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孙恩咿的一声,明白一些,说道:“那退军怎么说”
“害怕还有别的船潜入进来。”
孙恩恍然大悟:“多半是这样!”
他自己是孙泰不值钱的侄儿,在甬东岛上累积战功才升为小头领,位置比船长高,比船队队长要低,对这显然的人情就没杜之谦猜得快,杜之谦说全军后撤是因为担心有别的伪装攻击,这也很说得过去。他兴奋了一小会儿,焦躁地问那人:“你是谢石的哪一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嘴唇仍是紧闭不说话,但神气已经稍夺,眼神不自觉地躲闪。
“那我们就等吧。”孙恩舒了一口气,那人的反应无疑承认自己就是谢石的儿子,他收起短刀,将那人扶起坐好,双手反剪在背后;他自己仍然蹲着,预备那人忽然暴起挣脱,一边问杜之谦道:“你说,宝华岛的那些家伙,到底望见了这边的阵仗没”
“不好说。”杜之谦有些后怕,同时又有些怅然,他确定晋军的船只由先前的位置朝后撤了,之前或许宝华岛的瞭望哨还能望见这边,此刻肯定是望不见了。
“你说,是一时撤退,还是就这么撤回去了啊”孙恩又问,他当然知道甬东岛承受不起晋国水军的全力攻击,两军一旦接触,结局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幸运,他希望晋军撤退得彻底,但又不敢抱有奢望,而同时如果真撤了,又恍然失落。
“等等就知道了。”杜之谦的感受其实和孙恩相似,只是他们现在和刚刚仿佛交换了角色。
一个将官装束的人由晋军队列的猬刺中挤了出来,冲着甬东岛这边的众人喊道:“贵方作战英勇,小将苏芳十分敬佩,不过贵方此时逃脱无路,请为首的队长,不如和小将来谈一谈”
孙恩听了,抬头对杜之谦轻笑,说道:“你去和他们谈。”
“该怎么谈”杜之谦吓了一跳,他们明明在等,可对这个局面简直毫无准备,一点儿也没想过如何交换。
“你决定就好。”孙恩飞快地说道。
杜之谦慨然地点头,往前走两步,也挤出自己这边的队列,站在对面的苏芳面前。对方苏芳自称小将,实则至少三十四五岁,反观杜之谦刚过二十,年轻得多。
两人对视一番,苏芳神情紧张,压低了声音先开口说道:“我想知道,谢汪在你们手上是不是还活着。”
“谢汪”杜之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人姓谢他已经很说明问题,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而对方要来交换,说明了他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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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天色空濛
他们在决定朝着晋军指挥舰反戈一击之前,本来已到了肉眼可以望见宝华岛海面船只的距离;反击之后,他们远离了原先的位置,经历恶战后的震颤使他们既疲惫,又兴奋,即便抬头可以望见太阳,仍然对此时自己所处的方位感到茫然,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判断方向的能力,加上换了船的诸多不惯,他们虽然心中想着返回早上出发时的宝华岛海面,却迷茫失去方向地漂流了许久,才磨磨蹭蹭地接近己方的船队。
“今天我们打得不错,”孙恩手撑在墙楼的垛口,望着远方的己方船队,楼船正航向那儿,“他们都会这么说。”
“然后呢”杜之谦不置可否,他觉得“我们”何止打得不错而已,根本是解救了几无希望的困局;但要说解救困局,还是有若干说不通的地方,他在试图去理解这些说不通的地方,使它们变得说得通。
“王岛主会喜欢这条船,但我不会把船交给他,我想留着,这是你的战利品。”孙恩说得细腻,在一句话里暗藏了许多暗语。
“你不用担心,他看不上你这艘船的,它只是大而已,没什么出奇,在甬东岛也是格格不入的。”杜之谦微笑着说,他听得出孙恩话里的话。
“哦,你是说,我可以留着它我要开始组建我的船队了。”
“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战利品”
“我可以做你的船队的副将,经过这一仗,你应该已经了解我了。”
“我没想过要一支我的船队。”杜之谦稍微收起笑容来,但神情依然和煦,他看着孙恩脸色微变,接着说道:“我可以帮你给王岛主说说看,让你留下这条船,组建你的船队,只要你叔叔最后不反对就容易。”
“他怎么会反对。”孙恩轻快地说,但他心里明白这实在言之过早,单就本身而言这不是什么逾越分际的想法,但他一个多月前才在建康城外的江面上折损了一艘新船;孙泰让他率领着四艘俘获来的艨艟舰去扰敌,算是期待他戴罪立功,重回到正轨上来。
“我也觉得,我们这一仗打得很不错。而且,船是你夺的,并不是我,我只是在交涉时起了一点点作用,捕获谢汪和控制住局面,都是你已经做到了的,我要是没坚持拿船,那才是愧对我爹,坚持拿船,也是要你们担了危险。”杜之谦说到最后,声音稍微低沉。
孙恩吁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和杜之谦是有默契的,其默契程度大概有如叔叔孙泰和岛主王道及;如果自己是刘备,那杜之谦就是诸葛亮,如果自己是苻坚,那么他会是王猛,不过两船相交冲舷的时候,这个王猛勇猛得有如张飞,自己倒有所不及了。他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微微地又笑起来。
“你笑……”杜之谦说了一半,飞快地停下来不问,脸别到一边去。
“这艘船,你看起个什么名字好”孙恩抓紧时间的问道,这时船已经接近了甬东岛水军队列,一条斥候船向他们驶来。【 …#免费阅读】
“我没想过。”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想给它起名叫云濛,云是天上的那个云,濛是天色空濛的濛。”
“我为什么……”杜之谦又是说了一半觉得不妥,硬生生咽下,接着说道:“不错,这名字不错。”
“我并不是想要居功,也不是要刻意讨好你,不过,你从我船上第一个冲上了敌船,而我从尸体堆里把你扒拉出来,不仅如此,我们还一起死中求活,我想所谓同生共死也不过如此。所以,你也会同意成为我的副将,如果你并不想有自己的船队。”孙恩拘谨地说道,杜之谦连续两次话说到一半就停下,这既是好的征兆,也可能不妙。
杜之谦摇了摇头,接着又摇摇头,说道:“这艘船你最好还是别要,它太大了,也不灵活,重要的是,它和你的身份不相匹。”
不消杜之谦多解释,孙恩已经明白,心中一沉,沉默了一会儿,怆然地问道:“我会有你刚刚坚持要夺下这船的勇毅么”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杜之谦却明白,拍拍孙恩的手,躲到了一边去。
斥候船近前来,询问得情况,便引导着孙恩这艘刚刚命名为云濛的四层楼船返回水军阵中,一直驶到后军孙泰的飞燕座船旁,然后换船登船。杜之谦却不肯过去,推说自己不大舒服。
孙恩上船之后,见众位队长都在这里,人人面容凝重,却唯独不见叔叔孙泰,问了几个队长都说不知道,语气中的怨尤显然。见这种状况,孙恩才猛地想到,原来半天前晋军列队将要发起攻击时,甬东岛水军不见反应,当然是那时候自己的叔叔已经不见,群龙无首,才无从反应的;在这艘船上那时刻不知有多混乱。想到这番场面,孙恩脸色不变,心中冷笑连连;又想到彼时甬东岛水军在这里可谓千钧一发,几乎覆灭,心中难受和后怕极了。
他找着蒋申,先说那四艘艨艟舰在混进晋军船队中的战斗中失陷了,死伤将士若干,蒋申倒不十分怪罪,接着才说战斗的经过;他率四艘艨艟舰随着晋军船队已经部署到将要对甬东岛水军的泊地发起攻击时,调转船头,冲击晋军船队的指挥船,经过力战一举拿下,捕获敌将交换了船只,同时晋军战船全军撤离,他们这才返回本阵。
蒋申听了将信将疑,信的是孙恩从来作战果敢,这样的事他的确做得出,而且晋军水师船只一度逼近自家船只泊地又撤走也属事实,那时候他们慌乱至极,有些船只甚至不听指挥地落荒而逃;疑的是怎么四艘艨艟舰就可以突进晋军数百艘船队的中枢,居然还擒下晋军的主将,而晋军居然答应他们的交换条件,允
许乘着大船回到本阵。
他沉思一会儿,还是露出嘉许之色,说道:“好极了,等你叔叔回来,合议时他一定会给你记上这一战的头功。”
孙恩看得出他说得敷衍,心中不快,但也莫可奈何,问道:“我叔叔他没有交代去了哪里么”
“他说回甬东岛,要处理紧急的事,今早上就会赶回来。”
蒋申说完这句,便点头走开。孙恩知道他是要找其他船队队长讲述自己报告的情况,商量接下如何是好,这本应该拉着他在一旁才好,以备有不明白的地方其他队长随时询问,但蒋申没这么做,孙恩便也不好强跟在他身边。
这令孙恩心生挫折,他觉得蒋申会见别的队长时一定有别样的说辞,多半不会把自己与杜之谦奋勇作战的情况如实转告,顿时又气又恨,但表情也只是稍作沉吟状。他走出船室拾阶上了船台,扶垛望向停在不远处的云濛舰。云濛舰比飞燕船要大许多,先前杜之谦说云濛舰和自己的身份不相匹,他当然承认杜之谦说得对,但还存有侥幸之心,这下两相对比,觉得云濛舰归自己已是绝无可能了,不由得胸中血气翻腾,难以按捺。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待入夜之后我就带着斧凿悄悄地潜下水,将云濛号凿沉;我得不到它,那就谁也得不到它。他立即打消这主意,不论从何种标准来看,这都是有罪过的。
入夜时,船队泊地又一阵喧嚣,机
第419章 恶意
王怜之到达罗罗山的巴农部族寨子的下午,风就刮了起来。在夷洲岛上有风就有雨,他怀着担忧落雨会极大地影响第二天他回程之旅地过了一下午,没想到接下来会更糟糕。晚上狂风肆虐,随之而来的暴雨一连下了三天,由山上倾泻而下的洪水漫出河岸,涌进巴农人的寨子里,浸没了半个寨子,猪和牛比人更优先地被转移到稍高位置的棚子里,然后是木柴和存粮。人们脚浸在水中,用削尖的木头掘地为沟,引导积水流出寨子,加固被洪水冲刷而变得危险的地基,除了王怜之之外,所有人都有干不完的活,即便是酋长和家眷们也得亲力亲为地参与到救灾当中。在这种天气下,留在寨子里是不得不的选择。
第三天天光放晴,巴农部族的酋长迪巴井诺才同意陆评护送着王怜之离开,返回他在海边的营地。他已经耽误了两天时间,势必不能原路返回,而必须穿过纳努人出没的区域,这才能赶在约定的十天内回到上清垒。
“其实不用赶这个时间,”王怜之搓着手,对这个新的安排感到不安,对陆评说道,“你告诉酋长,你父亲在上清垒很安全,即便我们晚回去几天,他也不会有事的。”
陆评摇头拒绝了这个要求,说道:“他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安排。何况——”他停下斟酌了一下,接着说道:“中原人应该表现出对承诺的信守,总不能第一件事就不按约定,那双方接下来怎么还能有信任”
王怜之觉得中原人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他从来觉得自己是个海岛上的人,不是个中原人,但在陆评和巴农部族这些人看来,他就是中原人。
“如果大雨没有停下,我们也必须要出发吗”王怜之本来已经被陆评给出的理由击败了,仍有些不甘地抵抗。
“我想,那会是个更糟糕的结果。”陆评艰难地说道,仿佛他用力地吞咽下了不能说出来的黑暗。
王怜之只好接受这个安排,即便经过纳努人的区域危险极了,他自己可以做主的话绝不会这么做。
一年前他由甬东岛渡海来到上清垒支援,亲身经历了十余次纳努人对上清垒的明攻与偷袭,这段时间上清垒死于纳努人袭击的人接近三十人,伤者数十。他是幸运的,不仅自己没受伤,还亲手杀死一个纳努人,那是他头一次杀人,难受了一个月才熬出来。总而言之,他对纳努人的战斗手段和缠斗不休的意志有近似梦魇的恐惧。穿过纳努人控制的区域,他想也没想过,那意味着没有堡垒的遮蔽,没有足够多的伙伴,不是以逸待劳,而是可能在疲惫失察的路上步进纳努人所设的伏击中,他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时就会被一支毒箭射倒。但陆评提出了事关双方信任的问题,他没法不从命。
酋长迪巴井诺为他们
安排两名部族中的勇士沿途护卫,王怜之骑一匹马,另一匹马载着两个竹筐,盛放着迪巴井诺回赠给上清垒的礼物,陆评步行跟在王怜之的身边,两名勇士一人在前面探路,一人在左近游荡护卫。
寨中的十余人为他们送行,王怜之与迪巴井诺相拥,互道祝福之语,陆评在一边为两人翻译。礼毕之后,王怜之先乘上马,回头看见有四五个巴农人围着陆评,一个老妇人拉着他的手切切嘱咐,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他们身边,怀中抱个婴儿,身边还有个六七岁的男孩,不时也说上一两句。老妇人另一边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扶着老妇人的手,身上装束不似陆评般类似汉人,上身横穿收纳采摘物的胸衣,臂膀和背都袒露着,皮肤晒得黝黑。
想到那是陆评的母亲,陆衍在巴农族中的妻子,也是酋长迪巴井诺的妹妹,王怜之不由多看了那老妇两眼。那老妇意识到,也抬眼看向王怜之,目光顿时变作刀子一般,刺得王怜之心惊,赶忙装作无事地转过头去。
这眼神令王怜之心怀别一种的恐惧,他们离了巴农的寨子,往北行了小半日,停下歇息时,王怜之才试探着对陆衍说道:“你的妈妈似乎不喜欢中原人”
“为什么这么说我爸爸可就是中原人……的后代。”陆评有些惊讶地反问道。
“唔,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凶。”王怜之说出后就觉察到自己的幼稚,顿时后悔,这样的事难道值得一说么她儿子要穿过纳努人的地盘是因为自己,她当然会憎恨他。
陆评哦了一声,说道:“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爸爸在你们的手中,就算是使节,我妈妈她也会担心他出意外。”
“所以我们要穿过纳努人的地带,原来是你妈妈要求她的哥哥这样安排的,就为了我们及时地赶回去,救出你的爸爸”王怜之一下子想到了这个,觉得这是最可能的,顿时舒了一口气,揶揄地把重音放在“救出”上。
“与其这么说,还是如我说过的,不如说是我们对说过的话要信守。”陆评没有否认王怜之的推断,稍显得尴尬地答道。
王怜之觉得这是对的,海上的人对彼此约定的事就没那么信守,因为海浪和风的变化大极了;但即便有洋流和风的因素,他也会承认守诺是好的品质,比不守诺要好。
“我们会信守诺言,向贵方提供足够的铁器。”王怜之说道。实际上这是不必要的,在寨子里待的三天里,他看得出陆评在巴农部族里没什么地位,只是酋长迪巴井诺的外甥,对他这么说并不足以让信任更稳固。
“当然,我们也会按照约定来提供帮助。”陆评礼貌性地答道。
到目前为止,王怜之觉得陆评就是小号的陆衍,谨慎周全,忠耿谦顺;他和他父亲生活在异族人中,这
些都是必要的品质。
山路湿湿嗒嗒,王怜之骑的马打了几次滑,在马匹受伤之前他识趣地下马,和陆评并肩而行,这并不会行得更慢,甚至也不会更累,只有拉近他和陆评的距离的好处,他这么走了一会儿,觉得之前自己高高地坐在马上,由上清营到这边的几天路程路对此毫无察觉,简直是惫懒懈怠,不可原谅的愚蠢。
“那个人,是你的弟弟吗站在你妈妈身边那个。”半天之后,王怜之依然在想着这个问题。
陆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他叫巴彦希。”
王怜之依稀记得陆衍说过他的巴农部族的姓氏就是巴彦,陆评这么说,自然是承认那就是他弟弟,也许他自己就叫巴彦评,以及他的弟弟实际也叫陆希;这看起来像是他们的父母约好,由陆评继承中原人的血脉而巴彦希继承巴农部族的血脉。王怜之即便年轻,也深谙这其中会有无数恩怨情仇的故事,兄弟俩即便是同一个父母所生,在这种情况下也是相互不能融洽的,陆评的语气正说明这一点;他忍了忍,没有继续问下去。
两个勇士都光着上身,一个在他们前面大约百步的距离,在树丛中穿行快速地而过,观察好情势后便停下等后面的人跟上,然后再前出探侦,另一个坠在后面,在草木茂盛处用砍刀斩开藤蔓枝条,稍微拓宽一些,便于后面两匹马两个人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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