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一个枕头砸在姚晃的头上，他假装受了重创，发出痛苦的呻吟。

    雷良芹歪着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认为我会和别的男人睡过”

    姚晃抚摸着额头，在并不存在伤痕的地方，说道:“你不会连王若也不让他碰吧”

    雷良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听说你只有三十岁，三十岁可不算老。”

    姚晃立即想到在长安时他所受到的那种普遍的批评，批评他纵欲过度，未老先衰。他伸展了一下筋骨，格格作响，说道:“你听到的都是错的，我差不多应该有四十来岁了。”

    雷良芹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傻子。”

    姚晃扑过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说道:“你就是个傻子。”

    雷良芹唔了一声，说道:“我的确是傻，知道你有家室，还把身子给你。

    ”

    姚晃说道:“因为你是个坏女人，你天生注定要毁掉我。”他把她拉倒拖回到被子中，翻身压住她，埋头在她的两胸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硬了起来，身体中也似乎有了一些蓄积，说道:“我又想要了，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在作怪么，是你的回春术在作怪吗”

    雷良芹低声笑着，说道:“你真的想要自己被掏空么”她还没有发现姚晃的异常，但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了，她背过了身子，等着姚晃再次做点什么。

    姚晃顺势下了台阶，他翻到一侧，说道:“我们先说正事。”

    雷良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你要说的是哪一件正事”

    姚晃问道:“我们先来梳理一下，看看都有哪些正事”这一年来他给雷良芹说过许多话，他不确认她记得哪些，忘记了哪些，看重哪些，厌憎哪些，他必须要知道这一点，才好做下一步的计划。

    雷良芹微笑着回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正事太多了，我不掺和，你单单说要我做什么就好了。”

    姚晃楞了一下，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在部族里征兵。”

    雷良芹没有说话，她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离姚晃更远了一点距离。

    姚晃心中有些忐忑，接着说道:“我听说你下个月和王若完婚，你真的愿意嫁给他”

    雷良芹脸色猛然凝固，说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让我不嫁给他么”

    姚晃有些头晕目眩，说道:“或许有一个法子可以。”

    雷良芹嘲讽地哦了一声，说道:“什么样的法子”

    姚晃呆了呆，鼓足勇气说道:“酋长不允许你们完婚的话。”

    雷良芹说道:“王若是王化吉的弟弟，他干嘛不允许”

    姚晃决定孤注一掷，说道:“王化吉并不是真正的酋长，他只是暂代酋长之职，没有得到朝廷的敕封。你知道，赤亭羌的酋长世世代代都应该姓姚，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

    雷良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好像是要哭出来，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们姚家的人都已经离开部族了，没有一个人还在。”

    姚晃说道:“我可以回来。”

    雷良芹猛地用手把他推开，推到床边，手脚并用，要把他推下床去。姚晃要竭力抵住才不至于掉下去，他梗着头，说道:“你不信么”

    雷良芹咬了一下嘴唇，说道:“赤亭羌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你还回来做什么”

    姚晃说道:“我就算是为了你，又如何”

    他见雷良芹脸色变得红润，心中有了把握，接着说道:“我是为了你，也为了赤亭羌。”

     




第67章 释比祠中
    使者走了以后，姚晃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床穿戴整齐，吃了两块米糕，喝了一碗羊肉汤作午饭，然后他一个人出门，骑马往榆中城砦东边的释比祠行去。进了释比祠，在塔屋门前下马系好缰绳，进门拾阶而上，到了三层望台，见着有祠官守卫，对那人说道:“我是姚家的姚晃，求见大释比阿娘。”

    祠官见说是姚晃，赶忙进望台通报，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引姚晃进去，走了几层短楼梯进到矮小的大释比阁。

    年迈的大释比姜月仪一个人在房间里当中的床凳中躺着，她身材瘦小，形容枯槁，比一付枯骨强不到哪里去，正静静地闭目养神。姚晃走到她面前，跪下三叩首，然后起身，坐在一旁的垫子上，开口用汉话说道:“嫂嫂，我是姚晃，受姚苌哥哥的委托来见你。”

    姜月仪睁开眼睛，冷淡地望着姚晃，并不说话。

    姚晃接着说道:“嫂嫂，我是姚晃啊，是我哥哥最小的那个弟弟。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

    他说出嫂嫂这两个字的感觉实在很奇怪，因为他才刚刚三十二岁，而姜月仪是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妪，这都怪他是姚弋仲最小的儿子，他最大的哥哥比他大上七十几岁，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围坐在一起的那情景简直会让他觉得恐慌崩溃。幸好他此时只用面对一位，即便如此，面对姜月仪也让姚晃想到，天哪，这是一个什么鬼魅的世界，他能坚持不逃，已经算很有责任心了；说姜月仪还抱过自己，则完全是信口猜想，用来拉近关系的。

    姜月仪仔细辨认姚晃了一会儿，好像认出他来，也用汉话问道:“你从长安来，还是从天水来”

    姚晃躬身答道:“弟从长安来，经过天水，恰好姚竞侄儿不在，所以没能见到。”

    姜月仪哦了一声，又问道:“姚苌可好”

    姚晃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不太好，刚刚在巴东吃了败仗，姚兰、姚景、姚方等人在作战中阵亡，姚晖受伤回长安养伤。”

    姜月仪身体震动了一下，姚晃知道她是听到了姚景的名字，恍惚间以为是姚竞，而这无需更正她也能立即回过神来，所以他没有多嘴补充。【 &…最快更新】

    过了一会儿，姜月仪开口问道:“他还剩下多少人”

    姚晃挺直了身躯，答道:“大约一千四百来人。”

    姜月仪面容抽动了一下，好像是笑，又好像是哭，她说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姚晃说道:“弟受哥哥的委托，来榆中赤亭羌征兵，哥哥要弟务必征满四千名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另外还要自备五千匹三岁龄左右的骏马。”

    姜月仪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我记得你爹在时，他手下兵马常在五万上下，你哥哥在时，最少也有一万多两万人，到姚苌时，他现在就只有一千人多人的兵马了，

    离败灭也就不远了吧”

    姚晃觉得汗从后背浸出，瞬间湿了衣衫，说道:“时运不济，被晋兵打了个偷袭，如果正面对阵，我们还是胜多败少的。”

    姜月仪说道:“三年前他募走的那三千人，现在大概已经不剩下了。所以这次他没脸回来，派了你回来做这件事。”

    姚晃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火里烤，燥热无比，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哥哥手里还有兵，就不算输，没了兵，才是真的输了。”

    姜月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真的要赤亭羌一族的男人都死光，姚苌才认输么”

    姚晃尴尬地解释说道:“嫂子，这次是真的不同了。哥哥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到族里募兵。他刚刚被大秦天王苻坚授了龙骧将军的印绶，升了官，带的兵更多了，不过，没有自己的亲兵，即便是有了大军，也不容易指挥得动。这才是我回来募兵的原因所在。”

    姜月仪冷笑，说道:“你不是说他刚刚打了败仗，秦国的制度是败军之将还要升大官”

    姚晃却觉得姜月仪语气里似乎有了些缓和，忙赔笑着说道:“哥哥吃了败仗是真的，升龙骧将军也是真的，具体其中有什么奥妙弟也不是很清楚，但这确实是真的。”

    姜月仪说道:“你知道我两年前就已经离任，也不大管族里的事情。你应该找王化吉和巩美人，他们才是此事说话有用的人。”

    姚晃说道:“嫂嫂，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不能成，姚氏几十年的牺牲，赤亭羌人民几十年的牺牲，就都白白地付诸东流了。你是巩美人的师父，你的话她要听。何况，你退而未全退，她未完成就任的仪式而仍在侯任之中，你说什么，她不能不听，，她肯顺从的话，王化吉也才会顺从。”

    姜月仪问道:“你怎么知道王化吉和巩美人两人不愿意”

    姚晃说道:“我在长安有些耳目，听说巩美人在通过关系在朝廷里为王化吉疏通，要朝廷正式册封王化吉为部族的归顺王，这事十分微妙，如果最后成真的话，那么赤亭羌今后就和我们姚家没什么关系了。既然如此，他是势必不愿意按哥哥的吩咐募兵的了。”

    姜月仪说道:“你们姚家谁都不肯回来，宁愿在外面活得像野狗一样，也不肯回来，还要占着位置不肯放给别人，这样合理吗”

    姚晃正色说道:“嫂嫂说得对。我是我父亲最小的儿子，我没有哥哥们那样的才能，在外面闯不出个名堂来，我想回到榆中，回到部族里，担任酋长的位置。”

    姜月仪陷入沉思，她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究竟是想要自己当部族里的酋长，把你爹丢下的摊子接续上，还是变着法子来帮姚苌募兵”

    姚晃诚实地回答道:“我都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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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酋长之位
    第二天吃过午饭，姚晃率领着三四名侍卫来到王家院子，王化吉已在家中等候。他们像小时候一样拥抱过后，分宾主落座。侯任大释比巩美人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屋子里，坐在王化吉的身旁。她是一个或许年轻时也漂亮过，但现在却已经逐渐失去颜色的女人，第一眼很难让人喜欢，但姚晃偷偷看了她几眼，每看一眼，都觉得多了几分上次没有品出的韵味。

    王化吉三十来岁，身材瘦削而高挑，头上包着帕子，身穿着蓝色罩袍，脖子和手上戴着许多银饰。这对于姚晃是完全陌生的装束，他对父亲完全没印象，但没有哪个哥哥是这样穿戴的，他心里想，这就是羌人的传统么如果要我也这样穿戴，我该顺从，还是对这个传统加以变化

    王化吉开口说道:“姚兄弟，你这次回到榆中，是为了何事”

    姚晃说道:“我受我哥哥的委托，送一封信给你。”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到王化吉旁边的案几上，又接着说道:“他知道你不识汉字，所以让我同时口讯带给你。他现在急需人手，要你在三十天内，募集四千个十六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男丁，另外还要五千匹三岁龄以上的马，其中母马最少一千五百匹，募集齐后，由我带回长安。”

    王化吉仍然把信拆开来看，即便只是做个样子，他仔细地辨认了信纸上的文字一番，然后递给身旁的巩美人看。他思索了一会，眉头猛跳，不动声色地说道:“现在部族总共才三千多户，不足三万人。这个抽法，有些人一家大概要出两个人才够。”

    姚晃接着说道:“三十岁以上的男丁，三年后可以返回。”

    王化吉说道:“金城刺史也找过我要抽丁，他们要得不多，我也拒绝了，毕竟姚大人朝中为官，我们羌部是不受地方管辖的。”

    姚晃沉着脸，说道:“现在就是你们践行对我哥哥的义务之时。”

    王化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现在关中的流民不少，在流民里募兵较为容易，姚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在族里争取募到一千个青壮年，另外我筹集两百万钱，请姚大人用这钱在关中就近募集流民，大体上也能募到两三千人了。”

    姚晃说道:“有两百万钱这是你自己的钱，还是族里的钱”

    王化吉楞了一下，说道:“自然是族里的钱，我自己哪里有这么多。”

    姚晃讥讽说道:“族里什么时候这么有钱，恰好，我在长安，收到这边不少人联名检举你贩卖人口，私运盐铁，你总算还是公私分开的，原来赚来的钱是进的公账。”【…… &￥免费阅读】

    王化吉有些发怒，但他仍然耐心地解释说道:“哪有什么贩卖人口，私运盐铁，这些钱还只是个数字，小部分是历年积存下来的公帑，大约有六七十万，这是已有

    的。其余一百多万还要花些时间找各姓各户募集，毕竟花了钱可以替代兵役，大家都愿意。你要明白，现在还是个虚数而已，并不存在。”

    姚晃说道:“如果这样，那我可只好长驻在榆中，仔细清点一下户数了，顺便查一查公账了。”

    王化吉说道:“姚兄弟要长驻，我当然欢迎，只要不耽误姚大人的事就好。”不过，他的怒气越发上来，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拉一拉历年来我们奉公交的钱，抽走壮丁的总数目就更好了，那更好看。”

    姚晃说道:“拉历年敢情你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必吃，明天也不必吃，否则算起来这三十年来你一共吃了多少米肉，加起来想必也是大数目，你何德何能，吃下这么许多”

    王化吉说道:“我现在暂代驻地酋长，即便我支持姚兄弟的索求，也没法办到，榆中现在有四十七个大姓，共有六十三个节领，已经形成了新的议事方式，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一个人说了也没用，推行不下去的。”

    羌人部族以户为基本单位，同姓的户联结为节，每个节设一位节领，有些节的人丁格外庞大，所以会有不止一位的节领。之前姚弋仲姚襄做酋长的时代，节领地位不高，但姚苌长期在朝中为官，姚家也几乎没人呆在榆中，所以节领在族中的议事地位不断提高，王化吉所说虽然有所夸张，但也是有所本的。姚晃对此略有所知，但并不深知，他之前以为酋长和大释比能够有所配合，便大致顺利。

    姚晃面色严峻，目光转向巩美人，说道:“这位是”

    巩美人浅浅一笑，说道:“我是巩美人，侯任的大释比。”

    姚晃说道:“原来是阿娘，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站起身，跪下匍匐叩首两次，然后起身说道:“不知道阿娘怎么看这件事”

    巩美人说道:“姚大人的事情就是本族最大的事情，这不用多说，只是这次姚大人要的超出了本族的限度，有心无



第69章 杀人夺位
    姚晃接着说道:“贩卖人口的罪证，是金城郡刺史吕大人提供给我的，过去一年，你运了十一批人口共几百人到扶风郡周至的人口市场，卖得的钱你一个人独得了大半；至于贩卖盐铁么，你以为这四周的骑兵是来做什么的”

    王化吉终于绝望，他猛地对着节领们用羌语大声喊道:“姚大人又要来抽庄丁了，这一次他要抽四千人，一家人要出超过一人，姚家是要把我们赤亭羌逼到绝路上去！我不肯配合他们，他就冤枉我贩卖人口，私运盐铁，要把我置于死地。我死了没关系，我一家人死了也没关系，几千个壮丁抽走都没关系，只剩下老弱妇孺，打不到孢子，收不下麦子，水源草场保不住，牛羊都保不住，其余的人就坐在这里等死吧。我们赤亭羌要灭绝了，就要灭绝了！天上的神仙啊，山上的众神啊，列祖列宗，我们赤亭羌要灭绝了吗”

    姚晃毫不阻拦，任由他大喊大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众人听了王化吉前面的话，顿时群情激愤，也预备好了看守他的侍卫会上前狠抽他一刀背，然后堵住他的嘴，可王化吉说了许多，长安来的姚大人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任由他说，说到他说不出什么为止，这下两相形成巨大反差，心中觉得疑惑，激愤变成沉默不语。有些人不免想，王化吉说的这些怕都是无中生有的胡扯，不然，何以姚晃不阻断他呢

    王化吉也预备好了看守他的侍卫上前来堵他的嘴，剩下的不说大家也都懂了，所以挑最紧要的先说，但能想到的都说完了，却见姚晃和卫兵仍只是漠然旁观，而节领们也都看起来冷漠疑惑的样子，顿时张口结舌，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