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影

    娜基娅放松下来，她坐起来，对那位少女说道:“日安，我昨天晚上没见过你，我叫娜基娅。”

    她这是出于礼貌开口说的话，并没指望对方听得懂，只是开口说话，不想显得自己过分拘束。但那少女立即用波斯语对她说道:“日安，我叫瑞秋，我刚刚才来。”

    娜基娅又吓了一跳，但随即明白过来，她心里泛起一点点喜悦，说道:“你也会波斯语。”

    瑞秋做了一个鬼脸，她趴在娜基娅的身边，说道:“我也会希腊语，我来做你和盖娅姐姐的翻译。”

    娜基娅抬头望了望屋内，屋内还是昨天晚上那几位，老奶奶和中年女子，两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并没有盖娅的影子。

    瑞秋接着说道:“她带我来之后又出去了，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娜基娅不太肯定地说道:“是啊……”

    瑞秋自我介绍地说道:“我妈妈也是波斯人，她的名字叫西里尔，所以我算是半个波斯人，半个罗马人。我爸爸名叫诺里奇，他是个商人，他往返在安条克和泰西封。他在波斯那边认识了我妈妈，娶了她，并且把她接到了安条克，然后他一个人又跑出去。我常常想，既然妈妈是波斯人，他又两地往来，干嘛不把家设在波斯的某个地方，为什么是安条克。我爸爸总是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而妈妈总是随着他，总之现在就是这样。”

    娜基娅听瑞秋热情地介绍她自己，心中有些犹豫，她没法向瑞秋这样介绍她自己，至少在此地此时不能，所以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尴尬地点头微笑。

    瑞秋接着说道:“但是我爸爸他已经有半年没有回来了，他的商队没有回来，妈妈说也许他路上遇到了什么，因为通常他一个月就能往返，半年不回来，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不要我们了。我不肯相信，我想要去波斯那边看看。”

    娜基娅有些同情地伸出手，拉住瑞秋的手，说道:“到泰西封，我会帮你去找你的爸爸。”【#…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瑞秋并没有娜基娅以为的那样难过，而是微笑着说道:“我和爸爸有心灵上的联结，我知道他没有出意外，他好好的。只是他忽然想去更远的地方，并不像妈妈以为的那样，他在安条克和泰西封之间往来，这条道他走了或许超过二十年吧，肯定走得厌倦了。”

    娜基娅觉得压抑着的心有一点点解开，说道:“一定是这样的

    。”

    瑞秋也拉着娜基娅的手，有些急切地说道:“娜基娅，我叫你姐姐可以么”

    “当然好。”娜基娅觉得这是许多天来最令她开心的一刻。

    “姐姐，我刚刚趴着看你，有句话本来想第一句就问你的，结果被你打岔了。姐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娜基娅楞了一下，看着瑞秋脸上呈现的喜悦之情，心中忽然疼痛，她垂下头，说道:“多谢你的赞美，可这是我不喜欢的。”

    “你不喜欢别人赞美你”

    “我不喜欢我自己，也不喜欢被赞扬，这都是不好的，我不喜欢。”

    瑞秋有点困惑，说道:“为什么”

    娜基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不过勉强打个比方说，黄金也并不会喜欢别人对它的喜爱和赞颂。”

    瑞秋有些明白，有些迷糊，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觉得你很美，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似乎比我想要去泰西封找我爸爸的愿望还要强烈些。”

    娜基娅摇摇头，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和盖娅一早就认识吗”

    “我昨天晚上才第一次见到她，天哪，她也是那么漂亮，我和你们两个相比，真是丑陋极了。幸好我还能做点事情，可以让我留在你们身边。我会点波斯语，本来以为是微不足道的，但竟然很有用。”瑞秋顽皮而自得地微笑着说。

    娜基娅惊奇地说道:“你和她并不一早就认识，她不是本地的人么”

    瑞秋点点头，说道:“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如果在安条克，大概就算我不认识她，也会听说过她了。她身手很好，我看见杀了好几个……”她猛地醒悟过来，停下了话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娜基娅，接着说道:“她不是本地人。”

    娜基娅明白了，她嗯了一声，问道“现在外面是怎么样的”

    “安静下来了。”瑞秋言简意赅地说道。

    娜基娅又有些不明白，问道:“安静下来”

    “波斯人停下来没有再攻击，他们开始撤退了。”

    “那我们可以出去了么我想要出城去找认识我的人，他可以帮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泰西封去。”

    瑞秋做出老成的样子，轻轻摇头，说道:“我觉得最好不要，你太醒目了。”

    “我可以披上头巾，蒙上脸，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瑞秋有些为难，说道:“事实上……会。可是，我们还是等等盖娅姐姐吧，我们三个商商量量的怎么办才是最好的，我们就这么出去，盖娅姐姐回来找不到我们，该有多失望！”

    娜基娅叹了一口气，歉疚地对瑞秋说道:“你说得对。”

    瑞秋立起身来抱了抱娜基娅，觉得她身躯在微微发抖，说道:“盖娅姐姐会帮助我们离开这儿的，姐姐，你放心好了。”

    她跳下床，去和老奶奶有说有笑去了，她帮中年女人做事，

    和两个小女孩瞅空逗乐一下，好像她从来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娜基娅望着她活泼欢跳的身影，心里浮泛起淡淡的羡慕来。瑞秋偶尔引导着两个小女孩到娜基娅这边来嬉戏一番，但不太成功，即便有瑞秋的翻译，娜基娅也没法欢笑起来。

    &nb




第225章 神选的人
    波斯人像是一夜之间就在安条克消失了，城墙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旗帜，波斯人的旗帜撤走了，安条克民兵们也没有再上去悬挂罗马的旗帜的热情。人们对两天前发生的转折心有余悸，不敢相信城市就这样渡过了危机。

    但波斯人消失在城中是确确实实的，躲在家中的人们尝试着走上街头，没有看到任何波斯人。走上街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把街巷间留下的尸体拖到各个城区医院外的空地上，预备掩埋或焚烧。

    留在城中的教士们分散地重新出现在城中，帮助人们为死者祝祷，为伤者治疗，为失去赡养的老人和孩子安排供养。事实上，所有事情都还只能做个开头，因为波西斯大主祭和十多名神父、助祭们不在城中，新到来主事的若恩主祭并没有到教堂来召集留在城中的教士展开工作。

    一些接近若恩主祭的民兵隐隐地觉得他并不是由君士坦丁堡派遣来的，甚至他根本不像个主祭大人，至少，他没有做一个主祭应该做的事情，召集大家在一起祈祷感恩。不过话说回来，波西斯大主祭也绝非正面典范，他丢下上百名教士和差不多六万多名阿卡夏教徒在安条克城中，带着他的亲信逃走了。因为这个，没人能质疑若恩的身份和他为什么不在安条克恢弘的教堂中主事，但在局势恢复之后，这能维持多久

    洛里斯召集老兵部队，和他们道别。老兵部队是城中伤亡最大的一支部队，波斯人到来之前，他们大约有九百四十余人，此刻洛里斯面前只有不到两百人，所有人都带着伤，有十余人无法站立，他们相互搀扶着坐或半躺在一起。

    马伊萨科站在洛里斯身后，萨哈派来的人给每个老兵发放了两枚金币，殒身的老兵的家属可以得到五枚金币。

    等酬金发完，洛里斯环顾所有人，开口说道:“在七万多波斯大军面前，安条克没有被完全攻陷，没有发生屠杀和劫掠，大部分功劳要归功于那些死去的人，以及还能站在这里的所有人。事实上，我们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我们达到了目标，取得了胜利。各位无愧于自己。我不是真正的指挥官，我没能做得更好，非常抱歉。我有个感觉，这么说也许逾越本分，但我要说，这场战斗比各位曾经经历过的任何战斗都更有意义，荣誉归于你们所有人。我以曾与各位一同并肩战斗为毕生最大的荣耀。”

    场面静寂，没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觉得洛里斯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完，他们等着他讲出这一句来，也许不止一句。

    洛里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有些诧异，他以为人们会发出欢呼声，不一定是全部的人，但至少有一多半的人应该会举起手中的刀枪欢呼，然后拉着身边的战友，结伴去城中的酒馆喝酒。

    他有些尴尬地低声说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么”

    马伊萨科上前一步，在洛里斯耳边说道:“你要给大家说，各位的使命已经结束，解散。”

    洛里斯醒悟过来，他有些恍惚，镇定了一下，又对所有人说道:“这支队伍的使命已经结束，感谢大家，各位可以解散了。”

    “我们这支部队，它叫什么名字”一个老兵在队列中大声说道。

    洛里斯楞了一下，觉得眼中有些发热，说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呢，这该怎么办好呢”

    “指挥官，你给部队起一个名字吧，我不想对别人说我最后在一支没有名字的部队服役。”另一个老兵大声说道。

    洛里斯有些尴尬地笑，说道:“可是，这支部队马上就要解散了，还有这个必要么”

    更多的老兵七嘴八舌地说道:“是的，我们需要一个名字，哪怕就维持一分钟。事实上这是可以倒溯的，并不是只有一分钟。我们之前就应该有个名字，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洛里斯沉吟一下，说道:“好，我给部队起一个名称，就以红龙为名好了。我们差不多是一个营的人数，红龙营，安条克的红龙营。”

    老兵队伍又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心中咂摸这个名字。有些人口中默念，把这个名字告诉死去的战友。无论是追溯往前，还是以后的传说，红龙部队实至名归上的存在只有一分钟左右，在此之前它奉献了超过七成的战损。

    洛里斯深呼吸一下，开口说道:“各位，安条克的红龙营的战士们，红龙营的使命已经结束，各位可以解散了。”

    红龙营的老兵们依然没有像洛里斯预想的那样散去，他们的确开始散去，有些人相互击了一下掌，这习惯也许来自他们之前服役的部队。就整体而言，所有人安静地散开，就好像一次公民集会到了散会的时候，近便的人或许还会结伴同行一段，低声议论一下，但确实没有举起武器欢呼的人。

    洛里斯有些错愕，但他也很快接受了这一点，他转身对马伊萨科说道:“事实上，你不该期望在塞琉西亚重复在安条克的事迹，安条克在罗马境内，即便到今天还没有动静，我们也可以指望至少有三到四个罗马军团正在赶往这里。但塞琉西亚不同，罗马现在穷于应付北方的蛮族，不会有任何一个军团会走出边境，为数百里之外的塞琉西亚提供哪怕是象征意义的支持。”

    马伊萨科随着洛里斯一起走，他说道:“简单地看的确如此，但你不清楚的情况还有很多。我们在波斯境内有不少阿拉伯人的部落可以结盟，互为奥援，并不是全然绝望的。在阿贝拉一支犹太人组成的军队，大约有一万多人，指挥官也是犹太人。他们虽然臣服在狮子王座下，但他们和我们是同宗同源的，和

    波斯人关系并不牢固。而这甚至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n



第226章 分歧与争论
    在黑暗中，在乱纷纷落在地上的波斯人的许多断手中，塞纳眼睛似乎被什么光亮的东西晃了一下，这光亮实质上若有似无，但引起了他瞬间的关注，他飞快地蹲下身，拾起那一闪而逝的光亮附着其上的那支断手，不顾血水喷流地塞进腰带上，接着继续挥剑战斗。

    若恩发现了他，对他说，要是那天晚上就同意他跟随他，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使他欣慰，但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新的开始，若恩不会转变他的心意，而只是过去那种状态的一个浪花，或者说微小而无意义的奖励而已。

    幸好，他有一部分注意力被转移到了那个战利品上，让他接下来不至于太过怅惘。

    那个战利品，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把那支流光了血而显得苍白枯干的断手取出来，在手指上摘下了它，那是一枚黄金基座的褐色蜜蜡戒指，也是一枚阴文的纹章，纹章上有一个半身的简画人像，一手手握着权杖，一手握着尖刀。纹章图案下方有一串弯曲的波斯文字，凹下去的图案中似乎还有少许印泥的残垢。

    塞纳的父亲是安克雷最大的商人，他从小便视钱财几如粪土，但他仍然被这个戒指所强烈地吸引。他把戒指细细的洗净，用手抚摸它的每一处，出神地仔细端详黄金基座的花纹和纹章上的图案，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冲在第一线的战士会戴着手上的戒指。

    他在赛西亚军团的时候，罗马的士兵们要么不戴戒指，要么戴铁指环，连戴银指环的也没有。这不仅是因为财力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不想在战死后被敌人搜索战利品的时候因为取不下来而折断手指。对于这个戒指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塞纳反常地遐想了许久。他没有到过波斯，他想来想去都是北方边境上蛮族的样子，他们看起来和这样精美而夺魄的戒指可毫不搭界。

    他把这枚戒指收了起来，藏在内衣口袋里，躺下去沉沉睡去。

    早上，波斯人停止了向市政厅周围矮墙的攻击，不止是停止攻击，部分地区他们开始了撤退。晚上，第二次和谈成功的消息传来，若恩来找到他，告诉他，他将要前往泰西封，和波斯的军队一起。塞纳的心又一次沉下去。他在安克雷组建这支小队的时候，对这一路东去前面将会遇到何等样的情况并未做具体的假设，只是想必须有一支可以保护若恩的队伍。这种含混模糊的想法首先在洛里斯他们的偷袭营地时遇到了挑战，接着在安纳托和安条克的遭遇让他不得不进一步具体的思考。

    塞纳做了艰难的决定。他写了一封信，交给小队中的骑士，要求他带着其余人返回安克雷，在他父亲那里领取合计六十金币的赏金，每人四个金币，骑士可以获得八个，另外十个转交给在安克雷不幸丧生的那两个士兵，

    并就此解散。他只留下自己的盔甲、剑和小盾，以及两匹马。

    他安排完这些，有些不无忧伤地想，自己会和洛里斯，以及那位名叫马伊萨科的人相处好么他和洛里斯打过交道，但他已经知道他并不是那天晚上见过的那位‘洛里斯’，面对他的另有其人；真正的洛里斯在他身后，反剪着他的双手，没有露面。从这件事来说他不喜欢洛里斯，马伊萨科更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

    加入到若恩的队伍里，自己该和他保持怎样的距离，和其他人保持何种程度的关系，这些都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最初设想的和若恩两个人前往塞里斯的美好情景只能留在他的想象里了。

    若恩和卢加道别。卢加仍然有些疑惑，他无法理解为何若恩要放弃在安条克的教职，在波斯人已经退军的情况下，反而要随着波斯人一起去泰西封，他有一句话噎在喉头，始终也没有问出来。他忧心在罗马重新接管安条克之后，自己究竟会因为守住了城而受到奖励，还是误导民众相信了一个可疑并且逃跑的主祭而受到奚落乃至惩罚。【#！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他想来想去，最后对若恩说道:“你的名会被传颂到远方。”

    若恩轻轻地摇头，调转马头，出了城门，向波斯大营走去。洛里斯、马伊萨科和塞纳分别骑着马，跟在他后面。

    他们很快到了波斯营中，虽然士兵还很多，但没人阻拦他们，他们径直骑马到中军大帐停下，巴尔迪迎上来，对若恩按剑施礼，说道:“将军昨天晚上连夜便走了，他留下我来接应主祭大人及各位，并致以诚挚的歉意。”

    若恩对这个消息说不上失望，下马说道:“没关系，他是回泰西封，我们也是到泰西封，早迟几天都会相见。”

    巴尔迪点点头，说道:“留在这里的部队还有四千多人，足够保护主祭一行安全到达泰西封。”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主祭大人，你是打算立即上路，还是休息一夜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