么样的人应该哄骗,对什么的人应该勾连,还要平衡好关系……我都按照你说的做的,你别不承认,反过来说我横行霸道。”
他把肉一放,跑到屋里拽出来一个木棋盘,哗啦一抖,棋子跑了一地。
熊熙来捡起来一个,一看,正面写着一个学生的名字,背后写着“交好”两个字,当时手指一抖,任棋子脱落,心道:“原来他在背后教孩子帝王之道,怪不得这孩子在学堂里成了气候。”
然而,他心里并不是反对,只是一
十一节 自成一家
出了城往东有一片山地丘陵,绵延起伏,林深树茂,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沿着一条废弃的伐木道,枯木、新芽相互交杂,令人雀跃。
湟中人口渐稠,原先林密之所渐被砍伐,造成这一代生活的黑熊频繁造访人类聚居地,为了防止熊瞎子进入土图伤人,湟中城对猎到黑熊的猎人作额外的奖励。嗒嗒儿虎希望一进来就碰见一头,下了马到处寻熊粪,李贵生却在枯木下边又拔又拣,寻了一堆冻菇。
他们的丛林经验格外丰富,尽量深入,终于在嗒嗒儿虎的尖叫中发现相距不远的几堆熊粪。
狄阿鸟从熊粪上判断这头熊只在四岁左右,众人也就心有恻隐,没有追踪下去,转到一旁的林地里打了几只飞龙。
收获有点少。
嗒嗒儿虎不免有点沮丧。
终于,他在五十步外的石头旁边发现一只不显眼的肥硕野兔,便一下精神了,屏息凝视接近过去。
没想到那兔儿甚是警觉,感觉到有人接近,突然掉头跑掉。
嗒嗒儿虎大为不甘,蹿上跳下,漫山遍野地追,石沙甩了想去帮忙的钻冰豹子一脸。李贵生一看他追远了,目标又是一只惊兔,到处都能找到巢穴藏身,便要喊他。狄阿鸟把李贵生拦住,笑着说:“贵生。让他追去吧,我正好有些话要与你讲。”
他带着李贵生到一处石头上边,坐下了,轻声说:“贵生。嗒嗒儿虎年龄也差不多,多带他出门打一打猎,过个一年半载,就放他自己出去打猎好啦。”
李贵生连忙说:“这一带的林子常有熊瞎子出没,放他一个人打猎,会有危险呀。”
狄阿鸟笑笑说:“你可是老猎人了,那就好好教一教他呀。他弓术不差,体格早成,奔跑,爬树,游泳都没问题,欠缺的只是猎人的手段,而这一带已经没有麋鹿、羚羊出没,黑瞎子因为缺少猎物,更多的是捕鱼,奔跑能力下降,对人扑食欲不强,只要注意点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贵生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嗒嗒儿虎竟然射中了那只兔子,提了回来,一头是汗,却兴奋非常。李贵生发现那箭射在兔子的后腰上,箭杆朝后,竟是追猎当中给射中的,相当意外,不敢相信地看着嗒嗒儿虎,嗒嗒儿虎却乐滋滋地说:“小兔子还能跑得过大灰狼”
他连兔子带箭杆往狄阿鸟面前一扔,大声说:“阿爸。我都打到猎了,你打的呢”
狄阿鸟笑笑,说:“你那是误打误中,阿爸是要等你回来,带你去打黑瞎子。”
他在空气中嗅了嗅,反过来问:“别看阿爸没来过,但已经哪能找到黑瞎子,你信不信”嗒嗒儿虎瞪大眼睛,绷着嘴唇摇了摇头。别说他不信,李贵生这个老猎人也半信半疑。狄阿鸟便点点他们,轻声说:“那你们等着。”
他问谁去,连钻冰豹子都一脸兴奋跑回来,拾了根钢叉,摇摇晃晃地跟着。
狄阿鸟走不多远,前面就出现一道碧水,嗒嗒儿虎正要笑他,就见他沿着这道水往东南方的高地上,一边穿行,一边看着天空的鸟迹。
突然,他拿下弓箭,拈了箭枝在手里,一回头,神秘一笑,引大家跟上,小声说:“就在前面,我都给看到了。”
随着腥气越来越重,钻冰豹子发现了熊粪,连忙让嗒嗒儿虎看。
再接下来,林子随着山崖断了,几人爬上这崖边一看,好一潭碧水,微波荡漾,鸟鹳盘旋,沿着这潭水再往下,是一片滩地,上头果然有熊瞎子。足足有两千尺的距离,只能看到几个点点,却看不到它们在干什么……
嗒嗒儿虎大吃一惊,脱口道:“阿爸。你该不会有透视眼吧”
狄阿鸟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带着他们绕下去。
他们绕到滩地上,熊瞎子的脚印和粪便明显增多。
再往前走,找个地方潜伏,周围发现厚厚的鸟粪。
狄阿鸟突然问他们:“知道怎么找到的了么”钻冰豹子想也不想就说:“闻到的。”
狄阿鸟摇了摇头,看向李贵生。
李贵生悄无声息地移动过来,轻声说:“常听打猎的人说这儿有个乱熊滩,黑熊出没,是个极危险的地方,是真有呀。”他想了一下,脱口道:“主公刚说这一代的熊扑食鱼儿,一定是判断到的。”
他还是有疑惑不解的地方,问:“主公没来过,怎么知道这儿的熊多扑食鱼儿呢”
狄阿鸟淡淡笑笑:“高显的山山水水都在我心里,说多了你们也不明白,只需要告诉你们,就靠这个,别说这里的人种什么作物以什么为生,就连这里的熊以什么为食,孤都一清二楚。”
嗒嗒儿虎以崇拜的眼神看着阿爸。
狄阿鸟反过来就问他:“这儿熊可不止一头,打不打”
李贵生和钻冰豹子心虚了,眼看其它人都没跟上来,跑乱熊滩上打熊,眼睛看着的就好几只,那不是找死吗嗒嗒儿虎却一阵兴奋,连声说:“打。打。”狄阿鸟白了他一眼,反问:“阿爸发现的熊。又不是你发现的。你打。打。打什么有本事你也找到别说你还小……小不是你理由。”
嗒嗒儿虎撇一撇嘴。
狄阿鸟却又故意引诱他:“熊掌美味呀。”嗒嗒儿虎又一下动心,突然冒头看了一下,又飞快潜下来,给几个人说:“坏了。离得最近的那只看过来了。你说它会不会喊其它黑熊来包围我们呀。”
狄阿鸟在他脑门上叩了一记,说:“跟着阿爸打熊去。”
他笑着说:“打熊要熟悉熊性,熊不是群居的,遇到一群熊,熊见其它熊跑,反倒更容易跑。走。行动要迅速,不能等它胆涨。胆一涨。熊就不知道畏惧了。”他把弓箭给钻冰豹子,抓过钻兵豹子手里的钢叉,猛地站起来。
李贵生和钻冰豹子也连忙跟上,眼看三人迅速向熊瞎子抄去,视线里的熊瞎子竟然足足四头。三头大的,一头小的,除了一头大的一头小的呆在一块,分别离了百步远。
狄阿鸟接近了最近的那头黑熊,那头黑熊果然转身就跑。
不料狄阿鸟飞快几步,竟然蹿到离水近的那边,那熊本来是沿着水跑,突然发现另外有两个人接近,便想往水中跑去,一掉头,发现狄阿鸟挡着它的去路,便扬起了巴掌扑去,正被狄阿鸟顶叉迎上。
狄阿鸟正正叉在它脖子上,受不住它扭曲的劲头,就顺势往地下一带,连叉带熊头直奔地面去。
钻冰豹子持弓欲射,李贵生却更有经验
十二节 狡兔三窟
夜火闪曳。 时候已经不早,狄阿鸟站起来,像有了突发奇想,忽然转过来给嗒嗒儿虎说:“阿虎。阿爸走啦。”
嗒嗒儿虎连忙抓住他的衣裳,钻到他怀里,大声说:“不。你不能把我丢这儿。我不干。”
狄阿鸟轻声说了句“听话”,接着解释:“咱们是在高显,你不让阿爸走,天亮也许会有成队的士兵来请阿爸……知道吗阿爸这也是在教你,涉足险恶之地,便不能让人所料知。阿爸入城,也许会有人注意到,所以阿爸只吃了一顿饭就带你打猎出来,而后就再不回城,这样一来,不会有人掌握你阿爸的行踪。”
他又说:“城门已经关闭。我让你养父给我们带路,你就在这儿呆到天亮,天亮之前,你养父就回来了,到时再一起把猎物拾上入城。”
为了缓解嗒嗒儿虎的低落情绪,就又说:”看吧。阿爸来看你一趟多不容易。可是看到你,还是很值得的。”
说完,他这就过去踢了钻冰豹子一脚,等钻冰豹子爬起来,就让他喊齐众人。
等李贵生凑过来,他就给李贵生说:“你给我们带路,绕开湟中城到渡头。”
李贵生回头看了他身边的嗒嗒儿虎一眼,不放心地问:“那不是要留嗒嗒儿虎一个在这儿吗。”
嗒嗒儿虎闹着说:“那我也去。”
狄阿鸟笑了笑,低头给嗒嗒儿虎说:“你该不是害怕吧咱们刚打了猎物在这儿,你和你养父都丢下猎物送你阿爸去,那不是丢了猎人的传统么”
嗒嗒儿虎大声说:“儿子不怕。”
他又说:“我知道了。你是想支开阿爹,让我一个露营。”
狄阿鸟笑着问:“敢不敢吧”
嗒嗒儿虎翘首看了一下,抽一抽鼻子,轻蔑地说:“没什么不敢的。”
狄阿鸟抱了抱他,小声在他耳边说:“阿爸不是要你证明给阿爸看,你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为向别人证明而坚持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表现。阿爸是想让你在这里感觉一下一个人露营的感觉。身为一个巴特尔。不能指望任何人带给自己希望,谁掌握住希望,谁就被别人仰仗。”
嗒嗒儿虎看着他们一行的背影没入黑夜,收摄心神,把火堆别拢,给自己拾掇出一块暖地,铺了一块不大的毡褥,放下马鞍子,接下来,他按照布置,又点了几堆火,将平板车圈在中间,避免有野兽拉吃上面的肉,做完这些,这才盘盘腿坐下。
坐下来,四周的黑暗和天籁瞬间袭来,黑夜中的森林不知藏了什么,让人看不清,心不靖,百无聊赖,他突然发现李贵生的胡琴插在平板车,便走过去抽出来,再次盘腿坐下,将琴架在腿上,“哼呢、哼呢”地拉了起来。
茫茫苍苍的黑夜,伴随着小马恢恢几声轻唤,响起稚嗓的歌唱:“
我有一匹小红马,
耳朵尖尖短尾巴,
脖瘦长,鬃毛挂,
漆黑的眼会说话。
轻轻一唤把蹄踏,
嗒嗒啪,啪啪嗒。
马儿马儿真听话,
吃青草快快长大,
我要与你商量下。
我们一起穿密林,
我们一起跳山架,
你附上我的灵魂,
我能代替你说话。
我们一起做伙伴,
赶上劲风,
像闪电叱咤,
一起闯入敌群,
一起掀起刀花,
我们能寻找到梦中的原野,
我们能把最高的山崖攀爬。
……
这些,这些,这些,
都是我俩悄悄约定的话儿。”
唱完了一曲,回头看看自己的小红马,竟然垂头打盹。
他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哎。小马呀。什么时候你才能听懂我的话什么时候,我们能像阿爸一样,哪里都可以去呀。”
他也有些倦了,虽然是为黑夜不安,还是拽了拽马鞍,枕到上面。
看着闪烁的群星,听着天空中空旷的轰鸣,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也一点一点消散,慢慢地沉入梦乡。
在梦里,他的小红马长得比山还高,他需要爬上一颗一颗的小树,最后才能骑到上面去……一觉醒来,晨曦已经降临,李贵生正在一旁推他。他一骨碌爬起来,问:“阿爸已经过河啦。”
李贵生笑笑,说:“你阿爸还让我回来后躲在一旁,看看你怕不怕呢,没想到我一回来,你就已经睡着了,被黑瞎子叼走了都不知道。”
嗒嗒儿虎活动、活动四肢,有点心虚地说:“才不会呢,你回来我都知道,要是黑瞎子,爬起来就再打一只。阿爹。咱们现在就回去吗再不去回去,阿弟和阿娘该在家多担心了。”
李贵生“嗯”了一声,套上车,将他的小红马系在车辕上,把他的鞍子落上,把他也摁车上,自己拽上大马,夹着鞭子开始赶车,等马跑了起来,一屁股坐到车辕上。嗒嗒儿虎又把他的胡琴给抱上了,咋啦,咋啦只拉两下,就想起了什么,轻声问:“熊皮卖了能换多少钱呀”
李贵生头也不回地说:“这熊正壮,
十三节 东夏之忧
暮色中,声息寂灭。
狄阿鸟挽过马缰,将身后汤汤逝去的湟水望一眼,再回过头来,那白山黑水的笑声,依然在耳边回旋,好像推选自己做瓦里格的烦嚣,好像阿爸曾牵着自己在昔日的街道上走过,好像仍在和同窗们一起在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好像曾经的暮色降临时,自己坐在故宅的门槛上想象自己将来的生活,好像自己还在和一群伙伴在雪地里斗马摔跤,好像一位一位先生教导自己时的嬉笑怒骂,但这一切一切,都永远留在了昨日,他知道,自己少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回。
一种沁入骨髓的深沉随之而来,他不自觉吟哦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诚不期我。”
此次回来,他没有打算先回渔阳,而是想先到云州,幽州去看一看,战争将至,虽然是不想大规模出兵,但战争从来都是一只恶狗,解开铁链,再不能收回,这等灭国之战,他也不知道到时会打多大,打多久。在出征之前,他极想趁此机会了解寻常百姓的生活状况,询问他们对战争的态度。
接下来,他打算去看看自己修建在湟中的广武仓有没有蚁啃鼠咬留下的黑洞,然后去北平原,看看那儿是不是表面繁华,税收数额有没有造假;虽然政阁、商阁、内府司、国府司对各地的府库、粮仓均有上报,但自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起码要亲自查检一二,做到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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