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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锦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满碧乔

    周瑜放下杯盏,星目一沉:“伯符,你在这里大骂,若是隔墙有耳,说不定会有人以讹传讹,攀诬你骂的是袁术……”

    “我骂的就是他!”孙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霍然蹿起,“公瑾,你看看,这老儿实在欺人太甚!”

    孙策早晨方受过重创,现下又有何事,能令他如此愤恼周瑜接过信笺读来,一向老成持重的人儿亦起了怒意:“竟有人将你家吴郡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他们掘地三尺在找什么难道……”

    孙策勾过周瑜的肩背,偏头小声道:“掘地三尺自然是在找宝贝啊,找我父亲当年从洛阳皇城崇德殿里带出来的宝贝。”

    周瑜明白,孙策说的乃是传国玉玺。这些线索如千千结,在周瑜心中纠缠不休,愈发迷乱,他掏出袖中羽扇轻摇:“看来这位后将军为了争权夺势,已不在意是否会得罪我们了……不过这传国玉玺,天下觊觎者甚众,不止袁术一人,此事究竟是否是袁术所为,犹未可知啊。伯符,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虽骁勇无畏,孙策也不过是个不满十九岁的少年,从袁术那里受到的打击令他明白,再不可轻信依附旁人。他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却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周瑜与孙策自幼亲厚,自是与孙策心有戚戚,他摸出怀中羊皮卷地图,摊开放在案上,对孙策道:“伯符,如今天下纷争,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占据河北,袁术统御淮南,而我们之所以如此被动,所求不得,四处驱驰,皆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地盘。”

    “公瑾,你这几句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正是因为没有立足之地,我才不得不依附袁术那老儿,为他攻城略地,还要受他摆布,到头来,千辛万苦为他人作嫁衣裳,还耽误了我与莹儿的婚事!只是无论曹操还是袁氏兄弟,祖上皆有庇荫,而我父亲当年再骁勇无敌,也不过是个小小县侯啊。现下我们手上不过两千余兵,若是贸然起势,公然与朝廷作对,被人抓了把柄,那袁术曹操趁机给我们扣个造反之名,岂不要牵连兄弟们全军覆灭”

    周瑜俊秀如画中人,与尘间凡土不容,一言一行却踏实恳切:“没错,正因如此,你切不可与那三位争锋,唯有另辟蹊径,占据一方,同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举大计之法。”

    孙策若有所悟,因迷茫而如蒙薄雾的星目瞬转清亮:“公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可以明为袁术征讨,暗中结交其他其他势力。毕竟袁术反复无常,又无才无德,迟早会尽失人心。若我能占下一隅,进可攻退可守,逐渐壮大,定有一日能囊括天下,庇护黎民!公瑾,你属意的我们安身立命之处究竟在何处”

    孙策终于不再似白日那般颓然,周瑜放心了几分,与他玩笑道:“小时候你总喜欢试验你我默契,今日我们就像小时候一样,默数到三,同时指在这羊皮卷上,如何”

    见周瑜起了玩心,孙策点头应允,心数三下后,两人同时出手,继而抬眼相视而笑,心中皆有了成算。

    大事谈罢,周瑜想起大乔泪眼婆娑央求自己的模样,十足不忍,语带沉吟道:“伯符,你与大乔姑娘的婚事,打算怎么办……”

    孙策只觉心口倏然一紧,指尖好似痉挛一般,痛得难以握拳,他叹了半晌气,才无力回道:“乔将军不会把莹儿许给我了,袁术如此待我,摆明是忌惮我。乔将军身为袁术帐下大将军,若是召我为婿,日后在军中如何立足……我不愿莹儿为难,更不想看她难过。现下我才算明白,为何莹儿样样好,母亲反对我们的亲事。当真是我年轻懵懂,想的太少。可想到她会嫁与旁人,把她的温柔她的好都给了那登徒子,我当真比死还难受!地盘没了,可以再打,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莹儿了……”

    孙策说着说着,愈发难受,良久再说不出一字来。周瑜抬手一敲孙策的心口,为他打气:“伯符,我倒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悲观。乔将军部已接到命令,明日一早就要拔营回寿春了,大乔姑娘不知会不会随父一道离去,趁着




第二章 一寸离肠
    东风缱绻,吹绿江南堤岸。舒城外的十里连营却好似未被春风拂槛,仍是满眼肃杀苍凉。

    中军帐里,大乔玉容淌泪,如一树梨花带雨。孙策愧疚伤怀,抬手为大乔拭泪,却说不出只言片语宽慰。

    大乔泪眼汪汪望着孙策,一脸凄楚:“孙郎,我们的事可怎么办呢”

    孙策垂头不敢与大乔相视,硬着头皮道:“莹儿,袁术下辖之地,已经没有我孙伯符的立锥之处了。为今后计,我打算奏报袁术,请他同意我不日启程去攻打江东……”

    大乔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她即刻从孙策怀中起身,拭泪轻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孙策与大乔一样,情窦初开,对彼此掏心掏肺,未有半分迟疑保留。眼下危机浮现,他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理性,跳脱情感思量利弊。如若他足够强大,定会将大乔留在身侧,一瞬也不愿让她离开视线。可现下,他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里能牵连拖累她一生孙策定息良晌,艰难回道:“江东形势复杂,四方割据,战乱频仍。而我手下只有两千余兵,此一去,胜负生死,着实难料。”

    大乔周身微微战抖,语气轻描淡写,神色却清苦非常:“孙郎,你……你不会打算就这样,不要我了吧”

    孙策一怔,抬眼对上大乔泪水连连的双眸,心头咯噔一下。从昨夕流泪到今朝,大乔清亮的眼眸红肿如小兔,可她顾不上自怜,痴痴望着孙策,既害怕又希冀。

    孙策怎会不明白大乔的心思,从前他只觉得“心如刀割”这词太过夸张,今时今日才明白,原来身处其间,心中之痛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缓缓捧起大乔的小脸儿,细细端详着,好似要将她的模样一笔一划镌刻在心上:“莹儿,你应该明白,有袁术在一日,我便不能娶你为妻,否则定会妨到你父亲。江东是我祖籍,亦是我父亲当年起势之处,现下我舅父被封为吴郡太守,我率兵过去,算是名正言顺。可我……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也不知究竟该不该让你等我。莹儿,若非遇见你,我不会知道,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我真的做梦都想娶你为妻,若非顾及你父亲与你妹妹,我真想带你一走了之……莹儿,前面的路太苦了,我自己熬着便罢了,我怎能舍得让你陪我一起受煎熬”

    大乔连连摇摇头,泪水抛洒而出,如流星坠落:“看来你早已想好了罢,想好要离开此地,将我撇下。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虽对你有情,却也不会赖着你拖着你,你只管走罢……”

    见大乔欲离开,孙策急忙从身后将她环住。大乔冰凉的泪珠不住落在孙策的手背上,他有苦说不出:“莹儿,我若负心,就让我天打雷劈!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在意你,可我越是在意你,就越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啊莹儿!”

    正当两人拉扯之际,帐外传来士兵通报之声:“少将军,几位将军求见!”

    大战初平,韩当朱治程普黄盖等人求见,定是为着今后之打算。毕竟刘勋已继任庐江太守,他们陈兵城外,实在不妥。可乔蕤已率兵离去,大乔两眼又肿如春桃,让这些人看到,不知会如何想。权衡之下,孙策将大乔带至内室,嘱咐道:“莹儿,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子就好……我真的好喜欢你,绝非负心,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大乔不愿听孙策的军机密事,可若现下出去,与那几员老将照面,只会平添尴尬,她只好颔首答允,忍住啜泣待在内室中。

    孙策这才命人将四员老将带入帐来,黄盖开门见山,对孙策道:“少将军,城防已依令交给刘勋部,若再在此处待下去,恐怕刘勋会生疑啊。”

    韩当亦帮腔道:“是啊少将军,况且方才换防的时候就有许多兄弟不服气,说什么‘庐江乃是少将军打下的,为何要交给他们’再不开拔,万一真打起来,可要如何收场啊”

    围城大半年,吃了百般苦,到手的胜利被旁人横刀夺走,士兵有怨气,自在情理之中。孙策自己虽委屈,却更对士兵有愧:“旁的将军攻城获胜,有酒有肉有银钱分赏,他们跟着我打了一整年,什么也没有,实在委屈了。这几日我会筹些银钱,无多有少,给兄弟们分了罢。另外,我有要事与你们商议,今日就算几位不来,我也打算差人去请。”

    猜到孙策要商议之事与今后打算相关,四人齐齐拱手道:“但听少将军吩咐!”

    “几位将军都知道,我父亲是吴郡富春人,母亲是吴郡姑苏人,父亲虽南征北战数十载,远征洛阳,逐鹿荆楚,大破黄巾,可我孙氏一门的根基,仍在江东。去岁我舅父才被封为吴郡太守,可这席位还未坐热,便遭那背信弃义的刘繇驱逐。我想借此为由,上表袁术,允诺为他开拓疆土,广招兵马,出兵江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四人纷纷交换神色,最终由年纪最长的老将程普上前拱手道:“少将军,现下江东乱势,门阀纷争,刘繇占曲阿,王朗占据会稽,故而鲜少有人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啊。”

    孙策听程普如是说,自是急躁,可他还没辩驳,便听朱治接话道:“袁术自身亦政德不立,刘繇与王朗亦非善主,江东百姓久在水深火热之中,备受剽掠,度日艰难。而少将军却不一样,昔日老将军于江东百姓尚有余恩,庐江一战,少将军更是凭借宽大对待陆氏一族而收获了仁义之名。此时此刻,我等出兵江左,江东百姓即便不是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亦会心向往之!”

    朱治说罢,程黄韩朱四人竟一道含笑望着孙策。孙策不由一怔,旋即笑道:“你们四个老狐狸,老早就商量好了,来我这里一唱一和的做戏呢”

    韩当捋须回道:“少将军说笑了,我们哪有这般远见都是听公瑾说的罢了”

    原来周瑜早就在为自己筹谋,孙策清冷的神色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若非公瑾在,我实在没有把握出兵。有了他,此事便成功一半了。”

    程普叹息道:“我等老将擅长攻城略地,今后亦当在谋略上为少将军分忧。只是我们虽知袁术无耻,却不知他竟能言而无信至此!军中甚至有传言,说乔将军乃是受袁术指使,刻意以大乔姑娘为饵,哄着少将军为他卖命呢。”

    程普这话,本是想突出对袁术的不满,却不知大乔人在内室。果然,孙策听了这话,登时不悦:“乔将军若真想利用女儿攀附权贵,又何必对付我这没名没分的小子往后这种话,不许再说,更不许再传。”

    方才周瑜看到几名将军一道向中军帐走来,赶忙带着小乔绕帐离去,未落入他们眼中。

    小乔一路被拉入周瑜的营帐,疑惑不已:“怎么了为何不能让那几名老伯看到我们啊”

    “伯符定然不欲他们知道,大乔姑娘就在帐里,若让他们看见你,岂非不打自招”

    小乔“哦”了一声,抬眼望着周瑜,小脸儿倏地红了。周瑜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拉着小乔的手腕,他赶忙松了手,拱手赔礼道:“并非有意唐突,请小乔姑娘恕罪……”

    两人皆十足赧然,看着周瑜面颊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红晕,小乔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她抬起小手挠挠面颊,磕巴岔话道:“周,周郎,先前你说我姐姐冰雪聪明,定会想到万全之策,那万全之策到底是什么啊”

    “此事事关令姊终身,还是要看他二人如何打算,我们贸然出主意只会添乱。何况我那万全之法,并非什么刁钻计谋,令姊若是有心,一定会想到的。”

    小乔这两日为了大乔的婚事已想破了脑袋,现下见周瑜不肯明言,她



第三章 鹬蚌相争
    曹操攻破彭城后,遭袁术吕布刘备等人多方夹击,最终难守其地。而徐州牧陶谦见曹军屠城,流血漂橹,深感难辞其咎,惶恐畏惧,惴惴不可终日,不过两月便病逝了。

    刘备因助陶谦守城有功而继任徐州牧,轻而易举拿下了曹操袁术等人觊觎良久的战略要塞。袁术自是大怒,卧榻之侧,怎能容许刘备这卖草鞋的得意!于是袁术集结三万大军,亲自挂帅征讨,刘备亦率军应敌,与袁术对垒于破釜塘畔的小县盱眙。

    是日一早,天方大亮,袁术便一身甲衣坐在帐中,查阅各地所报文书,看似十分勤谨。

    杨弘纪灵等人立在左右等吩咐,却因行军劳累而昏然欲睡。忽然间,袁术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惊得纪灵险些前扑跪倒,他慌张起身道:“主公恕罪!”

    杨弘本也在打瞌睡,此时却不忘倒打一耙:“纪将军怎的睡着了,真是在主公面前失仪!”

    纪灵心下一紧,暗骂杨弘使诈,嘴上却少不得认罪道:“这几日有些疲累,请主公责罚!”

    袁术未理会这一茬,而是将手中奏报摊开,招呼道:“来来来,给你们看个稀罕物,孙伯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奏报孤,说要替孤去打江东……”

    纪灵见袁术未怪罪,赶忙上前细看那奏报,旋即哂笑道:“呵!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毛还没长齐,打赢了陆康那老朽,便觉得自己勇猛无双,天下无敌了还说什么,去江东能招揽三万人,再帮主公打天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杨弘身为谋士,心思到底比纪灵这武将细腻,深知这几日袁术颇为如何安置孙策而烦恼。毕竟这样一位虎将,弃之不用实在可惜,留在身侧却又怕他心怀不臣。现下孙策自请去江东,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杨弘双眸一转,拱手躬身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现下刘繇正在江东闹事,若是派那孙伯符前去镇压,说不定能收复失地,即便不能,亦可让那孙少将军磨磨性子,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袁术轻笑几声,大力拍了拍杨弘的肩:“杨卿与孤真是心有戚戚!江东之地多湖泽水路,龙盘虎踞,易守难攻,王朗刘繇分列南北,此二人皆非善主,又老道狠辣。待孙伯符这小子去了江东,莫说召来三万人,只怕手下这两千人,过不了半年也要打光喽!”

    纪灵怎肯将这拍马的好机会白白送与杨弘,亦赔笑道:“主公计谋安天下!只是姓孙的那小子好似有几分歪才,为防止他真的在江东立足,主公还是要多加控制啊。”

    袁术偏头一想,顿时觉得纪灵之言不无道理:“两位卿家可有妙计”

    纪灵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语,就等袁术这一问,谁知不待他答话,杨弘又高声抢了先:“启禀主公,孙伯符手下二千余人不足为惧。但是主公去岁方封了他舅父吴景为吴郡太守,堂兄孙贲为丹阳校尉,这两人若是与孙伯符暗度款曲,只怕对主公不利。故而臣以为,主公只要严密监控吴景与孙贲二人,便可杜绝孙策于江东起势。”

    是啊,孙策手下那两千余人虽不起眼,可他与吴景和孙贲的血缘关系却不容小觑,袁术冷哼一声,咬牙道:“若他二人吃里扒外,也不必留了!”

    杨弘察言观色,适时添油加醋道:“主公身边的人,须得尽心竭力才好。臣以为,主公不妨派吴景与孙贲前去讨伐刘繇,与孙伯符互为鼎助,隔江列阵,同时在军中安插大量眼线,一旦他三人有不臣之意,便即刻命裨将斩杀吴景孙贲二人,再越江歼灭孙伯符,主公以为如何”

    纪灵听了杨弘这话,不寒而栗,心中暗骂他歹毒。若真依照此计,一旦有人存心陷害,吴景与孙贲便会含冤做了刀下鬼。可纪灵偷眼看袁术反应,竟是一脸赞许,心中惶恐不觉更甚。

    果不出其然,袁术捋须赞叹道:“杨卿之计甚妙!来人,传孤的令,命吴景与孙贲即刻率兵往丹阳剿灭刘繇,不得有误!”

    舒城外军营里,天方擦亮,周瑜便前往中军帐寻孙策,可他左找右找不见人,寻了一大圈,最后竟是在内室卧榻之后找到了一个无比颓然的身影。

    周瑜好笑又心疼:“伯符,你这是怎么了跟大乔姑娘吵架了”

    孙策无力起身,俊颜煞白,眼窝乌青,大抵一宿未眠:“公瑾,我今日没心思与你玩笑,若是没什么事,就让我自己待会儿罢。”

    “怎会没事袁术虽还没回话,可大军拔营迫在眉睫,有多少事需要筹谋,你这一军主帅怎能躲在这里发愁呢”

    孙策强打起几分精神,从屏风后拿出洗马的木桶和长刷,边向外走边向周瑜道:“你说的我都明白,这几日我一直在看江东地图,水文陆路皆已烂熟于心。等那老儿的指令下来,便可出发了。只是我总觉得,以袁术的心胸,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

    说话间,两人来到马棚处,孙策在井边打水后,将大宛马牵出,一下一下为它刷着马鬃。

    周瑜倚着护栏回道:“不错,袁术身侧那几个谋士并非善主。这些年袁术横征暴敛,为祸一方,这几人皆脱不了干系,只是现下还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不过……伯符,你能不能不要一跟大乔姑娘吵架,就来刷马,即便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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