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两个人继续行了一会儿，若恩感觉自己忽然在空中看见了什么，是一只飞过的鸟，还是闪过的光，不论那是什么，好像是不会被验证的神启一样，使他犹豫的心不再犹豫，使他不再顾虑什么。

    他手中缰绳翻腾，策马加速往道路的方向奔去，洛里斯又惊又怒，也不得不调转马头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闯入人群当中，人群忙不迭地为他们让开，若恩的马几乎撞到好几个人的身上，但是神灵保佑，都恰恰地闪开了。他策马行到一个人的面前，大声地问那人道:“你就是安条克的城防官”

    那人有些诧异地抬头望着马上的若恩，说道:“我是卢加，安条克的城防官，你是什么人”

    若恩脸上带着威严的光彩，说道:“我是若恩，我是君士坦丁堡纳西恩大主祭派向安条克的特使，接任安条克的大主祭教职。”

    卢加是一个中年人，满脸疲态，他充满疑惑地望着若恩，一点儿也不相信安条克大主祭的教职会由这样一个年轻人来接任，他的服侍上虽然有教士的花纹，但质朴无华，在任何其他时刻和场合，这会




第132章 安条克的守御规划
    真正看到安条克的时候，若恩有些震惊。安条克比安克雷要大得多，甚至比君士坦丁堡也不逊色多少。它的城墙有四五十尺高，十到二十尺厚，城垛森立，像是最凶狠的食人鱼的牙齿一般，随便一个瓮城都不可思议的巨大，好像可以一次吞进去几千人，然后什么也不吐出来。

    身后跟着几万名平民，若恩策马缓缓走进安条克城，宛如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征服，这种征服体现为刹那的绝对静谧。他穿过城门时，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屏住呼吸等待着他踏入这个属于他的城池。他到城墙的另一面的时候，所有的声音又恢复了，吵杂、混乱的人声，神庙的钟声，牛和马的嘶鸣声，铁器碰撞的声音，车轮滚动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和一座平常的城市的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洛里斯说得不错，安条克远远不是一座空城，甚至此时它容纳了比平时更多的人口，许多从更加东方的村镇逃亡到这里的平民就坐在地上，睡在地上，他们并没有像若恩和洛里斯昨天晚上一样，敲门不应就直接推门进入一间空屋，并且住进去。

    进城之后，若恩有些茫然，他从上午的激情中消褪下来，有些意兴阑珊，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洛里斯提醒他，要找着卢加，尽快组成一个指挥中心，来统筹安条克城的防卫事务。若恩哦了一声，却没听进去，他浑浑噩噩的，任由马儿信步而行，经过几条街口，来到一处广场，广场的另一端正是恢弘的安条克大神庙。

    他们穿过广场，来到神庙门前，若恩下了马，在紧闭的神庙门前站了许久，却并不推门进去。

    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这么做，若恩分不清这种力量是来自内心，还是外在的，他既没法迈出一步，也没法抬手去推门。他意识到这是有缘由的，和真正的死亡以及随之而来的复活有关，也和在安克雷驱魔仪式上发生的微小事件有关，他觉得自己被蚊子叮了一下。

    戈德说过，他经手的是真正的复活，什么是复活若恩已经知道了，但什么是真正的如果在死亡之前他已经被某种邪灵侵入了呢

    若恩站在这里，心中又是苦涩，又是忧虑。他感觉得到背后的洛里斯的疑惑，这反过来使他更惶惑。

    最后，若恩反身重新上马，心事重重地离开。

    洛里斯跟上他，再次提醒若恩要快些找着卢加，若恩唔了一声，这次他听进去了，脸色的神采恢复过来。他策马走在前面，在偌大的安条克城中，不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在市政大厅外的操场上整训兵力的卢加。而和卢加在一起的，已经远远不止两百个守卫兵，卢加聚集了上千个青壮男子，正在列队分发武器。卢加和几个服色杂乱的男子围在一起，正在商讨着什么。

    卢加

    抬头见若恩到来，忙赶过来，恭敬地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忽然想起不是只有守卫兵这点人力，还有历年从各个军团退役回家的平民，稍微动员一下便有了一支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也足以编成十个百人队，而城内军营的军械库物资充足，足够再装备两三千人。”

    他说到这里，有些愤愤然，显然对先前行省镇守使卢奥斯轻率出击失利后城中行政官和军事官便径行逃走大感不满。

    若恩点头说道:“很好，非常好，就按照你安排的方向继续。”

    卢加又露出为难的神情来，说道:“可是，没有指挥官。我在那些除役的士兵里已经反复问过了，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军官，有指挥经验，这很糟糕。我十来年前是本地军团的百人队长，但我没实际作战过。”

    若恩立即便想到了塞纳，他忍不住朝左右及后面看了一眼，冀望塞纳猛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但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卢加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实在找不到军官，只能由我顶上了。”他像对着行政官一样向若恩额手致敬，离开继续和先前那几位男子商谈去了，想必那几人是他安排中的带队队长。

    洛里斯在若恩身后忍不住说道:“实际上，我也许比不上塞纳更懂得如何作战，但守城最重要的并不是战斗的部分，而是统筹，我们需要先把安条克的防卫力量组织起来。虽然民兵只是羊群，但羊群由城墙拱卫着。”

    “塞纳，你是怎么知道塞纳这个人的”若恩心里猛地一跳，问道。

    洛里斯也许微微笑了一下，也许没有，他正色地说道:“之前，他和我们一样暗中跟随着你，不同的是，我们比他更懂得追踪。所以，他实际上也在我们的追踪之列。为了了解状况，我还曾经把他抓来询问了一番。”

    若恩哦了一声，略微释怀，内心忧愁地平静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如果你是这场守城战斗的指挥官，你会怎么来安排”

    洛里斯早已经缕清了思路，他说道:“我会首先组建一个十人以上的侦查小队，骑着快马在各个方向探触波斯军队进军的具体情况。其次，我会探明他们的大营，夜里潜入他们的军营，查看虚实，抓捕几个军官，问出他们围城的具体计划。而在城中，比组建战斗部队更重要的是，动员起民兵来，由民兵来防御城墙。战斗部队是作为解决突入城墙或城门的敌军来作战的。如果把他们部署在城墙上，也许他们在战线上表现得会比民兵更好，但他们人数很少，任何一点被突破，整个城市都完蛋了。”

    他沉吟着，接着又说道:“事实上还有另一个法子，就是请城中的商会出面，筹集一大笔钱，商会出一大部分，市民出一小部分，派出使节向波斯的指挥官请求赎城，就是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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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遭遇战
    洛里斯一边和卢加交接着队伍的指挥权，一边心乱如麻地盘算着如何避免真正用到这支部队。他能想到的主意倒是有很多，但除非是把他自己劈开成三个，既有同一的思路，又能分头各行其是，但这怎么做得到呢

    卢加算是帮了他一点点，他把三名随从交给洛里斯，嘱咐他不那么重要的事都通过这些随从来办，不然士兵们不认识他，他也不熟悉城里的状况。

    年纪跨度差不多有二十岁的士兵们列好队伍，好奇地看着洛里斯，他一点儿也不像他们除役之前的指挥官类型，举手投足和神情简直就不像个军官，看起来倒是像个大人物，沉静而掌握一切的气质能使他们安心，使他们想到他们不会被随便投入一场乱纷纷的遭遇战甚至是对方的伏击圈中。呆在他身边，简直给人一种敌人离这里还很远的感受，或者至少，他们会是最后才投入的预备队。

    洛里斯完全不像他的士兵看上去那么平静，他心头如猫抓一样狼狈，进退失据。他思量再三，决定将这支部队部署在西边的特里费门附近。这并非是他有功夫勘察安条克所有八个城门得出的结论，仅仅是因为特里费门不是首当其冲的在南边和东边，他现在也没法知道波斯军的兵锋首先指向那里，但总之把这支最重要的部队部署不会立即投入战斗的地方就对了。

    他带着士兵们步行到达预计的部署地点，要求住在附近的居民以及流落在此的逃亡者离开，清空了一块街区作为列队休整的场地，他和几位队长交代接下来几天里的作训安排，如何与卢加那边的民兵做衔接。

    他一心要尽快把指挥权再交到某一个队长手中，赶紧离开这儿，让他能够做他更擅长的事情，比如在夜里偷偷出城，潜入到波斯人的营地中，刺杀波斯人的主帅，以最低限度的行动来换取最大的收益。

    就是在这时，他和队长们听到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大约有几百匹马正从城外向他们接近，所有人都警觉起来。洛里斯脑子里什么也来不及想，一边喊着“集结”，一边飞快地奔跑到坐骑边上，翻身上马朝马蹄声响来的方向奔去，才奔了十来步，他的第二个命令又发出了，变成“所有人都隐蔽起来！”

    队长们率领着士兵正在集合，听见洛里斯的命令，慌乱了半分钟，也很快执行下来，瞬间差不多千人的部队便隐蔽在了街道两边的房子后。

    洛里斯本人继续策马朝特里费门奔去，行了两百多步，便望见特里费原本关闭的大门被缓缓地推开，他止住马，将自己隐藏在路旁的一棵树后。没过多久，特里费门完全打开，上百名波斯骑兵冲进了特里费门，他们没有即可朝城内冲击，而是立即围绕着城门形成了警戒圈，往回地巡走。接着又是上

    百名骑兵涌进来，他们立即下马，从城墙内侧楼梯爬上去，开始占据特里费门的门楼，控制附属的瓮城。少数骑兵分散成三两人的小组，向城中各个方向奔去。

    洛里斯不假思索，在三名骑兵从他前面的道路奔过的时候，他猛地擎马冲出，穿过三人中间，手起刀落斩落中间一人，同时马匹占据了另外两名骑兵逃回的道路。另两名骑兵只觉眼前一花，冲过去十余步才停下，知道被袭击，拉转了马头，一左一右，叫嚣着挥刀朝洛里斯冲来。

    洛里斯右手猛地甩出飞刀，不偏不倚地射中右边那名波斯骑兵的咽喉，那人立即摔飞了出去。左边那名波斯骑兵得空接近道洛里斯身边，奋起全身力气，刀劈向洛里斯。洛里斯轻轻闪过挥来的刀，抬手接住他的肘臂，轻轻发力一拉，便将那波斯骑兵拉落马下。刀也被洛里斯夺在手中，他顺势向下一劈，刀锋嵌入那人的肩，和着那人的惨呼落在地上。

    洛里斯瞬间解决三名波斯骑兵，一扫胸中的郁结，但他知道此间情势有如悬发，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系在他手上，他摒弃思索，让直觉来引导接下来的动作。

    他打马朝特里费门奔去，瞬间已经冲到波斯骑兵的警戒圈内。波斯骑兵见有人快马闯入并不慌乱，先是有几名骑兵来驱赶，被洛里斯带着在警戒圈内外奔了许久，既赶不走他，也捕捉不了他。洛里斯见带不走波斯人，心中也略焦躁，反手掷出飞刀，射倒一名追在后面的骑兵，接着又是一人。两个自己人被杀，终于引起波斯人的愤怒，几乎所有在外圈往回奔走的波斯骑兵都向他围来。

    洛里斯马术十分娴熟，他在波斯骑兵的空隙中穿来蹿去，几番几乎和波斯人撞在一起之后终于跳出围堵，背后带着上百名波斯骑兵朝他先前所来自的街区奔去，那儿有自己埋伏下的老兵部队。

    在奔跑方向前面二三十步外，洛里斯认出自己来时经过的一个青石马栓处，他不确定士兵们在这里已经设好了伏击圈，但差也不会差得太远，总归要在这里解决。他猛地拉住缰绳停下来，调转马首，面对跟着冲来的波斯骑兵。

    眼见得波斯骑兵由二三十步距离赶至只有几步之遥，洛里斯心头突突地跳，他感觉自己应该发个信号什么的，但没有约定的信号又怎么能被埋伏的士兵们正确地识别呢

    他正犹豫，一百多握着长矛的罗马士兵从路两边的房屋后面猛然冲出，在洛里斯身前形成一道尖刺，扼住对面



第134章 诅咒
    就在这时，一个民兵从远处飞快地从城下登上城墙，朝洛里斯跑来，跑到他面前时，身躯摇晃，喘得像漏气的风箱一样，勉力说道:“波斯人……在……商会那边，卢加大人请……求支援，快去！”他歪歪斜斜地扶住城墙垛，不那么做就会瘫倒在地。

    洛里斯立即明白过来，他俯身拍了怕那个民兵的肩膀，让他好好休息，然后扭头对身边的士兵问道:“商会在哪里”

    那个士兵还沉浸在战斗胜利的喜悦中，兴奋地说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我们这就去吧！”

    洛里斯转身对正在清点战场的士兵们大声喊道:“会骑马的人，上马，都上马，我们赶去商会支援卢加。”

    波斯人留在城下大约有两百多匹马完好无伤，士兵们争抢着下了城上了马，立刻便产生了两百多名骑兵。洛里斯对身边那位士兵说道:“你知道路，你走前面。”

    那士兵骑在马上，举起短剑，大声喊道:“所有人跟着我！”

    他自己一马当先地跑出去，两百多骑兵汇集成队列，跟着他跑起来，洛里斯也跟随在其中。如果这个士兵是队伍的主将，他现在的位置是他更乐于处在的位置。

    罗马的骑兵们穿过了市政厅前的广场，穿过许多平民停留的街区，赶往康拉德门。沿途许多平民向他们鼓掌喝彩，他们还并未意识到波斯人已经进了城。虽然对商会那边的战斗一无所知而有些不安，洛里斯此刻心中有些暖洋洋的。

    康拉德门在安条克的东边，本来就是最危险的方向，但此刻敞开着，没有人驻守。罗马的骑兵们掠过康拉德门，继续朝南奔了一小会儿，洛里斯望见一大矗房屋群，比周围的民居明显高出一两层，连绵成砦的模样，建筑坚固，宛如城中之城一般，不用问也知道了，那一定便是安条克的商会所在。

    居民已经被劝离开，商会外面只有几百名手持短剑和棍棒的民兵，见骑兵们赶到，让出空隙来让骑兵通过，领头的一个队长对洛里斯说道:“波斯人占据了商会，卢加指挥官带着人正在里面和他们打着。”

    洛里斯问道:“那你们为何在这里，不跟着进去帮忙”

    那位队长说道:“里面空间狭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波斯人占据着房屋，再多的人也进不去了，只能一间一间地争夺。”

    这情形出乎洛里斯的意料，他立即对那队长说道:“你们立即赶向最近那个城门，关上大门，守好大门，别再让波斯人突入进来了。我们刚刚从那儿经过，那儿还开着大门，没人守卫呢。”

    那队长有些慌神地接受命令，招呼着民兵们聚集，朝康拉德门赶去。

    洛里斯待民兵们离开，命骑兵们下马，找着商会围楼的入口进去，这里零零落落地躺着十来具尸体，双方的人都有。进去不

    远，便看见卢加正站在许多民兵后面督战，而民兵们簇拥在一起。洛里斯略微望了几眼，便看出真正能和波斯人交战的不过是站在最前面六七处通道的二十来人而已。波斯人占据了房屋群的大部分，他们扼住要道便易守难攻，民兵们多数没受过格斗训练，强行攻击吃了不少亏，很快便胆怯下来，变成叫喊的多但避免交战的僵持之中。

    卢加见洛里斯到来，如释重负，说道:“你可算来了，没想到波斯人居然攻到这里，真是棘手。”

    洛里斯说道:“我们刚刚也和波斯人交手过了，打退了他们。”

    卢加有些诧异，又有些恐慌，说道:“难道波斯人在很多地方已经进了城，这可该如何是好”他定了定神，接着说道:“你们也很难突进去，这里太狭窄了；不过反过来想，我们也不一定要攻进去，把他们围住就好了，用不了多少人。”

    洛里斯略一思忖，说道:“那我们放火把这里烧了，不能在纠缠太久。”

    “什么”卢加一脸错愕，他愣愣地瞪着洛里斯，“这是必要的么这是不必要的，过分的行为，城破后会招来波斯人额外的报复，我不同意这么做。就让他们在这里又如何，我们用很少的兵力就可以困住他们。他们一两天后就会放下武器。”

    “你为什么要假设城会破”洛里斯尖锐地问道。

    卢加脸色微变，他楞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行，这里有多半房屋是商会的库房，囤积着商会的许多珍贵货物，烧毁了这里我们赔偿不起。”

    洛里斯不是商人，但他表面上的工作和商人行沾边，他听说过帝国东边有些行省有这样的规矩，虽然不那么绝对，出了事没产生争议就算了，但如果争议起来商人会先天地占据不少上风。虽然商人未必可以得到政府的赔偿，但做决定的事务官会倒霉，免职不说，还可能有类似他这样的人接到商人的委托来杀掉卢加，他能理解卢加的担心。

    他想了一下，说道:“若恩主祭会站在你这一边，你不用担心，城都要破了，还想着赔偿商人，我宁愿先把他们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