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他们经常走这条路吗”王怜之望着前面那个勇士在草木间隐现,问道。
“当然不。”陆评干脆地答道。
“你们回来的时候,最好走安全的那一条。”王怜之心动了一下,他不那么肯定地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在外面了,不用听你妈妈和舅舅的安排,我们可以再折往西边的道路,就算稍微迂回一些,那又有什么关系,安全是最重要的。”
陆评鼻子里轻轻地冷哼了一下,摇头说道:“他们不会听我的。”
“真糟糕。”王怜之喃喃自语地说道。
他懂得这种状况,穿过纳努人的地界是有危险的,他返回上清垒误期也是有危险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但孰轻孰重不同的人的判断标准不同。他自己觉得误期根本不会有严重的后果,显然陆评的妈妈觉得那有危险,同时穿过纳
第420章 善意
前面的巴农勇士劈开荆棘开路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点,不惟是他,连最前面探路的那个也隐现在视野以内,除此之外,王怜之没有感觉到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他拿不住陆评是不是更紧张,也许陆评此刻的神情也就是他的样子。
“我们同纳努人已经交手有两年多,但还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他们的饮食是怎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习俗,拜祭什么神灵,他们对死后的世界怎么看待,最重要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要开战,也许我们所开辟耕种的土地侵犯了他们的土地,那些都是无主之地,我们没有妨碍他们,但没有交涉,没有谈判,直接就是袭击。”王怜之琢磨着说道,他差不多是有意留了个破绽,纳努人里大概没有像陆氏这样的外来成员,和上清营彼此语言不通。
“他们习惯用武力解决纠纷。”陆评简略地评论道。
“我始终在想,有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性,如果我们之间可以,为什么他们不可以和别人和平相处,是什么导致这一点”
“他们习惯用武力解决。”陆评把这句话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的确入侵了他们的领地,就好像现在。”王怜之有些挑衅地说道,他觉得陆评不仅自己囿于成见,也把这种成见加诸在他的身上,作为双方的使者他当然不该这样说,但他忍不住这么想。
“也许就在现在,暗中有几支毒箭毒针已经瞄准了我们,只是还没有射出来,这就是我们的处境。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射杀仅仅是闯进我们地盘的人,我们会设法和对方交涉,让他们退出去。”陆评脸有些发白,但仍耐心地解说道。
王怜之手捂在胸口,好像那儿中了一箭,轻轻惨呼了一声:“人本来就是会猝然而死的,各种原因都可能会导致,我怕死,但这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刚刚我们说的是要杀光对方,或者被对方杀光的问题,这比个人要重要得多——未来真的只有这一种方式吗”
“那就是划定界限,彼此安守在划定的界限内,彼此不相往来,这就是不用杀光对方,也不用被对方杀光的方式,而现在是你们闯入这里,打破了这个界限;严格地说,你们入侵了纳努人的领地。”陆评稍微反击地辩解道,他被王怜之的话激起了一些火气。
“你刚刚才说纳努人在三十年左右并吞了好几个部族,他们也都闯进了纳努人的地界么,还是反过来”
陆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摇头不已来应对。
“有个人的死提醒我人是脆弱的,我永远都会记得她;使我不那么害怕死,害怕也没法避免。但如果我们是在讨论数千数万人的未来,那我们应该克服此刻感受到的恐惧和仇恨,想想所有的可能性,
那并不丢人,也不见得都是幼稚的奇想。”王怜之觉得自己对陆评说这些有一点在缘木求鱼,但他忍不住这么做。他想,回到甬东岛我也会对孙泰和父亲这么说,会有更多的甬东岛移民来到上清大营,但不应该完全地诉诸武力,肯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除非现在就飞来一箭射中我,否则我一定会那么去做;他身体的深处战栗着,实则是用这样的念头来抵御恐惧。【… #!最快更新】
“你如果再多待上些时候,见过更多的杀戮,感受就会不同。”陆评说道。
“你和纳努人面对面过吗,和他们交手过吗,杀死过他们吗,哪怕一个”王怜之又留下破绽地问。
“我们尽量不和他们接触,我自己……没有很近的距离见过纳努人。”陆评诚实地说道。
“啊!”王怜之发出感慨的声音,但仅此而已,他没有打算把自己和纳努人交锋,还杀死过一个的事迹说出来,他自己知道就足够了,这证明他站在更接近真相的位置上,也更自信自己是对的。
“你知道,纳努人为什么比别的部族要更强大么”陆评冷不防地问道。
这本来是王怜之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原本没指望陆评可以答得上来才没问,但这么不期而遇,“为什么”他有些错愕而结巴地问道。
“纳努人是女人当家,女人可以自由挑选男人配对,生出比我们多得多的孩子,也就有更多的战士。他们的男丁长大之后不用耕种和狩猎、捕鱼,至少多数人不用,所以他们有更多的战士,这些战士以血盟为联结——这是我起的名字,他们自己称之为库阿亚,更专注在作战和劫掠上。这和其他部族完全不同,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还一个能打我们两个。”陆评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把结论说出来。
这是王怜之闻所未闻的知识,他觉得陆评说的话自己都听懂了,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不好说都理解了,迷糊地问道:“为什么这样就可以生养更多的孩子”
陆评说不出来,那只是他听来的,他楞了一下,勉强地答道:“女人是一家之长,她们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他们可以挑选最好的男人繁衍最好的后代,这像是……。”他说到这里含蓄地停下来。
王怜之觉得这似是而非,但还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接着问道:“为什么更专注”
“因为……”陆评想了一想,说道:“因为女人把男人的事情做了,男人只能战斗,战胜才能体现出他们的存在价值来。”
王怜之仍然觉得这似是而非,但比前一个要略微说得过去些,他偏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们的酋长也是女人么部族的治理也是由女人来决定的么”
陆评摇摇头,说道:“不,他们的酋长和长老都是男人,我提到的血盟,就是他们治理的形式,对,
没错,血盟是对外的。内部的治理是女人们决定的。”他也是循着王怜之的提问才想明白这一点的。
王怜之觉得又多明白了一些,在某种程度上他觉得纳努部族的这种组织结构是更合理的,假如不是有什么误解的话,的确更有利于作战,但这是适合借鉴的么
“这和我的常识是违背的,女人应该更喜好和平,为什么纳努人热衷于征服和吞并”王怜之问道,他几乎立即就想到了,这其实还是男人——血盟的问题,表面女人是部族中地位更高的人,实际始终并非如此。
“女人。”陆评嗤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王怜之理解陆评表情后的含义,那大概来自于他的妈妈,王怜之自己也有一个要强的姐姐,她们都不那么喜好和平。
前面那个巴农部族的勇士忽然蹲了下来,他望着前方,手伸向后面朝下摇了摇,陆评忙拉住马,同时示意王怜之停下来,两人各选择一匹马藏身其后。
“如果,”陆评并不那么慌张,他指着一个方向,似乎漏掉了一句话,郑重地说道:“你立即上马朝那个方向跑,跑一天以后再停下来,然后再朝北去,到海边再说。”
王怜之轻轻点头,他尽力望着树丛罅隙里最前面那个人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希望他没事,蹲下观察的巴农勇士仍然凝神观察着,好一会儿过去,他站起来转身冲着后面摇手,示意可以继续前行。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牵着马继续前行,最前面的那个勇士也重新出现在王怜之的视野里,似乎只是虚惊一场。
“不一定他发现了什么,可能只是……”陆评闷哼一声,忽然向前倒去,一柄竹枪插在他背上,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王怜之大惊,扭头朝后看去,两个身材魁梧的纳努人站在十余步外的树后,一人空着手,一人手中持着一柄竹枪,正作势要递给空手的那人。
一瞬间王怜之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第421章 话语
脚步声由远而近,到几步外停下,几句王怜之听不懂的话,还有一两声听来生寒的笑声之后,一样东西被丢掷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脚下。他被惊得几乎跳起来,一颗刚刚被割下的人头歪斜地停在他腿边,正是刚刚护送着他逃走的巴农勇士,满脸是血和泥水混合的污物,眼帘耷拉着,似乎还有鼻息一般的鲜活。
这是想得到的结果,但还是吓坏了王怜之,他立即想到,接下来就该是我了。
他手撑着地,稍微离那颗头颅挪远了一些,抬头看那几个人。除了刚刚截住他的那名少女之外,另有两个半身**仅着短裙的男子,身材健硕,皮肤黝黑,一人年纪稍大,大约三十来岁,表情痛苦,手捂着腹部;另一人二十来岁,扛着一把长砍刀,神情凶狠地看着王怜之。
少女说了一句什么,短促而意思清楚,引来那凶狠男子的不满,快步走到少女面前,咄咄逼人地说了好几句。王怜之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呱噪,眼中紧盯着那男子肩上扛着的砍刀,心中一片空白。
男子朝他冲过来,一拳打在他脸上,王怜之顿时倒地,意识还清醒着。那男子拽着他衣襟朝旁边一块石头拖去,将他的头摆端正在石头上,手在他脖颈后摸了一把。王怜之没见过纳努人砍头,但猜出这正是砍头的行径,心想,这男子的刀应该快得很,男子大概也用得纯熟,砍头的时候不至于太难受。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我这下就要去见识一番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了。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得啪的一声,清脆无比,独特极了,呱噪的争论戛然而止,王怜之颈骨似乎响了一下,抬头去看,那凶狠的男子身体僵硬地停住不动,愣愣地望着少女,尽管他的身材要高出一头,但那少女毫不示弱,昂头望着男子,她的手自然地垂落,显然刚刚那一掌是她打的,打在了那男子的脸上。
王怜之心扑扑地跳,他害怕极了男子恼羞成怒,向那女子动粗,他想,如果那真的发生了,我就拼出命去扑那男子一下,被他杀了,算是我对这世界最后一点付出,之后的事我可以不必再关心了。
男子和少女对峙了一会儿,互不相让,那年纪稍大的男子艰难地走过去,在旁边大吼一声,让那男子惊得后退一步,砍刀也由肩上落下,立在了地上。
王怜之稍微松口气,又觉得失落,这样他想做点什么的契机也就没有了,无谓的拼死是无必要的,他应该在最后时间里表现得坦然,有尊严。他想到这,盘膝坐好,目光平视地望着远处,远处密林中看得见一个湖的边缘,不知道湖有多大,不知道湖叫什么名字,总之,我是死在了这里,名字不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王怜之心想。
可惜语言不通,他们不知道我最
后说什么,王怜之心里为这个憾然,轻轻地叹息。
少女走过来,蹲下面对着王怜之叽里咕噜地说了好几句话,王怜之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少女被打断了一下,依然接着说,说的仍是王怜之听不懂的话,另外加了些手势。王怜之猜想她仍是要自己不可反抗,不可逃走,他们会带着他去一个地方,这是王怜之乐意这么做的。上清垒的人们想过无数次想和纳努人建立起交流来,要派遣使节前往纳努人的驻地去,但总不能成功,最关键的仍然是没有通语言的翻译。
那男子激动地在那年纪稍长的男人身边说了许多话,显然是不赞同少女要拦下自己斩王怜之的头,还把他带回营地去,那年长男子连连点头,可同时又语气手势都在劝慰那男子顺着少女的意来。
王怜之想到,如果陆评没有被第一个杀死就好了,他们在这里和纳努人相处时久,语言大概也有相通之处,如果他在,哪怕不尽然可以准确地翻译,总比只能做手势要好得多,可惜他第一个就被杀死了。
手势表现的意思实在局限得很,根本无法表达王怜之想说的话,他有些担心地想,即便是到了纳努人的营地,仍然只能如此,没有翻译者,彼此误解,自己怀着希望,恐怕仍然是被斩首一途,这大概就是那年长者劝慰男子的内容,不用担心,那个人总会死的,就在这一两天之内。他心里模仿者那两人如此地对话。
“我会跟着你去,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王怜之对少女说着,尽快无用,他也要说出来,语气和姿态可以表现出善意来。
少女好像听懂了一般,轻轻点头,也说了几句,王怜之还是听不懂,可看着她脸上的图案——那只狼没之前那么凶狠,而具了几分脂粉似的气质,他的心也更加放下,他想,最好纳努人的营地里有懂得汉话的人。
王怜之按少女的手势站起来,跟在刚刚和少女吵过一架的男子身后,那人走在最前面,朝山脚下走去,巴农族勇士的头颅悬在他腰间,随着步伐一跳一跳的,看得王怜之心惊,他埋低了头,只看脚下。少女扶着那受伤的那人稍微堕在后面几步。
他们走下山,在幽暗的林中走了小半天停下来,受伤的男人伤势愈加严重起来,越走越慢,少女喊停了前面的凶狠男子,两人商议了一番,但也并不因此停下,换了少女在前,男子坠在后面扶着受伤的男子,仍往东行去。
天黑时他们便宿在林子里,白天时王怜之没被捆缚手脚,歇下时才被捆住手脚,少女又用梭镖低着他的喉咙,声色俱厉地训诫一番,显然是告诉他不可造次,王怜之连连点头,说道:“我不会逃走,也不会企图做什么,你放心好了。”少女这才放心回到自
己的位置去躺下。
夜里王怜之睡得昏沉,做了几个不知所谓的梦,都不在这个岛上,醒来天已经大亮。少女给他解了绳索,给他一捧木薯干,示意他放在嘴里咀嚼,王怜之知道这便是自己这一天的口粮,照做兼致谢;吃完之后少女示意接着上路,依然是男子在前,少女和他相伴而行,不见了那受伤的人。
王怜之东张西望,不见那人踪影,心中隐隐猜到一些,手捂着腹部,做出步履艰难的样子,开口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少女懂得王怜之问的话,咕噜地说了几句,语气中有些难过,手势也凝滞无力,不像是对着俘虏或敌人说,而是自己这边的人;王怜之听不懂也懂得了,那个人定是伤势加重已经在夜里死了。他把手放在胸口,垂头做了一个哀悼的姿势。
这大概更拉近了那少女和他之间的距离,她走得靠他愈近,甚至稍微在前面半步,身体的一侧毫无防范地亮给了王怜之,王怜之忍不住地想,如果这时我手中有把利器,只消猛地出手抵在她脖子上,不难把她制住——他摇了摇头,我为何会那么想显然如果不是她阻止前面,自己的头早已经被割下,现在血大概都已经干了,自己居然起了这样的歹意,真是禽兽不如!
中午之前,他们又停下来,这次是在一处小山阴面的乱石丛中休息。王怜之初时不觉得有异,等了许久也不见上路,又见头顶上的树冠结棚在了一起,遮住了乱石丛的小半,足以遮蔽风雨,仔细看又见遮蔽下的石头虽乱,又在乱石的掩蔽处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泥罐,罐中或盛着水,或黍米,或干肉,以及在干燥的高处,还藏着些柴火,油盐,才想到这里大概是纳努人分队出草时的休整处,而他们在此等候之前分道追另一个巴农勇士的同伴返回汇合。
等了大半天,不见人来,少女和那男子商议许久,王怜之竖起耳朵听,虽然一句话也听不懂,但从语气的轻重缓急上,猜想分道追出去的那几个人已经回不来,他们需要自行返回营地,返回营地之后,可能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王怜之禁不止想,少女阻拦那男子杀死自己,也许自己是可以使他们减免惩罚的筹码,或许自己不止可以活下来,甚至是个可居的奇货……
他想到这儿,哑然失笑,同时禁止自己想下去,那是对前一天死去的陆评和另一位巴农勇士的亵渎,甚至是对另一方纳努族人的亵渎,这样想和刚刚想要制住那少女
第422章 心声
在树丛的缝隙里,两人挨得实在太近,不止是臂膀交错,而是身躯紧贴在一起,几乎交颈,十分不自在,也未尝不十分旖旎,王怜之从未经历过这样和异性的接触,既尴尬,又喜悦,他料想羽西亚诺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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