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绒华

    今日，宋舫回来的比平日略早。戚夫人听闻了，便迎了上去。

    未及开口，宋舫已先问道:“你是否想同我说怀玉的亲事”

    “老爷怎么知晓”

    “那永璐上午就去了衙门里，向我明说了求娶之意。”宋舫回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足见我家怀玉是个好的。”宋舫回想起永璐那几句对怀玉还有对自己的溢美之词，明知是奉承，亦不免面露得色。

    戚夫人，见此情形，心道不妙，看似又被收买了一个。

    “那老爷，眼下两家都有意提亲，你看如何是好还有，那永璐好似行事有几分不经，且是自己提亲的，尚未有父母之言，我看着不妥。”戚夫人划重点道。

    “夫人不必发愁，那永璐我也见着了，言辞伶俐，才智过人，看似不经，其实有度，可惜生错了人家，若在书香门第，比起子卿，应该不遑多让。”宋舫想到此，亦不禁可惜，“至于父母之言，永璐已给家中去了急信，说这几日必有回复，若我们肯了，立即着府中人聘媒，来扬州正式提亲。”

    “老爷这是向着淮南王府了”戚夫人急问。

    “那永璐明言身为皇室宗族的苦衷，说虽不能科举出人头地，但承诺让怀玉终生无衣食之忧、闲散快活。且淮南王是个出了名的淡泊人，府中三代单传，就他一个男丁，人口简单，少了家长里短，怀玉去做宗妇，亦不是难事。永璐还道，府中庶




七十二 礼物（三）
    “谢怀玉小姐，如此割爱于我！”永璐明白了这只小鸟对于宋怀玉的意义，诚挚地道谢：“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特准备了回礼给怀玉小姐。”

    回礼，又是回礼，回礼个没完啊，但是——我喜欢！宋怀玉用充满希翼的小眼神看着永璐。

    永璐暗笑不已，“这回我准备的是喝的，但要怎么喝，还得我手把手的演示，”他回顾四周，“这里不适合，总不能在马车上喝，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你的汪姐姐家，让她也一同品尝，如何”

    宋怀玉一听这主意妙，拍掌赞同，当即回屋和母亲报了备，便携了紫茵，带着自家马车跟着永璐往汪宅去了。到了汪宅，跳下马车，宋怀玉忽然问永璐道：“对了，你贵姓啊”

    “……鄙姓罗。”未来媳妇一直忘了问自己的姓，永璐忽然觉得忧伤。

    宋怀玉是老熟人了，不用通传，进了汪宅。汪岐兰照例在书房忙碌，宋怀玉和汪岐兰略一打招呼，便出了书房，对候在门外的永璐说：“汪姐姐让我们顾自己。”

    永璐看了看园子，指着园子里的小亭说：“我看那不错，桌椅俱全，景色也好。”说着，让随行的小厮从提箱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锡盒及一套白银器皿，小心的放在亭中桌上。看那样子，又是舶来品。宋怀玉盯着小锡盒，各种猜想如走马灯般在脑中盘旋，好奇的要紧。

    “先等等，”永璐一手护住锡盒，一手将银壶递给在一边伺候的春桃，客气道：“麻烦这位姐姐先去给我们打一壶微烫的水，如有上好的用来泡茶的泉水最好。”春桃应声去厨房取水。

    永璐则将白银杯盏一一摆好，一套器皿共有四份杯盏。底盘、杯子、杯盖、小勺为一份。永璐摆出三分，他和宋怀玉面前各一份，还有一份亦摆好，是留给汪岐兰的。余下一份暂时收起。

    永璐再叫过另一个小厮，那小厮手中亦有一提箱，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果盘及一个陶罐，果盘都有格，一个果盘放着杏仁、核桃、松仁等干果，另一盘放着梅干、桃脯、葡萄干等蜜饯。陶罐里面则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冰糖。

    等春桃取来水，永璐打开了锡盒。宋怀玉睁大眼睛，见里面是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黑褐色块状东西，像糕又不似糕，忍不住拿手去取。永璐急忙用手拦住，“不可，不可。”说着从锡盒旁的格子里取出一把镊子，小心翼翼的夹出一块，放入宋怀玉杯中，再投入两小块冰糖，加入温水，用小勺搅拌，顿时一股浓郁的宋怀玉从未闻过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好香！”宋怀玉鼻翼耸动，盯着那黑褐色有点像苦药的汤水，想喝又有点不敢。

    “你尝尝，初次或许不惯，但不难喝。”永璐在旁鼓励道。

    宋怀玉拿起银杯闻了闻，拿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一股奇异的味道在唇舌间蔓延开来，苦中带涩，涩中带甜，甜又生香，这算是什么味道待入了喉入了胃，觉得腹中暖暖的，再多喝几口，唇舌仿佛就适应了，觉出滋味的奥妙来。

    “配干果、蜜饯，味道更佳。”永璐奉上果盘，宋怀玉取用一二，的确，配着喝，仿佛那汤水更浓郁香甜。

    “这叫什么”宋怀玉问道。

    “这叫巧克力，是大秦（注：罗马）人进奉给先帝后传入大金的，很是珍贵，外头可买不着。”永璐得意洋洋的说。

    “那你这管家的儿子怎么有呢”宋怀玉随口问道。

    永璐一怔，靠近宋怀玉轻轻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淮南王世子的儿子。”

    宋怀玉一愣，将这



七十三 争取
    卢子卿站在廊下发呆。

    刚刚颜夫人把他叫去说话，是关于他的婚事。

    “子卿，宋家回话了，说眼下这情形，他们亦左右为难。宋大人和戚夫人商量后，决定遵从怀玉自己的意思，单看她在你们中间选择谁。”看来宋大人并不向着子卿，颜夫人心中郁闷，“我看永璐这几日老外跑，定是往怀玉面前去凑，你若看重这门亲事，亦要尽力争取，不要一头闷在书里，寻几个理由多去怀玉面前露露面，好让她对你添几分好感，不然这到手的媳妇，就给别人抢走了。”

    “是，孩儿知道了。”为儿不让母担忧，卢子卿应着退出了房间。

    你若看重这门亲事——我看重吗永璐明显比我更看重，若不然不会主动来抢这门亲。

    寻几个理由多去怀玉面前露露面——寻什么理由怎么个露脸法好难！书里没有，也没人教过我，永璐肯定比我更知道怎么做。

    若不是顾忌形象，卢子卿都想捧着脑袋，蹲在地上画圈圈了。

    “凉风有兴，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永璐背着手，哼着小曲，神情愉悦的从廊下经过，乍一眼见到正在呆滞的卢子卿，停下了轻快的脚步，“咦，子卿兄，你怎么了”

    卢子卿转过脸，看见一脸春风得意的永璐。

    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不过，他恨不起来。

    “母亲让我多去怀玉面前露面，争取好感，可我不知如何与你争。”少年心事直白，无须隐藏，卢子卿坦言道。

    “原来子卿兄为此事烦忧，”永璐露出一口白牙，一手兜上卢子卿肩膀，带着他往园子里走，“来来来，我来帮你排解排解。”

    “子卿兄，闻我与你争怀玉，可曾心急如焚”

    “……未曾。”卢子卿自问，有那么一点急，倒也没有到如焚。

    “若是宋怀玉倾心于我，你是否觉得心痛”

    “……否。”有怅然若失，但没到心痛。

    “子卿兄，是否觉得怀玉可亲，如同族中姊妹”

    “是。”确是如此。

    “若将怀玉换作了汪小姐，子卿兄还会如上所觉吗”永璐冷不丁的一句话，刺得子卿差点跳起。

    “汪小姐于我只是一面之缘，我自问还未到如此程度，况且，她已有婚约，我岂能作她想。”卢子卿涨红了脸，气急道。

    “若她没有婚约，你是否会鼓足勇气，积极争取而不是在这发呆”永璐双目直视卢子卿。

    如冷水直淋，卢子卿被冻在原地。如果汪岐兰没有婚约，他是否会比现在更积极争取

    “子卿兄心中自有答案。所以，对于怀玉，子卿兄不必与我相争。我比子卿兄更在乎怀玉，这是属于我和怀玉的缘分。属于子卿兄的缘分，还在别处。若缘分到了，子卿兄自然知道如何去争取。所以眼下，子卿兄不必自扰，放开便是。”永璐对着卢子卿深鞠一躬，径自离开了。

    卢子卿呆立原地。

    这是属于他的缘分，那属于我的缘分，在何处

    ……

    汪宅内，比往日热闹，因吴勉回了汪宅。

    今年的秋闱，因皇后之殁延后了月余，定在了9月末。算着日期，吴勉三日后便要动身前往南京贡院应试。

    书箱、考篮、文房四宝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尤其是文房四宝，都是



七十四 退让
    等宴席散去，吴勉同汪岐兰为消食，在园内散了会步。

    下人们各归其位，各司其职，整个汪宅归于静谧。

    小园内，秋虫微鸣，夜凉如水，一轮半月挂在天边，略有些清冷。

    二人默契无语，沿着围廊、亭子、小桥踱了几个来回。

    “兰娘，还记得当初从徽州归来，你提出和我解除婚约之事吗”吴勉忽然开口问道。

    汪岐兰脚步微顿，答道“记得。”才隔了近半年的时间，如今想来忽觉遥远。

    “彼时，我说为避免汪家人心浮动，外人觊觎，先不用急着解除。若有人愿榜下捉我为婿，或者兰娘遇着良缘，你我的婚约即可散了。”吴勉笑着说。

    “是，吴二哥全是为了我着想。”汪岐兰答道。

    “兰娘那时说要学商经商，想不到几个月间，步步为营，妙手生花，已将汪家家业壮大拓宽，换了样貌，现下汪家人心安定、内外一心，这婚约其实已无用处。”吴勉停下了脚步，回望汪岐兰，“所以，这婚约，还是取消了好。”

    汪岐兰亦停下了脚步，心中震动，口中却玩笑道，“看来，吴二哥此去，定是有人要捉了为婿了”

    “兰娘，莫笑我了，”吴勉摇头道，“是我当初想岔了，这婚约一日不除，兰娘如何能遇着良缘若有哪个家世不俗、人才亦不错的小子看上了兰娘，被我这假夫婿吓退了，岂不糟糕。”

    “兰娘亦不必执着于守孝三年，世人并不苛求，何况伯父伯母泉下有知，亦盼你早日成家，有人倚仗。”吴勉继续道，“我虽然是你二哥，却从来都是你照顾我，未有我照顾你之时。退了婚约，我仍是你二哥，待我有能力时，自然可以报答汪家。”说着，他声音微哑，“……现在就让哪家好小子，好好的照顾你。”

    园子内，仅有几盏庭灯，光线暗淡，看不清二人彼此脸上的神情。

    汪岐兰静立着，将吴勉的话在心中理了理，是的，五个月前，他们达成了协议。这是个随时可以解除的假婚约。在假婚约的掩护下，她专心的学商经商，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汪家帮扶了吴勉，吴勉亦给了她自由和尊重，还有，让她可以安心接受和回应的亲情。

    这是个舒适的状态，如果吴勉不提出来打破的话，她会一直维持下去。

    她不知道为何吴勉要在此时急于提出来，如果真有人在榜下捉他为婿的话，她极愿意顺水推舟的解除婚约，可是现在，他说要让给某个好小子，她心中便极大的不愿起来。

    “我不知道吴二哥为何要在此时急着解除婚约，但若是为了有人可以照顾我的话，兰娘拒不能受。兰娘不需要倚靠他人，亦不喜攀附高门大户。兰娘经着商，身上心中都沾了市侩，不适合那清贵门第，”汪岐兰冷冷的道。“但若是吴二哥遇着好姻缘，我自不会阻拦，二话不说，解除婚约。”

    “那兰娘要嫁怎样的人”吴勉接口问道。

    “兰娘当下未有嫁人的打算。”汪岐兰直截道。

    吴勉闻言如雕塑般凝滞，片刻后哑声道：“但是兰娘，你我的婚约终是假的，若我亦不喜攀附高门大户，遇不到你所谓的好姻缘，一直到三年后，甚至一直一直下去，你待如何”

    你待如何解了婚约，你不嫁，我不娶，就这么一直以兄妹相称下去吴勉在心中问道。

    自重生以来，汪岐兰从未想过再嫁，然而她未想到若吴勉亦不娶，会是何种场面

    为何你笃定遇不到好姻缘这句话差点从汪岐兰嘴中吐出，但被她下意识的用舌尖抵住了。

    如果问出了，吴勉会如何回答

    如果他回答的答案，不是她想知道的，该怎么办

    她想起那天她说愿意助他如愿时，他看她的眼神。

    二人在黑暗中静默着，不知前路，不知退路。

    “对不起，兰娘，是我食言了。”许久之后，吴勉打破了寂静。“当初我说过，主动权在你手里。”

    汪岐兰看见他修长的身影对着自



七十五 买春
    吴勉此去，需在南京贡院考上三场，每隔三日一考，再加上等候放榜约20日，算起来前后要一个多月才能回到扬州。

    汪岐兰回到汪宅，照例去了书房。诸事芜杂，一日不得闲，她已习惯并喜欢这种忙碌而充盈的生活。

    只是今日从一堆纸张账簿间抬头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后来才察觉，这两日吴勉在书房内自处一隅，与她各不相扰，在时不觉得什么，待到不在时，便显出一份空荡来。

    习惯真是可怕，不过才两日而已。汪岐兰摇了摇头。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汪岐兰举目望去，是宋怀玉和永璐。

    前几日，他俩时不时的过来，汪岐兰已吩咐下人们，随他们来去，通传都免了，膳食亦不用准备，永璐每日打听好了扬州的酒楼，逐家的带宋怀玉去吃当家菜。后来吴勉回汪宅，二人识趣的没来汪宅。今日吴勉一走，二人便出现了。

    说来这二人，真是天生一对，每天变着花样捣腾。上次，两人突发奇想，兴致勃勃的在园子里做起了孔明灯。做了半天，做是做成了，可刚点上，飞了没一丈高，便着了火，掉了下来。吓得宋怀玉大喊妈呀，永璐见状一把拉过宋怀玉护住脑袋，来了个英雄救美。宋怀玉长这么大，没被一个男子如此近身过，等回过神来，从永璐怀中钻出，难得的羞红了一张脸。

    汪岐兰在宋怀玉大呼后赶了过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一时无语，将永璐叫至一旁，警告道:“未定亲前，勿要越矩。”

    永璐眨巴双眼:“看来，要加快定亲的进度才行。”

    汪岐兰硬生生忍住赶人的冲动，回头将宋怀玉叫到了房内:“暂时离那个永璐远点。”

    宋怀玉的脸已经没那么红了，眨巴双眼:“为什么……刚才他是为了救我，只抱了我脑袋，还好吧。”

    “……”汪岐兰忍无可忍，“走，你们回去定亲吧。”

    “抱一下脑袋，就要和他定亲”宋怀玉惊奇道，接着不爽，“我岂不是很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