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绒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柒柒柒
“谢吴二哥关心,兰娘记下了。”汪岐兰施礼。
吴勉挥手告别。马车玲玲而去。
吴勉在马车中回首望去,见朱红大门间,一个白色身影立在那里。虽然周身都是灯笼和人影,这身影却仍显得单薄孤峭,似有月光洒在她的脸庞,让她的眉眼同月亮般清冷皎洁。
吴勉转过头,撩开帘子,一眉弯月如钩,在乌云中穿梭。
“也不知道兰娘心上之人是何等模样……”
“兰娘不要我,我不知为何有点伤心呢……”
他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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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马车远了,汪岐兰转身回厅堂,边走边吩咐黄妈妈:“黄妈妈,明天叫铺里的裁缝到书院给吴二哥量身,做几套新衫。”
“是。”黄妈妈恭谨应道。
“旦叔,烦请您一道随我到厅堂。”汪岐兰向旦叔道。
汪宅的客厅里,烛火通明。汪岐兰在上首位置坐了,旦叔进来便恭立一旁。
“旦叔,请坐,秋桂,倒茶给旦叔。”汪岐兰指着左下首的位置道。
“使不得,使不得。”旦叔瘦干的脸上起了红潮急道。
汪岐兰向旦叔施以长辈之礼道,“使得。旦叔,我家人丁稀薄,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情同叔伯。爹爹走之前,也嘱咐我尽可把你当倚仗,逢事多求教于您。爹爹刚过世时,兰娘愚昧,只顾哭泣,这汪家上下里外百来号人,全靠您如定海神针般稳着。现如今,爹爹已入土为安,我也少不得要学些商贾之事,正想拜您为师,所以,请旦叔不必拘于主仆之礼,你就当我的半个长辈,也免得我觉得家中无长,心中不安。”
“岂敢岂敢,老奴做的都是份内事,且老爷待老奴甚厚,老奴尚觉有负老爷之恩。小姐这么说,真是折煞老奴了。”旦叔经汪岐兰再三劝说,也不愿入座,最后还是秋桂搬来了圆凳,才入了伺座。
汪岐兰也不再勉强,说到正事:“旦叔,各个铺子和田庄近三年的簿子家中是否留存”
“有,有。老爷在时,每桩产业每年的账簿都留了底本在家中库房,铺子、田庄里也留了抄本,方便老财和各个店铺的掌柜、账房盘点对账。”旦叔问。旦叔口里的老财,汪岐兰称为财叔,是汪家的总账房,平日驻在祥泰布庄,定期在各商铺间查验账本。
“那劳烦旦叔给我取3年的账簿着人送到我房内,明日起我便要学看账簿。若有不懂之处,我势必请教旦叔。”
旦叔喜道,“好好,小姐想学最好,要是老爷还在,得知小姐想学,不知有多欣慰。”
“旦叔,爹爹不在了,我不想让汪家的产业在我手里败了。只怪兰娘幼时贪玩无知,未能学得爹爹分毫本事,现如今想学,也只能劳烦旦叔、财叔和各个掌柜,兰娘今后一段时日,怕是要多叨扰几位了。”
“小姐太过客气。要不我明日把老财和几家掌柜都叫到家中,让他们亲自来给你解释账中明细”
“那到不急,还是待我自己先翻过了再
第六章 看账
同样的月亮照着千里之外的京城,重重叠叠的皇宫楼宇中央,一盏孤灯黯淡的照着养心殿后的皇帝寝宫。
硕大的龙床上,元盛帝高枕而眠。看的出来,他睡的并不安稳,眉头时蹙时舒,手指微颤,仿佛在梦境里挣扎。片刻后他转了个身,习惯性的将手伸向外侧,去摸索熟悉的温暖,可落了个空。元盛帝不由心中大悸,一个激灵翻身而起,口中喊道“明珠!”。
值夜太监疾步靠近,急问“皇上,怎么了皇上!”
元盛帝手抚胸口,看着身旁空的床榻,喘息声渐渐减弱,“我怎么忘了,明珠不在了,不在了……”
是的,明珠不在了,她再也不会回来。元盛帝在绝望和哀伤中重新躺下。
贺兰明珠,我错了,我怎么能把你弄丢了,丢的那么远,再也找不回来……
一滴清泪沿着他的眼角流下,他怎么会错呢,他是新罗景鸿,自小深受皇祖父和父皇的宠爱,才智出众,文武精微,世事洞明,从来都是他找出别人的错误,从来没有他自己有错,可这回他真的错了。
东巡出发前一个月,钦天监奏陈:“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原是天命已示。可是他却以为只是因为皇后新丧爱子。他知道她体弱,在经历了接连失去两个孩子的打击后,她冷静坚强的外表下,是一具脆弱如琉璃的身躯和一颗憔悴的心。但是东征路上要主持那么多仪式,还要照顾太后,一向明理至孝的她坚持要求参加。而他又岂会不应。
还记得开出发时,他觉得带着明珠出发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他看到明珠失去光彩已久的眼睛因沿途的美景亮了起来,他们和太后一路欢笑,一同登上了泰山的玉皇顶看那银装素裹的雄厚山岚。后来她就病倒了。他们在济南滞留了三天,她的身体迟迟不见好转。他怕她经受不住车马颠簸而踌躇不前,而她怕仅仅因为她的病而让太后和王公大臣枯等,她怕给济南地方增添太多的压力,她怕打破他制定了很久的东巡计划,她反复对他说,只是感冒而已,怕什么呢,到了德州上船就安稳了。
果然,她顺利的熬过了陆路登了船,他为此大松一口气。可是,突然间她就不好了,当他奔至她的画舫里,只见她勉强一笑:“你怎又来了,我无大碍。”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后来,他就永远失去她了。
他错了,怎能听她的呢。如果不听她的话,他就不会把她弄丢了。
元盛帝在喃喃自语中睡去了,梦中他看见了一双眼睛,那双眼是15岁的贺兰明珠的,在春天的猎场上,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一目不错,忽然间她的眼睛眨了起来,小巧的唇角轻轻的扬起,那一刻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贺兰明珠,等我,我会把你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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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内,太平桥汪宅花园中各色的花开得正好,姹芷嫣红的斗艳。
汪岐兰将账簿搬到了汪父的书房。一连几日,汪岐兰都在书房中安静的看账。偶有不懂之处便召来旦叔问答。
旦叔颇为惊奇,原来小姐并非对账一窍不通,看她提的问题,均是几个复杂易淆之处
第七章 逛街
翌日午后,汪家,春桃急匆匆的穿过园子、外院,到了门厅的耳房,一个眉目清秀的伙计捧着个匣子候在那里,见到春桃,立刻露出牙齿笑迎了上来:“春桃姐,有一阵没见了。绒花坊里刚出了一批新的花样,这不,薛掌柜让我带来,给小姐看看,是否有合眼的。”
春桃显然对来人相识已久,接过匣子利落的打开,嘴里说道“连旺,你来的正好,小姐嫌之前的绒花都太艳,这几日只戴一枚银簪。”
“小姐近来喜欢素雅的”连旺一脸诧异。
“小姐在孝中,自然不喜花俏。”春桃见到匣中的花后又不禁蹙眉:“诶,还是些艳的。”
“不急,春桃姐,这里还有。”连旺拉开匣子下方,那里还有一屉。“皇后大崩,满京城都戴孝,薛掌柜想着万一宫内或是京中要我们家的绒花,就叫王大家做了几枚素淡的。这不我带了两枚。”
春桃看了,一朵是绿萼的梅花,一朵是浑白的玉兰,花枝轻盈,栩栩如生,不由欣喜,“这两朵,小姐一定喜欢。”
连旺听了也欣喜,“不如春桃姐现在拿给小姐,得小姐一句好话,我也好报薛掌柜,让他高兴高兴。”
春桃手中一顿,“难为薛掌柜对小姐这么用心,可不巧小姐不在,她出门了。”
“小姐出门了,去哪儿了怎么没带上你”连旺脱口问道。
春桃闻言脸色微沉,嗔道:“为什么非要带上我小姐又不只有我一个丫鬟。”
连旺忙赔上笑脸:“春桃姐说的是,春桃姐是小姐跟前的红人,难能件件小事都撂在您身上呢。春桃姐,等小姐回来,还得您帮薛掌柜在小姐面前美言几句。”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小囊塞在春桃手里,凑近了说:“这是馥郁香的新出的香粉,薛掌柜给您的一点心意。”
春桃面露一丝羞色,但还是腾出手飞快的接过塞到袖子里。
“听说小姐最近都在看账本”连旺又问。
“是啊,看的可用心了,旦叔都表扬她学得快,有天分。”春桃知无不言。
“这么说,小姐真转了性,要管起这铺子里的事了”连旺试探的问道
“看着是比老爷在时沉稳了些。可今天一大早她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指不定是前几天闷坏了,像从前那样四处散散心,看热闹去了。”春桃说道。
连旺心里有了数,便随意与春桃攀扯了几句,告辞回铺里去了。
春桃望着他的背影,心下有些烦闷。薛掌柜惯会讨小姐欢心,顺带着也讨好她,谁让小姐在丫鬟中最喜她。可不知为何,小姐自病愈后都不爱和她亲近,今日出门都没叫她,只让秋桂跟随,若是从前,可都是由她先探明了新鲜有趣之处,再引着小姐去的。
罢了,不想这些了,小姐总不会全然变了,一直疏离着她吧。春桃抛下不快,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捏了捏袖中的小囊,略带欣喜的回屋里试用香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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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果然天下之盛是扬为首啊”。正被薛掌柜惦记的汪岐兰,坐在多子街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心中发出感叹。
从窗外望去,街道两旁柳树迤逦,店铺林立,招牌迭起,铺内商品玲琅满目,排放齐整,各店伙计纷纷站在门口招揽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熙来攮往的人穿梭不息,摩肩接踵。正值清明踏春
第八章 对手
坐在旁边的秋桂心中暗奇,今天小姐逛街与以往着实不同。往日小姐最爱热闹,举凡出门,必是四个丫鬟,三个小厮,前呼后拥的,好不惹眼。今日却只带了她和凤姑,嘱咐她带上幕篱和纸笔。下了马车,与她一起戴了幕篱,先是逛了卖首饰头面的翠花街,未进自家的绒花铺,只是远远的观望了片刻。后去了彩衣街也如此,逛了整条街,也未进自家的成衣店,同是遥看了几眼就走了。因二人都带了幕篱,凤姑又是生人,没有伙计认出她来。一路上,没了往常的大采大买、大包小包,只买了些干净方便的小食,分给了她和凤姑。现在到了多子街,许是走累了,小姐径直进了这家靠近自家布庄的茶楼,坐下品茗片刻,便开始执笔写字。
秋桂不识字,也不知小姐在写些什么。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在记店铺有关的事。过了约两柱香的时间,小姐停下了笔,让她收拾规整好,便重带上幕篱,下楼结了账,三人往马车停处走去。
快要走到马车旁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她背后袭来,接着传来娇呼声:“放开我,从哪来的鲁妇!”
汪岐兰回头,看见凤姑抓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手腕,旁边两个丫头正紧张的扯住凤姑手臂,但力小撼不动凤姑丝毫。后者见她回头,立刻喝道:“汪岐兰,一定是你,就你那身板,戴上了幕篱,我照样认得出,快叫你家的贱婢把手放开!”
汪岐兰也自然认得她,沈玉楼,沈家的大小姐,平素汪沈两家在商场上斗,汪岐兰和沈玉楼也在私下斗个不停,不过小女子之间的斗能有些什么,不过是谁先买到了馥郁香新出的香粉胭脂,谁买到了宝庆楼上好的头面,谁家又得了西洋来的新鲜物件等等,其中最难的恐怕就是谁与几个官家小姐走的近。前几桩用钱办得到的事因为汪父对汪岐兰极宠所以她占了优,但这最难的事嘛,因为汪岐兰被宠太过,颇有几分心高气傲,在讨好官家小姐上面,的确没有沈玉楼会伏低做小、曲意逢迎,故走的不近,常常被排挤出扬州上流的千金圈子。
汪岐兰撩开幕篱,不急不缓道:“沈玉楼,你大呼小叫,在这大街之上,也不怕失了脸面还有,这位不是贱婢,是我家重金礼聘的武师,你先尊称一声凤师父,我再让她放了你。”
沈玉楼见路人纷纷侧目,怕引得更多人围观,只好向凤姑讨饶道:“凤师父,且放了我。”
凤姑闻言不动,但看汪岐兰点头示意,才轻轻放开。
沈玉楼忙整理衣衫钗环,见汪岐兰一脸淡然,不由轻哼一声,鄙夷道:“汪岐兰,你爹新丧,原以为你会乖乖在家闭门守孝,想不到你死性不改,满大街的跑,还戴个幕篱,怎么,既然敢出来还怕别人知道你不孝。还弄来个什么凤师父,是做贼心虚拿来壮胆吗”
还待再说,忽然瞥见凤姑抬了抬手,沈玉楼立刻悻悻住了嘴,转而怒骂两个丫鬟,“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都抵不过别人的一只手,害我丢人现眼,走!快走!”说完,甩一记眼刀给汪岐兰,恨恨的走了。
汪岐兰面上无波,恍若未闻,只对凤姑道:“凤姑好身手,刚才有劳了。”
“这本是凤姑职责所在,也多谢小姐适才维护我。”凤姑低头抱拳。她年约30,因为多年习武,身材敦实,身形矫健,听旦叔说她家原是开镖局的,因押运官银被劫而全家获罪。男丁判了流放,女眷入了奴籍,她原是一官宦夫人的随侍。旦叔通过牙行给那位官夫人一笔重
第九章 哀悼
静夜,扬州知府府衙内院,书房的灯光还在摇曳,扬州知府宋舫看着从京城快马加鞭传来的邸报,摇了摇头。
“怎么了”知府夫人戚氏正端了碗莲子汤,撩帘而入,见状问道。
“邸报上说,翰林院因在皇后册文中将皇妣错译成先太后,让皇帝勃然大怒,责令将掌管翰林的刑部尚书柯尔敦交刑部治罪,刑部从重判为绞监候,岂料皇上认为刑部官员包庇原尚书,将刑部所有官员一律革职,并判柯尔敦为斩监候,秋后处决。”
戚氏睁大双眼,“如此严酷”
“是啊,这还只是开始,之后,皇上认为皇后册宝不够精良,将工部全堂问罪,因祭礼所用之桌略有不洁,将光禄寺主官一律降职。册谥皇后礼仪出现了小小纰漏,礼部尚书也被降级。”
“皇上对些许小事也如此盛怒”戚氏惊问。
“是啊,还有更甚的,本朝初有一不成文的规定,帝后之丧百日内不得剃头,以示悲痛之余顾不得收拾仪表。然开国日久,众人皆忘。江南河道总督和湖广总督两位一品大员就因剃了头,被皇上知晓后赐了自尽,湖南巡抚和湖北巡抚也因此革职。听说,皇上原本还想杀更多人,后因剃头的人数过于众多,不得不作罢。”
戚氏已震惊失声,不待她回神,宋舫继续道:“连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因在皇后葬礼上形容不够悲切,被皇上怒斥为不孝,逐出皇储之列。”
“唉,自皇后崩逝,皇上心性大变,短短几十日内,已有百余名官员被发作处分。满朝文武眼下莫不战战兢兢,唯恐稍有不慎,惹怒了皇上而不自知。”宋舫神情凝重,眼中含忧。
戚氏见状,振起精神安慰道:“老爷也莫过于担心,扬州毕竟远离京城,一举一动不像京城那般惹人耳目。明日您便颁令下去,令扬州各官员、军民严守皇后丧仪之制,百日内一律着素服,不得剃头、娱乐、嫁娶。并着人巡视,真有违令者,也不妨重罚一两名,以儆效尤。”
“当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了。”宋舫看着手中的邸报,叹了口气道。
是夜,扬州城内另一隅,汪宅锦绣阁内,同样的邸报也放在汪岐兰的面前。汪岐兰自阅后半晌无语,灯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纹丝不动,恍若木人。
守在一旁的秋桂担心的望向她,不知小姐怎么了,面容看上去沉静如常,但总觉得有丝丝缕缕的悲伤从眉眼间溢出来。邸报上的事与人都那么远,有什么能让小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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