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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我这一生里所做的所有事都经得起公允的评判,大概只除了两件事,”苻坚心想,不那么拿得稳,“有件事我也心中有惭,但或许只算半件,那么就是两件半。”

    “起兵夺了苻生皇位这件事当然不是,即便有许多他没做过的坏事加在了他头上,但他确实打算诛杀我和苻法,我只是自卫,即便这自卫不得不走到了后来的局面,我也不会假装后悔。”苻坚摇着头,思绪回到二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止一件事,而是许多件事相互映证着,都能证明假设再晚两个时辰,被缚伏诛的人就是自己和苻法;自己能够调集人手反攻入未央宫中并且一举得手,纯属运气站在了自己这边。

    “太后让我离开长安三日,这三日内她和李威设计将苻法系捕入狱,我明知道她会这么做却没有反对,而是安然地避出

    城去。苻法入狱之后我明明可以下令赦免他,却也没那么做,大概是因为我心里暗暗恐惧,担心苻法将来也会像我对付苻生那样对付我。”苻坚往前偶尔这么想,但从未像此刻那样深入,而是匆促地避开,“如果有这个担忧就可以为我那么做辩护,那该杀的人不知凡几,那么做以后我又和前代的羯人暴君又有什么区别苻法是最不可能那么做的人,他比我还要心向忠恕之道,我心里再清楚也没有,所以我后来才赦免了苻阳,即便苻阳是真的犯了谋逆大罪。”

    “这件事该怪我的妈妈么她为了让她的亲生儿子坐稳王位,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真正错的人是我,我既软弱又虚伪,我也不是服软于妈妈,而是服软于我内心里的恐惧和贪欲,我害怕哥哥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至少在那一刻是这样,所以顺水推舟地放任妈妈处死了哥哥。”苻坚在心中把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评判此事的判官会知道这一点,我想隐瞒也没办法。”

    “第二件事,还是这件事,是另一个兄弟,苻生。”苻坚心里坦荡地想,“那时候满朝文武没一个人站在他那边,他被我严密地控制着,绝搅不起任何的风浪来,我却始终还是担心他死灰复燃,担心他或者仍然可以影响朝臣,终于在他被贬为越王之后派人杀死了他。这不是王者所该做的,我夺走了他的天下之后又取了他的性命,既不坦荡,又非必要。之后十数年许多本家的兄弟纷纷起兵反我,无一不是肇因于此。如果我勇气足够,一开始就坚持本心,敢于做对的事,那么既不会有诸位兄弟起兵反叛的事,苻融这次驱逐我也未必会发生。”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这么想也有一厢情愿的臆测,引喻失义之嫌,世事未必如此——可又该怎么样呢他还是迷惑。

    “还有半件,是关于苟芸慧的。她是我的正妻,嫁给我之后为我生儿育女,管束家庭,贤良淑德没有一件不合乎礼仪的,可是她始终不大喜欢我,我也不大喜欢她。这其中的原因不必多提,但总之我没有做到像苻融那样一生只有一个女人,而是娶了许多女人,生了许多儿女。这件事并不违反礼法,为人尊者,为人君者,又或是富而有力者都会这么做,可我心里知道我是对不住她的,所以这一定要算半件,只算半件。”

    “除了这两件半之外,我这一生所有做的事情,都无愧于心。”苻坚死之前已经回溯过所经历的一生,此时他又重新想了一遍,俯仰地自省,他这么列出来,是为了在判官评判时可以做个对




第451章 青云上的鲲艇
    “我不怪你,”苻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们并肩而行,已经沉默好一会儿,各自怀着心思,“如果我还可以决定的话,我会宽恕你,宁愿你活着。”

    宇文奚继续缄默了一下,才带着倔强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这句话使两人似乎又回到刚刚的僵持当中,他们似乎已经说过了许多话,但并不能更进一步,而是始终停留在这里。

    苻坚不能说这不好,黄泉路上有人相伴,但宇文奚专为此来,这使他心中始终怪异,何况听起来宇文奚和苻锦有些瓜葛,自己却不好去问,这更增添了诡异之感。

    “你今年……多大了”苻坚叹了一口气,他始终没法释怀,忍不住开口问道。

    “十七岁。”

    “太不值得了。”苻坚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这话毫无意义却伤人。

    “但愿当时我没射出那一箭。”宇文奚语气依然谨严地说道,无波无澜。

    “但愿当时我没有……”苻坚不自觉地重复这句话,却想不出自己但愿什么,但愿自己坚持救下苻法么那大概能让自己后来的岁月里内心的歉疚少一些,但如果苻法真如太后预料那样谋反了呢,那时自己羽翼未见得丰满,难说就能像后面一样顺利地敉平叛乱。

    “我对未来没了信心,现在死比往后死要好,活着没有意义,我知道我还会惹出更大的祸。”宇文奚说得平静,却有无限的消沉。

    那些在苻坚眼前经过的过去,以及未来在他脑子里又飞快地浮现了一下,一边问道:“你说你未来会惹更多的祸,你看见了么”一边心想,这是不对的,那些我看见的未来显然并未发生,那只是我心里希望发生的和害怕发生的,是爱和怖;宇文奚怎么能在死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惹下祸事呢,何况那些祸事不一定是真的。

    “我看见了些别的,”宇文奚语气稍微和缓了些,苻坚没有转头看他,却能感觉他浮现出了笑容,“在未来,我害怕那样的未来,宁愿不出现在那里。”

    “你看见的那些,并不是真实的。”苻坚有些急切,即便他知道说的都是废话,既然宇文奚已经自杀,已经魂魄游荡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回不去了。

    “大概……我是厌倦了。”宇文奚好像比大他三十几岁的苻坚还要老气横秋些。

    “还有多远才会到”苻坚问道,这听起来无论如何有些像是他想尽早和宇文奚分开,但实际上绝不是这个意思,毋宁说他希望宇文奚一直陪着自己,不要离开,他担心分别的时候就快到了,他意识到这一点,赶紧解释道,“我们总会分开的。”

    “我没来过这儿,不知道。”宇文奚平实地说道,没有怨艾。

    路在他们面前忽然分开为两道,他们猛地便站在了一处分岔口的前面,赶紧收住步幅,定

    睛看去。前面不远处弯向左边的道路一路向下,逐渐地步入一个巨大的深渊当中,深渊其上的天色暮霭沉沉,远处更有些阴风惨恻之感;右边的道路则是一路向上,右边天光明媚,半空中隐隐地看得见些瑞气祥云。两条道路的中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分隔,将天地竖着对剖成了两半,两天的地势显然不同,被勉强地合在了一处。

    “这就是你说的不同的道路”苻坚问道,他尽量不去想两条道路的外在所代表的意义,那寓意似乎显然,但也可能完全是错的。

    宇文奚打量着两边的道路,说道:“陛下,你要行的道路在右边。”

    “如果是这样的显然,你来不是……”苻坚说到这里停下,意识到自己一直纠结在这里不得解脱,“它们有什么不同如果我走左边会如何”

    “左边是寻常人所走的幽冥路,如果陛下走这边,那么会和常人一样过望乡台,喝孟婆汤,进幽冥地府,由判官判断一生的功过,然后历经炼狱,或沉沦鬼蜮,或转世投胎。”宇文奚没看着苻坚,他一直盯着左边道路一直到远方沉入的深渊,脸色又惊骇,又喜悦,像是终于解了长久的迷惑。

    “右边呢我为何该走右边”

    “右边是君王与贤者的幽冥路,不,或许不该说是幽冥路,而是青云路,那儿直接步上云霄之上成为神祗。”宇文奚这才将头转向右边的道路,这边他倒不那么兴奋,语气也变得淡淡的了。

    “君王,世间的君王荒淫暴戾,愚蠢怯懦的多,他们何德何能与贤者并肩而可以步上青云路”苻坚淡然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神仙做事也不免趋炎附势吧”宇文奚轻轻地说道,自见着苻坚以来语气里头一回带着些嘲讽。

    苻坚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满意,接着问道:“青云路的尽头是什么如果说常人在幽冥地府接受评判,接受惩罚,再转世投胎,那君王和贤者在青云殿上又会遇见什么”

    宇文奚摇头,说道:“陛下上去自己看就知道了,我只是来这里为陛下引路,唯恐陛下进了幽冥域中。”

    苻坚来时路上满以为自己会进幽冥地府,接受判官的评判,如果说死亡的一切都是不好的,这大概是唯一他所期待的。他希望自己得到公允的评判,不论是在后世,还是今世,宇文奚却让他走另一条路,那条路上可能什么都更好,但唯独缺了这一个,这令他犯难,蹇眉沉思,不能决断。

    “我为什么不该进幽冥域”

    “陛下大概不觉得,但说出来就简单极了,陛下在位数十年,虽然勤政爱民,是一流的君王,今世无可比拟者,哪怕往前推一两百年也是最好的君王,或许可和汉光武帝,前汉的文景帝、武帝相媲美,但所行的事也曾令许多人丧命,以

    一命一案来做评判的话,陛下恐怕要受到最严酷的惩罚,这显然是不公允的。不论哪一个君王皆是如此,因此天上的神祗做了这样的安排,为天下君王另辟一条道路。”

    苻坚听得心惊胆战,他当然承认自己在行仁政,出义战时不可避免地使许多人死亡,但总以为功过相抵,功远远大于过,所以对幽冥的评判怀着莫名的期许,觉得可以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而听宇文奚说一命一案,以及他听过救十人之功不可低杀一人之罪的知教偈,这正好相互印证,心顿时灰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苻坚好容易才问出来。

    “我觉得那不合情理,只是在情理上这样假设一番的,也许这条路上也有评判的判官,也许什么都一样。不亲自经历,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为何……”苻坚只说出两个字便停了下来,他想到宇文奚已经反复说过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引路的,自己问他当然得不到解答,怔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会跟我一起,对吗”

    宇文奚脸上现出喜色,喃喃



第452章 周公之会
    “我的房间”苻坚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好随便捡了一个发问,他隐隐地觉得这也不像在另一个世界出生,他依然在原来的世界,只是所处的位置不同了;他手指着身后的宇文奚,又问道:“那么他呢”

    那个男人打量着宇文奚,迟疑了好久才转过来对苻坚说道:“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我想他只能和你住在一起。”

    如果是在阳世,这样当然很成问题,但这是——“我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该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苻坚和气地问道。

    “你在那个世界死了,你的身体死亡了,这是你灵魂来到的地方,鲲艇;我不是说过,你不必希望第一天就明白所有的事,你会在这儿待很久,或许应该说是永久。”那个男人眼珠有些突出地瞪着苻坚,既冷酷又热肠地说道。

    “鲲艇,北冥有鱼的那个鲲,”苻坚喃喃地自语,他对眼前的状况有些困惑,但转念一想,自己死了,不在地狱而在清空当中,还能期待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男人招了招手,在他和苻坚之间的空中出现了一只悬浮着的青鱼,头部透出橙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着。“这是青鲲,它会引着你去你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实际上,当你进了你的房间之后就不能再出来了。”

    男人的话让苻坚觉得有些怪异,“我为什么应该出来”

    “好问题,”男人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苻坚的反问,接着说道:“这里住着人世间所有的贤者和君王,也许你会想见他们中的几位,在你住进你自己的房间之前。”

    所有的君王和贤者……这是一个别样的墓地,苻坚心中有些发毛地想,住进去便不能再出来,而自己仍然“醒着”;这鲲艇,与其说是墓地,不如说是永久的监牢才对,比之在幽冥地府被审判,然后受苦惩膺,接着然后转世为人,这样的存在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也许你会想见他们,如果不是的话,青鲲就引你和这位小哥住进你们的房间去。”坐着的男人见苻坚沉思不语,发声提醒道。

    “为什么住进去之后就不能够再出来走动”苻坚问道。

    “简单地说,这和房间的样态,以及你们的保存状态有关。”男人语焉不详地说道,有些不耐烦。

    “保存”宇文奚这时候走了过来,在一旁问道。

    “保存你们的魂魄的方式。”男人说了等于没说,苻坚和宇文奚完全不懂得,他语气谦和而严厉地接着说道:“够了,我要第三次说出同样的意思,你们刚刚到这里,对这里一无所知,你们可以慢慢地学习,理解,但不要指望一开始就了解所有的事,这超出了不止是这里地规律,而是所有世界都遵循的规律。”

    “我想要见……”苻坚妥协了下来,他开始想如

    果见一个或几个古人是有必要的,那应该是谁。他从来好奇心重,顿时便想到十数个古代的君王或贤者,他都想去见,和他们倾谈一番,“我可以见几个”【¥  免费阅读】

    一个沙漏忽然出现在那个男人的手中,他将沙漏对着苻坚亮了一下,摆在面前桌上,说道:“以此为限,你要见多少个都可以。”

    苻坚见那沙漏上部的沙已经在往下窸窸地滑落,瞬息便在底部堆了个小尖出来,心中焦急,飞快地说道:“还没有开始,重来,重来!”

    那男人盯着苻坚,微微摇头,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我要见……周公!”苻坚脱口而出,他本来想说要见孔子,但意识猛地一滑,又往前推了许远,溯到周公那儿去了,随即想起自己对周公只仰其名,他的事迹了解得却不多。

    在一个圆顶的帐篷中,姬旦有些惊讶地抬起来头,望着忽然出现在帐中的陌生人。

    苻坚望着那个身材矮小,微微发胖的中年人,心里有千万个疑惑,同时也想着那个已经开始了的沙漏,问道:“你就是周公”

    姬旦摇头,说道:“我是姬旦。”接着他又点了点头,“你也没有找错人,或许你们称我为周公,我不能反对这个。”

    “这是在哪里”苻坚心思如飞,一句双关地问道。

    “你同时在的地方。”姬旦答得既俭省,又意味深长,对苻坚来说,也已经足够。

    “你是孔夫子赞誉的完人,我想知道,在你辅佐成王时,真的没有动过心么管叔真的叛乱了,你才杀死他的么”苻坚直截了当地问道,不想耽误一点时间,他意识到自己要见周公是有道理的,对于苻生而言,自己就是周公,对于自己而言,苻氏那一干叛乱的兄弟,连同苻融在内,都是管叔。

    姬旦轻轻一笑,说道:“成王小的时候,我没有私心,只怕这个家族自相残杀,我苦撑局面,是为了这个,这比我忠于我的哥哥要重要得多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是为了姬家,也是为了自己的一家才那么做。”他停在这里,微笑着看着苻坚,仿佛希望他说点什么。

    “后来呢”苻坚紧促地问道。

    “姬诵逐渐长大成人,将要接管国事的时候,我是有那么一点……心乱。”姬旦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讥诮自己,“我愿意说,许多事出于偶然,偶然也是人心的变化。”

    苻坚仿佛看到沙漏里的沙不断漏下,几乎快要过半了,“什么偶然”

    “那天早上,我用来割炙的小刀掉落下来,割伤了脚趾,流了几滴血。”

    苻坚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偶然”

    “一把割炙的小刀,”姬旦摇着头,脸色嘲讽,“我觉得那是不祥之兆,所以我单身匹马地离开了镐京,去了洛阳躲避。”姬旦说到这里便停下,神情云淡风轻,却

    有隐隐的雷霆之势。

    姬旦的回答算是解了苻坚第一个迷惑,但这对他毫无帮助,他面对的是和姬旦完全不同的局势,苻生不是姬诵,甚至洛阳那时候也不在秦国的疆域内,他该出奔到哪儿呢也许来见周公问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毫无意义,他也没有得到想要的。

    “后来,你杀了管叔,管叔的罪是必死的么”苻坚接着问道,已经有些怏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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