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娜基娅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下，立即又展颜开来，说道:“蒂尼叔叔说，这次我们回

    到泰西封，他为你争取了一个职位，让你作为埃兰的使节，出使到东边的晋王国去，你可以常驻在那边。”

    拉瑟斯目光锐利起来，语气坚决地说道:“我不去。我要留在泰西封，离开泰西封就没有了从军的机会，没有从军打仗的机会，怎么能提升爵位不能提升爵位，又怎么能向你爸爸求娶你呢”

    娜基娅心中有些欢喜，又有些伤心，说道:“你说真心话，你带兵打仗，累积功勋晋升爵位，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巴尔米拉王室的遗族们”

    拉瑟斯闭上了嘴，沉默下来。

    娜基娅有些痴痴地说道:“你到了东边的晋国，落下脚之后，我便也如同现在这样，悄悄地跟过去。我爸爸虽然疼爱我，但他有那么多国政大事牵绊着他，他只会难过一会儿。反倒是我和你一直在他眼前，我又不会改变我的决心，使他的烦恼更多。”

    拉瑟斯沉思许久，说道:“娜娅，我感谢你的好意，也感谢你此刻在这里，但是我不能同意你的安排。”

    娜基娅眼睛有些发红，委屈地说道:“我只是在想办法，没有要安排你。”【！…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积累军功，成为埃兰的将军，名正言顺地向你求婚，并且征得加萨尼王的同意。我想要你知道，除了最好的，没有哪一种方式配得上你。我偶尔会念及自己是巴尔米拉的遗族中的一员，并且和他们亲近，但相比起来，你才是真实的。”

    娜基娅眼帘垂下，享受这一刻的甜蜜，过了一会儿，才抬眼望着情郎，说道:“最好的并不好，我想要最好的，但不奢望真的得到。希亚哈兹说过，你拿到了最好的，接下来就会变坏。信经上说，最好这个概念本身就是虚幻的，无法维持。”

    拉瑟斯头偏向一边，语气生硬地说道:“你引用这些说法，究竟是真的相信，还是只是为了说服我同意你的安排”

    娜基娅有些吃惊，说道:“我是真的相信。”

    “这些道理听起来是都很好，但哪个君主相信它们，哪个手中握有实权或财富的人相信它们只有那些被支配着的人，才不得不信奉这些道理，只有信奉这些道理，他们才能面对自己所处的糟糕的处境而心安理得。这是统治的哲学和诡计，追求最好的人，统治追求次好的人。娜娅，你拥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颜，你应该信奉的是追求最好的，而不是次好的，乃至于不坏的。”

    娜基娅呆呆地望着拉瑟斯，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要是没有漂亮的容貌，你就不会爱我，是吗”

    拉瑟斯头抵着栅栏中，力图凑近一些，说道:“我爱你的心灵和爱你的容颜一样多。”

    娜基娅心中如醉，又立即清醒过来，说道:“如果我毁掉自己的这张脸，你就不会再说什么要给我最好的方式

    的话，并且依然同样的爱我”

    拉瑟斯脸色现出惊恐的神色来，说道:“你在想什么”

    娜基娅轻轻叹息，说道:“我情愿我没这个容貌，也不生在我的这个家庭里，就没这么多的烦忧。”

    拉瑟斯声音暗哑地说道:“真的只有我去那个东方的国度，你才会不烦恼么”

    娜基娅扬起头，望着拉瑟斯，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你不乐意，即便是去了，我也同样烦恼。所以，你还是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做吧。”

    “我想要的就是你希望的，好，那我就去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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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比最坏的还要坏
    愤怒转瞬即逝，洛里斯微笑着，双膝跪下。他略微侧过头对卡里布做了个颜色，他身后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躺椅上的本尼达身体前倾，严厉地注视着洛里斯，见洛里斯顺从地下跪，他嘴角上翘，沉声说了两句。巴尔迪翻译给洛里斯听，说道:“本尼达将军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而来”

    洛里斯说道:“我是安条克临时行政官萨哈的副手洛里斯，受若恩主祭的委托，到这里求见将军，请将军下令停止攻击安条克，我们愿意和平开城。”

    巴尔迪将这些话翻译给本尼达听，本尼达听了，回答几句，巴尔迪又转身给洛里斯说道:“将军说，据他所知，安条克已经陷落，所有城门都在我军手中，我军正在有序进入，现在已经谈不上什么开城的问题。和平我们会在恰当的时刻给予还留在安条克的居民。现在没什么可谈的了，几位请回。”

    洛里斯对这个答复已有准备，他说道:“安条克城里还有两千名军团战士老兵，他们过去三天击溃了贵军几次攻击，杀伤过千，俘虏了贵军的前进部队上百人。这些军团战士不会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们一定会血战到最后一人。城中还有五千名武装起来的民兵，现在在城中逐街逐巷地抵抗。将军说城门落在贵军手中，这是事实，但安条克现在并未陷落，将军一定对此心知肚明。”

    他担心话说得太多巴尔迪记不过来，于是停下来，请巴尔迪翻译给本尼达听。

    巴尔迪有些胆怯，迟迟疑疑地将这番话翻译给本尼达听。在洛里斯听来，他十分怀疑巴尔迪对许多地方做了曲解的翻译。

    本尼达听了，没有说话，做了个手势，请洛里斯接着说。

    洛里斯接着说道:“上一次安条克失陷，二十万人被劫掠到贵国境内为奴，十万人被屠杀，城市被夷平。这并非因为安条克做了激烈的抵抗而报复，纯粹是因为贵国想要摧毁安条克。这一次罗马人又败走，而安条克人接受教训，决心拼死一战。我们可以接受有条件的和平，但绝不束手就擒，任由别人处置。”

    本尼达听了巴尔迪的翻译，轻轻说了一句话，巴尔迪又翻译给洛里斯，说道:“有条件的和平是什么”

    “罗马的援军就快要到了，贵国不能长久地占有安条克。在接下来的两国交战中，安条克既不站在贵国这边，也不站在罗马一边。我们可以让贵国象征性地占据，但进驻城中不超过一千人。作为额外报酬，我们在三天内给将军提供二十万金币。”

    本尼达听了巴尔迪翻译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巴尔迪翻译给洛里斯，那句话是:“就没有了吗”

    “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

    本尼达沉默了一下，说了一个字，巴尔迪模仿着他的语气，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

    荒诞。”

    “我完全承认，安条克没法抵抗贵军。但贵军想在十天之内，不损失五千人以上，休想完全控制安条克，这对贵军接下来面对罗马军团的战斗准备恐怕大有不利。而如果泰西封那边再出什么事情，贵军届时恐怕不是能不能拿下安条克，而是能不能全军而退的问题。将军唾手可得二十万金币，何必冒很大的风险呢”【…# …！最快更新】

    巴尔迪看着洛里斯，并没有立即翻译，说道:“提到泰西封，恐怕没有好处，我就暂时省下这句，你再斟酌。”然后才对本尼达翻译了过去。

    本尼达听了，快速地说了几句，巴尔迪又给洛里斯翻译说道:“本尼达将军愿意考虑贵方和谈的诚意，但在贵方提出的条件基础上，本尼达将军要求做如下的变动，一天内先交付十万金币，交付之后，两军同时停止动作，停止动作之后七天内交付第二笔十万金币，我方实际控制区内的居民，我方保证其性命安全，但得以将其迁回我国境内。贵方第一笔十万金币交付得越早，救下贵方的居民也就越多。过了一天之后，和谈就无效。”

    洛里斯低头沉思。

    他来时想过，和谈条件里最无需担心的就是金钱，不论十万还是百万，都自有可想的法子；但金钱之外，他既做不了主，也不愿牵涉其中。因安条克守城而死去的人们，他还可以为自己辩解，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是各人的命运。但本尼达提出要几万十几万居民充当波斯的奴隶，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可没办以法说自己至少还救了一部分安条克的居民为遁词。

    纳西赫说接下来就是两支波斯军队比赛谁先返回泰西封的问题，这如果是真的，本尼达提出的条件很大程度上像是在讹诈金钱，也许一天之后事态便会有转机，根本不会有大量的居民被劫掠走。甚至……洛里斯不自觉的那么想，但他立即要求自己驱散甚至连金钱都可以不用筹划付给本尼达的念头。即便纳西赫所说情况属实，属实的程度又如何本尼达一念之下，一天之内完全可以完全攻克下安条克，屠杀和劫掠同时便完成了。即便他要和加萨尼王赛跑，留下一万人也可以屠戮安条克，谁知道罗马军团究竟还要多久才到。付出金钱和同意他掠走一部分人口，谁能说不是救下另一些人的充足理由把时间的因素考虑在内，也许他们实际能掠走的不过几千人，不一定会有几万人十几万人那么多。即便如此，自己何德何能决定这么多人的命运呢

    他左思右想，又假设了许多个自己觉得似乎稍好的条件，但条条路都断绝不能行，反而觉得本尼达提出的条件最为单纯，便说道:“我接受这个条件，我立即回去筹款，尽快送到将军这里来。”

    巴尔迪将洛里斯的回答翻译给了

    本尼达听，本尼达听



第220章 娜基娅的梦境
    娜基娅脑子里一直在轰鸣，除了轰鸣声她什么也听不见。对面牢房里人群涌动着，愤怒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她望着他们，觉得迷惑而恐惧。眼前一切像是个奇怪的梦境，她无法闭眼，无法逃遁，甚至无法呼吸。

    过了不知道多久，对面牢房里的人群中有一个站了出来，朝娜基娅这边走来，面上表情狰狞，挥动着铁锤，奋力地砸门上的铁锁。

    哐，哐，哐，哐，铁锁得松开，再有几下，就会掉落下来。

    娜基娅想起刚刚也有过这么一个情景，心中恐惧褪去，变得无畏。

    她想起爸爸对她说过的话，女子要懂得保护自己的贞洁。事实上，最常见的保护贞洁的方式就是死亡。她祈愿对面疯狂的人们能干脆利落地杀死自己，就好像他们刚刚对拉瑟斯做的那样。即便没有，她也不怕任何事情加诸在自己身上，因为死亡近在咫尺。在这么近的距离和拉瑟斯死在差不多同时，这是她曾经想过的最坏的情况里最好的方式了。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抚摩自己的面庞，和自己道别。

    对面牢房里更多的人站起身来，走出牢房，朝这边涌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猛地挥刀砍在正在劈铁锁的那人肩胛上。那人被劈得塌了下去，发出悲鸣来，跪在地上反身抱住砍自己那人的脚，张开嘴冲着那人的大腿咬去。后面的人一拥而上，泄愤一样地杀死了那人。

    接下来，每个人都动手向在自己身边的人劈去，不论那人是谁。甬道里太拥挤，人多武器挥舞不开，有些人丢了武器和对方撕扯在一起，用手打，用牙咬，拼命地想要将对方杀死。

    很快，甬道中所有人都倒下来，不再有一个人还站着，倒下之后还活着的人们仍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杀死对方之后才肯死去。

    娜基娅没有闭眼，她从头看到最后，相信自己便置身在安格拉曼纽的地狱中。

    这和她想象过的地狱不太一样，作为光明神的信徒，她笃信好人升入天堂，坏人才会堕入地狱的道理，所以她绝不畏惧死，甚至以和拉瑟斯死在同时同地为期待。但这些人陷入疯狂的举动，他们相互残杀所勾勒出来地狱的样子，让她恐惧，使她憎恨死亡，只想赶快从这地狱爬上去。

    她只是想，什么也做不了，铁锁没有被完全砸开，而且尸体堵满了门和甬道。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人从外面甬道悄没声息地走进来，走到娜基娅面前，脸上充满悲伤地看着她。

    娜基娅猛然注意到她的存在，才从震惊和哀伤中略微恢复出来，她用仅剩下的思绪想了想，对她说道:“你和这些人不同，是吗”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娜基娅听不懂，便继续说道:“我不怕死，可是你也别给我希望。”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十分漂亮，即便穿着安

    条克城中平民的男人服装也难以掩盖。她对着娜基娅又说了几句话，尽量放慢了语速，娜基娅还是听不懂，她意识到这一点，冲着那女子轻轻摇头，又用力推了推手中握着的栏杆。

    那女子会过意来，从地上拾起一把锤子，用力地砸门上的铁链，砸了几下便砸开了。她拉开门，自己让在一边，示意娜基娅出来。

    娜基娅走出来，走到甬道上，必须要非常小心才能找到可以踩着的地面，她目光望着另一边牢房中地上躺着的拉瑟斯，拉瑟斯满身是血，卧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娜基娅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没有走进去抱他。【 ！最快更新】

    她感到有一种冷漠感在心中升起，筑起一道墙似的东西，而不是任由悲伤漫流在心谷当中。拉瑟斯不喜欢悲伤，她也不喜欢。

    她开始思考此时自己的处境。身旁这个女人看起来是愿意帮助自己的，她释放了自己，并不疯狂。如果地上躺着的这些人没有撒谎，波斯军队的确正在攻击安条克城，并且已经进了城，那么短时间内自己要出城去也很难。比较好的方式是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直到秩序开始恢复之后，再想办法找到提格拉涅斯舅舅。事实上，她觉得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位懂得波斯语的人，她立即想到了那个名为若恩的主祭。但他也可能为波斯军队攻城而迁怒自己，或者把她当成人质来用。

    她转身面向那女子，尽力挤出笑容，用手指着自己说道:“娜基娅。”

    那女子也对她现出笑容，手按在胸前，说道:“盖娅。”

    娜基娅点点头，右手手指了指甬道外，左手张开，覆盖住右手手指，她想要表达我们先出去，然后藏起来的意思。

    盖娅想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也轻轻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腰带上的匕首，意思是她会保护娜基娅。然后，她走在前面，让娜基娅跟着她。

    娜基娅再看了一眼拉瑟斯，心中万般不舍，可已经没了殉死的念头。走过外面甬道的时候，她看见两边牢房里尽都是波斯士兵的尸体，满地是血，这使她想到他们每人都有妈妈和妻子，她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已经死去，再不能见到他们，她心中充满悲悯，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走到监狱门口，盖娅忽然停下来，端详着娜基娅，见她流泪，心疼地给她拭去泪水，小心地把罩帽给她带上，把面纱扣好。娜基娅一任她摆布，像是稚拙无知的妹妹被姐姐贴心照顾那样。

    路上不时有溃败下来成队的民兵经过，他们都是惊惶失措的，看也不看走在道边的盖娅和娜基娅；他们经过时，娜基娅仍然心底里泛起恐惧来，令她浑身战栗，似乎比身在其境时还要来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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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神的一手
    早上，若恩刚刚醒来，一名民兵匆匆进来，告诉他监狱出了状况，所有的波斯俘虏都死掉了。若恩一惊，问是怎么死的，民兵有些尴尬地没有往下说，只是请若恩亲自去看看。若恩表示了立即便赶去看看，那民兵告辞而去。

    若恩边穿衣服，边想难道昨夜波斯人对市政厅的突击，是为了掩护对监狱的攻击么可为什么他们不是救走这些人，而是将他们杀死呢，难道是为了……娜基娅的原因他们是为了救娜基娅而来，还是为了杀害她而来；她是被救走了，还是已经死去

    他想到这里，胸中猛地如重锤捶胸，接着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什么安条克城，什么阿卡夏教，哪怕塞纳和洛里斯，都不再重要。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意避开了莎拉和克洛伊的对比，以及杰西蜜。他像一个猛然堕入爱河中的十七岁少年一般，脸上发烧，甚至觉得心也在砰砰跳。动作先还是慢吞吞的，越来越快，快速地穿戴好，起身冲出房间，出了市政厅，朝监狱奔去，跟着他的只有一名还在懵懂当中的民兵。

    监狱的大门口由十余名民兵守着，他们聚集在一起正低声议论，见若恩来到，他们让开一条路，放若恩和随从进了监狱。

    一进监狱，若恩便闻到气味有些异样。他们走入到牢房甬道上，看见甬道两边的牢房中尸体累籍，血迹遍地，若恩心中有些发慌，直往里走。走到岔道，直接便往关押拉瑟斯和娜基娅的牢房方向转去。才转进这条甬道，若恩已经望见两人牢房之间的甬道上，堆满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