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巩美人开口说道:“姚大人对王节领的指控，多数我都不知情，不好判断，但是贩卖人口这一条，本来是族里沿袭下来的生意，这算不得王节领的作恶。”

    姚晃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果这些贩卖的人口里就包括本族的子弟呢，又或是拐来别的羌族部落人口呢以前赵国册封我父亲为大酋长，就是羌人所有部落的酋长，秦王苻坚也封我哥哥为大酋长，统帅所有羌人部落的酋长，贩卖自家的人口，贩卖羌人兄弟的人口，收入中饱私囊，也算是沿袭的人口生意么”

    贩卖人口是羌人部族不光彩的生意，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在战乱期间盗抢拐骗敌对部族的人口算是战功，但在和平期间就非常可议。有些婴儿被别的部族偷走，过几年又被诱骗回来，被当作人口卖掉，并不稀奇。还有私生子，以及被父母所抛弃的子女，被交到部族手上卖到汉地去的情形更是常态。而姚苌被朝廷冠以羌人大酋长的名义，应该把所有的羌人部族都视为本族，赤亭羌自己是没法用沿袭的历来生意来做遁

    词了。

    巩美人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既然如此，请各位节领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该把王节领如何处置。”

    围坐着的节领们没人响应，相对于赤亭羌原本最大但已经出走多半的几个大姓如彭、党、毛、王而言，留在这里的都是相对的小姓，每姓不过几十户，过百户的一个也没有，素来没有发言的资本，何况这是由外来兵马镇守的会场，更没人会自讨没趣。等了许久，打谷场上仍是一片静寂。

    姚晃开口说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我就按照老规矩来。”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走到王化吉面前蹲下，撕开他的上衣，露出胸膛，姚晃用匕首抵住王化吉的胸口，问道:“王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匕首尖陷入王化吉胸前的肉里，但还没有刺破皮，王化吉脸色铁青，他忍住恐惧，对姚晃说道:“求你放过我的外孙。”

    姚晃说道:“等他长大以后也同样用匕首指着我的胸膛，我再对他说，求你放过我的孙子”

    王化吉恨恨地瞪着姚晃，终于泄了气，说道:“那随便你吧。”

    匕首猛地刺进去，王化吉大吼一声，目光死死瞪住姚晃，向前倒下。姚晃身后有个女人发出了悲怆的尖叫，但戛然而止，姚晃猜测那是王化吉的女儿。

    姚晃没有拔出匕首，他将王化吉的身体轻轻地放落在地上，拍了拍他的肩，好像是在勉励他一路走好。然后，他站起身，怜悯地看着被绑缚着的王化吉一家其余人，他特意在那个小孩子面前脸上扫了几眼，觉得他呆呆的有些笨拙，还不懂得死亡是什么。

    他挥了挥手，几个侍卫走过来将他们拖走，拖到远处，一个个用匕首割喉杀了。没有人发出声音，连被杀的人也没有，连小孩子也没有哭泣，只有沉闷的刀子割破喉咙的声音，躯体倒地的声音。风将血腥味带回到人群，人群都沉默不语。

    姚晃回头看了看雷良芹，她表情漠然，倒是她身前的巩美人，诡异地笑了一下，好像在嘲讽他拿自己无可奈何，这让姚晃心中极其不爽快。他站在原地愣愣地呆了许久，走到姜月仪面前，大声说道:“阿娘，王化吉有罪已经伏法，但侯任的大释比也有罪，




第70章 女儿愁惑
    姚竞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踏入过老院子，但他听说姚玉茹回来，顾不得许多，亲自骑了马过来，会同李氏一起，将玉茹唤到正厅讲话。

    姚玉茹知道会有此刻，穿得整齐，预备接受他们的任何安排。

    姚竞尽量语气平和，开口问道:“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姚玉茹低头说道:“我说了，爹你也不信，所以不如不说，不过我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这一点爹请放心。”

    姚竞盯着女儿看了一会儿，感觉她此刻态度谦恭驯服，李氏说她处女之身仍在，并没出什么意外，心中稍安，说道:“有你妈妈看护着你，你向来都很乖，我是放心的。不过，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我和你妈妈都希望你早点儿定下亲事。”

    他略微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前天我知道吕绍去了却没找到你，便设法去拜见他，和他说明，说你为了奶奶那边突发的事情，连夜赶回榆中去了，预计要过几天才回来，等你回来我再安排你们俩见面。吕绍虽然有些不忿，但看来也通情达理，说有机会再见。”

    姚玉茹有些诧异，问道:“奶奶那边有什么事情么”

    姚竞楞了一下，说道:“并非奶奶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我编出来给吕绍解释你爽约的原因而已。你总是这样心不在焉，我实在担心得很。”

    姚玉茹说道:“奶奶一直说要我去陪她，你总是不答应。”

    姚竞面色严肃，说道:“奶奶之前要你回去陪她，是预备让你做部族的释比传人，我自然是不肯的，你如果真的回归了部族，便只能在部族里招一个男人上门，在天水郡你都这样挑三拣四，始终不满意，怎么可能受得了那些不开化的野人。”

    姚玉茹幽幽说道:“野人也好，贵族也好，大臣也好，大臣的儿子也好，反正无论在哪里，都是你们在安排，有什么区别。”

    姚竞提高了声音说道:“自然是要我们安排，岂能由你自己拿主意。几个月前，我在长安买了一处院子，原想如果你在天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我就带你去长安开阔眼界，好过让你回到榆中的乡下去。这次吕光的行营设在天水，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如果你和吕绍能成，我也就不必再带你去长安了。”【# #免费阅读】

    姚玉茹鼓起勇气，说道:“爹，我不明白，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

    姚竞说道:“这其中的道理，我可以说上一天一夜，可是我每说一句，你总有不同的见解，听起来都是强词夺理，矛盾混乱的理由，我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你一定要问，我就只有一句话，你要为你的将来考虑。”

    姚玉茹垂头不语，她想起几天前小四对她香水的恭维，说她的香水这样好，一定可以赚大钱的话来。爸爸要自己出嫁，虽然女儿没有继承权的问题，但也隐然有非

    嫁人便不足以养活自己的潜台词。而更多的，还是他要用自己作权势上的联姻，前者自己固然或许可以不动声色的坚持贫淡，试制的香水也许可以广受欢迎，卖掉来养活自己，而后者，则需要公开主张自己的命运，这实在无从下口。

    姚竞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道:“有一席话，我之前和你说得少，你也从来没有意识到，所以凡事都由自己的喜恶来做决定，但你要知道，并不是一切都本来如此的。”

    姚玉茹听了，有些轻蔑地心想，这一次他又会有什么新意么

    姚竞放慢了语速，言辞恳切地说道:“我是这个家的家长，我最念念不忘的，是让这个家里所有成员安定而且富有，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如同上山一样，快也好，慢也好，一直向上走着才好。我又是个做买卖的人，愿意投入本钱去赚取利益。我的本钱除了钱以外，我的每个女儿，儿子，也都是我的本钱。你也是其中之一。自古以来，婚姻就是一种稳定而可信的连接方式，使有钱有权的人相互支撑，各取所需，共得长久利益。你生在这个家庭，所谓与生而来，就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便被赋予了生在这个家庭的命运:这命运就是你要安享你所拥有的一切，不论你觉得好还是不好，不要得意，也不抱怨，同时完成自己的责任。现在，去让吕光的儿子喜欢你，能让他想要娶你，就是你为这个家庭，为你的妹妹、弟弟，和为我所尽的责任。”

    他猛地咳嗽了一下，嗓子变得有些沙哑，但还是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应该认清自己的命运，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认识不到这一点，还以为婚姻可以一直挑三拣四，那只说明在你心中除了自己，并没有这个家庭别的成员！”

    姚玉茹心中哑然失笑，心想:哪儿是什么说得少，或许有个别言辞是新的，但大体上都是以前多次说过的陈词滥调。

    姚竞接着说道:“我们住在天水太久了，常忘记自己是羌人，而今日国家的权力在氐人手中，羌人想要安稳，与氐人的结合至关重要，或许我没本事把你嫁给苻家，但吕家也足够强大。我们成为吕家的姻亲之后，他们可以庇护我们的生意



第71章 姐妹私语
    第二天早晨，风和日丽，是个适合外出打猎的好天光，姚玉茹换好素色紧身短衣，犹豫了一番，还是穿上粉色襦裙，略微梳妆一番，将当中一绺头发编成小辫子，盘在头顶，这是她见到有别的小姑娘这样编，显得俏皮可爱。她想，自己已经过了最好看的时候，须得要在这样的地方取一些巧。

    她将棋子揣在怀中，想了想还是将新制的香水揣了一小瓶在身上，将弓箭别在青骢马身上。和母亲请安道别，骑着马来到城西的姚家大院，远远看见大门口停着两辆大车，车旁已聚集了许多人。

    她一眼瞥见妹妹姚玉黛也在其中，身披青色绒氅，里面穿着红色长裙，骑着枣红马，说不出的清新动人，她的贴身侍女冯婉儿也骑着马，站在她身边，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她策马走到妹妹身旁，问道:“爸爸呢”

    姚玉黛见姐姐来了，兴奋地说道:“爸爸到行营那边去接吕将军的公子去了。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妹妹的恭维出自真心，姚玉茹也开心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有些黯淡下来。因为她觉得姚玉黛在人群中比她更加明亮，相形之下，她和冯婉儿差不多的朴素，像是姚玉黛的另一个侍女。她心中有些低落，但又想，这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吕绍不喜欢自己，而更喜欢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这本来就是爹爹的想法，那更加没什么不好了。

    姚玉茹扫视了一番人群，除了一人以外都是姚家的门客或仆役，有些人熟悉，有些人生疏，数了一下大约有十来人，其中唯一不是门客的人是姚竞的挚友，名叫李柯，比姚玉茹大个七八岁，但姚玉茹喊他叔叔。他不是中原人氏，不是氐羌面孔，也不是鲜卑、匈奴、羯人的面孔，他深目高鼻，满面褐色的浓密胡须，身材高大，骑着一匹黑马，马屁股一侧悬着一面长形的圆盾，另一侧挂着一把短剑，这是他最为显著的标注。

    眼前看到的和姚玉茹出门时的预计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连同父亲在内总共有四五人而已。她侧身问妹妹道:“今天的阵仗挺大，难道是要去打豹子么”

    姚玉黛微微笑着，说道:“打什么猎物我可不知道，不过据说会出门好几天，不会今天就回来。”

    姚玉茹哦了一声，说道:“你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你妈居然舍得。”

    姚玉黛略有些幽怨，说道:“我妈舍不得的是小尹，爹执意也要带他出这趟门，还好她有小青陪着，不然肯定不放我走了。”

    姚玉茹吃了一惊，说道:“小尹也要去爹真是……”她本来想说志在必得，又觉得这句话没头没脑，便生生地咽回去。

    姚玉黛将身子凑近姐姐，低声问道:“姐，我听说你前几天没回家，你是去了哪里，可以给我说说不”

    姚玉茹从

    仙境回来一天多，心中有许多话，想要倾诉的愿望无处释放，憋得难受，自己的妹妹是再合适也没有的倾诉对象，见她问起，便说道:“你相信姐姐的话不，相信就给你说，不信就不说了。”

    姚玉黛笑着说道:“姐姐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个完完全全的。”

    姚玉茹觉得自己心中的皱褶都被妹妹的笑容熨帖得平顺，感激莫名，说道:“我那天和你们道别之后，不想马上回家，便骑着青骢马在城外野地里撒欢儿奔跑着解闷，忽然闯入了一片仙境之中。在仙境中遇见了两个仙人。一个像童子的模样，一个是青年儒生的模样，年轻儒生倒喊那童子为师父，十分奇怪。

    “我闯进去的时候，他们俩正在下棋，我就在一边看。他们下到一局残棋解不开，于是要我帮手。你知道我并不会下棋，他们要的不是我能下出比他们高明的棋来，而是要我去捣乱，把棋盘搅乱，也算破了局。可是，我没答应，因为他们同时说，他们所下的棋局预兆着人世间的变化，我不能那么做。他们很生气，可是也没拿我怎么样，然后，他们就把我送了出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在天上待了一会儿，差不多就是地上三天。我回来时，还以为就是当天的夜里，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三天。”

    姚玉黛听得心驰神往，等姚玉茹讲完许久，才猛醒过来，说道:“就完了”

    “就只有这么多。”姚玉茹有些抱歉地说道，“不然我现在也许都还没有回来。”

    “仙境是什么样的，一定美丽极了。”姚玉黛有些失望，嘟着嘴。

    “自然是很美的，可惜我没法说给你听。”

    “姐姐，要是你带出来一块石头，一朵花就好了，我就可以想象了。”

    姚玉茹心中一动，从怀里取出那枚棋子，递到玉黛面前，说道:“实际上，我带出来了这个，从仙境中带来的。而且，它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我刚刚说的两个仙人里，那个年轻的儒生便藏身在上面，他说请我带他行到尘世中来看一看。”

    姚玉黛满脸的不信，她小



第72章 白狐之狩
    吕绍被有意安排在姚玉茹的身旁，开始两人还拘谨，没什么话说，离城远了，玉茹预备好开口说话，问吕绍在军中所司何职时，吕绍先开口问道:“你常常打猎么”

    姚玉茹能想象到他这样问，是因为他看见她的坐骑后面别着弓箭，而同时姚玉黛的马上却什么也没带，她有些感激他的观察入微，答道:“经常，大约每年都会出来一两次。”

    吕绍有些受了鼓舞，接着问道:“你打到过什么猎物”

    姚玉茹喜欢这些具体的问题，说道:“我射到过兔子，羚羊，鹿，麂子还有野猪。跟着大伙儿一起射中过一只熊，不过我那一箭只算凑个热闹，不算起了什么作用。”

    吕绍笑着说道:“也不错了，我从小到大，还没到野地里打过猎，只在上林苑中跟过皇帝围猎的队伍，只是起起哄，把野兽赶到一处，由皇帝和大官们射杀，我看那也不怎么像打猎。”

    姚玉茹安慰他道:“这次是真的打猎了。”

    “这次出来是有想打什么猎物的预计么”吕绍问道。

    “自然是看见什么就打什么，不会为了打某个猎物才出来，那样多半就会找不到，小时候我曾经这么想过，但凡你想着打什么，它们便专门躲着你，让你怎么也遇不到。”姚玉茹咬着嘴唇，觉得这句话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

    吕绍有些腼腆地一笑，说道:“是我表达得不对，我是问，你这次出来是希望能够打到什么猎物”

    姚玉茹想了一想，说道:“这有什么不同么让我想想啊，不过，我知道那山中有一种白色皮毛的狐狸，要是这次能碰上就好了。不过，我们未必要经过狐狸出没的地区，因为狐狸出没的地方，既没有大一点儿的动物，也没有小点儿的动物，打起猎来单调无趣。”

    “如果我们专门为了白狐而来，那就是这次打猎的趣味了。”

    姚玉茹心中感到一丝甜，说道:“那我可要多谢你，沾了你的光。不过狩白色狐狸，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最快更新】

    “有什么难的”

    “白色的狐狸极其聪明，寻常人等很难接近它。而且狩它须不能用箭射，箭射在它的身上，这样好好一张皮毛便毁了。”

    “那我们如何去捕捉它，难道用捕兽夹么这样似乎更加的不妥。”

    “兽夹当然也会损伤毛皮，而且在危急时候，它会用牙齿利爪，抓破全身上的毛皮，让猎人只得到血淋淋破残残的一件皮。古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过，狐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聪慧，知道世人捉它是为它的皮毛而来，所以宁愿毁伤自己的皮毛也决不让人类得逞。这样虽然它自己性命不保，但是让猎人知道得到它的毛皮极其艰难，也就打消了追猎它的同类的主意。”姚玉茹说道。

    吕绍想破了头，说道:“那剩下只有下毒一

    途了”

    姚玉茹上面所说，尽都是胡诌，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东西，加上她沉溺于想象，能够把一点意象也编造得入情入理，只是这样越说越入魔。她接着说道:“下毒不好，毒素会进入到狐狸的皮中，过后没法鞣制，这样和毁了这张皮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