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谢安说道:“这位极重要的人物是谁他藏身于何处”
魏无咎说道:“这位人物我也不确切知道他是谁,不过,秦王苻坚的亲笔【…¥ …最快更新】
书信却是指定要交给他的。”
谢安问道:“那书信何在,你看过了那书信”
魏无咎答道:“在下偷偷拆开了书信,见信上的抬头为博林吾弟,信上大体的意思是希望他的这个兄弟收到信之后,日夜兼程地赶回长安,苻坚有重要的大事要找他商议。”
谢安嗯了两声,另外两人也没有说话,端木宏猜想魏无咎将书信呈递给谢安,谢安在看信。良久,又听得谢安说道:“你怎么把这封信送给收信的这人”
魏无咎答道:“在下将此信送到建初寺法显禅师处,那人自然会去取。”
谢安沉思良久,说道:“这人若是苻坚的弟弟,不知道他哪一位弟弟是名或字是博林的,以我之见,这名字多半有假。”
魏无咎有些慌张,强作镇定地说道:“若是寻常的细作通报,便不会经我的手送过来,不论他是谁,至少是大秦苻坚本家亲王及三公以上的人物。”
谢安又陷入沉思中,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人潜入建康,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若我们把设法把他挖出来,拿在手上,恐怕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他语气深长地停了下来。
魏无咎说道:“这样的人物来到建康,自然为的是结交贿赂大臣,真正重要的大臣,为大秦将来攻晋埋下伏笔。”
谢安不置可否,转而说道:“敢问魏大人在北朝犯了什么罪行,要铤而走险做这件事情”
魏无咎凛然说道:“在下离开长安前,不小心杀了一个人。”
谢安也不深问,接着说道:“这封书信中的内容,未必便是我们看到的内容,或许有些暗语,只有收信的人才明白。那还烦请魏大人将此信重新封好,递送到法显禅师处,我派人盯住法显,伺机缉捕来取信的人。待此事有了眉目,我们再来商议魏大人本人的事情。”
他接着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鄙人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听说魏大人同时联络了王国宝。这孩子不成器,没什么经验,我怕他听了魏大人的讯息好大喜功,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我这里给魏大人专门交代一句,这件事,不可再与王国宝说。”
魏无咎楞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恐怕长安拘我回去的使节,不日便到,又或者是一名刺客。但愿此间事早有分晓。”
谢安不置可否,说道:“这里是丹阳郡,魏大人耽搁久了,恐有不便。”
魏无咎说道:“今日得见谢大人,也算得偿夙愿,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接着端木宏便听见有人匆匆下船的声音。他刚刚要舒口气,眼前猛地一暗,在黑暗中他看见一对阴森森的眼睛盯住自己,顿时骇得头皮发炸。电光火石间他心中转了无数念头,瞬息间决意已定,抬手推开面前的木箱,从藏身的隔舱中爬出来,大大咧咧立在那人面前。
那
人伸手揪住端木宏道袍前襟,端木宏刚想说话,那人右手扑面一掌击在端木宏左耳下侧,端木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瘫软下来。不过他身体虽不能动,知觉还在。
那人将端木宏挟在腋下,又朝端木宏钻出来的缝隙中看了两眼,见里面再无其他人的痕迹,这才提着端木宏从底舱顺阶梯上到甲板上,将端木宏往地上一掼,对仍在陷入沉思的谢安说道:“大人,卑职失察,刚刚在底舱巡检,发现了这个小毛贼,不知道偷听了多少。”
谢安抬头看了一眼端木宏,淡淡说道:“是个正一道的小道士,为何他会藏身在这里”
那人说道:“卑职一个时辰前才检查过此处,若说偷偷藏身在此,定是恰好在这个时辰以内混进来的。这样的事情之前从未有过,的确相当蹊跷。”
谢安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十分重大,不可存侥幸之心,不能让他从这里走了出去,再者,他未尝没有别的同伙,你要妥善处置。”
说完,他转身缓缓走到踏板处便要下船。端木宏眼珠转动,看见谢安背影步行蹒跚,走上踏板时更颤颤巍巍,好像一阵风吹来就会将他吹落水面上。踏板太窄,没法上来一个人扶他,两名侍卫紧张地
第42章 念消愿散
脚下踏空,坠入山崖,在死亡来临之前的最后瞬间,孙玥的灵智忽然澄明,她奋力地一跃,逃出了她自己的身体。她的精魄并没有像天师道的道法中所讲的那样,悬浮在空中,而是和她的身体一起落入了水中。很快他们就又分开了,她的身体被卡在了岸边的岩石间,而她自己顺着山谷中的溪流,流进大海中。
她被海水禁锢在水面之下,无法脱离水的束缚。在最初意识到坠崖失去了身体的时刻,她哭泣,消沉,绝望,自弃了许久,同时也没有等来精魄的消散。她困惑,焦躁,怨恨,然后她学着接受这一切。
她以为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空空荡荡的,她看不见别的魂魄,无论是人的还是鱼的,或是鸟儿以及其他任何动物的魂魄。反过来说,她看得见他们,仍然具有生命的一切活物的形象。她想这一点是哪里弄错了,她有自己该去的地方,只是还没有去。
她像一条鱼那样,熟悉新的状况,她能够跃出海面一点距离,但却感受不到呼吸的气息,也能潜入到几百米深的海底,这是甬东岛附近的穷极了。如果还有更深的海底,她也愿意试试,可她舍不得离开海岛。
她围着海岛环游,希望能看到认识的人,她也真的看到了几个,但她没办法和他们打招呼。虽然他们生活在海岛上,没人朝水中看,没人会看见一个蓝色的影子在水中焦急地游动。
几天之后,她在海边看见父亲和哥哥们,以及伙伴们,有王怜之和于宜,他们穿着白衣,束手站立在海水之中。她看着于宜,心想,他终于知道了那天晚上所说的未来的变化是什么,变化比她欲言又止的还多。但人群中没有王令璟,许多天前的一次寻常告别已成了永别,她甚至不记得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是什么。她忍不住想,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已经和杜师公成亲了么
这些人在海水中半跪着,为她祷告,父亲哭得像个傻瓜,和他的身份,和他平时的做派一点儿也不般配。他将置放着她身躯的独木舟推向海中,舟中摆满了各色盛开的鲜花。借着一次次地从海水中跃起,她着迷地一次次看着安眠中的自己,她先前单单知道自己漂亮,现在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美,沉静而安详,安详得不像她自己。这份安详,是死亡所带来的。
她忍不住想,自己根本不讨厌王怜之,在十五岁以前,甚至她是喜欢他的,之后她成长得比他快,但他迟早也会长大的,如果能嫁给她,并且活着,那该有多好。
她随着那条独木舟,随着自己的身体,漂向大海深处。在离岛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独木舟进了水,慢慢地沉入海中。在水中,她看见自己的脸上仿佛现出解脱的神色。她向自己的身躯撞去,企图
重新合而为一,但她的身躯冰冷地拒绝了她。【#…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她守着自己的身体,舍不得离开。鱼儿啃咬她的身体,她就把它们赶开,但她的身体肌肤仍然日渐腐朽,塌陷,变得不忍亲近。
她返回甬东岛,成日在水中游荡,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或许几天,或许几年,在毫无指望的游荡中,忽忽欲狂。
有一天,她随着一条战船从岛上驶向大陆,进了长江的江口。她望见一个人站在一条小船上。本来只是擦身而过,但他的眼神抓住了她,她猛然觉得心中绽放了一朵花,如沐春风,心旌摇曳,又如遭重锤,心灰意冷。
她把那个人从船上推入江中,好让她进入他的梦境,她营建了一个幻境,在幻境中她诉说对他的喜欢,而他竟然也恰好喜欢她。她不知道那真实与否,就如同杜子恭在教她法咒的时候说的,真实若虚。
除了附身在鱼的身上,偶尔跳出水面之外,她无法离开水体。他上岸之后,她远远近近地跟随着她,既憧憬,又绝望。
她跟随他而来,她望见一个坏人骑在端木宏的身上,手中的匕首将要刺下去,她没有多想,飞快附身在水中的一条蛇,猛地窜出水面,飞到那人身上,紧紧地卷住他的脖子,张口朝他的眼睛咬去。
崔泽猝不及防,他揪蛇身,急切间扯落不得,倒转匕首,往脖子上用力一抹,斩断了那条蛇,也割断了他自己的喉咙。
念消愿散。
如瀑布般喷发出的鲜血洒落在端木宏脸上,温热而粘稠,他有些怪讶和迷糊,他以为这是从自己身体里喷出的血,但他没感觉到一丝疼痛,就连身上的那些疼痛好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直到崔泽的身躯颓然倒下,压在他的身上,匕首落在一旁。周围的侍卫发出惊恐的叫声,乱纷纷地扑上来,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他奋起全身力气,推开崔泽的躯体,推开两个被吓呆了的侍卫,跳起来踉跄地冲到船舷边,跃入水中。
这是他一天内第二次从船上坠落入水,但这
第43章 常人之心
夜里,季子推又梦见自己的父亲。他端详着自己,自己也端详着自己,那是一个还只有七八岁的总角孩童,父亲也不过是一个中年人,目光慈祥,充满怜爱。他和父亲之外的四周,家人和仆役们慌乱地走动,院外是重重围困的火把,气氛抑压得几乎要爆炸。
父亲忽然收起了怜爱的笑容,转身对着一个面目含糊的人说:“你带他走得远远的,不论生死,都不要再见。”那个人不由分说,把自己从母亲的臂膀间扯开,他挣扎得越厉害,他的一双手给箍得更疼。他看见哥哥姐姐们惊惶地站在一起,看着他被抱走,走出父母的目光所及,走了不知多远,藏在一个隐秘的黑暗之处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府中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黯淡了四周的火把。那些火把先是围成一个晃动的圆圈,猛地从一处向内陷进去,涌动着,跳跃着,然后往中间汇集在一起。
季子推看到后门被撞开,几个手擎火把的兵士冲进来,随后更多的人冲进来,他们在季子推面前几步的距离冲过去而没有看见他们。待这些人经过之后,那个面目含糊的人抱着自己猛地跃出,飞快地投入到夜色掩盖的外面世界。
他忽然记得当天晚上似乎有雨,冰冷的雨。在雨水中他们不知道穿过多少条相似的迷巷,都像是在原地转圈,总也走不出来。
他心里默默地念叨,可是我是走了出来的,我当时被救了出去,这困在迷巷中走不出去的情景,并不是回忆,只是恐惧。
夜里他还做了别的几个梦,可是醒来之时都已经不记得了。睁眼之后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迷茫茫许久,身体僵硬而疼痛。他起身穿好衣服,在床前做了一套五禽戏,松开筋骨。
见师父已经起来,麻桓赶紧起身,端来清水,叠被焚香,打扫房间和庭院。
天色还未亮,麻桓便听见远处有快马奔来,不一会儿居室外脚步纷沓,有人来叩门,陈卓在门外说:“师尊起来了么,丹杨尹王恭王大人,特来拜见师尊。”
麻桓忙去开门引进二人,与季子推互道寒暄,分宾主坐下。季子推见陈卓身前的的那人,头戴一顶漆纱笼冠,身着淡紫襦袍,年龄正当三十许,面容清俊沉毅,仪态内敛,人如其信。
王恭见季子推年可七旬,面容倦惫,神气微弱,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陈卓先开口说道:“昨日之事,我已如实禀报给丹杨尹大人,他极为关切,即刻放下手中诸事,从京口军营中连夜赶回建康,今日一大早便来和师尊见面。”
季子推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陈卓,陈卓接过来转呈给王恭。
王恭抽出信笺,飞快地读完,开口说道:“原来张昭成脚疾不能来,这次由师尊代行,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错了。”
他
接着说道:“都是我大意,不该让贵师徒独自从龙虎山行到建康,以致中途被歹人挟持,几乎误了大事。循例本该派遣一队人马过去龙虎山接师尊,然后传檄沿途各郡官员派员接力运送的,只是皇帝担心如此太过张扬,我便也就麻痹了。
季子推说道:“也算是一种试炼。”
王恭又言道:“挟持师尊的那人,是荆州刺史振威将军桓冲的部下,桓冲这人以我看一向谦逊有节,忠于朝廷,难以想象竟然会做出这样乖离之事来;这事也可有别样的解释,我就不展开来说了。总之,师尊平安到了这里就好。”
陈卓躬身致礼,插言道:“听闻振威将军师驻扎襄阳,拜了佛门释道安,醉心佛事,他来插一脚,固然不合情理,但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
王恭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真的信这是桓冲做的,而不是桓玄你这是为桓玄那小子开脱。”
陈卓有些委屈,说道:“卑职和桓玄没有来往,自然也不会给他开脱。要将这事情和桓玄联系上,略有些勉强。
王恭沉声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知道了你就不会这样说。”
陈卓无奈,接着说道:“倒是在西明门外袭击师尊的那几人,容易查明,是那王国宝门下的宾客。”
季子推问道:“王国宝是什么人”
王恭轻嗤一声,说道:“那是个卑鄙小人。”他停了下来,他察觉到自己略微失态,平静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王国宝此人,官职虽然不高,不过秘书丞,但身处要津之地,身为中郎将之子,当朝宰相的女婿,攀附在会籍王身边,趋炎附势,阿谀重臣,结交朋党,门下养了一群宾客,行事专以祸乱朝纲,动摇国本为意。此时盘踞在甬东的孙泰,便与王国宝勾结,朝廷拖到现在还未用兵,迟迟疑疑,便是拜王国宝这奸贼所赐。他两人都是妖道杜子恭门下的同期弟子。”
季子推说道:“贫道是山野村夫,对于朝中事可谓一窍不通,阁下说的这些,我听得云里雾里,谁人奸邪,谁人忠贞,对贫道而言毫无意义,阁下不如直入就里,把贫道该知道都说给贫道听。”
王恭目光炯炯,说道:“奸邪忠贞,这是最根本的事,怎么会毫无意义”
季子推说道:“若此刻阁下所说的王国宝在贫道面前,他说同样的话,只是奸邪之徒变为阁下,贫道
第44章 朝闻道夕可死
王恭接下来话锋一转,说道:“朝中不少高门世家世代信奉天师道,为的是服药炼丹求长生,与民间信奉天师道为的是吃饭治病驱邪全然不同。敢问师尊,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天师道”
季子推口中有些发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治病驱邪赈灾的天师道才是真的天师道,岂不是公然将自己置于作乱的水匪一边,若说天师道主攻服药炼丹成仙,那也并非事实,茅山道有更为鲜明的表现。而他听得出王恭和站在他背后的那位皇帝对此是不屑的,不惟这两种道教不是真正的道教,连自己所主张的忏过赎恶,捐献劳役也不是。
王恭等了一下,见季子推不答,开口代他回答道:“都是,也都不是。单单炼丹服药不做治病赈济的,不是天师道,单单烧符治病不求长生的,也不是天师道。以妖术鼓惑人心,割据一方的,更加不是天师道。”
这一番话,季子推听懂了,虽然他觉得实属说三道四,流于表象,并不涉正一之道的精妙义理,但仔细咂摸,也都没什么不对,就是拿到天师府的法坛上去讲,也颇有拨乱反正之义。若此时在座的是张昭成,大概会说王恭所说未窥得正一道门径,而季子推会在表面之外,肯定他糅合各方的用心。
以常人之心为心,这句话没那么容易理解,虽然季子推觉得自己理解了,但他也立即想到这句话每个人的意见未必尽然相同,也就埋下了纷争的源头。
以正一道为教当然没什么问题,简单地说,真的这么确立纲领,那么在进一步订立细则的时候,连王恭也要靠边站,这是龙虎山的禁脔。
不过,听了王恭这一番说教,季子推也不由心想,昭成师弟还说什么正一道要做帝王师啊,当真是山里人的天真可笑,他完全不知道这边的实际情况,这个力推正一道觐见皇帝的王恭乃是怀着一番改革除弊,另立新教的用心,而不是把龙虎山的若干宿耆请到建康享福,或是拨付几千石米粮供应龙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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