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林朴
谢玄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女儿的头发,说道:“这也很有趣,你要把这当成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来看待,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害怕只是一会会儿,我没一直害怕。”
“那就好。”
谢熏吁了一口气,但仍是忧心忡忡的,问道:“爸爸,这可怎么办好,难道每一次我都要设不同的谜题来试探你么”
“开始你肯定不会,但久而久之,你会觉得不耐烦吗”
谢熏脸稍微红了一下,说道:“大概不会,但是我怕谜题穷尽了。”
“那么偶尔重复几个也没关系,我没那么挑剔。”
“爸爸,你!”谢熏嗔怪地推了两下爸爸的手臂。
谢玄看向藏在谢熏背后悄悄进屋来的端木宏,对他抬手招呼道:“你过来。”
端木宏走到谢玄面前,说道:“谢将军,都是因为我疏忽大意,才让杜子恭有机可乘,让你蒙难,我实在是无比惭愧,如果我能做什么,可以挽回局面,粉身碎骨我都不怕。我师兄也附在……你的身上,或许他有教我们脱厄的法子。”
谢玄点了点头,说道:“我见着你师兄了,他叫麻泽,他很有趣,教了我脱厄的法子试,但这没那么简单,是要你前往一个叫幽都的地方,去寻找他的伙伴来。”
“幽都在什么地方”端木宏问道。
谢熏悄悄地起身走开,让出谢玄的床边给端木宏,端木宏也凑近两步,下蹲在谢玄的面前。
谢玄伸出手,说道:“你握住我的手。”
端木宏按照他的话,伸出双手,握住谢玄的手,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眼里又是兴奋,又是困惑。他放开谢玄的手,退后一步,说道:“原来麻泽师兄是有这样的渊源。”
“他不是一个人类,怎么会拜入你合一天尊道”
端木宏楞了一下,说道:“他不是人类”
“原来你不知道”谢玄也略微诧异。
端木宏想了一想,说道:“是我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他是我季师伯收的弟子,有很多年了,他很神奇,力大无穷,速度快极了,比我使剑时还快,从来不露出身体,我还时常讥笑他是装在袋子里的人。我和
他相处许多年,但不知道他……不是人类。”越到后来,他的语气越是惆怅。
“他对你说了什么”谢玄问道。
“他告诉了我幽都的位置,以及从建康出发怎么去那儿,到了那里,我该如何去和他的伙伴们联系上,怎么把你们遇到的难题告诉他们,以及请求他的伙伴来帮助他从将军的身体里脱困。”
端木宏看了看谢熏,接着说道:“我立即动身,尽快联系上他们,尽快赶回来。”
“尽快是多久”谢玄并没有端木宏和谢熏那么兴奋,他的语调忧愁而认命。
端木宏有些茫然,又上前握住谢玄的手,这次他没闭上眼睛,谢玄看到他眼中闪过许多变化,最后是沮丧的神情。
好一会儿,端木宏才松开手,喃喃地自语道:“原来大地,不,是这个世界,不是平的,而是一个圆球。我们走到那里,要许多年……最快也要一两年时间。”
他这话一出,谢玄觉得被泼了一瓢冰水般僵住,谢熏也是泫然欲泣,身体颤抖,说不出话来。
麻泽通过无声之语对端木宏所说的,要从建康出发,到达位于极北的幽都,路途迢迢不说,更要跋山涉水,穿越数千里的寒冰之域,路途上有数不清的艰险,以端木宏极为浅薄的见识而言,也猜想这几乎没人能够做到,即便可以做到,所用的时间也不知凡几。所谓一两年时间,已经是乐观的说法,他记得杜子恭说过,他元神三年可以复原而能够再次转移,总不能去幽都求助的往返时间还要超过三年。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谢玄开口说道:“你师兄的安排,你考虑考虑看怎么去做吧,另外我也有我的安排,我需要另一种帮忙,也同样的重要。”
“是什么样的事情”端木宏问道。
谢玄忽然想起耿鹄来,心中感觉不像,语调急促地问道:“耿鹄怎么不在,他怎么样了”
 
第175章 再遇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谢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端木宏在谢府的迷宫里不知路径,赶忙跟上。他们穿过几进院落,来到府内东南端的马厩,谢熏揉着脸,让自己紧张的皮肤松弛下来,她甚至带出一点微笑,和马厩的看守说了好几句话。
她说的是一种方言,端木宏听不懂,但觉得婉转软糯,好听极了。
不一会看守牵出两匹缰绳马鞍齐备的马匹来,一匹是枣红色的小马,大约只有四五岁龄,和谢熏的身高正相仿,另一匹马高大的青骢马,矫健俊逸,端木宏见了那马,不由有些犯难。
“这是前年姑姑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它还是只小马驹,还不到四岁,我给它起了名叫做虹影,它的脾气不好,不让我骑。”谢熏指着自己的马给端木宏介绍道,“上个月我才驯服了它。”
她扯了一扯缰绳,虹影四足蹲下,马背降低到谢熏只要抬脚就可以跨上的高度,让她骑上后才站起来。谢熏满意地拍拍红影的脊背,红影也回头舔了舔她的手。
端木宏手牵着自己这匹马的缰绳,有些为难。这马神骏无比,他并不太懂得马,但觉得它气度非凡,它合当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原野中,被当作自己骑行的坐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别扭。他还以为这是自己一时的走神,可勒了两次缰绳,想要扯住马鬃翻身跳上去,可脚似乎僵住了一般,分不清是不舍得跳,还是被这匹马的气势镇住,不敢去跳。
那马也似乎觉察到,昂起了头,刨着前蹄,一付不肯就范的神情。
谢熏望着端木宏为难,她先还不明白,随即看出端木宏望着那马喜爱不舍的眼神和身体的动作来,心中略微抛开烦忧,也涌起喜爱欢喜的情愫来。她招呼马夫给端木宏换一匹马来。
马夫新牵出的马端木宏便觉得容易骑上去多了,他娴熟地跃身翻上马,还望向刚刚那匹马正被马夫牵回去,心中感觉怪异极了。
“刚刚那马是西域那边辗转送来建康的大宛马种,前不久皇帝才赏赐给我爹,我爹也还没骑过,他本来打算送给我哥哥,但我哥哥一直没有回建康来。我本来以为你会喜欢它。”谢熏说道。
“我喜欢的。”端木宏说道,“也许只是还没到时候。”
“既然你喜欢,就给它起个名字吧。”
端木宏正思索,还没说话,几个奴仆模样的人从不远处影壁外匆忙地跑进来,将两人去路堵得严严实实,随之两骑马轻快地从影壁后跑出,与谢熏和端木宏一撞见,两边都各是一惊。
王凝之表情复杂地看看端木宏,又看看谢熏,并不说话。他身边的桓玄勒住马,对谢熏说道:“熏姑娘,我来了。”
他表情有些倨傲,又有些挑衅,一边冷冷地望着谢
熏身边的端木宏。
谢熏身体发僵,看着桓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惶,此时和前天两人在桓府巷道中狭路相逢的情景全然不相同,但又如许相似的紧迫。她心中的恐惧快速地弥漫,几乎想要逃,但立即想起这是在自己家中,昂起头冷冰冰地对桓玄说道:“没人请你,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人请我。”桓玄有些捉狭地笑。
谢熏脑中闪念,首先想到的是哥哥谢庆从始宁回来了,他竟然曲意结交桓玄,邀请他到谢府来,虽然可恶,但她也无话可说,她立即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其次她想到这是王凝之在作祟,也立即打消这个念头,随后才想起爸爸已经不完全是爸爸这件事来。
她脑子里嗡的一下,胸中猫抓一样难受,脸色又变得苍白,手中抓紧缰绳,大声地说道:“你放屁,我家没人请你来,你快走。”她四下张望,目光找着两个府邸值事在附近,大声召唤他们道:“林国、薛柄,你们拦住这个人,不准他们进来,统统都赶出去!”
那两个人有些错愕,但也立即跑上来,一人大声召唤附近的奴仆,拦住桓玄带来的人,一人拦在桓玄的马前,犹犹豫豫地拉住他的马的缰绳一角,使他没法打马朝谢熏争辩冲来。
桓玄大怒,挥手一鞭抽在薛柄的脸上,薛柄脸上顿时竖着一条血痕,疼得跳开,手捂住鞭打处。桓玄同时大声说道:“我是你爹请我来的,不然我很稀罕来么,你赶快让开,别拦我。”
他座下的马轻轻跳跃,像是要干脆朝前冲进正院中去。端木宏一纵马,冲到桓玄马前拦住他的去向,说道:“人家没邀请你,你还要强闯的么”
桓玄见过端木宏,深知他的厉害,他不敢遽然以鞭子相向,扭头对王凝之吼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王凝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谢熏说道:“南郡公是你爹派人请他上门议事的,确实有这么回事,并不是……没有的事。你还是别任性了。”
“我家同样也不欢迎你,你也同样的快走!”谢熏压抑住愤恨,毫不恭敬地对王凝之说。
王凝之是谢道韫的丈夫,也是谢熏的姑丈。王家门第历来比谢家要高,谢家只是近一两代才忽然蹿起,声势超过王家,他时常觉得谢道韫因此而瞧不起自己,这几个月更是分居而至于提出要离婚。他心中奎怒,有事只是遣使沟通,从不愿意登门,这次是桓玄强邀才勉强陪他到谢府。没想到竟受了谢熏这样蛮横的抢白,脑子里空白一片,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红得像要渗出血。
桓玄目光乜斜望着端木宏,想要看出他到底是谢熏的什么人,会做出何等样的动作来。端木宏目光对住桓玄目光,神情既不恼怒,也不轻视,毫不退让。
桓玄
心中权衡再三,终于决定不造次。他打马转身,转了一个圈,又回到谢熏的马前,手中鞭子指着谢熏恨恨地说道:“你这样,我很是喜欢,你越是终于,我越要得到你。你听着,我桓玄一定要娶你,不娶到你,誓不为人。”
谢熏愤恨地几乎要从马上跳过去,揪住桓玄的头发,痛打他一顿,如果当场没有别人,她一定便这么做了。但爸爸躺在家里,如果自己在家里闹出大乱子来,爸爸被杜子恭附身不能逃脱的事就难免公开,这个祸事可不小。
“你姓桓,是吧如果还有一点骨气,就赶紧自己走,别闹得大家撕破脸皮。”谢熏略微冷静下来,呛声说道。
“我就当我来得不是时候,没见着你爹。我还会再来,但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或许是你爹再三请我,没准是亲自来请我——他如果不是受
第176章 委蛇
徐七娘捧着缥醪酒斗先倒了一大碗,又看看旁边一个精致的冰玉瓷瓶,觉得还是这种皮色的瓷瓶更配得上已经坐在河边的那位求宿的俊俏客人,便又斟满了瓷瓶,配上一个小酒杯,喜滋滋地捧着端了过去,奉在客人身边的小桌上,说道:“客人,你的酒来了。”
于宜抬头看了一眼徐七娘,又看了一眼河边空地中别人案几上,问道:“为何别人都用粗碗,给我却是瓷瓶”
“这酒要更好些。”徐七娘微笑着说,她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年轻人到她的水舍来投宿,其他人都是船工水手,粗鄙不堪,怎么配得上用这瓷器饮酒。
“要贵一些吧”于宜随口问道,但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不值得一提。”徐七娘飞了一眼,转身就走。
于宜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倒进口中。甘冽清甜,入口绵软,这酒比岛上的粗酒要精致得多,即便是于宜这样见识不多的人也会产生“这才是酒”的感觉。
这杯酒使他想到,岛上多数人喝的酒和少数人喝的酒自然有不同,下等人只配喝潲水,中等人喝粗酒劣酒,上等人喝酒以及好酒;自己之前喝的是潲水,现在已经在喝劣酒了,接下去或许会有机会喝到真正的酒,甚至好酒;那不值得羡慕,因为在陆地上即便是在最不起眼的水舍也可以喝得到好酒。
这家无名的水舍由围着一泓水湾的十余间客房构成,停泊着的六七艘货船,占据了水湾的大部分,于宜选择了水面空着的岸边坐着,他还嫌案几离水面太远,干脆只拎了酒瓶坐在岸边,背靠在一根系船的柱子上,望着水面,慢慢地饮酒。
徐七娘在远处看见那客人形神落拓,叹了一口气,取了一个木盘,走过来将案几上的一碟醋豆,一碟煎鱼和筷子收在一起,端到于宜身旁放下。她不知说什么好,便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这位客人不止儒雅俊俏,更有一颗赤子之心,又或是不知心里有多少愁忧才会这样,顿时心中充满了怜爱。
于宜觉察到舍娘给他端来下酒菜,但不知道舍娘心中的百结柔肠。
天色完全黑下来,空地上其他客人都回屋去了,于宜才刚刚有些醉意,他装作随意但实际目不转睛地望着水面,心中盼望着委蛇这时候可以游得离岸更近一些,使他知道它在那儿,感受如何。
“这是最后一瓶了,”徐七娘用装满酒的瓶子换走了空瓶,对他说道,“早些回房间睡觉,小心着凉,小心睡着了翻身掉下水去。”
即便落水,于宜也可以在水中漂浮起来,甚至不用醒来,他轻轻地哂笑,背对着冲徐七娘摇了摇手,表示感谢好意。
月光溶溶地投在水面上,无波无澜,于宜盯着水面,倾听自己的心跳,感觉到了委蛇就在附近。他希望它朝自己游来,可以在水面
上略作交际,不露痕迹的;也许自己更应该投进水中,在水中和委蛇做更贴近的交流。他觉得这像极了男女之间的应和,
但他忽然沉沉地睡去,进入到一个无梦的空白之境,直到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许多各式各样的嘈杂声所惊醒。他猛地坐起,发现天已经亮了大半,许多人围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上,或尖叫或惊呼,跑来跑去,敲锣呼号,惊恐万分。
他心底一惊,赶忙爬起来跑过去在人群中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人群围着的竟然是两具被咬得破残的尸体。一男一女,女的赫然是昨天晚上给自己斟酒的徐七娘,她浑身被泡得发白,少了一支胳膊,双腿和身体只勉强连着,身上残留的衣裙上遍是血污;男人**着上身,肢体倒是齐全,但脖子被咬掉一半,伤口呈现出明显的淤青,身上的血大约也是流光了,脸上还留着震怖恐惧之色。【 …最快更新】
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先到的人讲给后来的人听,原来徐七娘早上被人发现身子浮在水中,被先打捞上来,接着人们发现两只船之间还有一个男人。这两人死状惨烈,多半都是被水中的什么怪物所伤,但秦淮河百年来从未听闻有怪物出现,居然一下子就出现并杀死两人。但另一个问题是,徐七娘为何夤夜跑到河边,甚至河里去,她和那个同样死去的男人之间,有何关联
于宜脸色苍白地挤出人群,专朝着人少的地方去,脑中纷乱。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嘴,手背上竟然有许多未干的血,他又是一惊,赶忙撩起袖子内衬用力地擦拭嘴角,又觉得口中有些异物,舌头一动,竟然突出一块东西来,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皮革的一块边缘,上面还连着半颗木头做的扣子。他手一抖,忙丢了这些东西,逃也似地快步走远。
他在建康城中仓惶地乱走了许久,才定下神来,一路问去建武将军谢玄的府邸所在。
在谢将军府府邸前,他在正门外略微徘徊,思量该如何求见,忽见正门守卫着的侍卫和奴仆都朝内跑去,只留下一人也在朝着一个方向张望,于宜来不及思索,脚下已经跨上台阶,在剩下那人的背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一过影壁,里面豁然开朗,他觉得这时候即便被人发现,他也大可装作已经在门房通报过了的的来访者,冷峻地面对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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