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灶里红薯
想到这里,李金山的眼里有了泪光,那姑娘还帮他要工钱,也许拿钱当命的高麻子生了气,她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善良的人总会以自己的心去度别人的心,怎会看到人面背后的兽心。
看一眼背后的马三,见马三没有注意自己,李金山悄悄擦了一下眼睛,似回答马三又似自言自语地说:“有些人你真演砸了,钱照给不误,不要也不成,人家说你不容易;有些人啊,你演得再好,一分钱也甭想要,就成心玩你别扭你堵你的心啊!”
虽然李金山的声音很小,但马三还是听进了耳朵里,他盘着腿往李金山身边靠了靠,“我要是不跟着尤季瞎胡闹,要不脑袋一热为俩钱跟了张一真到部队上玩命,跟了你也许更好些。”
“在部队上好,有吃有喝还能挣俩钱贴补家用,干得好说不定升个一官半职,中国有良知的人们敬重在前线打鬼子保家乡的人,你们死也死个光荣,谁不高看一眼!”
马三睁大眼睛,对着李金山的后背说:“我咋没觉出别人高看一眼,你不知道那俩孬警察说我们是共党,我就不知道共党是什么党。”
李娥听马三这样说大脚丫子踹在马三后背上,马三朝前一仰,嘴巴撞在马屁股上,马儿一惊以为主人要快些走,加快了速度。
马三回头见李金山的女儿捂着嘴笑,那双水灵灵地大眼睛正惊奇地看着他,她那小手捂着下巴遮掩着下唇,露出白白的牙齿,另只手抱着胸,托得胸脯鼓鼓的,随了马儿那清脆的蹄声左右晃动着。
马三心里一热,那股热浪随了血液传遍了全身,低下头又慢慢抬起头,想回头再看一眼,可浑身不听了使唤颤动起来,想镇静下来,可由不得自己,只有再次低下头,不敢回头,任凭那火辣辣的热流驱使着。
李姑娘说话了,声音恰好让马三听得清楚,“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当兵的,在前线打鬼子,还不是为了大家伙。”
喜欢两个字印在马三的心里,他第一次感觉当兵打鬼子是如此的伟大,虽然自己一个鬼子也没有打死,现在他真后悔自己象个耗子一样躲藏在盗洞里,如果跟了一真哥去打死几个小日本鬼子,自己现在就可以跟李娥姑娘说说战斗故事,跟大家伙吹吹,说不定李姑娘会喜欢上自己,可自己一脸苦相藏在洞里,李姑娘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拍大腿,心里后悔死了。
说来也怪,拍了一下大腿,他的浑身不颤抖了。
他是多么渴望李姑娘再踹自己一脚,找回那心跳的感觉。
“你冷”李金山回头看一眼低头不语的马三。
马三:“不冷。”
“你怕”
马三:“不怕!警察走了,我怕什么”
李金山满脸疑惑,回头看着马三,“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是否得病了,不冷不怕,你刚才哆嗦什么”
马三抬起了头,他的脸象蒙了块红布红到了耳根,李金山将手按在马三额头,自语:也不发烧啊!
张一真翻动了一下身体,睁开眼睛望着大家伙,他突然坐起来,如同梦中,不知道到了哪里。
“马三。”张一真突然叫了一声,马三慌忙从车前爬行到张一真身边,手亲热地按在张一真肩膀上,“一真哥,我们就到营房了,李大爷送我们。”
李娥打开了一个包袱,那里面装了几个棒子饼子,棒子面里掺了少许白面,对他们来说是最高级的饭食了,也只有病号才可以吃。
饼子递到张一真手里,张一真推开李娥的手说:“小妹,你们也怪不易的,四处漂泊不知道能否挣到钱,这饼子留下,我们有吃的。”
李姑娘说什么也要张一真把饼子留下,说自己亲手做的,尝尝手艺。
张一真笑了,“不尝什么手艺了,反正猪肉做不出羊肉味来,到了部队饿不着。”
李娥噘起嘴,把饼子往包袱里一扔,赌气说:“好心做了驴干肺。”
马三见李姑娘不高兴,忙从包袱里拿出饼子说:“他不吃我吃,我吃得多饿得快,这情谊我替哥哥收下。”
车前的李金山说话了,“一人一个都拿着,救命之恩难道就一个饼子能报得。”
张一真恢复了精神,他的脸上有了笑容,听李金山这样说他拿起一个饼子揣进怀里,看着车前的李金山说:“听你老人家的,饼子我收下。听我说一句,其实啊,老人家你言过了,说我救了你的命,你又为谁上了擂台还不是一口气!我爹就说,不吃那口馒头也要争那口气,看那日本武士在台上趾高气扬蔑视我们的劲头,你还不是愤不过”
第七十二章马三请客
车上的人没有下来,他们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具在一堆杂物里,没有人发现里面的钱。
李金山坐在大车板上摇动起那细长的鞭绳,马儿轻快跑起来。马三木然地望着那辆马车腾起阵阵烟尘消失在视线里,他心里空落落地顿感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他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子,觉得失去的又都那么合理,却又都那么不舍,李娥的身影在头脑里不住地闪现,她那脚丫,她那泼辣,想着想着马三的脸红起来。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好人能和尤季赵六做坏事,现在他从心里感谢张一真了,当兵真好,李娥姑娘就喜欢在前线打鬼子的军人,看来得好好干了,有姑娘喜欢,还怕什么。
晚上,吃过饭,他来到张一真的宿舍,张一真正看一封信,马三不识字他弄不清信里写些什么。
今晚,马三要请张一真喝酒,虽然来到部队一次酒也没有喝过,但不和张一真喝一次酒他总觉得欠了人情。
张一真脸上泛着一丝微笑,半倚在床头,正认真地看那封信,信是窦淑洁写来的,字挺工整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信很短:一真哥惠鉴:一别甚挂念,不知何日相见。陈家人善良大度,卫国教我不少知识,日本语也略学一二。于你,甚是感念,望注意身体。勿念。家人甚好,请代为转告陈团长。
信不长,张一真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他当兵收到的第一封信,做梦也不会想到来信的人竟是窦妮,窦妮真的出息了,从文盲变成了识文断字,他看了正面又看反面,好象要把无字的反面也看出字来。
马三看张一真痴呆的样子,一把抓过了那张纸,“就几个乱七八糟的破字,值得看个没完,我就不明白你们识几个字的人,这字里还能看出花来。”说着话马三把信放进了自己兜里。
“把信还给我。”张一真坐起来,站在马三身边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怎么可以拿人家的信”
“还给你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马三说着把手放进了裤兜里,他怕张一真硬抢,看张一真着急发火的样子,他退后两步满面笑容地说,“巴掌不打笑脸人,咱君子动口不动手。”
“什么事”
“好事!”
“别卖关子好不好。”张一真有点不耐烦,斜躺在床上,好象那封信不重要了。
“我请你,应不应”
“请我做什么”
“喝酒啊!”
听马三说喝酒,张一真一下跳起来,“好哇,早说不就结了,看你,说话还大喘气。”
看一眼马三坏笑的样子,张一真有些不放心,“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主,请我”
“看你就会损人,你就不会想想,演习的时候你救了我的命,我不表示一下感谢,我还是个人吗”
“看你言重了,救了你的命,还不是应当的。我们当兵打鬼子又是救谁的命还不是为了爹娘和土地。”
“看你尽往大里扯,和陈团长学的吧我当兵就为钱,为了口吃的,谁救了我的命,我就感谢谁呗。”
“跟你说多了也没啥用,好吧,什么时间请我”
马三诡秘地笑了一下说:“就今儿晚,营房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张一真来到那片小树林,马三见张一真来了快步迎了上去,做了一个谁也看不到的鬼脸,说:“有好菜,一真哥,你请。”马三弯腰朝不远处的一块空地摆了一下手。
“还弄得挺庄重,看来你的血出的不少哟,心疼了吧”张一真边走边挖苦马三。
借着月光,张一真看到一块平地上放着一个纸包,纸包的两边放着两张破纸,就算坐的地方了。
张一真蹲下身子,想打开纸包。
“等一下嘛,看你急得,没吃过好东西啊!咱可说好了,喝完酒你可要为我办点事。”马三边拧着酒盖子边说,“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张一真抓过酒,仰脸
第七十三章北平问路
行走在北平的大街上,马三的双眼怎么也不够用了,他没去过大城市,今天算开了眼界,高大坚固的城门楼子,城墙上的塔楼高大神秘,那高高的城墙上还有行人说说笑笑看看这看看那,好象和他一样第一次来到北平城,看什么都觉得那么稀奇。
一眼望不到边的城墙比马三家的房子还厚,朝远一望巍峨壮美的建筑,高高低低层层叠叠,似乎也没个边。
马三想:城里的房子可比家乡的好,纯青砖的墙面,上面盖了小布瓦,那瓦上还烧着花,门楼子高大气派,斗拱木梁飞檐都那么讲究。纯砖纯瓦这得花多少钱想想自己家的房子没有一块砖,用那土坯堆起来,房顶没有一片瓦,外面下雨漏,外面不下雨了屋里还漏个没完,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不敢驻足,行走在大街上,马三边走边掏出张一真写给他的地址,一个字也不认识,张一真给他说了好几遍他也没记住,只好拿着那个纸条子,找个识字的人。
马三穿着还算干净,昨晚他专门用热水泡了脚,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袜子,套了双平底的布鞋,看着一身干净的自己,马三找人问路有了底气和精神头,要不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马三可深有体会,一身破烂的衣服别说问路,行人早把你当成乞丐,躲还来不及,不等你开品,人家甩着手嘴里说着去去去,快快地走几步躲鬼一样走开。
归心似箭,马三心急火燎拿着纸条问了大娘问大爷,问了几个,都和他一样不识字。
抬眼看到不远处围着一伙人,马三走了过去,一个小姑娘头上插草依偎一位老奶奶身边,老奶奶坐在地上,她那乱七八糟的白发披散在脸上,马三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见老人满是竖纹的嘴唇嚅动着,也许老奶奶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小姑娘低着头,无力地垂着手手臂,肮脏苍白的脸上有哭泣过后抹泪的痕迹,也许那是老奶奶无奈的擦拭安慰留下的,草在风中摇动,一老一小是在要饭还是等待什么人。
马三看得心酸,但愿小姑娘头上的草不是卖了自己,而是,而是一种美的装饰。
不敢往人群里挤,马三口袋里有几个钱,来的时候张一真又给了他一点钱,算算也没有一块大洋,就这点钱如果被小偷掏去,那等于要了马三的命,他紧捂着口袋,不敢往人群里挤,二胡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满满的悲愤无助。
找个人缝,马三弯下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坐在小凳上在街头卖艺的老人,老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低头拉着二胡,眼睛不看任何人,那哼啊哼啊的声音,象极了轻声哭泣又似诉说自己揪心的过往故事,又似无奈地叹息。老人随了自己来回轻轻拉动的手轻摇着脑袋,他微闭着眼睛,醉在自己的悲苦里。
那声音让人流泪,马三听不下去,离开了人群。
站在街边他等着有学问的人到来,看着大街上各色人等从身边走过,他觉得有学问会识字的人绝不会听老人二胡的诉苦,那些人一定衣着光鲜大步流星走在路上,或骑马或坐在洋车里,这些跪地求钱,破衣烂衫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别看在城里,他们也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看那横着身子仰脸向天的大汉,看那透着风流挤眉弄眼的女人,看那穿着制服一本正经的保安警员,马三心里厌恶懒得去问。
一个和尚从身边走过,他觉得和尚必定有些学问,天天诵经不识字咋成,看一眼那光光的脑袋张了张嘴巴,可不知道怎样称呼人家,马三把话咽进了肚里。
又一位穿着讲究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走过来,马三仔细瞅着,这男人长相有点怪,又高又胖,长长的脸,说是洋人又像中国人,仔细看那眼珠陷在眼窝里,黑不黑绿不绿的,马三断定这是洋人了,听老人说过八国联军进中国,这帮洋人挺横,今天就问问这横家伙,看看这小子倒底敢不敢耍横。
马三紧跑两步,拿着纸条挡在洋人前面,他把纸条拿给洋人看,洋人先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马三,也许觉得马三穿着干净一脸真诚也不是什么坏人,挤着眼看纸条上的字,用马三半懂不懂的洋味中国话比比划划,马三一脸迷惘,搞不懂洋人说些什么,马三恨自己没记性,找这麻烦,他只好大声地问:“你知道陈国林家吗”
“挠,挠。”胖洋人摇着手冲马三说。
马三纳了闷了,睁大眼睛看洋人的脸,脖子,也没有虫子之类的东西,再看身体还有那长腿,也看不出这洋人那儿痒,瞅着洋人晃动的胳膊马三觉得洋人胳膊可能痒的难受了,让挠这儿,心里想,这洋人也真麻烦,问个路还让人挠挠,好不吃亏。
他一把抓住洋人的胳膊并拢五指往洋人的衣袖里伸,他的手有些凉,触到洋人的皮肤把洋人吓了一跳,他以为面前的小伙子要跟自己动武,一甩胳膊倒退几步,用惊恐的蓝眼睛疑惑地瞧着马三。
第七四章狠毒与善良的碰撞
娘是人生中最揪心的牵挂,无论和平战争或者流离失所,那份挂念总会萦绕在心中。
对于没有媳妇的马三,有娘就有温暖的家,当他走进家,其实家只是三间土房子,没有院墙,没有大门,房前只一块空地。
黄昏时分了,没有烟火,没有声音,偶尔传来的狗叫让他觉得这破烂的小村子里还有人。
轻轻推开那歪扭破烂的屋门,那吱吱呀呀的响声被娘听到了,娘只四十多岁,乱世的颠簸生活的磨难让那皱纹爬满她的脸,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单调圆圆的髻,让她看上去那么苍老。马三看着娘,娘也看着他。
娘又见老了。马三心里说,做为儿子他自责难过,泪含在眼里。
终于看到儿子,娘愣在土炕边,呆呆地看了一会,“是三儿,是三儿。”娘叫着紧紧地抱住站在身边的儿子。
她生过三个孩子,前两个夭折,只有三儿坚强地活下来,他活了,他的爹却死了,人们都说这个小子命太硬妨了爹,将来必有大出息。说归说,其实马三的娘不信这个,她信的是佛。
马三长跪在地上,望着可怜的娘他满面泪水了,长长地叫了声娘,他的声音那么凄凉空荡,也许只有这样的嘶喊才能表达对娘的思念。
娘应着,摸索着儿子的头。
房顶,四壁昏昏暗暗,太阳早已落下,娘看不清儿子的脸面。见到儿子娘想了许多,其实儿子在娘眼里有没有出息倒不大要紧,要紧的是这阵子爱嚼舌头根子的男人女人,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说马三做了土匪,娘抬不起头,她不信儿子做了土匪,可又找不出证据,这次三儿回来了,娘禁不住想问下儿子,可又不好开口,必竟多日没见,三儿屁股还没坐热就辟劈头盖脸问这些,娘怕儿子难堪。
娘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事,马三的娘很精明,她要绕个弯。
“你爹一辈子算卦相面看风水坟地啥地,没干什么正经事,挣俩钱就吃喝赌钱,我吃斋信佛可管不住这老东西,你说一句他三句等着你,三儿可别学他那一套,这人啊,来到世间享多大富受多罪那是天命定下来的。想改变自己就得靠善心,积德行善慢慢就会好起来。”娘见了儿子总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马三也听不进耳朵里,也不想和娘多争辩,他不想让娘生气,随口说:“知道了娘,你不大懂这世道,好人活不了,为啥土匪那么多,还不是为了一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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