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这时赤赫丹帐下其余五名大将亦早已察觉此变,不免生出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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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两军交战无胜者
石灰粉质轻,凭风而起,飘到塔吉木的两万大军中。
石灰遇水则发热,本亦算不得甚么。然,一旦其被吸入口嘴,其热足可灼伤咽喉;若是不慎落入了眼中,足以在短时间灼瞎眼球。前夜烧毁沙陀守粮营后,临行补充一路口粮时,梅远尘在大竹屋里发现了甚多装罐好,用以除屋内潮气的石灰粉。眼前所见使他猛然想起端夫子所授,除了战场消杀除疫外,石灰粉还有着退敌的妙用,便令众卒装袋随行携了过来。
风实在帮了梅远尘大忙,这时卷着石灰粉向塔吉木部吹了过去。白灰所到之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之声,已是多人中招,为其所伤。侥幸未渍到石灰粉的将兵也只得捂眼驻足不前。梅远尘正想引着骑卒冲上去时,却听见沙陀大军中军位传来“叮!叮!叮!叮!”的声音。虽是初次听到,但他也知这是鸣金收兵之音。
沙陀大军收兵了!
兵家皆知,交战时攻城一方向来不占地利,是以出兵要快,力求势如破竹。一旦攻城久不能下,则此消彼长于己不利,此时不宜僵持,当收兵归整择机再战。赤赫丹宿州援军已到,敌势不增,知今日事已不可为,乃令大军回撤收兵,并由攻势阵型转换为守势。这一变阵,果然收效不错。沙陀军聚兵一处后,诸葛平泰的重骑无法冲杀起来,便失去了作战之优势,只得在后追着小股落伍的沙陀军砍杀。
徐定安、梅思源部明白,梅远尘部明白,诸葛平泰部亦明白,他们此行是来守城拒敌,而不是引兵杀敌。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将这支沙陀大军赶到国境以外,而不是将其杀光在这里。谁都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杀光这二十万敌军,需要多少将兵拿命去抵人皆有私,若非没了选择,谁都不愿就死。是以,沙陀军撤兵后,几部军队皆未追赶上去。
人潮退去,留下了满目苍夷和难以计数的残肢断骸。满地皆是尸体,见马无处落蹄再难行进,梅远尘果断弃马徒步,往城门处的徐定安部赶去。他知道,梅思源定然在此间!
“爹,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梅远尘在心里强烈祈盼着。
那夜小金口的惨烈,还一直刺痛着梅远尘,使他纵然得了胜,心中却半点也不喜。而此时宿州城外的战场,惨状远甚那夜,人尸马尸延绵了几里,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爹!爹”梅远尘一路走,一路渡声大喊。突然,感觉自己脚踝被紧紧抓住,低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的、不甘的脸和一双乞求的、惊恐的眼,眼脸上都是血,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梅远尘的右脚,另一只手还仅仅握住插在胸膛上的枪柄。这是一个年少的沙陀兵。
虽于心不忍,但梅远尘还是蓄力一脚甩开了他,继续在尸海中寻找自己的父亲。
“徐将军!徐将军!”一队兵卒着急冲向一个小尸堆,扒开一具又一具尸体,寻找着徐定安。他们中有人记得,先前徐定安便是在这个位置倒下去的。
“徐将军!是徐将军!”一个士兵大喊道。一旁的士兵忙赶过来,把徐定安从尸堆里挖出来。在杀了阿济格被敌兵扎伤,眼见就要战死之时,他的一队亲兵赶到了他身边,把徐定安护在了中间。
现在,那队亲兵变成了这个小尸山,总算把他保了下来。
梅远尘循着这个声音赶来,辨这个浴血大汉的军铠,又听众人叫他“徐将军”,已知他是安咸哨
第一一六章 随心入世殉我道
刀枪无眼,水火无情。
刀枪之为恶,乃人道之恶;水火之为恶,乃天道之恶。
世人往往不知,“刀枪无眼”之说便是源自军营。战场之上,执锐者万千,杀至酣处,人又往往理智渐失,敌我不分。试想,立于万人之间,与数千人对敌,箭矢如雨般袭来,段刀长枪挟身,便是你有万般的能耐,亦难以久继。湛虚、湛空杀敌心切,二人恃强孤身深入敌阵,不想被团团困住。他们的几个弟子急忙冲上去救,结果可想而知。
此刻右偏营简易的灵堂中,灯盏摇曳,白绫轻飘,湛虚、止消、止沐、止治、止游、止汲六人身披白布,并列躺在正中。真武观一众道士盘膝坐地,诵着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除了小仙口战死的止泽,以及伤重无法起身的湛空、止淳、止淀,余下的十四名真武门人皆在此间,为六人超度。梅远尘在灵堂最末,伏首跪地。“湛虚师兄和六位师侄,原本和此战事半点瓜葛也没有。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怎会丢了性命躺在此间”想及此,他的心犹如千刀在剜。
百遍往生咒诵毕,灵堂骤静,只听得到梅远尘呜咽啜泣的声音。
湛通起身,行到梅远尘身前,谓他道:“小师弟,起来罢!”
“师兄,我...我不能。”梅远尘哭声不止,断断续续说道。
湛通叹了叹气,重重说道:“湛虚师兄几五位师侄逝去,你伤心则可,自责却大可不必!”
“湛虚师兄及止泽他们,皆是因我而死,我...我实在是百死莫赎!实在...实在是罪孽深重!我真真对他们不起!...对不起...掌门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都怨我!”梅远尘越说心越痛,声音已嘶哑,不停“砰!砰!砰!”地以头抢地。双手成拳按在地上,十指已被掌力挤得发紫。
湛成、湛觉早察觉此间异常,也已行了过来。湛成伸手蓄力去拉梅远尘,却发现拉他不动,乃知他一身内功竟比自己高出甚多。
“他们绝非因你而死,小师弟,起来罢!”湛成不再强力去拉,清声劝道。见梅远尘并不答话,接着道:“你入师门尚浅,于道门要义只怕知之有限,今日师兄托大,便与你说道说道。”
梅远尘虽仍是未答,却忍不住凝神去听。
“道门教条虽从不劝人向善向义。然,这千百年来,每每乱世来临之际,道门中人往往都是率先下山入世,普济众生。”湛成朗声说来,“世人常以为,道门只知开山敛财,求长生,炼丹药,避世弃世,趋吉避祸。哪里知道,道门真正所求非是天道,而是天人之道!”
梅远尘追随青玄道人虽多年,却从未听他讲过道门教义,所知实在甚浅,这时听湛成说来,心中触动非常,禁不住问答:“师兄,何为天人道”
“随心随性,逐我逐道。心向何处,则行向何处,无拘无束,不顾不虑。我若向长生,则必究寿久不死之道。我若怜世人,则不惜以死救渡苍生。我为苍生死,不为情义,只为殉道!真武二十四子此次下山,皆是驱于心源之怜,怜人道罔存,悯众生苦多。我们既已入世,便早做了以身殉道之念。湛虚师兄及几位师侄殉身,不过是宿业圆满,奉道得脱而已。人皆有情,数十年相处间早已生出不舍。是以他们离去,我们伤心自是难免。小师弟,你心伤不舍便罢。若是以此自责,从此自苦,实在大可不必!”湛成正声回道。只见他双眼之中布有血丝,显是颇为神伤,话语间却是铿锵有力。
这一字一句听来,另梅远尘心境大变。“这便是道门之义么若为义死,竟如此无惧无悔!”他心中不禁叹道。
湛通会心地望向
第三卷 大华忧患始浮现 第一一七章 帐外君子报上名
沙陀大营驻扎在距宿州城门四十余里的一片开阔地。军营四周的树木早已被砍光,附近的村落亦早已举村躲进了城里。便是再心宽的人亦不敢留下来,谁都知晓那意味着甚么。
虽已是夜半,早过了入睡的时辰,军营却并不安静。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痛呼声、哭喊声从一个个帐营里传来。接连的苦战,二十二万沙陀东征大军只剩这十七万余,且这其中还有五六万的伤兵。这些呻吟声、痛呼声、哭喊声多半便是他们发出的。
战死沙场倒也一了百了,至少干脆利落,身后尚能留下一笔抚恤银钱,总好过现下这般伤而不死。这些伤兵,有些是肢体残缺,手脚已是不全;有些则是肩背、腰腹被捅了窟窿,白骨脏器隐隐可见;还有的眼脸头颅被砍,脑髓脑浆已然露出在外;另外又有前几日的伤口溃烂开来,腐肉正被虫蝇慢慢啃食。这些极致的痛楚支配了他们的躯壳,使得他们发出那些不堪的声响。
梅远尘一路潜行过去,听着这不绝于耳的声息,心绪沉甸甸的,止战之念更坚。此间帐营少说亦有七八千顶,他已在此间觅寻了半个多时辰,犹未找到赤赫丹所在的主将军营。“竟不在正中看来赤赫丹也防着有人潜进来行歹事啊。”中间千余帐篷已探过,梅远尘仍是未寻到赤赫丹休憩所在。
又一队兵丁巡逻至此,梅远尘急忙跃开数丈,趴下躲到一个帐营后,离了他们眼界。原以为这队人很快便要行开,不想,他们径直进了他倚着的帐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他们放下了兵械,已在地上躺下。梅远尘在外面听得他们说起了话。沙陀语乃华语外化而成,算是华语的一个地方语种,和华语倒有七八分相像,是以梅远尘也能听得明白。
“玛衣马希今天也死了,哎,我们怎跟他爹娘交代他家可就他一个男丁,这下算是绝后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不时还叹着气。
“李金山前天不也死了么死得可真惨啊,被大华人的朴刀砍成了好几块... ...”
“哎,死了倒也干脆,至少家里边能拿到一笔银钱,往后五年亦再不消缴税,他们爹娘、妻子总算日子好过些。要是像卓可阿木那样,啧啧...哎,真是生不如死啊!”
“你今又到看他么”
“都是村里的邻里,几十年的交情,自然当多眷看他一些了。”
“他怎样了伤口好些没有”
“好些唉,他左腰和左腹的伤口皆已经烂开了。我午时去看他,见那伤口上一团白乎乎的物事,细看才知,竟是密密麻麻的蛆虫。唉,实在是惨啊!”
“那,他也活不成了”
“若没有天大的造化,九成九是活不成了。”
这时一阵幽幽的哭声传出来...
“我们毡不多村应征的这三十一人,如今便只剩我们这十二人了。呜呜
....”
“呵呵,说不准是明日还是后日,我们也就战死了。不说了,睡一会儿。起来还得去左前营巡逻呢,大将军可在那里落脚歇着。”
意外之喜!
“赤赫丹原来在左前营!”梅远尘得了这个消息,忙起身寻那左前营去了。
为避免暴露主将位置,沙陀大军所有的帐篷皆是一般的大小,一般的材质,七八千顶帐篷看起来绝无半点异同。
“沙陀大营是面向宿州城的,正向当是东,那左前营当在坤位和申位附近了。”梅远尘理了理头绪,折身又往回走,所去乃是大营的申坤位。他心下暗暗感叹着:“好在得了这个紧要消息,否则要在这大营中寻到那赤赫丹所在,当真是大海捞针啊!”
既知了赤赫丹的大概位置,找起来便快得多。
又翻找了四十余顶帐篷后,梅远尘在一处稳下了身形,因他听到其间传来了数人对话之音。
“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五日前亲弟弟战死,我尚且未吭声,怎今日阿济格一死,你们左路军就吓得不敢再战了!”赤多哈一脸讥讽道。这些日的血战下来,他的前锋营已是拼得不剩一半,令他心疼不止,这时竟听孛鲁吉三建议撤兵,自然是又气又恨,嘴上言语便不那么客气了。
孛鲁吉三脸色不快,却强行忍住了怒意,冷声道:“我左路军绝不是贪生怕死不敢应战,大将军自然明断。你赤多哈的前锋营向来彪悍,我孛鲁吉三自然知道,心中也一直深感佩服!”赤多哈听这个木头楞子的孛鲁吉三,竟这般看自己的前锋营,脸色不由大缓。
“只是,众位也当知道,我们此次东征大华,远离腹地必速战速决。否则一旦粮草供应稍出纰漏,整个东征大军全军覆没也未必不可能。”孛鲁吉三言辞色厉,直直看着赤多哈,“这几日
第一一六章 智劝敌军引兵退
领兵的武将,身手自不会差,四剑一枪对着声音发出之处便是猛刺过去。剑尖划破帐篷,却哪里见到有人五人正惊疑诧异间,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的声音:“大将军,得罪了!”
孛鲁吉三、赤多哈等五人急忙回头,却见赤赫丹已被人制住:一个少年手执短刃抵在他咽喉之上,稍一使力,便可以结果了他的性命。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我沙陀大军行营!快放开大将军,否则我们乱刀之下,必将你剁成肉泥!”孛鲁吉三剑指梅远尘,沉声斥道。赤赫丹乃东征大将军,一旦他身死,后果不堪设想。
赤多哈也急了,怒道:“快放开大将军!否则,你决计不可能活着出这大营!”
梅远尘此时也是颇感烦乱,但今夜既然潜入了沙陀大营,自然早做了就死的准备。他此时一心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保得宿州城的周全,保得父亲的周全。听了赤多哈的话,倒令他清醒不少,冷冷道:“我既然敢来此,自没打算活着出去。哼,你们的大将军便在我手上,我要杀他,可说是易如反掌。”
这话正击中了五人的软肋,一时投鼠忌器,左右为难。不想赤赫丹却趁着间隙快速说道:“还等甚么杀了他!我死了,孛鲁吉三暂代我职!”这话一出,四人皆望着孛鲁吉三,眼中皆有显而易见的不服之色。
“大将军,我们只认你赤赫丹,旁的人,我赤多哈断不从令!”赤多哈冷声道,“快放开我们大将军!”后面那一句自然是对梅远尘说的了。
另一大将普西吉泰也开口道:“赤赫丹,你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我们自然从你军令。然孛鲁吉三虽然出身尊贵,然军中资望却远远不足,便是我们四人服他,下面的万夫、千夫又怎会服他”孛鲁吉三所在的家族是沙陀望族,他的长姐孛鲁阿黛丽十五年前嫁给普巴音成为了沙陀皇后。然,军中向来讲究资望,孛鲁吉三年仅三十三岁,在军中不过七八年,实在难以令这几位沙陀大将心服。
梅远尘不想听他们再言,用短刃在赤赫丹脖颈轻轻一割,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冷声道:“你们再多言,我便再割深一些。”见他们都已安静下来,梅远尘再对赤赫丹道:“大将军,形势所逼,勿怪!”见他只是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乃接着道:“我来此间,非是要行刺你。”
“若非来行刺本将军,何以刀兵相胁”赤赫丹怒道。
梅远尘怔了怔,答道:“我若不以短刃相逼,你如何肯听我言只怕你大呼一声,便招来千百护卫把我擒起来了。”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赤赫丹冷冷回道。
“我或许逃不掉,也未打算活着离开。但依我的身手,杀尽你们这六人,自问还是办得到的!”梅远尘想了想,正色回道。
帐中诸位皆是沙陀有名的大将,赤赫丹听他竟言能将自己这六人悉数杀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也再不敢去激他。赤赫丹不言语了,他帐下的李东怀却搭话了:“大言不惭!”言语间自是一副又气又恨又不屑的形容。
“当真么”梅远尘一句话未说完便从赤赫丹身边行到他身边,用短刃在他脸上轻划了一刀,再回到赤赫丹身边,再用短刃抵住了他咽喉。这一切,仅在电光火石之间。
赤赫丹陡然觉得脖颈处的短刃移开了,忙要转身行开,脚下才迈出一步,便又被短刃抵住了脖颈。
李东怀只觉一道身影快速向自己冲来,忽然脸上一凉,似乎沁出了血珠,这时自己的佩刀尚只拔出不到一半。
其余众人见那少年转瞬间化作一道虚影,松开赤赫丹向李东怀而去,正想去护住赤赫丹,不想脚步才迈开,大将军竟又被他制住。
“这个少年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地!”六人皆不禁想着。
倒不是梅远尘武功真练到出神入化之境,而是他适才行出了长生功身法绝技“斗转斜步二十三”。自从任督二脉打通后,梅远尘只觉练功进益显比先前快,尤其这“斗转斜步二十三”,有了深厚的内力为基,精进更是一日千里。此时,他这门身法已近练至小成,界于灵境与诡之间,在这六个着了重铠的将军面前,自然是得心应手来去自如。“如何还觉得我是诓你们么”梅远尘看着他们,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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