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所有斯图尔士兵组成的方阵都像立起的木棍被轻易地击倒，士兵们成片地倒下，没有倒下的士兵们朝着身后的阵线溃逃，他们将还没有被西哥特骑兵攻击的自己人的阵线往后推，这形成了连锁反应，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平常娴熟的阵型转化此刻全部失灵，斯图尔的士兵像他们所看不起的农民和城市平民一样惊慌失措，茫然地挤在一起，完全忘记了平日的训练和可怜的战斗经验，他们忘记了什么是防御阵型和反击姿态，像绵羊一样茫然地站在原地，双腿战栗，双手张开，被西哥特骑兵从马上轻易地砍死或者刺死。

    目睹这惨景，也许是绝望，也许是失血，塞纳的意识越来越稀薄，终于失去了知觉。

    在一个小时之前，塞纳还行走在自己的位置上，指挥着自己的八十名士兵列队移动，全神贯注于穿梭于战阵的骑士军官的号令，在他的前后左右，有几百个和他差不多的方阵在缓缓移动，在大的步兵方阵的左侧，还有几十个骑兵队列飘忽地不断快速往复奔走，这些都让他觉得非常安全，甚至是过于安全，以致让他有自己的百人队无法及时地接敌而导致军功评定可能会空白一片的忧虑。

    黄昏的时候，外侧的方阵开始接敌，和习惯的那样，处于内侧的方阵在骑士军官的指示下朝外挤压，替换下疲累和伤亡较大的外侧小队，一

    切如常，塞纳怀疑直到深夜，即便野蛮人的攻击不歇，他的这个百人队也无法真正进入交战，他呵斥着走神的士兵，要前排的战士把盾牌举在肩部的位置，要后排的战士打起精神来。越向前进，越是欢快，这情景塞纳常常回忆起来，他把这形容为无知的巅峰。

    一个小时之后，斯图尔大军的阵线已经完全崩溃。

    塞纳在战场上尸体堆里昏迷了一天后才醒转来，藉着夜幕他爬回斯图尔一方的战线，除了他自己以外，他的小队没有人活下来。像他这样爬回来的人全军大约有两百多人，最终能站起来回到军中的只有十来人。他回到奥雷尔德堡之后很久，知道在这里七个斯图尔的军团被击溃，包括他所在的第七赛西亚团，四万多人阵亡，皇帝瓦伦斯也死在战场上。【￥…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他带着无法完全治愈的腿伤回到彼斯堡家中，父亲希望他继承经营家族的香料生意，他毫无兴趣，他心如槁灰，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他父亲预备安排他和彼斯堡的行政长官的女儿结婚，他非常正式地拒绝了，他表示自己心灵无法承受常人所要经历的一切，他只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若恩的访问能给他带来少许慰藉，把他带回到他从军之前的岁月中去。

    他离开彼斯堡去从军，是为了若恩，他爱他，但这是被禁止和唾弃的，甚至若恩也不能理解他，他像面对着一堵墙，尽管他是更高大和有力的一方。

    在战场上的弥留之际，他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若恩，想念他各个时期的模样，语气，鲜活的若恩形象给了他坚持活下来的力量。当他回到彼斯堡时，若恩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他真正分隔成两个世界。

    突然有一个变化出现，使得若恩和他的妻子女儿们分开，使他离开彼斯堡，离开阿卡夏教的世界，离开斯图尔帝国，去向混沌莫测的东方，而他有理由陪伴在若恩的身边，这种想法一瞬间形成，刺激着他脱口说出“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的话来，即便遭到若恩立即的冷遇，也没什么可以阻挡的了。

    若恩走之后，他认真地思考如何恰当地保护他，他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了指望，既不指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指望自己能够成为家族所期望的那样，但他或许可以有一种遂意轻快的活着的方式。

    第二天一早，他取出所有私人积蓄，遣散了他率领的彼斯堡第十小队，这是由他父亲付钱，为彼斯堡提供守卫役务的队伍，然后又重新招募了除去两个不愿意去东方的本地人之外的大部分人，这下他有十个士兵，装备是现成的，他有了一支小型的军队。

    他挑选了三匹马，一匹自己骑着，另外两匹由一名他的副官驾驭和牵引，其余九名士兵穿戴着轻步兵装备上路，还有一辆辎重车

    。他设法让市政官帮他开了一张路条，路条上指定他率领这支队伍到科洛内公干。他猜想在遥遥路途上，这支军队可以不断扩增，最终形成一支名副其实的军队，成为若恩的有力保护者，不论他作为塞里斯的王子，还是阿卡夏教的使徒。

    他们有意比阿里斯托主祭晚离开彼斯堡一天，但很快地追上了他们，远远坠在后面，小心地不让他们发现。塞纳在色雷斯与西哥特人作战中学到的侦查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几天下来，他们牢牢地吸附在阿里斯托的队伍后面，一点儿也没有被察觉。

    士兵们为了丰厚的赏金而跟随他，虽然只有十个人，但一切都和正规军没有差别。他们尤其对追踪阿里斯托主祭这件事感到有趣，人人都在想，塞纳少爷脑子发昏了，花十倍于城防队的佣金来雇佣军队，没有生命危险，也不训练和急行军，就为了闹着玩。

    他们夜里宿营的时候也按照严格的斯图尔军团警戒的规则，选择地点，挖掘工事，执勤和巡逻分别由不同的人按照班次，全副武装地担当。但这没有持续多久




第58章 神的代理人
    盖娅守在窗口，在阿里斯托他们离开的队伍里她没有看到斯汀，在留下来的人里也没有看到。她换装出门，绕着神庙走了一圈，看到神庙后一座新的坟茔，便一下子都明白了，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心头空空荡荡的。回到住处，她对洛里斯说道:“斯汀死了。”

    洛里斯好像早就知道这个，平静地说道:“我很抱歉。”

    盖娅坐在床沿边上，有些疲惫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洛里斯背对着她，说道:“我们并没有失败，接下来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先杀死卡斯托姆，然后是格瑞姆，最后我们给格雷戈里一具尸体，让他能向奥雷尔德堡报告阿里斯托主祭的死亡。”

    盖娅说道:“这里已经用不上我了，我可以离开么”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洛里斯转过身，看着盖娅，看见她脸埋着双手里，双肩微微颤抖，他有些惊讶，问道:“你为斯汀感到难过”

    盖娅的手指弹去眼睛里的泪，缓缓地说道:“我为我自己感到难过。”

    洛里斯拍拍她的肩，说道:“你有半天时间可以为自己难过。”

    他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朵白色的郁金香，他递给盖娅，说道:“我替你在斯汀的坟墓上献了一束花，这是那束花里的一朵。”

    盖娅感激地望着他，将郁金香花朵放进怀中，贴在心口。

    洛里斯召集了会议，告诉大家情况发生了变化，但变化的只是任务的地点，不再是在彼斯堡，而会是在去往科洛内的路上。事实上，刚刚他出去的功夫，已经将卡斯托姆击杀在神庙里，并且是在格雷戈里的面前；出于某种愤恨，他下了重手，徒手将卡斯托姆祭司的脖子生生地折断。接下来他们要杀的人只有格瑞姆，以及将流浪汉带在身边，在合适的时候把他变成尸体，当成是阿里斯托交给格雷戈里。

    没人会反对继续完成这个任务，但连迟钝的狄图斯也感觉洛里斯的话还没有说完，未说的部分比已经说出来的部分多得多，他们看着他，并不急于表态。

    洛里斯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相对于格雷戈里和阿里斯托来说，也许我们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剑，但我们并不知道是否黑暗里还隐藏着对准我们的剑。”

    狄图斯问道:“有什么迹象”

    洛里斯说道:“我还没有找到。”

    狄图斯说道:“多数直觉是错误的。”

    洛里斯说道:“你说得没错。”

    他停止了和狄图斯的拌嘴，接着对众人说道:“所以，我们应该分开。我和盖娅顶在最前面，我们跟着阿里斯托主祭他们一行。而狄图斯藏在我们后面，跟随着我们，监视是否有人盯着我们，而赫克托留在最后面，查看企图追踪狄图斯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洛里斯犹豫了一下，接

    着说道:“但是，阿里斯托主祭现在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最重要的人是若恩。我们在确认阿里斯托主祭脱离具体的威胁以后，将转而保护若恩，前往塞里斯国，那个据说出产丝绸的东方国度。”【￥&…免费阅读】

    狄图斯开口问道:“虽然我们都发了‘群星在上’的誓言，但之前这是一个三十天就能完成的任务。要是去一个‘据说’的东方国度，这得要多长时间也许是半年，一年，或者更长，我们的佣金该怎么计算”

    洛里斯说道:“去年你挣了多少我按去年各位的佣金的三倍付给大家。”

    狄图斯立即便同意了，说道:“好吧，算我一个，毕竟你的名字是红龙。”

    赫克托瘪了瘪嘴，说道:“我想的是，也许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对待大家。塞里斯太遥远了，我们应该是更加坦诚的伙伴，而不是想，管他呢，反正他是红龙，他是可信的。我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即使我自己不参与到是否值得去那么做的判断，但我不想一直担心这是个什么谜语，并且死的时候都不明白。”

    洛里斯双手撑在桌子上，垂着头，似乎在斟酌什么。

    盖娅说道:“我不在意佣金的多少，但这个任务时间太长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洛里斯从腰带上抽出匕首，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将它放在桌子上，说道:“当我们用刀子杀死一个人的时候



第59章 海上来的凯尔特人
    第三天，第四天，都没出什么事情，没人再死于非命，阿里斯托的队伍出了山谷地，走了一天舒坦的平地，除了路面软硬适度，走起来不费力之外，因着平坦的地势，他们可以随时眺望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跟着他们，然而结论是没有，至少两三里的距离内没有。

    第五天他们不得不又进入到山谷中，地势起伏使他们又变得容易被追踪和伏击，所有人都感觉厄运很快会降临到谁的头上。阿里斯托感到了衰弱的开始，夜里他亢奋得睡不着，早上眼屎糊满眼睛睁不开，脊椎和四肢疼痛得直起不来身子。他让若恩搀扶着他走，走了许久躯体才不那么僵硬，他让若恩放开他，重新撑起拐杖。

    他对若恩感慨道:“我背离了托德的道，过去十年过得太舒服安逸。”

    若恩说道:“你只是老了。”

    阿里斯托说道:“身体的衰老应该换来头脑更加睿智，我这些年来一无是处。”

    若恩说道:“头脑帮助不了你走这么远的路，你要是一直这么远埋怨下去的话，你会到不了科洛内的。”

    他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轻微而至低沉，由低沉渐渐放大，然后他们望见远处飞扬起来的尘土。若恩想，这是一支军队，这是一支斯图尔的军队，如果是一支从彼斯堡去科洛内的斯图尔军队就更好了，他心里这么祈愿着。

    马队越来越近，渐渐地他们能看见骑在马上的人，他们大约有三十来人，并没有穿着任何盔甲，多数人**着上身，被阳光嗮成通红的颜色，身上的汗反射出玻璃渣似的光芒，有些人系着布绦，杂乱无序。他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斧头、锤子、连枷和盾牌。

    若恩有些失望，他们不是斯图尔的军队，看起来更像是野人的劫掠骑队；而他们没什么可劫掠的，固然不会有财物上的损失，但也增加了对生命的威胁。

    马队奔到阿里斯托他们身边停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阿里斯托站在前面，若恩和纳加尔紧挨着他。

    马队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策马奔到阿里斯托的面前，用加拉提亚语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何处去”

    阿里斯托也用加拉提亚语回答道:“我们信仰主，正向科洛内地区去。”

    那个男人说道:“你所说的主是指阿卡夏教的亚里斯么”

    阿里斯托说道:“阿卡夏是亚里斯的旗帜，托德是他的使者。”

    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想要信仰亚里斯，你可以帮助我们么”

    阿里斯托说道:“神爱世人，他愿意拥抱所有人。”

    那个男人翻身下马，走到阿里斯托面前，单膝跪下，说道:“我是莱昂部族的首领莱昂修斯，我们是诺安人，也是被斯图尔称作是伊苏利亚人的本地人，

    在本地人当中我们又算是异乡人，我们是海上来的凯尔特人的后代。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阿里斯托说道:“你可以叫我阿里斯托祭司。你们，是指在这里的所有人，还是有更多的人”

    莱昂修斯说道:“我们在附近有一个临时营地，大约有六七百人，更多的人生活在聚集地安纳托，大约有一万多人，在北边奥克塔山脉的南麓，有我的姐姐统帅着的一个部族，他们有两万多人。我们不像斯图尔人那样建立城市，我们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迁徙。”

    阿里斯托说道:“你们愿信仰亚里斯，托德欣喜万分，我愿意帮助你们。”

    莱昂修斯露出欣慰的神色，他站起来，说道:“请你跟我们回到营地，不会耽误太长的时间。”

    阿里斯托看了一圈周围自己的人，说道:“我们可以走着去。”

    莱昂修斯要骑士们都下了马，他对着阿里斯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首先一个人朝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阿里斯托快步地跟上他，其他人也随之跟上，下马的骑士们牵着马，跟在阿里斯托的门徒们后面。

    走了几里，他们来到了伊苏利亚人的营地。十来个人在营地外迎接他们，有三名妇女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以及几个侍卫。

    莱昂修斯翻身下马，那孩子尖叫着扑向莱昂修斯的大腿，抱住他的父亲，亲吻他的耳朵和面颊。莱昂修斯容许这种亲昵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将他转交给一名中年妇女。

    莱昂修斯领着阿里斯托一行进了营地，给他介绍说这个营地是安纳托聚集地之外的一个临时性驻地，他们甚至还没有为它命名。莱昂部族在这里搭建了几十个帐篷，大约有三四百人在这里，都是精壮的青年，绝大部分是男人。他们在这里打猎，放牧，也有若干人按照某种默认的规则在特别的地区从事劫掠，还有十几个女人在这里负责做饭，兼协助处理打来野兽的皮毛。

    那个孩子名叫兰斯特，今年七岁了，是莱昂修斯的独子，第一次随他离开安纳托到临时的营地，他背上背着一把按比例缩小而铸造的长剑，处处刻意学习着他的父亲。

    莱昂修斯将阿里斯



第60章 克洛伊
    他们都喝完了杯中的啤酒，酒劲开始上来的时候，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过了一会儿，莱昂修斯带来了两位穿得色彩斑斓的两人，一个老者，一个少年，他对阿里斯托说道:“诺安人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有祭祀的习惯，和阿卡夏是全然不同的。但我们决心放弃原先的这一切，追随阿卡夏的指引。”

    阿里斯托说道:“这追随是对的。”

    莱昂修斯接着说道:“我说的放弃是说我们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仰托德的教义，将旧神统统抛弃掉，但我们并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我们有自己的传统，我们和斯图尔人是不同的，所以，我想请祭司告诉我们，如果亚里斯愿意接纳我们，我们该如何开始”

    阿里斯托简洁的答道:“从开始相信开始。”

    莱昂修斯说道:“当然，我们相信，而且愿意证明这一点。”

    他接着介绍他带来的两个人，说道:“这是安吉斯和罗格，我们的祭司，我想请他们首先接受你们的洗礼，再由他们将你们的教义传给我们的族人。”老的是安吉斯，年幼的那个是罗格，他们在莱昂修斯介绍过后，将右手放在胸前，表达致敬。

    阿里斯托说道:“这不是我们的方式，我们的方式是向所有人直接传达主的旨意，我们不通过中间人来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