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他觉得阿妈给钱是给自己面子,但历来小气,肯定不同意自己用一千贯买画,略一忐忑,主动将画轴递交给李芷。李芷接在手里,打开都没打开,仍是严厉地盯着他。嗒嗒儿虎就不知道为什么了,嚷道:“阿妈。你看看画就知道了,这一千贯花得值。”李芷身后上来了一大堆人,但都畏惧李芷的严厉,在十余步外盯着嗒嗒儿虎笑,孩子们还做几个鬼脸,表示他被他阿妈抓活该。
好事的秦禾主动站到李芷身边,替李芷教训:“知道不知道你阿妈为什么挤你”
嗒嗒儿虎不知道呀,问:“不知道。为什么”
秦禾也不知道,忍住笑,绷住脸说:“想。赶紧想。”
李芷的视线却在嗒嗒儿虎的腰带上。
她怕秦禾一参与,把气氛搅活跃,自己就教训不成嗒嗒儿虎了,淡淡地说:“李虎。今天为你二叔接风洗尘。你知道吗”
嗒嗒儿虎愣了一下。
去叫他的人还真没说清楚。李芷又说:“你二叔镇守北国,劳苦功高,是社稷的功臣,又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随意穿着,腰间别了一圈飞镖去见他我听说你给你阿爸许诺要好好读书,难道书中竟没有教你礼仪之道如果没有,回去翻翻《仪礼注疏》,妥当了再回来拜见你二叔。”
嗒嗒儿虎憋屈了。
他掉头走两步,又扭头回来,分辩说:“那你怎么不说我阿爸,他还……”
李芷打断说:“不要拿你阿爸作挡箭牌。他是他,你是你。你二叔是你的长辈,不是他的。他是一国之君,而你不是。他建国东夏,你又没有。现在就去纠正。按照该有的礼节收拾好仪表,然后再回来。”
家里的人都被镇住了。
嗒嗒儿虎他阿妈对嗒嗒儿虎的要求之严厉,家里的人都知道,这回被堵外边不让进来,就因为穿着不得体,可见更加严苛了。
嗒嗒儿虎无奈,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取下自己别飞镖的武功带,将它搭到肩膀上,刚刚搭上,李芷在背后一声怒呼:“李虎。”嗒嗒儿虎浑身一震,连忙将腰带收好,平挂手掌,然后挺一挺胸,四平八稳地跺步。过了拐角,正好阿狗也刚刚回来,挥舞着马鞭,哼着小曲,一头撞见嗒嗒儿虎,没在意隔个拐角的李芷,看着奇怪,站一侧就取笑说:“阿虎。走军步呢一二三四五,一二……好,转。”
嗒嗒儿虎给他使个眼色。
阿狗左右扫视一番,觉得安全,笑不打一处:“你吓我。你娘李大虫又不在,你还装什么装,走,先跟阿叔一起去找点吃的。”
李芷听得清清楚楚。
出于提醒,她咳嗽了一声。
阿狗顿时掉头就跑,到了墙根前,“嗖”一声,翻到对面了。他想了一下,等嗒嗒儿虎绕圈路过,拦上说:“李虎。待会我不承认我在跟前。你要给我作证。给你阿妈说刚才没碰到我。反正她没看到,她要问是谁说她坏话,你咬死也要说她听岔了。啊。阿叔拜托你了。刚才我可是一身冷汗。”
嗒嗒儿虎乐了。
他没想到阿狗这么怕他阿妈,立刻一扭头:“阿妈。”
阿狗一转身,又要跑,被他拎住胳膊,差点一跟头扎地上。
他一扭头没有,气急败坏地说:“阿虎。我可是你小叔。你连我都骗。”
嗒嗒儿虎笑笑,拉了他就走:“想让我帮你,你先帮我。”
他拽走狄阿狗,让狄阿狗给看着换身衣裳出来,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盛装,挂上一大串环佩,这套正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穿好的,他一路走,阿狗还给他一路整理,该掖的掖下去,该揪出来的揪出来。两个人是可着典籍来凑数,眼看已经没有什么要正一正的,阿狗还把一片玉圭放到嗒嗒儿虎手里,要求说:“双手抱住,走路的时候双手抱住,袖子要略作遮掩,别全盖住呀,半盖。”
嗒嗒儿虎一身上下修饰好了。
狄阿狗开始担心自己,在自身上下看一遍,觉得穿得还周正,唯有马鞭不对劲,就将马鞭从腰上拽下来,往一旁草窝里一扔。
两个人一路并排,渐渐变得目不斜视,四平八稳,举手投足都有尺度。
这会儿,李芷没有站外边逮他们。
逼走嗒嗒儿虎去换衣裳,她就进屋了,众人闹着要看画,她就给众人撑开……等虎和牡丹暴露于睽睽视线之下,她的视线渐渐变得凝重,凑近了看好一会儿,微微点头说:“阿虎出一千贯”
郭嘉和狄阿孝也在往跟前走。
蜜蜂在人堆里添油加醋讲他阿哥买画的全过程,他们也在听着,觉得一百贯的东西,这嗒嗒儿虎往一千贯还价不寻常,来凑个热闹。这边热闹还没凑上,那边两个老太太也听说了,派人出来要让送过去,看看“乖孙”买了副什么画。但问题是,她们说得晚了,现在人都在轮流看。
家里人也多是说此画错乱,不该太值钱。
到了狄阿田这儿。
狄阿田扫过去,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李芷一眼,趴狄阿雪耳边小声说话。
狄阿雪微微一愣,开始点头。狄阿孝不知道他俩在讲什么,狐疑地看了一眼,伸长脖子,刚伸过去,而孩子女人们相互争来争去,狄阿田脸色一下变了,道:“看好他们。千万不要损了画。”
她如此紧张这幅画,把狄阿孝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狄阿孝索要说:“谁给二叔先看。”
画在王曲曲手里。
王曲曲皱着眉头,她窥不出什么奥妙,见秦禾往牛嚼牡丹上扯,而谢小婉和龙妙妙渐渐庄重起来……终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想到。听到狄阿孝要,就略一对折,递了过去。郭嘉转的手,在手里展开看一下,画就在他这儿停住了,他极为激动,似乎有话脱口要说,但还是忍住了,拿到狄阿孝跟前,展给他看。
狄阿孝扫一眼,再接下来直接趴跟前了。
旋即,他一回头,从背后的铜吊边上拔了支火把点燃,带着火把回来。
对面狄阿田大声尖叫:“老二。你找死么火把会戳上呢。”众人再一看,她跳桌子上来了,沿着桌子往跟前跑。
谢小婉无奈地摇摇头,给王凤仪说:“一家没个正常的。一百贯买回来则罢,非要花一千贯。再好,少花一分是一分呀。这可好,一人捋了火把看画,一小媳妇跳桌子,跨着乱跑。”她也是在提醒背后老是有小动作的王凤仪:“要不是大娘能镇得住,这个家不定乱成什么样儿呢。”
王凤仪却是请教说:“小妹始终是没看明白,此画有何出奇之处”
龙妙妙插话说:“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这虎寻觅到花前,细腻斯文,极显怪异,倒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高显就是野蛮之邦,王凤仪始终觉得她没什么学问,只等着谢小婉回话。
谢小婉琴画双绝,一时虽解不了疑问,却从书画的角度说:“作此画之人若是一介普通画师,倒有可能是错笔成画,但观其笔法,老辣圆润,老虎的神情和画瓣之细腻勾点入微,定是有意为之。”
这点王凤仪想了想,予以认同。
只是为什么有人觉得错乱,有人觉得平平出奇,而有些人那么激动呢她扫视一圈人,发现他们姓狄的俩过于激动,笑着说:“难道这幅画只为他们姓狄的画的你看老三,哦呀,跳下来了,哪像个女子”
狄阿孝突然大喝一声:“阿虎呢。我出十万贯。请他将此画转赠于我。”
狄阿田想都不想跟着喊价:“二十万贯。二哥,你没我有钱,你要真争,争不过我,不如谦让一番,成妹之美。”
老太太都被惊动了,相扶而出。
他们怕这兄妹又干起架来,走到跟前,却是评价:“这不是一幅画吗人家要一百,阿虎给一千,我俩都怪了,现在你俩争了起来有什么可争的一幅画。”龙蓝采对画不感兴趣,凑都没往跟前凑,花流霜跑去盯一眼,脸上的表情渐渐收敛,却是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
她敲敲手杖,大声说:“越是这样越不该争。等阿虎。阿虎呢。人家阿虎的画,你们瞎争。你们都有钱,阿虎没有在乎你们那俩钱吗见了好东西就想往自己家扒拉。没出息。”
王凤仪傻了。
难道这画认人
怎么老太太来了,无端端就评价那么高
龙妙妙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给谢小婉耳语两句,谢小婉也连连点头。龙妙妙走到狄阿雪身边,两个人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各自沾水写俩字,又飞快抹掉,相视一笑,视线往狄阿孝和狄阿田身上集中。
史千亿到处问人问不出结果,见她们似乎勘破谜团,直奔她们那儿了,抱上狄阿雪的腰,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起悄悄话。
狄阿孝突然来了一句:
第七节 战事爆发
随着饭菜上来,孩子们还一起跳了个草裙舞。
阿狗,阿瓜都大了,没有参与,其余男孩、女孩就都跳出来凑数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甭管好赖,憨态可掬就一起跳呀闹呀。很多话题就被他们冲淡了。郭嘉的眼睛几乎都在围着嗒嗒儿虎转,他发现女人们聊天,忽视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嚎嚎,都是嗒嗒儿虎在管他们,时不时把弟弟妹妹的嘴巴擦一下,闹得不像话的训一下,心中的想法很是强烈。不仅他,狄阿田也一样。她这样的孩子王,欺负小孩欺负到哭,唯独嗒嗒儿虎过了十二岁,经过一些接触,一下改观,孩子们跑去给她敬酒斟茶,她都毫不客气,唯独嗒嗒儿虎给她敬酒,她起身还礼,微笑着回斟。
中间偶尔有饭菜中断,段婉容见嗒嗒儿虎笑着不让人去,要自己去催要,想要他顺便给郭嘉要碗醒酒汤的,只喊了一声,郭嘉就狠狠地瞪她一眼,摁她手腕上了。段婉容心里怪委屈的,还跟狄阿孝说:“你看他。为何与你一起喝高兴,醒酒汤都不肯要,他身体不好,还好喝,非死到酒上不可。”
他那双眼动不动去扫嗒嗒儿虎,一起喝酒的狄阿孝能注意不到
狄阿孝微笑不语。
嫡长是储君。
君和臣,界分主奴。他再小,你再长辈,这点也不能忽视。
他这个二叔同样清楚。
他在军中多年,喝酒逐渐有了克制,再加上知道今天专门给自己接风,人人都会向自己敬酒,连狄阿田都拖着铜爵来一趟,怕提前喝多,在喝的时候,除非与身边的郭嘉,狄阿豆的夫君猜拳,其余敬酒都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如果说大人之中还有几个人令他一饮而尽,而晚辈之中,则只有嗒嗒儿虎一人。
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嗒嗒儿虎穿了盛装,来给他行礼,说他在北国辛劳,打动他了,却不知道,他有与郭嘉一样的看法。
酒宴结束,人都要回自己住处,狄阿孝害怕两位老太太说话,反倒飞快把自己灌醉了,嗒嗒儿虎带着人送他回去的。
而他阿妈吩咐,让他送完二叔,还要送别人呢。
不过其它人大多不用他送,只有郭嘉一个喝醉,段婉容留下来和人一起收拾一番,要拖着醉意熏熏的郭嘉一起回家,正好嗒嗒儿虎送完他二叔,顺便把他们送了出去。到了马车边上,郭嘉不走了,让段晚容先上车,非要拉嗒嗒儿虎说话。段婉容心里怪奇怪的,坐在马车上掀了几次帘子。
郭嘉左转右转,走都走不好了,他能说什么呢。
等他一上车,段婉容问:“你在和阿虎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让听。”
郭嘉说:“我与他讲些细故,让他别辛苦习武读书,听他阿爸话就好,听他阿爸话就好……”
段婉容怒道:“人家都往好里教,你怎么往坏里交”
郭嘉笑着说:“你真是妇人。懂什么嗒嗒儿虎锋芒毕露,光芒照人,必又是一代雄主,攻击他的人不会少,想拉他一起干坏事的人也多,他父亲虽是盖世英雄,但未免能顶得住三人成虎呀。只武勇一项就会是君主大忌。天下的仗,他阿爸能打完还能留给他到时候天下需要的是文治,文治才能才是他阿爸想要的,但是文治,不等于博览群书,文治,就是听他阿爸的话,稳重,端庄。”
段婉容小心翼翼起来,低声问:“是不是阿鸟给你说过,将来的太子会是阿虎”
郭嘉摇了摇头。他说:“他怎么会说他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该宣布册立了。他不会说的,别说我,就是李芷他也不一定说,他口风一向很严。多人都看出了端倪,诸子之中,唯有阿虎被他托于民间成长,又是嫡长,对外用兵,只要阿虎在国内,必然带在身边,对内施政,只要阿虎在,一定言传身教。这比他说出来都真实。太子立了可以废,因为未必所立太子就是君王心里想立的人。只能通过看。”
段婉容说:“要我说,他更喜欢阿梧,嗒嗒儿虎虽然懂事,听话,文武双全,但阿鸟不一定喜欢他。别看带在身边,这几年对他说话,苛刻得很,见了阿梧,都是抱在怀里夸奖,这喜欢还能有假。”
郭嘉笑着叹口气。
段婉容又说:“不过也说不准,阿虎文武双全,可比阿鸟当年要厉害。”
郭嘉摇了摇头。
段婉容嗔道:“我说的是真的。阿鸟小时候就是混世魔王,一天到晚胡闹,习武不行,读书不用功。”
郭嘉挤着眼睛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阿容。嗒嗒儿虎再文武双全,想比得过他阿爸都是极难。你说的我都信,当年大王既不是国君,也不是太子,年少贪玩,合情合理。可你知道大王是怎么走过来的吗尸山血海,明枪暗箭,你是个女人,虽然离他不远,但这一切,你却看不到。因为他太高明了,把这些消弭于无形。你们只看到他好运一样,完成了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却不知道这看起来是运气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拨动。道德经云:圣人无名。就是这道理。”
段婉容笑道:“你说他若不是大王,和你比,谁谋略上更高明一些”
郭嘉一下哑了。
过了半天,他才不好意思地说:“他。萤火与日月争辉,岂不自知”
段婉容道:“文章呀。你让他写文章试试,我不信。”
第八节 诱饵和选择
郭嘉宿醉在床,段婉容真不想叫他起来。
但这种军国大事,料理不及时,会有严重的处罚和后果。段婉容不敢迟疑,回屋喊醒郭嘉,热碗汤给他,送出门还不停叮嘱:“去了记得给人要碗热饭吃,管他狄阿鸟咋看,你身子弱,听着他们说话只管吃,要是他狄阿鸟连碗热饭都不舍得给你吃,改天姐姐去找他,给他算笔账。”
狄阿鸟在不在都不一定,郭嘉掩着胃,只笑了笑。
随着车轮转动,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按照正常程序,军情上报自有途径。虽然政事堂的由商政兵农工上头的头脑和各族的代表构成,但里头将阁和军政上的主官分管军情,在没有具体主张之前,不会交给政事堂,这也是军政分家的体现,结果前一天还没消息,夜里政事堂值班的人紧急通知,这就是没有按照正常的步骤走,没有按照正常的步骤,只会说明情况紧急,事情大,大王不在于样,有拿不准的地方需要商榷。
通知自己的人并不知道情况,哪怕多知道一点也行呀。
郭嘉第一个反应,就是靖康朝廷不宣而战……但他很快就把这个推测给推翻,不可能是靖康朝廷。这样的庞然大物用兵,不会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靖康离得近,无论从备州还是从登州,渔阳城外会烽讯一片。但如果不是靖康,又会是谁呢边远地区小族小部侵扰,不至于紧急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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