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绒华

    笛子越来越清越高亢，孔雀几个轻灵的跳起降落，来到了舞台中央，便不再移动，而是原地旋转起来。初时慢后时慢，那裙摆渐渐被完全的打开，如同一轮白绿相间的风车在台上转动。裙裾之下，墨兰一双修长的腿被包裹在同色同料的白色长裤中，如同陀螺般旋转不停。

    “好！”席间爆出叫好声。

    “不错！宫里的舞娘也不过如此。”那京城来的女子颔首。

    “那你是要了”完颜闻言问道。

    “嗯，等舞跳完，你去跟妈妈交涉下，能直接买下最好。”女子说道。

    “要不我这就找妈妈去。”完颜是个急性子。

    “行，你去吧。”女子同意。

    完颜起身，看见了万老爷，眼睛一闪，好似有了个主意。

    “老万，要不你和我一起去，万一那妈妈不肯，执意要竞价啥的，你帮着我围围标。”完颜一脸狡黠，“咱们都是京城人，不帮老乡帮谁啊。虽说这是在扬州的地盘上，但咱们到底是天子脚下的人，不能丢了京城人的脸。”

    “……好，行吧。”万老爷原本听了那女子的话，准备今晚就当个看客，不料被完颜给牵扯住了。说不行，他还真没这个胆。

    “还有，说好了，帮我把别人挡出去，价格也别抬起来，面子要，也不能失了里子，所以，等会我……。”完颜见万老爷应了，一把兜过他肩膀，夹着往后走，一边去寻妈妈，一边低声交代待会怎的行事。万老爷只有点头说好的份。

    舞台上，笛声忽顿，墨兰猛的跪地，裙摆铺成一个完整的圆形。墨兰缓缓的向后倾倒上身，柔软的躺在了舞台中央。从上面仰望下去，是一个完美的孔雀开屏。

    “好！”席间再次爆出叫好声。

    二楼正对舞台的雅间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端坐着，看到这一幕，不禁点头:“墨兰的确当得花魁。”

    站在一旁的妈妈应道:“可不是嘛，若不是如此，哪会依着她，随着她性子，拖到此时才来破瓜。”

    “你上次和我说淮南王世孙想买她，价格不妥被你拒了。这几日你可曾有提防墨兰是个倔脾气，万一墨兰表面应了，背后不从，弄出些幺蛾子出来……”那男子看着墨兰，侧头问妈妈道。

    “仇爷，您放心，这几天我把墨兰看的死死的，她身上的舞衣，我也是派人去取的，还仔细翻过了，并无夹带。这几日，墨兰也乖顺，一心排舞，看不出异常。”妈妈应道。自从墨兰应了后，妈妈总有些不安。墨兰第二日去了祥泰成衣铺一趟，妈妈就起了疑心，派人将墨兰看住，断了她外出，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嗯，还是要仔细些，也算是芳满楼的大事，不要出了差池。”被叫做仇爷的男子颔首道。

    “仇爷放心，妈妈晓得。”妈妈恭敬的应道。

    “妈妈，下面有人找你要交钱。”一个丫鬟上来说道




九十章 夜宴（六）
    “想必如此。”红袖淡淡道，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不过墨兰再红，也终究抗不过妈妈，还是要把自己给‘嫁’了。”红袖比墨兰年长几个月，去年已经‘嫁’了。

    “像我们这样的，不都有这么一天。我们给墨兰姐姐准备了礼物，不管‘嫁’给何人，总要恭贺一番。”双生花中的如诗说道。他们今年14岁，估计也不远了。

    “哦好巧，”红袖微笑着，“我也给墨兰准备了份大礼，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同时被卖进芳满楼，一起练舞学艺，同是天生丽质，技艺精湛，她还多学了歌艺，凭什么墨兰次次压她一头，被妈妈宠着，客人敬着，真当成仙女，而她就该归于庸脂俗粉墨兰不就是靠这股孤傲清高，惹得众人看重的吗既然她要‘嫁人’了，终要投怀送抱，那她送上的那份厚礼正好得用。

    或许，她还得谢她，不用那么纠结，痛痛快快的在红尘打滚。

    望着正在谢幕的墨兰，红袖笑得意味深长。

    “红袖啊，我们进房去吧。”看完了舞，董老爷扯着红袖往房里走。

    “别急呢，我还想看看新郎是谁”红袖甩了甩袖子。

    “别管别人了，良宵苦短，我们及时行乐去吧。”董老爷不依。

    “稍等片刻，墨兰是我的好姐妹，待会我看不着她招婿了，现在给她倒杯茶去，马上回来。”红袖求道。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董老爷摇头道，“去，快去快回。”

    “放心吧，你在房中等我。”红袖抛了个媚眼给董老爷，摆着柳腰走开了。

    一刻钟后，红袖回了房，亲热的牵了董老爷的手，进了洞门，放下了一帘红纱。

    ……

    “什么，买人”妈妈看着万老爷和完颜，“这位生客可能不知道规矩，但万老爷，你怎的也变了主意”

    完颜使了个眼色给万老爷，万老爷总算看清楚了完颜长相，虽说看着面生，但长得的确像是金人。

    “这……妈妈，我临时改了主意，墨兰如此人才，只当一天新郎，未免可惜了，不如娶回家去，夜夜相对岂不更好”万老爷不负完颜期望，说出个好理由来。

    “不行，我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已有六个人交了押金。怎么，你们临时起意，说买就买，当是在菜市场买鱼妈妈我还真不答应。”妈妈两手抱胸，斩钉截铁。“我家女儿不愁嫁不出去。竞价就快开始了，两位想好，要竞标的抓紧，不要的让道！”

    “你这老……”完颜面上挂不住，正要发飙，被万老爷一把拦住，耳语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完颜兄且耐住性子，等等寻个好机会再说。”完颜憋得脸色发红，终于未再吭声。

    “妈妈莫气，我们这就交钱、竞价。”万老爷赔上一脸笑意，从怀中掏出四张银票，把四千两都付了。

    妈妈没好气的接过，让人给了他们一块举牌。

    “老万，你够义气，”完颜拍拍万老爷肩膀，“这钱你先垫着，我若拍不了，这钱自会退给你，我若拍下了，到时一起结算给你。”

    “无妨，无妨”，万老爷摆手道，“完颜兄，到时到了京城，还记得有我这人就行。”

    “放心，忘不了。”完颜又是一拳打在万老爷胸口，打的他气血翻滚。

    很快，众人便知道，妈妈前面说的摘星台和得月阁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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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章 夜宴（七）
    “……这位完颜爷，说的也有道理，”万老爷沉思一回，作慈悲状，“墨兰姑娘如此人才，如果以清白身成了良人，一双玉手从此不用千人睡万人枕，亦是美事一桩。”

    “那这位小哥意下如何”完颜又指向那个年轻小子。

    “我，我尚未娶妻，倾慕墨兰姑娘已久，如，如果今日能赎了她回去，必定奉为妻子，爱护她，尊敬她。”那小子挠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

    “在座的诸位，我们三个如今都有诚意给墨兰姑娘赎身，你们觉得临时改一改规矩，是不是好事一桩啊”那完颜又将手指向台下宾客。

    “是！”台下淮南王世孙站起大声应道，带动一拨人齐声应和，还有刚刚进来的一波文人墨客，也在二楼处传出赞同声。厅堂内有寥寥几声“不好”，应是那些想着以后一亲墨兰芳泽的人，被声浪给淹没了。

    台下的妈妈看的又急又气，这三个人把其他人都撇了出去，现在沆瀣一气，合伙来逼着她卖墨兰来了。

    “去问下仇爷，是不是要把他们打出去！”妈妈叫过一个龟公，让他去仇爷处传话。若不是仇爷适才不知为什么吩咐大家小心些，妈妈一早就吩咐人把他们轰下台来。

    过了一会，龟公急匆匆的回来回话:“仇爷说，先同意着，看他们出价如何再说。如果是存心讹的，再赶不迟。”

    妈妈惊愕了几息，回过神来，调整了下呼吸，上了台。

    “三位好手段，当众逼着我们芳满楼卖当家花魁。不过既然是赎身，那就另作别价了。也不知三位兜里的银两够不够”

    “你这老鸨，也够心黑的，眼下都已经四千两了，这价钱早就够赎个当红妓子了。不过看在墨兰姑娘的面上，我们再加点，也给你芳满楼几分颜面。”完颜说道。

    “好，那就继续！”妈妈咬牙切齿。

    “四千五百两一次！”那龟公喊。完颜举了牌，小子犹豫了一会，也举了牌。万老爷见完颜的眼色不举了。

    “五千两一次！”完颜举了牌，那小子又犹豫了会，跟着举了。

    “嘿，看不出你小子还挺有钱的嘛！跟我飚上了”完颜对小子说道。“下一把还跟不”

    那小子听了畏缩了一下，嚅嚅着不知怎么接话。

    “五千五百两一次！”完颜瞪着小子拿着牌子似举非举，在判断小子是否会举。

    “五千五百两两次！”龟公等了一会喊道。小子好像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没有举。

    “五千五百两三次！”龟公叫道。

    完颜得意的笑着举起了牌。

    那小子看着完颜，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低下了头。

    “什么！这点钱就想买我家墨兰！”妈妈在台下大叫，“我绝不应！”

    旁边的一个龟公立刻跑着去请示仇爷。

    “妈妈，这就是你不对了，做生意讲的是诚信，哪怕你是皮肉生意，也要说话算话不是！”完颜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拍在台上，作势要循着梯子往上爬。

    “不行，绝对不行！来人啊，把他拉下来！”妈妈大喊。

    立刻有几个龟公冒了出来，爬上摘星台，准备将完颜拉下来。完颜左闪右躲，灵活的躲过他们，还时不时的拉过万老爷阻挡。

    那小子慌忙躲在一旁，在一片混乱中抬眼去看坐在三楼的墨兰。

    只见她不知是由于担心还是惶恐，已经离开了椅子，站到了栏杆边，脸颊通红，两只手紧紧的抓住栏杆。

     



九十二章 夜宴（八）
    华回春轻轻按了按墨兰身上几处，道:“肋骨断了几根，见她口吐鲜血，五脏六腑或许受了重伤。”

    那边吴庸忽然发出一声呻吟，眼皮抖抖的似乎要张开，看样子是苏醒了过来。华回春再查看了下吴庸，“肋骨断了一根，手骨断了一根，尾椎处或许也伤着了，内伤暂时看不出。”

    众人闻言，七嘴八舌的说要抬他们起来，前去医馆医治。华回春亦吩咐几个龟公去做两副临时的担架。

    “哼！”那京城来的女子在一片糟糟声中突兀的冷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晦气，想好端端的买个人回去，不想碰到这倒霉事。这人，我们不要了！完颜，去把钱取回，我们走！”说完，手一甩就向外走去。

    “好！”完颜忙不迭的应着，将放在台上的银票拿回，再到收钱的龟公那里要刚刚的两千两。

    龟公忙用眼神询问妈妈。妈妈正急乱的如无头的苍蝇，仇爷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肯露面。派去传话的龟公还没回来，怎么个章程尚不明了。

    见二人要将银两带走，妈妈不由怒道:“休想走，刚刚是你们硬要人，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当我们芳满楼是什么”

    “那这么说来，墨兰姑娘眼看不行了，妈妈就要强把她卖给我们了”完颜冷笑道。“要也可以，两千两，就当我做善事了，送给刚才那小子。”反正那两千两是老万垫的，完颜不厚道的想。

    妈妈气的毛发竖起，两千两，当芳满楼是要饭的

    这时候一个龟公匆匆跑到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

    “还给他们，让他们走！”妈妈冷面含霜。

    完颜一把接过银票，顺便推了一直呆滞着的万老爷:“老万，你还愣着干嘛，抓紧拿了钱溜啊。”

    说完脚底抹油出了芳满楼，上了马车，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要不是刚才大家都看着，仿佛都没这两人似的。

    万老爷被完颜推醒了，挤出一脸笑来问妈妈:“妈妈，您看，这墨兰不行了，我……”

    “万老爷，这戏台可是为您搭的，既然要买的人都走了，你这原本想租的，干脆就租了呗。这样吧，你且等个几天，等墨兰的伤养好，我让她多陪你一个晚上。”妈妈似笑非笑的说道，话说的客气，语气却不客气。

    “妈妈，墨兰这伤……”不等万老爷摇完头，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厅堂内:“妈妈此话差矣，按着前面说好的章程，墨兰姑娘今日是赎身从良，前面那位仁兄不要了，依照规矩，这标就落在第二名的人身上，也就是刚刚为救墨兰姑娘奋不顾身的吴庸。吴庸是我的手下，这小子真心喜欢墨兰姑娘，一心想娶回去当正妻。我想着，即使是墨兰姑娘残了废了，吴庸亦会对她爱护有加。今日大家也瞧见了。这小子敢为墨兰姑娘豁出命去。既然如此，芳满楼何不成人之美，银两我们照付，这人我们要了。现在抬回去，我们给医治，不管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让这对鸳鸯不分不离。诸位，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应该不应该”

    说话的是淮南王世孙永璐。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说是。

    尤其是二楼那批文人雅士，最喜欢看这男女情痴的情景，纷纷大声呼道:“说的对，依了他！”

    妈妈被声浪轰的头脑发胀，不由大喊:“都给我停！”

    不料，大家刚静下几息，就听淮南王孙继



九十三章 真容
    芳满楼外那辆华丽的马车在扬州城里的小巷子兜了几圈，确认后面没有跟踪，车上的二人才到了一处，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再迂回了半个时辰，在夜幕深沉时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一个女子整个人裹在素净的连帽披风里，从车上下来。脱了瓜皮帽，卸了扳指，撕去了胡须的完颜已经换上了常服，只在车厢里向她挥了挥手，便乘着马车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那女子未在门口逗留，在凤姑等人的围护下，径直进了内院。

    “小姐，顺利吗”旦叔等人围上来。

    “出了点问题，大体上还算顺利。”汪岐兰应道。具体的事她未向府中的下人多说。多说无益，少一人知道少一点风险。只跟旦叔提了提，和黄妈妈、丫鬟们说是去和新客商谈生意。

    汪岐兰只留了秋桂服侍，其余的除了值班的护卫，都让他们歇下了。进了闺房，汪岐兰脱下一身云锦衣服，吩咐秋桂:“放在箱底。没有我的吩咐，不用拿出来。”刚才的那套绿宝石项链和戒指已交给完颜，让他还给了永璐。

    “是。”秋桂应了，小心的折好，放在箱底，再把其他衣服叠上去。小姐平日素净，今日应该是去见新客的缘故，穿的隆重了些，是制衣坊刚出的新品制成的，或许也有彰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