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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鼎鼎当当

    接引他们的先导是王贺。

    他是王本的小叔,狄阿鸟选拔人才归选拔人才,但对大的家族还是充满戒心,抑制起来也厉害。

    王本家族也就寥寥几人得以选官,王贺就是其中一个,但也只是那种闲职礼官。

    特别有意思的是,建国之初,王敦和王本家族自称一支,有合族的倾向,一开始狄阿鸟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拨弄两下,两家人发现出仕选官碰头,所占利益抵触,于是他们碰来碰去,相互掐架,最后得出结论,两家根本不是一个族枝,于是,喝血酒歃血起誓,约为同族的两家人,再喝着白酒正本清源,宣布不是一家人,然后站在台子上斗鸡眼一样憋屈地看着很多百姓来看笑话。

    王贺也明白,得个闲官是个官,平日也极为低调,很多他的同僚都不知道他出自防风王氏,和王本是亲戚。

    但是过河去接龙琉姝的时候却大不一样,这些年安居乐业,家族家大业大,终是要给河对岸的故人知道,王氏现在是越来越风光。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换上珠光宝气的衣饰,手挽一串东珠,靴镶两块宝玉,太阳底下一站,晶光闪闪,红光满面,衣带飘飞,像河里爬出来的龙王一般。

    终于有人看到他了,大喊一声:“那是王重阳家的老小。”

    要的就是这一声喊。

    自龙青云隐没,王氏就大不如前,时常受些生蛮的欺凌,货物土地被夺,子侄潦倒,有的在与人争利中送命,本来还是他龙氏姻亲,却受尽了委屈……

    然而现在

    虽然没有权倾朝野,却牛羊遍地,财货不缺,整族人安居乐业。

    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这心里,王贺也有,极为强烈,他便是让人看着。

    龙琉姝的辇车停到面前,听人惊叫,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又放下了。

    两排牛角不住振鸣。

    王贺大声“恭迎”,带着辇车和文武队伍回河对岸,走到河心,却还是忍不住,仰起头一阵大笑。

    离他很近的龙摆尾一阵咬牙切齿。

    终于到了河对岸,就是两排牛角振鸣,马兵方阵分裂迎接,狄阿鸟下马,带着行辕文武接了上来。

    训导犍牛此起彼伏下达命令,马上健儿举刃平视,次序放下低头,一道刀光组成的雪浪在眼前平铺,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狄阿鸟甲胄不解,头盔狼尾高扬。他手扶长剑,从中穿过,得到将士们一声震天合呼。

    高显文武队伍中有人受不了,又是部族出身,见不得场面,好像怕人来杀一样,“扑通”一声跪倒。

    龙沙獾丢死人了,一脚把他踹出去。

    河边被布置出一块四方空地,高显的队伍在引导着,到里面舒展阵型。狄阿鸟到了跟前,龙沙獾刚要接近,就被几个按剑犍牛抽出半段寒芒给挡了回去,直到狄阿鸟一挥手,他们才弓着身子,后退数步站定。

    龙沙獾来不及按他的习惯先给狄阿鸟一个下马威,狄阿鸟就上前了,给他一个满怀的拥抱。

    &




二十九节 谋入陷阵
    东夏用国宴招待龙琉姝。

    宴席上,狄阿鸟叫上来与龙琉姝行子侄礼的却是许信和狄阿瓜这两个养子,龙琉姝想念膝下成长的嗒嗒儿虎,忍不住询问,这才知道嗒嗒儿虎没有跟在他阿爸身边,而是自西路进发,前往战场。没有嗒嗒儿虎,龙琉觉得像少了点什么是的,没错,如果嗒嗒儿虎在,会给她一种错觉,那是若干年前生活岔路上走到现在的一个可能,她与狄阿鸟成了亲,膝下儿子承欢。

    此时的嗒嗒儿虎,正和逢毕一起光着脊背,带着七八十人在一片水泡子边上玩闹。一路沙漠中行军,两人挑战各箭,文的武的一起来,羞辱各箭箭长,逼问杨二广能不能给一支军卒由他俩训练。杨二广本来不受他们威胁,紧接着传出风声,他们要从武艺、军法,战法,兵法上一个一个挑战各编编领,各编的编领未战先惧,怂恿杨二广抽些新兵老卒给他们,让他们早点消停,避免把将领们都折损得没颜面。

    杨二广征询了一下狄黑虎的意见,就抽了七八十人给他们,其中绝大多数是新兵。两人要带着训练呢,结果这一训练,就跑不见了,偏离行军轨迹,跑一片水泡子边上,已经两天没和中军汇合了。

    在水泡子边缘,嗒嗒儿虎把将士们每三人分成一组,相互拉动腿筋,松动脚掌,以缓解训练和夹鞍赶路带来的酸疼。他来回走动,一边鼓励着士卒们这样做下去,间歇地喊下口令,防备给同伴揉搓按穴的人松懈。

    有人已经顶不住好奇,大声说:“李二蛋箭长。别的箭都没有这种操练。”

    几个医兵也在来回走动,去纠正人的手法。

    他们格外兴奋,也有他们能操练别人的时候,红光满面地替嗒嗒儿虎回答:“你们懂啥咱箭长这是高人。不是武功世家就是医道世家出身,身体恢复得好,不但不影响训练,还能事半功倍。”

    一个士卒被人按得又疼又舒服,声不成调地说:“我还没问题呢,身不酸,要不让我再操练一会儿再按。”

    逢毕赶上来就威胁上去,喝道:“放你的屁。你肉筋没事儿,会被按得话都说不好”他追上嗒嗒儿虎,小声说:“可以了吧。现在已经该失期了吧,失期一个时辰也是失,失期一天也是失期,够我们入陷阵营了。你算着离军队有五六十里,万一不是五六十里呢还是早点走保险。”

    他们竟商量着靠失期受罚入陷阵营。

    嗒嗒儿虎想了一下又说:“让他们轮换完,稍微休息一下,另外我们不是有个破战车吗那辆战车轴坏了,拉回去也没法修,拆毁扔掉,让将士们自己背行囊,驮兵扎捆行军,按照军规,擅自舍弃军资罪加一等。”

    逢毕忍不住擂他一拳,兴高采烈地说:“有你的。老子服你了。”嗒嗒儿虎说:“这还不够。万一有人讲情呢万一给咱们网开一面呢。回去之后,要硬着头皮说我们没有失期,战车之所以扔了,是轴坑坏了,使得轴断,轴坑坏了,又不能修,带着干啥,硬着头皮给他们争,说我们没错。”

    逢毕忍不住说:“你咋懂这么多呢战车哪坏不能修你都知道”

    嗒嗒儿虎笑道:“我读过书呀。”

    逢毕吞了下下唇,下定决心说:“我也要读几本书。”

    他总结说:“我养父读书读得不好,可是照样能做将,我们兄弟几个,就都用这话当借口,他一让读书,我们就说,你不是也不读书吗要不是遇到你,我还不知道读书能有这么多用处。”

    片刻之后,他们舍弃战车,背着行李,和几个还能用的车上零配件,包括两个大轱辘,用马驼着兵扎捆,步行行军,追赶队伍。分出几个人赶马,其它人就背着打包结实的,好几十斤重的行李一致奔跑,没办法呀,不是说车坏了吗

    马虽然可以骑,但要保留马力,要是追不上队伍,马又跑不动,这一箭人怎么办

    反正这都是嗒嗒儿虎说的。

    怕追不上队伍,士兵们都急坏了……用平时训练的方式急行军,追赶军队。

    几个老卒还不停埋怨说:“平时都是我们骑马,现在成了马骑我们了。李二蛋,你该不是故意这样整我们的吧。我们服你了好吧。”

    逢毕已经对嗒嗒儿虎推崇备至,对几个老卒横眉怒目更正:“要叫李箭长。李虎箭长。什么李二蛋该这么喊吗”

    其实大家都是这么喊的。

    不喊李二蛋,他们觉得别扭,现在更觉得二蛋是二蛋,背着行李奔跑,马闲着,专门驼兵扎捆。

    一路急行军,接近半夜的时候才与杨二广会师。

    其实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草原上荒漠上脱队是有恐惧感的,害怕汇合不上,害怕迷路,谁会故意脱队他们怎么会知道嗒嗒儿虎携带了一个小罗盘,更是熟悉地图地理,一牛录将领都在夜晚聚集开会,作战任务在督促着,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箭人走丢了,都在商量怎么办。

    逢毕入了营,一听说满营的将士都担心这一箭人走丢,就直想笑。

    果然,杨二广召集将领,把他们放在场地最中间瞪着,狄黑虎也担心,他知道嗒嗒儿虎的身份,是力主放弃作战人物寻找这一箭人的。结果两人站在场地中间,逢毕憋不住了,就在笑。

    杨二广喝道:“为何失期”

    逢毕脱口道:“没啥,我们没迷路。”

    众将全笑开了。

    嗒嗒儿虎补充说:“没错。我们没迷路,只是脱离营地之后,觉得天高地阔,多拉练了一番而已。”

    如果迷路,还算不可抗拒力。

    嗒嗒儿虎带着这箭人偏离大队的时候报上去的是马队训练,这么说,就是将领对时间掌握不好。

    杨二广喝道:“你可知道作战任务紧迫。我们从腊风川通过,袭击过敌人,此次敌人可能有防备,为何还敢失期,若是拖延了战机,造成重大后果,谁来负责”

    逢毕一指自己,大声说:“我。”

    说完他傻了。

    嗒嗒儿虎也指向他,不是指向自己。

    嗒嗒儿虎说:“他阿爸是军府将军,我们一起商量了,不怕。”

    满帐哗然。

    只有狄黑虎默然不动。

    他知道这是嗒嗒儿虎故意的,究竟用意在哪儿,还没有堪破。

    仗着自己阿爸,仗着军府将军,蔑视军法……这影响

    这在东夏军队里从也来没有过的。众将哗然,杨二广则黑着脸,他猛地从草地上站起来,上去就是一脚,把逢毕踹了三、四步远。他咆哮说:“别说你阿爸是军府将军,就是大王家太子也不行,老子今天不用军法办你们,



三十节 凝聚成拳
    陷阵营不过是个好听的叫法,原先叫敢死营,而现在,在官方登记时,作勾罪营。

    凡东夏鸡鸣狗盗,作奸犯科之徒,均可在战争爆发时主动要求从军,被士兵看管,独立编签,打仗时充当炮灰,九死一生之后,立功者勾抵罪责,且不削战功。东夏法度严谨,却量刑宽松,多数刑罚不罪及家人,与之相反,执法却毫不容情,虽然有些青壮年只是被罚到勾栏充当一定时间的劳役,不勾罪也只三五个月的时间,但他们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勾罪,久而久之,简直成了一种风尚。

    但陷阵营并不全是由他们这些人组成。

    偶尔触犯军法的军官、士卒,会受罚送往陷阵营,一些定为勾栏人氏的奴隶,忍受不了过长的劳役期,也会主动要求入陷阵营,趁着战争脱籍。

    但总体来说,他们还是良莠不齐,只草草训练一把,连一些坚持排练的县旗兵都不如,战场上一盘散沙,只是打头阵当炮灰。

    如愿入营的嗒嗒儿虎和逢毕一来就注意到了。

    与井然有序的东夏军营相比,这里乌烟瘴气,虽然发来军械,却没有士卒们保养的习惯,有的人都在上头卷衣裳晾晒。两人牵着马,马上驮着兵扎捆,一进来就是一团臭气。这一臭气……却又来得自然,没有人刻意造臭,行军途中营地并非固定一处,傍晚时分,军队刚刚抵达,临时宿营,却已经有一团臭气,那便是人脚丫子、毛发,长期不洗澡散发出来的,好像陷阵营外是现在的东夏,陷阵营内,就是十年前东夏。

    当然,里头也有一些东夏将士。他们还是能够保持习惯,围坐成一个小圈子,有的还趁着这行军的间歇,擦拭兵器。

    实际上,除了违反军规罚入陷阵营的将士外,还会有一些将士被分配过来,他们有一个可怕的名字叫“监战队”。

    监战队为了保持残酷无情地屠杀因为未经训练,战场上后悔,掉头就跑的陷阵人,除了和一些罚入营地的将士接触,是不会和普通陷阵人多作半分交流的,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个约定的成俗。不为别的,只为了战场上督战可以狠下心,只为不让一些心思灵活的陷阵人有收买他们的机会。

    逢毕一到,想也没想,就朝将士那个小圈子走去。

    一回头,他见嗒嗒儿虎站在中间不动,像是还在挑选地方,喊他说:“来呀。我们的人都在这边。”

    嗒嗒儿虎迟疑了一下,扔开马缰,手挽马鞭,大步向对面走去。

    一个大胡子的壮汉不自觉站了起来,其它些人也看着好奇。

    他们分明从嗒嗒儿虎的作装上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受罚的士卒,谁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是示好,还是仗着年轻稚嫩来调笑。分配给杨二广牛录的陷阵人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分了三箭……不知是按照拳头还是上头给的安排,还是简单地编排过,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周身齐整,绑带护具,扎着爵的中年人也站起来,走到众人前面站定,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嗒嗒儿虎。

    嗒嗒儿虎在离他十余步远的地方抱拳道:“诸位爷们,我叫李虎。”

    他到哪好像都能出乎人意料。

    士卒堆里的将士也纷纷站起来。

    一个低级将领提醒他的同伴逢毕:“去叫他回来。那边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逢毕本是想着飞快地拴马,然后掉头回去,见士卒们都很善意,就把马缰扔了,跑回去站到嗒嗒儿虎身后。

    刚刚迎上来的那头脑说:“小郎君要干什么”

    逢毕连忙拉了嗒嗒儿虎一把。

    嗒嗒儿虎却没有掉头回去,而是说:“明天就到腊风川子了。明天不打仗,后天也要打,我刚开,想与即将作战的同袍认识一番,战场上好相互救助。”

    他充满侵犯性,大步上前,展开双臂,等那中年人不自然地来拥抱,一把抱上,拍打对方的背部几下,然后他就走下去,见人就抱,抱了十余人,走回来说:“来陷阵营,不是为了勾罪吗那更要求生呀。”他用马鞭指向一枝撑衣裳的长杆,问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松懈呢。不如到那边请个犍牛临阵磨枪。”

    众人茫然失措。

    人全围过来了,还有人在人群里犯嘀咕,交头接耳说:“这少年好奇怪。”

    终是有犯愣的年轻人怪腔尖叫起哄。有人开始扬着肚皮,大声指责:“你啥人。你也是来陷阵的么你凭啥来管我们”几个领头的制止住少数几人的指责。他们有一些人也是从军过的,但在军营时是在军营,现在是现在,却是只能保持自己周身周正,兵器锐利,但这不代表他们认为嗒嗒儿虎说的不对。刚刚迎上来的中年人两眼一黯,低着头,极力克制地说:“我们犯了法的人,被人看不起哦。”

    嗒嗒儿虎同情地说:“不应该看不起呀。既然来陷阵营,不就知道自己犯了错要赢得一个悔改的机会吗”

    他轻声说:“那我们恳求他们吧。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逢毕看遍人们的眼神,也有点同情,有点傻气地说:“还用恳求。要不你帮着他们训练一回,骑步兵操典,你比谁都熟。”

    但那些将士们纷纷过来,有的长剑都拔出来了,他们一来就按制全场,逼迫那些人说:“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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