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绒华

    永璐立刻面露了然，客气的对妈妈说道:“谢妈妈示意。”

    看来今日只能谈到此了，永璐带头客套了会，将妈妈送回了对面。三人一同回了汪宅。

    “那妈妈说的可是漕运总督”汪岐兰问永璐。

    “应该是，可能还有漕帮。”永璐答道。

    “漕帮不是只在漕河上吗”

    “漕帮近年势头越来越大，有些生意也上了岸。”永璐说，“我猜这芳满楼漕帮亦有股，拿出漕帮来吓人，最是有用。”

    宋怀玉是在宋知府和夫人精心呵护下长大，第一次听到这些黑料，心里抖了抖，暗暗靠永璐近了点。

    永璐发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漕帮亦有规矩，尤其是你爹这种官，还有我们这种人家，他们一定不敢怎么的。不过，要注意着不伤了他的利便是。”

    永璐没说，若是伤了利，明着不会怎么样，但保不齐暗里做什么手脚。

    嗯，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些可怕的。宋怀玉并不傻，决定以后要乖一些。

    汪岐兰觉得头又大了些。没想到墨兰一事，牵涉这么多方势力，都不好惹。

    &




八十五章 夜宴（一）
    六日后，芳满楼。

    万老爷的马车戌时准时出现在了芳满楼门口。

    “这扬州人，还真会玩。”万老爷下了车，抬头看了眼张灯结彩、富丽堂皇的芳满楼，唇边浮起兴味，负手往里走去。“今晚，爷就好好陪你们玩玩。”

    妈妈见到了万老爷，立时笑开了花，迎了上来：“万老爷，您来了，这戏台子都给您搭好了，就等着您来唱主角呢！”

    “妈妈，瞧您这话说的，本来我是独角戏，铁板钉钉的主角，”万老爷将手收至胸前，低头拨弄了下手上的翡翠扳指，斜睨妈妈，“可现在，谁是主角，不一定咯。”

    “哟，万老爷，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妈妈笑的飞扬，红唇一开一合，“再说，经了这一轮，扬州城谁不知道你万爷啊。”

    “我只要抱得美人归，要这浑名有何用，妈妈算盘打得响亮，就是欺负我这个外路人。”万老爷似笑非笑，把妈妈都看心虚了，“岂敢啊，万爷，你是京城里来的贵人，咱们这座小庙供起来还来不及，如诗啊，如画啊，赶紧的，快把万爷领到最好的位上坐下，上最好的茶和点心，好生招待！”

    “哎。”妈妈话音一落，一对双生花翩然而出，一左一右攀住万老爷的胳臂，一阵香风裹挟着万老爷往里走去。

    最后一句话妈妈倒没骗他，的确是上好的位置。进了厅堂，双生花将万老爷请至正对着戏台的一张桌子，殷勤的将他按下，一个倒茶，一个取过点心，作势喂他，被万老爷笑着自取下，扔进嘴里。双生花又对他捏肩敲背了一番，被他喊停后，娇嗔了一句：“万老爷眼里只有墨兰，没有奴家。”，便裙摆一旋，双双离去了。

    宾客陆续进来，万老爷看了下，桌上立着贵宾牌的有6桌，分成两排，去掉背对戏台的一面，按一桌3人算，合起来应有18人。也就是今晚有十余人要和他竞价。除了他这桌，后排的三桌已几乎坐满了，打眼望去，依那些人的穿着举止，或有富商豪绅，或有文人雅士，似有结伴来的，倒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过，前排这三桌，想来是今晚最有力的竞争者，倒是迟迟未现身。

    不急，夜还很长，好戏还没开始。汪老爷坐的悠然，抓一把瓜子，低头闲嗑起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影浮动，衣袂声响起，万老爷抬头，前排坐在他左侧的宾客到了两位。一位是锦衣少年，眉目清俊，长身玉立，看那样子大约16、17岁，旁边跟着一位同样年龄的随从，倒是不甚上得台面，看起来有些畏缩。两人选了靠近万老爷的这边坐下，再听楼里人称呼少年为“世孙大人”，万老爷心中了然，这位应该就是外面传言要和袁子尘合作酒楼买下墨兰的淮南王长孙。听说这位长孙刚和扬州知府的千金定了亲，也不知道今晚若是拍下了，那位准新娘准不准这位准新郎先当别人的新郎呢万老爷恶趣味的忖度。不过，还好有自己在，少不得要为知府千金解除这个忧患了。

    还未放下思绪，眼前人影晃动，又有几位宾客入场，有两位径直往他这桌而来。万老爷抬头看去，心中有些愕然。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年约三旬



八十六章 夜宴（二）
    宫中的款当然不能出现在外头。但若真出现在外头，不是没有可能。

    一是皇上赏赐的。这自不必说。

    二就是只有内务府人知道的秘密。内务府贪腐的途径有三，一是虚抬物价，二是巧立名目，三便是偷梁换柱，以次充好，以假乱真。

    那女子手上戴着的东西，如不是他刚好跟着广储司分管珠宝的员外郎做事，见过宫中的库藏，等闲人如何能认得出来。回头再看男子手上的那个扳指，也定出自宫中内库。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两位身上的东西都是从内务府流出的。怎么流出的，不消说，就是按第三个法子给黑了。

    这两人跟内务府是什么关系，这么贵重的两件宝贝都撸了来这么堂而皇之的戴出来，是觉得与京城远隔万里、无人察觉，还是有恃无恐、无所顾忌那女子口中的哥哥又是哪位万老爷心中突突，用余光偷窥二人。

    那男子无聊开始四处打望，一转脸看到了万老爷，忽的一笑:“这位爷，我怎么看着你脸熟啊，难不成你也是打京城来的”

    万老爷忙拱手一揖，“是巧了，某也是京城来的。”内务府里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彼此之间讳莫如深。那男子不脱墨镜，女子不露面容，万老爷也不敢自报姓名。

    “哦是来此公干做何种营生”那男子立刻显出兴趣来。

    “……某涉及的营生有些杂，瓷器、茶叶、金银珠宝等，都收售些。”万老爷说了半句真话。

    “那您来扬州，是收些东西回京城卖吗”男子继续问。

    “嗯，是。”的确如此，收些东西卖给皇上。

    “收着好的没收着了的话，不妨给我瞧瞧。看在同乡的份上，你少赚点，加点钱让给我……”那男子兴致勃勃的追问，被女子几声咳嗽给打断了。

    “知道人家底细吗，这么混不吝的就搭上了。”那女子侧过头低声斥责那男子，声音刚好给万老爷听着。、

    那男子讪讪的住了嘴，万老爷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没问下去。万一不是对路的，岂不尴尬。

    那男子是个闷不住的，沉默不过片刻，便向那女子辩解道:“我这不着急吗，哥哥列的单子上还有几样没买着的。想着万一这位爷那有，又是同往北京的，凑齐了不正好。”

    “急啥，”那女子更压低了声音，万老爷只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单子……看过……误不了。”

    那男子便不再多言。

    万老爷有些坐不住了，“这位爷，我内急，走开会儿。”一拱手，便走开了。

    万老爷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找到满场飞的妈妈，扯住她往那二人处一指:“妈妈，那二人什么来历你可知晓”

    “那二人啊，”妈妈看清楚他指的是谁，应道:“哦，那男人昨日上门说他是京城来扬州采买的富商，听说我们墨兰今日有喜，说要来瞧瞧，要了两个座，又多付了50两，指定要最近的桌，我就给他安排在那了。至于那妇人，我昨没见着，今日来的时候，被那通身的气派给镇住了，左右人家也付足了钱，便让她进了。怎么了，万老爷，是有何不妥”

    “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要买墨兰回去送给别人做妾。”万老爷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买”妈妈一时也愣住了。“那男人昨天可没提这茬。”

    “我估计是等着看过墨兰再定。”万老爷揣测道。

    “这倒也是，我们都定好了今日的宴请，就算他昨日砸钱要买，亦是不行。”妈妈也思忖道。

    妈妈这不知二人的底细，万老爷也不再停留，直接出了门，叫过候



八十七章 夜宴（三）
    妈妈上台来，一双媚眼儿四处顾盼，一脸笑意洒向四方，引得众人静下来后，清了清嗓子，开启红唇道:“感谢诸位恩客的捧场，今晚是我家女儿墨兰的大喜日子。大家都晓得，我家女儿墨兰啊，连着当选了三次花魁，是我芳满楼里最红的姑娘，自小貌美如花，才艺出众，一副小蛮腰，可做掌上舞，如汉宫飞燕，又若天上飞仙，但凡她出场，看客的眼乌珠里都只有她，其他的都不见了，这相貌人才都是世间少有，不是奴家自夸，放在整个扬州城，能和她比肩的姑娘，怕是还找不出来呢。您们说，是不是啊”

    “是！”台下宾客一片应和。除了坐在贵宾席的，其他桌上看热闹的宾客也是捧场的很。

    妈妈听了笑容更甚，都快化了，“承蒙诸位厚爱，奴家啊，可花了大把的心力和银子才把她养成这么出息，所以心疼的紧，拖沓到今日，才打算给她招个如意郎君，好同她做成一对神仙眷侣。今儿个，也不知哪位贵客对我家墨兰最钟情，愿为她摘星攘月，豪掷千金，赢得八面威风，报得美人而归……”

    “这老鸨，丫嘴皮还真能捣腾！”那京城来的男子已经摘下了墨镜，万老爷因为坐在他后方，依旧看不清楚面容，只见他手指在桌上轻敲，显出一丝不耐来，低声哂笑:“讲的跟天仙似的，是骡子是马，先把姑娘拉出来遛遛啊！”

    万老爷听了这口痞气，心中敬畏又多几分。想来这位爷要是在京城，在自己的地盘上，早就嚷嚷开了。

    此时台上妈妈也适时住了嘴，“奴家也不在这碍大家眼了，大家各个望眼欲穿的，等着看墨兰姑娘，奴家这就请她出来先给大家见个礼！”说罢，一片叫好声。那京城来的爷也嘀咕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活泼热闹的鼓乐声响起，两列豆蔻少女穿着粉色衣衫，双手各持一枝绢花做的桃花枝条，粉面桃腮，鱼贯而入，随音乐翩翩起舞，不时变幻队形、聚拢散开，瞬间胭脂香味在舞台上弥漫了开来。

    万老爷听得乐曲声熟悉，是那支“桃之夭夭”，估计是重新进行了编排。

    果然，一个段落过后，少女们聚拢在台中央，桃花枝围成一圈，缓缓转动，待音乐再响起，少女们与桃花枝便散去，墨兰着一身绯色舞衣，旋转着出现在舞台上。

    “好！”这一幕亮相喝了个满堂彩。接下去依旧是墨兰柔软的身姿和妩媚的动作，大部分与往日相同，略添了几分新意。

    “有点意思！”那位京城爷第一次看，觉得妙，不由敲了下桌子，与他同来的女子动了动身子，似是无言的警告，那爷立刻端正了。

    一曲毕，墨兰收起身，凌波微步般到了台前，向四周各施了礼。

    那男子由此看清了墨兰长相，凑嘴到那女子耳边说:“我看长得还不赖，南方人水灵灵细巧巧的，哥哥不定喜欢，要不给哥哥带上”

    那女子似乎在思虑，停了几息，回道:“嗯，是还不错，再看看。”又停了几息，补充道:“她这卖的是一夜，我们想要的是人，待会看着的确好，再去和老鸨谈谈。”

    “好，且看着。”那男子收回身子，下意识的回头，瞥见了万老爷，和万老爷的眼神碰上了，“这位爷，我看您是真眼熟，估计咱俩在京城真见过。”

    那男子转过头刚好背



八十八章 夜宴（四）
    “别大惊小怪的，显得小家子气！”笼着面纱的女子侧头斥责了一声。

    “哦。”完颜乖乖坐好，小声问了句，“不过光这一夜都这么贵，要买下囫囵一人得多少我们真要下手”

    “贵有贵的道理。再说，翻天了也就几千两，越不过万两去，若买对了讨了我哥的欢心，几倍的银子立刻就找回来了，怕什么！”女子低声道。

    “这倒是，这事您做主，你说啥我听着便是。”完颜陪笑道。

    女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万老爷听了，觉得今晚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要不要去交押金万老爷思虑不定，心中天人交战。

    “那我们要交押金吗”完颜问出了万老爷心中的话。

    “不急，那妓子还有一支舞，赶在竞价前报名便是。到底是一大笔钱，看得仔细些。”女子稳稳道。

    好吧，我也听那女子的。万老爷暂时歇下心。

    说话间，贵宾席中有几人站起，往妈妈方向走去，应是交钱去了。

    “到底是扬州，有钱人真多！”完颜摇头叹道，忽然“咦”了一声，“这小子莫不是暴发户吧，缩手缩脚的，这么上不了台面。”

    万老爷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淮南王世孙身旁的那个随从。原来世孙还真没那胆，到底未成亲，哪敢在岳父地盘上狎妓，也不知道是真便宜还是假便宜那小子。

    万老爷心中嘲笑了一番，面上不动声色。

    岂料被“热心”的完颜关注了，“老万，您怎么也不去交啊”

    “嗯……完颜兄不交，我岂敢交，刚才不是和完颜兄说了，就等着捡您的漏哪。”万老爷应道。

    “哈，我那就一玩笑，您当真了老万您还真讲义气，好兄弟！”完颜说完狠狠的锤了万老爷一拳。

    万老爷好不容易把咳嗽给憋住了，正想着怎么回话，一个人忽然匆匆从他身边掠过，附在完颜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说的极低声，加上墨兰要上场了，鼓乐声响起，万老爷一丝也没听到。

    只见完颜听了后，点了几次头。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打开像是要给完颜看。完颜看不清楚，左右摆了几下，找了个对光的方向，才让那人指点起来。这一摆，刚好摆到了万老爷的眼旁，万老爷只微微一斜眼，便看了明白。

    这一眼看过去，万老爷心中忽的透亮。那册子封面是空白的，看不出什么，但里面的东西，他眼熟的很。那格子，是内务府造册统一用的格子，那内容，他一眼瞥见的“蓝地描金粉彩诗句花卉纹大瓶、粉彩开光四季山水盖管罐、珐琅彩缠枝莲纹双连瓶”，旁人不一定知道，他最清楚，那是景德镇窑专供宫内的珍品，还有那字迹，正是他看过许多遍的内务府造册处专录瓷器之人的字迹。

    如同最后一只鞋子落了地，万老爷没什么好犹疑的了。想来，那两人是按着总管大臣开出的单子来江南专门来买好货大货来了，经过扬州刚好赶上这事，便想着买个干净的美娇娘回去孝敬哥哥。万老爷自己也是来采买的，但是和他们不同，他是碰到什么觉着好的买什么，完了再让员外郎想个理由录进库里去，买的货色当然比不上那两人手中的，赚的差价自然也有差。这也正常，想想人家啥身份，抱着的大腿可比他粗太多了。

    得，今日认了，若那两人要墨兰，



八十九章 夜宴（五）
    台上孔雀开始闲林散步，优雅而从容，每一步都荡起绿色的涟漪。

    走到一处停了下来，音乐声也停了，孔雀低下了头，轻轻颤动，尖嘴时开时翕，似在临池饮水，娴静安适。忽然一道清越的笛声响起，众人眼前一亮，那百褶裙如扇面般，被墨兰向后高高扬起的长腿瞬间打开，莹白与亮绿相间，在灯光照耀下，光彩熠熠，绚丽夺目。

    “这是开屏吗有点意思。”完颜饶有兴致道。

    众人刚看出意味，墨兰已放下腿，一个转身，裙摆荡出一个圆，又一个转身，裙摆荡得更大些，连着几个转身，众人眼看那裙摆如同昙花般速速的绽放闭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